“啊?那么尖?!咬在人身上该有多疼呀!”义康瞪大眼睛惊叹。
早已懂事的钟兰白了眼傻呆呆的弟弟,抿嘴笑起来。杜氏倒一脸淡定地咸菜就粥不慢不徐吃着饭。
钟大山和颜悦色笑骂孙女一句:“大晚上净瞎胡说,别吓他了。”
瞧孙女从进屋至现在腻着狸猫玩,以为她喜爱猫又道:“你三叔家的猫产了崽,若喜欢去他家讨一只。”
“三姐上次来说她家猫儿子全都许人了。”
钟月自认为不是个合格的铲屎官,没有就没有吧。
“这窝没有了,那就等下一窝。”
……
第二日秦氏依旧在曾家忙碌,期间趁空回来给她送过来些吃食。第三天出殡,钟月需要跟随秦氏一起。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大冬天起早都是件顶考验毅力的事情。
窗棂外还是黑漆漆一片时,醒来有一会的秦氏起身披着棉袄轻手轻脚下床,掖掖被角将床幔捂严实,才摸出火折子点亮油灯。
拾掇好自己,像往日一样来灶房开始烧洗脸水做早饭。
今日曾家三郎棺椁入土有诸多事情需早些过去,为节省时间,秦氏轱了桶冒着淡淡白雾的井水净面刷牙,然后淘米入锅,蒸上从曾家带回来的三个米黄色白面馍馍。
紧接着又向另一个小铁锅里添入几瓢清水,两个锅灶同时烧起火来,大黄贴心地卧在腿边相陪。
待火差不多好后,秦氏探身望望外面的已蒙蒙亮的天,往锅膛中填了大把的柴火,急步走入堂屋东厢房。
很快抱着女儿的棉衣重新跨进灶房,开始给闺女烤棉袄棉裤,等摸着不再冰凉里里外外冒着暖融融热气时才卷进怀中。
“月儿,快起来。今儿娘得早些过去。”秦氏将烤热乎的棉衣捂进被窝里,晃晃尚在睡睡中的女儿。
“唔~好~”睡眼惺忪的钟月四肢伸展大大伸了个懒腰,沙着嗓子应好。
见女儿醒来没有赖床迹象,秦氏说了句:“快起啊,娘给你煮丸子汤吃。”便走开了。
一开始钟月实在闻不习惯棉衣上烟熏火燎味,可每次醒来衣服都已被火烤,几天下来渐渐便也适应了,入乡随俗嘛,何况是母爱的一种表达方式。
从堂屋出来,清新冷冽的空气中夹杂有芫荽的香气。
“洗脸吃饭!盆子里是刚舀的滚水,莫忘了加些冷水进去。”秦氏一边往碗中盛丸子汤,一边不忘提醒女儿。
“闻着真香呀!”端盆洗涑的钟月深吸一口鲜汤味,适时地赞美一句。
“小馋猫,赶紧的,天冷待会汤凉了。”
前有美食诱惑后有寒风飕飕,钟月迅速地在井边石台上搞定个人卫生。
秦氏的厨艺在钟家村是排得上号的,昨日一直呆在后厨帮忙配菜,肥水近处流,曾家有的是银子席面做的极排场,丸子也是昨晚上分的。
这两天抽不出时间去田里挖野菜,家里菘菜也吃完了,于是秦氏从自家菜园子里挖几棵趴在地上的芫荽,中和下丸子的油腻,调调味。
冬日清晨喝一口热腾腾的汤水,脏腑仿佛被熨帖了般,前生几乎不吃早饭的钟月觉得自己的惶恐感被染上香火气的饭菜给慢慢治愈了。
丸子有荤有素色泽金黄,因淀粉加了少许生粉使得丸子口感弹滑,钟月吃得额头微微泌汗,浑身舒泰。
饭毕,秦氏帮女儿梳头期间嘱咐她出殡时人多别乱跑,更不能嘻嘻哈哈没个礼节。
当她们路过小杜氏院门口喊了两声,杜氏告诉说娘仨走的有一会儿了。
……
“秀萍咋才来呀,为你们娘俩留的饭都快凉了。”
穿越以来除了原主家和小杜氏家,曾家是钟月来的第三户人家。
尽管天边才微微泛红,橘色的特大号蛋黄还没彻底钻出地平线,可院中来客已摩肩擦踵,吃饭的吃饭忙事的忙事。
“家里吃过了。”秦氏亲自为女儿从竹篮里拿了条孝巾帮其一圈圈缠在额头上,然后让她找钟兰钟莲等人玩。
“二姐,你真懒,我们都来好大一会了!”钟莲眼尖人群堆里瞅到钟月,挤过来抓住她的袄袖往同龄人聚集的地方扯。
钟月好笑又无奈,摇摇头随她了。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呀?”
只见堂屋正厅两旁挤了十几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本来大人们正为起棺而忙碌,绊过来绊过去不是纯属捣乱吗。
“看辰辰啊,你瞧他多可怜……”
辰辰?辰辰是谁?
少顷钟月便明白了钟莲口中的辰辰乃故去的曾三郎的儿子。
瞧着一身缟素的小豆丁如人型木偶似的磕头起身,起身磕头,钟月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是挺可怜的。
第7章 吃桌(二)
清7
曾三郎生前买卖做的不错结交广泛,临近辰时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无关的小孩子不再允许挤在正堂门口瞧热闹。
院落里吵吵嚷嚷无一片清静之地,身旁的钟莲又是个小话唠,钟月趁她同其它玩伴疯耍的时候,悄悄往院门口挪。
院外也有不少人多为男性,三五成群聚在一处E天。不远处几个熊孩子竟在放鞭炮玩,点燃一个炮仗后捂着耳朵赶紧跑开。
“月月!你病好了?!”为首小男孩瞧见钟月,眸光一亮飞快的跑过来。
走近,钟月见他小脸又皴又红棉衣上滚的到处是尘土碎屑,同样干裂的胖手握个火折子。
前襟口袋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看着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儿。
“瞧我捡了好多炮仗,放给你看好不好?”小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单个大小不一的鞭炮举到钟月面前。
见鞭炮有的带着引线有的光秃秃的,钟月猜测应是曾家办白事燃放整卦炮仗时他们捡的没响的哑炮。
“我不要看,万一烧着人家的柴火垛咋办。方才你娘还在找火折子呢。”
钟月对男孩锃亮期冀的眼睛视而不见,丝毫不给面子的摇头拒绝。
“月月,大伯娘真的在找火折子啊?大哥咱们快送回去吧,娘若知道了我又要挨揍!”
被男孩抛下的另外几个男娃也围了过来,听说偷拿火折子一事被发现立马变怂。
“哼,有什么稀罕的,我也会做!”被一口回绝的男孩怏怏低头抬脚用鞋尖踢踢泥土,堵气抱怨。
正待转身回院子时,忽然一阵鞭炮声响紧接着是洪亮哀戚的哭声。
原本院外聚在一处闲聊的宾客神情也肃穆起来。瞧这阵仗,就知道开始出殡了。
为防因不懂白事流程饭犯了某些方面的忌讳,钟月便决定不再往院子里挤,老老实实呆在院外。
哭声渐近,棺椁出来后紧随其来的乃死者最亲近人,小豆丁在大人的搀扶下扛着幡杖,钟月没看见怀孕的春花,暗想大概身子受不住吧。
看着哀戚的送丧景象,钟月情不自禁地联想她自已猝死后家人如何悲痛的场面,伤心懊悔齐齐涌来一时间泪流满面。
因秦氏在灶房帮厨并没有跟去墓地送丧,原以为女儿和其它孩子一起跑去了,没想到不大一会红着眼眶一个人回来了。
“咋哭了呢,跟人斗气了?”秦氏帮女儿正正绑在头上的孝布,牵住她冰凉的小手温和的问道。
钟月扣着指尖沉默地摇摇头,秦氏只当她落了下风吃了亏不好意思说,面上露出宠溺浅笑,将其往正燃着红彤彤旺火的锅灶处引。
“月月,来,跟二奶奶呆一起,咱们烤火,崩和那些皮孩子一起闹腾。”此时烧火的老妪笑呵呵地向钟月招招手。
“月月,想不想啃骨头?伯伯帮你留了一块。”做席面几乎用不到什么骨头,厨子将剔下肉的大骨熬汤,炒菜时将高汤加入使菜肴味道更佳。
近水楼台先得月,一部分骨头则被灶房帮忙做事的人啃掉。
秦氏手脚利落,而且不像其它前来帮忙的村妇偷吃偷拿,掌勺厨子对之印象很好,不吝啬给她好东西。
厨子问罢没待钟月回答,已从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捞出根筒子骨,放进个黑陶海碗中,又加了两少汤汁。
“月月快端着吃,待会那群猴孩子回来就摸不到你嘴里了。”
留下来的大都是些年岁大的人,曾姓人家不是在曾大郎家陪伴曾老爹夫妇便去墓地了。
无论大家心里如何想的,面上对厨子的做法无丝毫意见,秦氏仅笑着说几句谦虚话。
骨头哎,多久没啃了,既然秦氏没反对,钟月便不再客气甜甜地向掌厨道了谢,也没做势礼貌地谦让给那些老人家,蹲在锅灶前喝汤啃骨头。
钟家村各家各户的墓地在一处离村不远,一个时辰后送丧的人们陆陆续续赶回,那就意味着马上要开饭了。
钟月喝了小半碗汤又啃了根肉嘟嘟的筒子骨,肚腹无饿意,不想再上桌吃饭,可马上被迫放弃了此想法。
“月月,快过来,跟伯娘婶娘坐在一起。”
人尚未到齐,宽敞的院落中已摆满了八仙桌,大家对红白喜事流程早熟记于心,先回来的一波人直接坐在桌旁的长凳上静待开饭。
“去吧,娘要在灶房做事。”秦氏伸手指指小杜氏,示意女儿去那边。
钟月觉得她若不去必定让人感到奇怪,隔着袄子摸摸肚皮乖乖地向做鬼脸的钟莲走去。
“二姐,你躲哪里了,没去北坡呀?”钟莲急吼吼地问。
“嗯,娘说北地的风太大,我身子还弱吹久了头易痛。”钟月继续拿生病做挡箭牌,瞎扯谎话。
“啊?我和莲莲还准备吃完桌喊你一起去田里剜荠菜呢。”同桌的另一女孩插嘴道。
挖野菜?可以出庄子不用闷院子里了?她当然愿意去。
“吃完饭日头正毒不碍事,我娘肯定同意的。”钟月揉揉鼻子一脸镇静。
“去吧,待会我给你娘说,田里跑跑身子还皮实些。”小杜氏拍拍钟月笑道,农家女娃哪会如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二嫂被月儿上次掉进塘里给吓怕了,这孩子命大以后是个有福气的!”钟家三儿媳郭氏说,哪像曾家三郎喝醉酒掉进院里的莲花塘给淹死了。
“娘,莲莲也有福气,还是奶奶说的!”
“是,老钟家的孙女都有福气……”
……
由于宾客多地方有限分两拨吃饭一张桌子八个人,坐满后便开始传菜。
菜的种类钟月都见过了,时令因素席面很少见青,蔬菜只有菘菜(白菜)、萝卜、菠菜,其中配以大片子猪肉。
在座之人鲜少见过此等席面,菜碗尚未放稳众人的筷子已纷纷伸就上去。钟莲等小孩子腿短胳膊短直接站着吃,踮着脚夹菜。
“月月这一病倒文静不少……袖子沾上油了……”郭氏见钟月不像女儿土匪一般狼吞虎咽,赞美的话未说完察觉女儿袄袖伸进一个空碗里,睨了她一眼放下筷箸帮其将袖子挽至手腕上方。
“这孩子确实懂事不少,俗话说经过生死的人阎王爷多给了一窍,月月快吃,再不吃菜都凉了。”
小杜氏一边为身旁的钟月夹菜一边附和郭氏,义康在男桌上用饭她操不着心,想着秦氏把闺女交给自己照料自然关心点。
钟月听到两人谈论自己,心里忍不住惊了一下,虽然她尽量模仿原主的行为举。
可到底芯子是个成年人,再怎么样也无法将一个七八岁孩童天真无邪的一面扮演的毫不破绽。看来今后要注意些了。
被母亲训斥的钟莲望望斜对面的二堂姐,抿抿嘴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到板凳上。其实郭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内心并不一样闺女在这个场合矜持扭捏。
散桌后钟月撑得不想再说一句话,旁人接替他们上桌,吃过饭的人坐在太阳底下消食晒太阳。
离挖野菜的时间还早,想听八卦的她没有拍拍屁股走人,而是偎在人堆里为自己找乐趣。
听得正有趣时,忽然几步远的地方有些躁动,
“不吃饭怎么行,这儿暖和就在这里,捂房里几天了,等会让奶奶瞅见你噶白噶白的小脸,心头又不安生。”
只见曾二嫂子引着小豆丁将其按在靠墙的椅子上,嗔道。
这时有性格开朗的孩童直接上前和小豆丁说话。
“不吃饭没劲,你会玩陀螺吗,我教你玩吧?”
“听奶奶说,你会认字哎,城里的夫子凶不凶?”
……
无论围观的热心小伙伴多么聒噪,对方始终维持一个表情,唯一表达烦躁的动作是蹙眉头。
不知何时钟莲挽着她的好友也跑过去,对男孩道:“你不要伤心,以后我们同你玩,没人敢欺负你!”
又指着钟月:“二姐和你一样,不过现在她可厉害了,打架都是她挠破旁人的脸,谁都不敢惹她……”
钟月听了钟莲的话,脸瞬间黑了一个号,堂妹是夸奖啊还是为她招黑啊。
正吐槽时,钟莲噔噔地跑过来,不由分说抓住钟月往男孩那边拽。
“这就是我二姐!二姐,你告诉虎子以后不准欺负子辰,他最听你的!”
钟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即不是黑|帮头子又非小学老师,管那么宽。
虎子是谁?噢,想起来来了,早上院外放鞭炮的小男孩。
原本因疲惫半句话不想说的曾子辰听小女孩说她二姐打架特别厉害,微微引起了点好奇心。
抬起乌漆漆的眸子看了一眼,瞬间女孩话语的可信度减了五分,落眼在光秃红润的手指甲上时,另外五分也随之烟消云散。
“谁说他听我的,他连我都敢揍,说不定虎子不敢欺负子辰呢。”钟月当面婉拒钟莲无理要求。
瞧钟莲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模样,钟月拉拉她:“不是说去田里挖荠菜吗,咱们走吧。”
第8章 偷油菜
曾子辰从钟月第一句话的口气中莫名感受到其拒绝之意,暗自吐槽她一点都不可爱。
可随之而来的“虎子不敢欺负子辰”让他瞬间舒坦很多,觉得女孩也不是那么讨厌。哼,谁欺负谁还说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