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钟月与小表弟秦文斌则享受空着双手啥都不用干的待遇。
此情此景,感染了钟月,让其抛下成人的心理束缚重回童真状态,跟着表哥表弟奔跑跳跃,恣意欢呼。
二舅的院子与大舅未相邻,而是同三舅紧挨着,不过一家人在县城做小买卖,年节生意正繁忙之时没空回乡里。
“文和,别慌走,东西咋都留这了,你带些回去,前儿的泥鳅还没怎么吃。”
一行人回去时小刘氏已归自己家,秦文和放下肩上的东西和杜氏吴氏等人打声后,拉住不情愿走的弟弟抬脚要离开。
“饭都下锅了,吃罢饭再走。明儿,搁你们家吃。”听见俩孙子不吃饭就要走,刘氏忙从灶房里探出半边身子进行阻拦。
弯腰分鱼虾的吴氏闻听婆婆的话语,身形顿了顿,转而笑道:
“哪有让回去的道理,又不在这吃金吞银。娘,我意思是先让文和把桶里的鱼送回去换换水,免得呛死不好吃,咱家的其它桶、盆都给占住了挪不开。”
“文和,那你先回去一趟再过来。”媳妇既然这样说了,刘氏便不再多言。
品品吴氏的话,钟月总觉得有些别扭,不会自己也遭她厌烦吧,毕竟她也是个啥事不做来吃闲饭的。
秦文和牙齿摁了摁嘴唇蹙着眉头道:“鱼留着月月吃吧,我家也有。爹和大哥不在家,娘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回去帮把手。”
钟月对其印象不错,明白他的确不想留下用饭,虽然不知因由。但仍跑到灶房门口扬声说:“姥姥,他们网鱼把棉衣都打湿了……”
“都是些不省心的,不晓得你们四哥文升咋没有了吗?!你也别弄鱼啦,快给文斌把棉衣换下!文和,你俩快点回去!”
火冒三丈的刘氏责怪完吴氏,又赶另外俩孙子回去。
获得解放的秦文和,冲钟月笑笑,拽着弟弟拔腿就跑。
为怕吃白饭遭人不待见,钟月忙接下吴氏手中的活计,准备为桶里的鱼泥鳅等换水,水刚从井里轱出来,温温的。
“你姥姥刚数落完几个小子,看见你这样又要发火,炕上玩去吧。”
秦老汉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便见外孙女手拿木瓢往桶里兑水,挥挥手说道。
闻此,钟月只好作罢,被村妇直接从田野里抓过来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带,处处不方便。
她没去屋里炕上,而是去灶房找刘氏说话,因为下午发生的事情,晚饭较平时晚了不少。
“今儿时间晚了,赶不及杀泥鳅,咱们菘菜烩豆腐吃。”
刘氏将粥锅烧好,开始洗手炒菜。
“那月儿帮您烧火。”如今钟月对烧土锅灶的技术不说顶好,但至少不会无端灭火。
“也好,吃罢饭早早睡下,明儿姥姥带你们去县城耍。”
第13章 逛县城
去县城?!钟月心中十分欢喜。
时至今日她只知所在县城叫郑县,从钟家村步行大概一个时辰能到。
虽仅仅一县之城,但依小见大,亲身实地考察一番可以进一步了解所处朝代发现程度,也好为今后发家致富提供参考。
钟月朝刘氏露出大大的笑容,重重地点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
刘氏见外孙女喜欢,心头也愉悦不已。县城的儿子儿媳忙着生意,家中琐事无法顾及,她去顺手帮衬几把。
待锅烧热,刘氏弯腰拿油罐子时不假思索地托起个黑色的小陶罐,里面装的是不经常吃的肥肉炼的猪油,平日里大多吃油菜籽油、棉籽油等植物油料。
伸手在锅上方探探热度,用锅铲挖了一大团奶白色夹杂黄色颗粒的油脂放进热锅里。
低头填柴火的钟月瞬间闻到一股油香,很快荤香四溢,激发她的味蕾。
“月儿,火别太大。先躲远些,别烫着脸了。”刘氏手掌平托一块米白色的水豆腐,被呛的微眯着双眼对钟月道。
闻此,钟月吓得赶紧起身挪开,大概火势太大缘故,锅中冒起散着微微焦味的油烟来。
她刚想壮着胆子将灶膛里的柴火掩小些,却见刘氏别开脸用菜刀直接在手掌上盲切豆腐。
“姥姥,别割着您的手!”顾不得怕热油了,钟月猫着腰重回灶前迅速熄火。
锅里热油和豆腐激烈相拥发出滋滋响声,孕育出豆腐的清香来。
“没煎糊吧?”钟月半蹲着身子,伸长脖子往锅里查看情况。
“哪能呢,放的油多,糊不了,铲两块尝尝?”水豆腐不能煎太久,表面呈微微焦黄色最好。
刘氏向锅中加水淹没豆腐后,让外孙女吃东西,自己来接替她烧火。
被刘氏赶起来的钟月端着半碗香喷喷的豆腐喊屋里换棉衣的秦文磊一起吃。
“烫,好烫,烫死我了……”秦文磊吃的太急,烫的吐掉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张口用手掌狂扇风。
“烫你还吃那么快。”坐在暖炕上的钟月夹一块散发热香气的生煎豆腐小口吃着。
外焦里嫩素菜荤炒,虽然除盐巴和猪油外无甚调料,但大道至简最原始的材料往往是最鲜的,钟月暗忖非转基因的豆腐果然美味。
歪在炕头箱笼上抽旱烟的秦老汉笑呵呵注视着两个孙儿。
……
此刻钟家村的一处农家院里,却没有这般温馨的气氛。
“长顺突然就这样撒手走了,子辰还小,春花的身子又不利索。咱们曾家的事不好总麻烦亲家那头,百顺千顺你俩想想究竟咋弄。”
丧事结束后,曾家父子三人围坐在炕床上商议接下来三郎的家业问题,房中青烟缭绕,烟味呛嗓。
“爹,长顺酒楼里的账一直都是三弟妹娘家舅舅在管,我俩又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如今长顺这一走,总觉得他再做账房不合适。”作为长子的曾百顺拧着眉头说。
“大哥说得没错,弟妹虽进了曾家的门,可毕竟是外姓人,再说她今年还不到二十,怎会大半辈子在曾家苦守。万一到时拿着三弟的家产做嫁妆,那子辰咋办?!”老二千顺往地上磕磕抽光的烟管点头附和。
曾老汉重重地叹口长气,幽幽的讲:“钱不钱的都是次要的,子辰跟着春花过我跟你娘都不放心啊。”
之前有儿子在他们觉得没什么,儿媳妇不敢太过苛待孙子。可如今儿子殇了后娘能会对继子好吗,曾老汉丁点都不相信。
“爹,您说得都不是事儿,有我和大哥在,她还敢对子辰咋地?实在不行就跟弟妹说您和娘放不下孙子,放在身边自己带!”曾千顺对曾老汉摆摆手,完全没将他爹所担心放在心上。
“可若是那样,弟妹岂不是独自带着孩子过活,听大花说她如今胎相不稳,天又冷,娘家人担心万一有个咋着请郎中不方便,不如暂时搬回县城宅子里,由她嫂子在跟前照应。”
曾百顺想起媳妇讲述的情况,觉得侄子若今后跟着爹娘生活麻烦事更多,且不说让外人嚼闲话,单讲如今身怀六甲的弟妹才是三弟家业的话事者,一旦没有侄子牵绊他们更不好插手。
这两天曾家人忙天忙地无法时时顾及怀着身子的春花,都是她娘家人从旁贴心照扶,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挂念是假,图谋三弟的家业才是真的。
“那你说咋办?爹,要不你们带着子辰一起搬到县城?”
……
下午挎着竹篮在田野里走了近两个时辰的筋疲力尽的钟月吃饱喝足后,就着饭后锅中温的热水简单洗漱后便躺在炕上阖眼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刚蒙蒙亮,而炕上的秦老汉夫妇早已不见人影。
她不好意思继续睡下去,起身穿好冷冰冰的棉衣拿起篦子梳顺凌乱蓬松的头发,往外走。
“月儿起来啦,文磊还没醒嘞。”正将剁好的馒头拾到锅盖上晾着的吴氏同钟月打招呼。
钟月看着已团好的馍馍,暗说起来那么早,天不亮就开始揉面蒸馒头了,真是辛苦,记得她家是晚上蒸馒头的。
“天儿还早,咋不多睡会?”烧火的刘氏笑着对钟月说,“你不会梳,过来姥姥帮你梳。”
钟月心说她会梳丸子头的,就是不能保证穿着厚厚棉衣将两个揪揪扎的对称美观。
“姥姥,今儿三哥四弟也跟咱们一起去县城吗?”钟月坐在刘氏身前矮矮的小杌子上,任其摆弄自己的头发。
“嗯,都去,你姥爷套牛车载着咱们。”
要看要月半了这次把该置的年货提前给置了,省得多跑路,猪肉到时湾子村户杀猪卖,鸡子自家喂的有。
听说坐牛车去,钟月对县城一行愈发期待了,唯一不美的是她现在身无分文,逛结时只能过过眼瘾,早知道就把压岁钱带上。
黄牛是秦家兄弟共同出钱买的,由老大家喂养,农忙时几家轮换使牛。
秦老汉吃罢饭,把牛牵出院外带好嘴笼子准备套车时,扫一眼光溜溜的板车,想了下将牛栓在一旁的槐树上朝院里走去。
第14章 商队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刘氏见老伴返回院中,以为忘拿什么东西,问道:“咋的了?”
“今儿风大,拿双褥子放车上给娃子们挡一档。”
“约莫快要落雪了,年里头拢共才下一场毛毛雪。”
刘氏抬头感知下风力,抻抻身上新做的深蓝色长棉袄,挎着篮子朝尚在屋里的大儿媳朗声道:“文清娘,别忘锁门啊。”
“哎,娘,知道了。”说话间吴氏已步出房间,肩上挎个包裹,里面是婆媳两人做的针黹准备带去县城换钱。
而钟月和秦文磊此时正逗留在一排房舍之隔的二舅家。
“舅娘,二舅他们啥时候回来啊?”从秦文和口中钟月了解到两个舅舅以及大表哥全跟着商队去了京都。
模糊的记忆里她爹是在京都没的,直到出殡前一眼都没让看,钟月推测应该很惨吧。
“月儿是不是馋嘴舅舅带回的糖果了,今儿舅娘给你买!”小刘氏怜爱的摸摸钟月的后脑道。
“娘,我也要买!”拎着碗状大冰坨玩耍的秦文斌立马出声。
“说起吃的你比谁都馋,让干个活最会犟嘴……”看见淘气的小儿子直接用手抓冰往嘴巴上凑,小刘氏愈发没好气,“手冻的跟发面馍似的,没长耳朵眼吗,扔了!”
“表姐,给你玩!”被母亲呵斥的文斌不敢违拗,可实在不舍得丢弃手里的玩意儿,这是他昨儿晚上趁其不备偷偷制作的,于是便将绳头塞进钟月手中拔腿就跑。
钟月掂掂沉沉的冰碗,扫一眼神色如常的二舅娘,又望望自己肿胖的小手,还是决定把表弟的玩具放在过道墙边背阴处的排水沟里。
刚随小刘氏出了门走上村道,只见秦老汉赶着牛车缓缓走过来。
“三婶,你们赶城啊,那正好帮忙捎二斤盐,赶得及的话再带些茱萸回来。”
北地人生活方式粗犷,吃个饭竟也能端着碗从村头串到村尾,E天谈地。
为了赶城,秦家人今儿比平时吃饭时间提前不少,刚巧遇到端着碗的邻居。
互相捎带东西乃最稀疏平常之事,刘氏爽快答应。
钟月对她口中的调味佐料不陌生,时下这个朝代虽然辣椒尚未进入百姓饮食食谱。
但并妨碍大家好辣这一口,食茱萸便是其替代品,其实胡椒也尚可,但却非普通百姓吃的起的。
出了村口,钟月他们才上牛车,因板车位置有限人数多吴氏与小刘氏跟车步行。
一路行来皆为坦途,道路两旁光秃秃的防风林像两排笔直肃立的兵士守卫着百顷良田。
麦田中被一层尚未消逝的白茫茫冬霜覆盖,晨阳倾照亮晶晶地散着星光。
“风大,出来做什么。”
秦文和与秦文磊不情愿窝在牛车上,皆下来地奔,远远将车子甩身后。车上刘氏把棉被横披身上裹住外孙女和小孙子。
“脚麻了。”一个姿势坐太久,钟月觉得坐车比走路还累而且还冻脚,真想像秦文和他们一样跑跑歇歇。
“要不来车头坐坐?”秦老汉扭头笑着对隔着棉裤揉腿的钟月道。
钟月见他侧坐牛车,双腿腿活动自由,当下颔首同意,移至车头瞬间解放了双脚。
落在后面不远处的吴氏和小刘氏自有她们的话题聊。
“照往年情形再过几日他们也该到家了,今年可别逢上大雪天。”
两人走的都有些微微出汗,说话时口吐团团白雾。
“可不是嘛。三叔两口眼看奔出头来了,上次去县城见他家生煎铺子挤得都是人。”小刘氏不愿和吴氏多谈男人们去京都之事,故意叉开话题。
“你家文富手艺学到家不照样能在城里开间铺子……但话说回来,这心可别大的顶炸肺,把身子给搭进去就划不来了,钟家村的长顺……钱还不晓得给谁挣得……”
吴氏说着飞快瞥一眼平视前方嘴角微翘的小刘氏,心中暗自气恼,哼,若不是三年前二海意外伤逝,丈夫向东家说情将缺补给了二叔,哪有他们今天,不念好反而还摆脸色给他们。
“我也是这么给文富说叨的,银子挣多挣少倒是次要,可一定得来的明明白白。”小刘氏话音刚落,吴氏脸颊乍然一热,眼神闪烁不定。
“可不是这个理,咱们走快些吧,落后他们一大截了……”
……
牛车从高洼不平的土泥巴路拐上青石官道后便顺畅许多。
当日头呈四十五度斜挂洁净如洗的空中时,钟月隐约瞧见了郑县高大的城楼。
从其尚算宏伟的城楼外观可推测郑县经济发展不会太过落后。
正值街肆早市最热闹之时,而且临近年关,城门口的行人车辆络绎不绝极为热闹。
为防黄牛受惊乱冲乱撞秦老汉跳下车紧握缰绳,而钟月早已耐不住好奇心,紧跟两个舅娘东瞄西顾,像刘姥姥首次进大观园一般。
大概县城没有郡城府城讲究,栉比鳞次的沿街铺面里卖什么的都有,香烛纸钱、胭脂水粉、布匹成衣、特色小吃……道路上临时搭建的移动小摊更是种类繁多,让人看的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