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老祖她翻车了——墨殊【完结】
时间:2022-10-27 00:00:30

  没有人比江笛和玉城更加了解唐久的能力,归棠老祖以一手剑法闻名天下,可是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更加擅长布阵。
  当年通往下尘界,就连江笛和玉城都以为唐久是一剑破开空间壁垒,但是后来玉城重新查看了一下唐久罚他们用原型画出来的那个朱砂阵,就发现唐久在他们画出来的阵法上增补几笔,而那几笔,恰恰就是成阵的关键。如此高绝的布阵手法,恐怕就连唐久最擅长布阵的阵峰师兄也不能及。
  而如今,唐久将整个若虚宗都封闭起来,别说江笛和玉城这两个还没有长大的洪荒小崽子,就是她其余的师兄师姐齐出,也绝不能在一时半会儿就破开这道阵法。
  江笛哀鸣更为凄绝,凤凰泣血,天地变色,然而那道阵法却丝毫不为所动,坚定的阻隔着若虚宗之中其他人出去的脚步。
  “江笛,你是凤凰最后的血脉,需留待日后。”就当江笛奋起而飞,不管不顾的向着大阵撞过去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江笛浑身一震,飞快地抬头看去。
  搂着她的并不是她期待的那个人,而是一道即将溃散的虚影。那道和唐久生得一般的虚影拦住江笛这不管不顾的一撞之后,就化作点点荧光,最终只剩下一小点儿落在江笛头顶的翎羽上。那一小点儿光晃了晃,似乎是在催促江笛回归去峰去。
  玉城盘桓在江笛身旁,他引天长吟一声,顷刻之间,一场大雨纷纷落下。龙族不许落泪,这天地之间的雨,就是替他们流的泪。
  唐久谋算好了一切。或者说“谋算”并不恰当,当她下了那个决定的时刻,她就已经想好了之后的一切。
  纪尘寰已经不会流眼泪了。他的双手是淋漓的鲜血,而他只能呆愣愣的看着他的师父。
  唐久要杀慧空,不仅仅是因为他多行不义,在冥冥之中也仿佛有谁在告诉她,慧空必有一死。
  天地不仁,唐久却不愿意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哪怕她本来就有这个本事,也有这个资格。她愿意给千万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如果他们能够偿还自己的罪恶,并且取得被害者的原谅之后。
  可是唐久却不愿意让慧空活――她救的那个小和尚,早在上一世就已经该入轮回了,如今这个所谓历经轮回又痴缠不去的,说到底只是人的贪心不足而已。
  到了今日,唐久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慧空这般厌恶了。那是一种与生俱来毛骨悚然,原来慧空就是这天地大劫的“引”,而天地大劫,也是她的劫。
  天空之中是层层叠叠的雷云,作为雷灵根修士,这样的环境分明应该让她最觉舒适,可是如今,唐久看着那紫到发黑的雷云,却只觉得层层战栗从脊背之中猛窜了起来。
  八千七百多年了,她走过漫长的生命,也曾数次濒临死境,却没有哪一次有这样不祥的预感。唐久握紧了朝暮,仰头望向天边。她双眸之中绽出金光,拂世金瞳看向劫云。
  那一刻,唐久很难说请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看见众生。
  天地为炉,将芸芸众生投入这铜炉炼狱,然后天道说,这是必须要有的牺牲。可是众生到底在为了谁而牺牲呢?
  唐久看着众生应劫的景象,眼角滴下一滴泪来。她号称“半步金仙”,可是到底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要是人,任凭谁再是铁石心肠,只要见过唐久眼中的景象,恐怕都会有所触动。
  唐久看见她的同门。若虚宗作为仙门魁首,就注定要挡在众生前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唐久的同门欲化承天之柱,在大厦将倾的时刻为众生撑起一片天。
  天漏了个窟窿,若虚宗的弟子们就要去填补。先是唐久的师兄师姐,然后是谢彦那一辈。最后,偌大一个若虚宗,竟只剩一群金丹弟子。
  可是他们没有退,韩三水、谢雨师、于羊鲜、沈留珠,这些年轻的小弟子们接过先辈们手中的剑,前仆后继一般的去填那个窟窿。
  修为散了,他们还有一身皮肉。
  皮肉碎了,他们还剩一身筋骨。
  天威惶惶,人如蝼蚁。可是这些“蝼蚁”却悍不畏死。
  唐久看见沈留珠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翅膀,为一个小小孩童挡去天边流火。唐久看见,这个被火焰吞噬的小女孩眼角分明是泪水,可却还拼命抬起手,擦掉她怀里更小的孩子脸上的泪。
  若虚一门,数万修士,每一个若虚宗的弟子都为众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不仅仅是若虚宗,也不仅仅是修士,在这场“清扫”之中,除了天道选择的那些“命定之人”可以飞升上界之外,整个上清界与下尘界都将覆灭。
  这样的未来,这样的命运……唐久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她剑指天道,忽然冷笑出声:“这是狗屁的命运,谁给你的权力,让你决定众生的命运?”
  对于天道要让她看到的一切,唐久就是半点都不相信的。因为她没有看见自己,唐久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绝对不可能是飞升的那些人中的一个。她这一生的宿命,并不是什么飞升,也并不是什么与天地同寿。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肃清这一切。
  因为,每个人的命运,都应该由自己书写。命运如果是可以被随意摆弄的东西,那么就连命运本身,都应该被人踩在脚下。
  “执迷不悟!这不过是物尽天择而已,此界灵力衰微,不然你以为为何这么多年才有一个修士可以飞升?让这些普通人化作天命之子的登天之梯事小,滋养此界留待日后才是兹事体大,你今日阻我,难道以为自己是在救世?众生蒙昧,你就是救了他们,又有谁在乎?”天道忽然出声,似乎还有些遗憾,可是下一刻,雷霆却早已降下。
  唐久拔出朝暮,迎着这道天雷而上,她本不想和这天道多废话,只是听见天道所言,却还是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们在乎,每一个活下来,能够重新看见日生月落的人都会在乎!你说众生蒙昧,可是是不是在用尽全力的过好自己的人生?你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将他们斥为养料,用众生的鲜血去换取此界的存续?哪怕是为了福泽子孙,也断没有这样的牺牲。更何况你剥夺了他们的今天,他们哪里还有什么子孙可以福泽!”
  终于将胸中一口郁气骂了个痛快,唐久持剑斩下,直接劈开了向她而来的天雷。
  “愚昧!”天道似乎气极,熊熊怒火化作惊雷,更向着唐久劈落而下。
  这是,天劫。
  唐久从未被雷劫伤害过,可是当这次天雷降下,唐久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蔓起无法言说的痛来。这痛并不在肌骨,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就像是有人拿着小刀一寸一寸的在身体内部凌迟,几乎让唐久灵力一滞,从天边跌落下来。
  唐久自从成为大乘老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可怕的伤害过了。可是这样痛极,唐久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当然要笑,因为时隔数千年,她终于明白她师父当年对她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的师父曾经告诉她,她是化外之人,不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唯有她,才是一切冥冥注定之中的唯一变数。
  既然是变数,这天道就没法左右她――天道或许能够让她痛苦,但是却没有办法真的弄死她。不然,以天道的傲慢,又如何会和一个他眼中的“蝼蚁”废话这么多?
  忽然明白了这一点,唐久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的唇边已经是抑制不住的鲜血,可是唐久却笑了起来。
  ――天地大劫而已,她应劫就是!
 
 
第87章 .  小山重叠(七)   【晋江独家首发】……
  唐久也并非是这世界上石头缝中蹦出的一个人, 她与这个世界的羁绊总比寻常人想象的要深。
  身为大乘期老祖,总有人觉得她应该断情绝爱,以神的品性去俯视众生, 也对众生心怀平等的怜悯, 不该有所偏失。
  可是唐久也只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天道尚且不怜悯世人。又凭什么要求唐久对众生心生怜悯?
  唐久一步一步走来,咬碎牙强迫自己变强,为的也不过是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罢了。因为走到今天,唐久越发清醒的认识到弱小就是一种罪过, 一旦弱小,就难免会失去。
  唐久成长在若虚宗中,她还小的时候, 若虚宗还并不是天下第一宗门。唐久的师父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志向,在唐久的印象中,她师父只是个爱喝酒、长络腮胡子、喜欢种田的老头罢了。
  这样的一个老头, 七十多岁才入道, 一夕之间感悟天地, 坐地功德圆满。
  朝闻道,而夕死值矣。若真是如此,那他一生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惜命运并没有让他在闻道的下一刻飞升上界, 而是将这苍生之重生生的压在最先有所觉悟的男人身上。
  唐久的师父,就是第一个真正幽冥开悟之人。
  他闻道之时一朝踏入仙途,本当成就金仙,可是却偏偏停滞在上清界。若不得飞升也罢, 以唐久师父的心性, 未必不肯当这逍遥的修士,可是天道却逼他入必死之局。
  天道也并非全知全能,哪怕是天道, 也要应劫。天地大劫来临之时,此界必将倾覆。但是蝼蚁尚且偷生,天道自然不愿如此,所以他为自己寻找到了存续之机。
  而这存续之机,就恰恰是他选中这个人。唯有一人以身合道,化作雨露反哺天地,此间方才能够存续。
  天道哪里会去问他眼中的蝼蚁是否愿意听从他的摆布,是否愿意踏上它既定的命运。天道只是仓皇地将重任压下,为了保证唐久的师父能够甘心巅峰赴死,完成天道赋予他的使命,天道将他从垂垂老矣的身躯之中抽离而出。玩弄他的时间,将他变成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天道总是有很多逼迫人的法子,既然有心将唐久的师父牵扯进来,那么天道做出的一切就远比常人想象之中的要残忍。
  天道先是在这天地之间给他构建出层层叠叠的羁绊,八个视若亲子的徒弟还有嫌不够,在一个秋风正起的早晨,唐久的师父出门的时候,一道天光降下,随着天雷阵阵,一个弱小的啼哭着的婴儿落到了他的臂弯里。
  这个婴儿一半的骨血是由天地清气凝结而出,天生自带雷霆之力,而另一半却是真真正正的肉体凡|胎,是天道选定的渡劫之人的肉中骨血。
  这就是唐久的全部身世了。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父母不详的婴儿,而是天道心怀鬼胎,硬生生的捏造出的。
  天道无情,却要赌人这一瞬间的心软。而可笑又可怕的是,这一局,天道赌赢了。
  因为天道选中的应劫之人必定心念坚定但心性柔软,他们能够为苍生发大宏愿、做大牺牲,却也会为稚子倾泻一腔柔情。
  虽然唐久的出生就是天道对他师父最大的算计,但是他师父却始终对她待以温柔――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女儿,更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唐久除了他就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唐久的师父不愿意看到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面临这样的苦难,更不愿意这样的苦难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对苍生如是,对唐久亦然。
  他真的给了唐久作为父亲和师长能够给予的一切。他春天里带她倾听百花盛开的声音,夏季带她感受山谷里迎面吹来的风,秋天带她去硕果累累的山上摘去那一抹甘甜,冬天会玩闹着在她脖颈塞一捧枝头细雪。
  他并没有告诉唐久自己是他的父亲,却做的比这世界上万千的父亲都要好。
  唐久的师父如果知道他应劫而去的那一天,那个被自己一点一点拉扯长大的小女孩会哭成那个德行,或许他会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因为心头的万千柔软而对这个孩子太过娇宠。
  如果他家小九从来没有感受过父爱和温暖,在失去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伤心了吧?
  可惜一直到他意识消散,他都没有来得及再跟唐久说上一句话。
  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在他一人承担天地大劫,神魂之碎,周身灵力和气运兵解反哺大地的时候,他最小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儿在撕心裂肺的嚎哭之中终归抢下了一点属于他的神魂碎片。
  唐久是她师父的肉中骨血,虽然不知道天地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她制造出来,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比唐久自身更能温养她师父残魂的东西了。
  为了掩人耳目,唐久用她师父最后的残魂铸造了一件本命法器,放在自己的脊髓之中温养。
  这世间修士对待自己的本命法器当然会用心温养,但是没有人会疯狂到将法器放在自己的身体中。寒剑入体,每一时每一刻都是风霜刀剑的凄冷与折磨。
  唐久那个时候灵力低微,只是个刚刚入道的小修士,却深深忍受下这份折磨。她温养着自己的本命法器,实际上只是温养着那依存在法器上的灵魂――哪怕这灵魂只有一片。
  后来枕山河真的生出剑灵,是个生得和唐久父亲一点都不像的中年大叔。所有人都诧异唐久的本命法器的剑灵会是一个中年男子。按理来说,本命法器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唐久的剑灵就算不是个娇俏的姑娘,至少也不该换了性别。
  可是唐久看着她家留落腮胡子、喜欢喝酒、爱种田的剑灵,在某个四下无人的夜,她忍不住在归去峰上拍开一坛老酒喝了个痛快,也哭了个痛快。
  唐久与这天道有杀父之仇,本是不共戴天,可是她却是天道选好的下一个应劫之人。
  一直到了很久很久之后,唐久已经习惯将众人护在了身后,她才明白自家老爹当年的选择和心情。
  替天道应劫是一个人死,可是若不替着天道应劫,此间所有的人都不能活。
  自己死,就可以换亲朋好友活下去,但凡是了解一点若虚宗的那位老宗主的人,都会知道他会如何选择。而如今,但凡是了解唐久一点的人,也同样会知道她会如何选择。
  枕山河前尘尽忘,在唐久看来那也是很好的。先辈们已经做完了他们能做的一切,此后的路,也只能是他们自己走下去。
  这样的选择,唐久并不后悔。只是她还是会有一些愧怍……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回眸看向了自己的徒弟。
  唐久突然觉得有些对纪尘寰不住。按照她的设想,她应该是九千岁渡劫。当然,她应的这劫是天地大劫。
  三百年的时光并不长,但是也足够让她徒弟长成一个心性坚定的修士。到那个时候,纪尘寰应该可以从容的面对分别。可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师徒缘分真的是太浅太浅了。
  唐久第一次看见纪尘寰哭成这个狼狈的样子。唐久轻轻地问了一声:“朝暮,是不是我一开始做错了,这个徒弟我不该收。”
  朝暮简直不想理她。
  纪尘寰这个小子,朝暮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个慕强之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总会不择手段。他野心勃勃,但是却并不是真的足够冷硬心狠。一旦被他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纪尘寰又会真的待以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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