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想更进一步很难, 但要想疏远, 那可太简单了。
她和傅池屿从友好的朋友到疏离冷淡的初高中同学,只一夕之间。
比潭清的初春都短。
他们的关系陷入了一种莫名尴尬却又不知从何说破的两难。
姜温枝通过了阮茉茉的微信。从朋友圈可以看出, 她是个极鲜活的女生。
不同于自己万年一更, 阮茉茉几乎是每天三四条动态地发。
从清早在食堂围观别人因插队而吵架, 到晚上在清吧肆意歌舞,生动记录了她丰富多彩的生活。
阮茉茉发得最多的是, 她和傅池屿的恋爱日常。
礼物、吃饭、旅游。
牵手、拥抱。
......
第一次看见阮茉茉贴出两人搂肩秀恩爱的照片时, 姜温枝沉默片刻, 把傅池屿和阮茉茉的朋友圈屏蔽了。
然而下一秒,她又手足错乱地把他们放出了小黑屋。
姜温枝准确把自己这个行为定义为:
犯贱。
她极力克制让自己不要那么在意。
经过反复锤炼,后来阮茉茉发的所有, 姜温枝一条没落地都看了, 但没点赞。只充当陌生角落的看客。
转眼冬去春来。
某天晚上, 看着近来陀螺转的姜温枝, 丁欢欢咬着奶茶吸管疑惑地问:“枝枝, 怎么最近傅池屿都没来找你吃饭了?”
姜温枝躺在床上,把枕头蒙在脸上挡住头顶直射下来的灯光,好半晌,才回答她:“太远了。也忙。”
“哎,一个大学城里已经算不错啦!”丁欢欢深有同感地发出叹息,“总比我和我男朋友好吧~”
年初,丁欢欢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一来二去和班上的学委有了联系,接着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不过学委并不在潭清市上学,两人虽异地,但正通过手机如胶似漆地谈恋爱。
“嗯。”
姜温枝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喉咙里胡乱应了声。
远。
但无关现实距离。
她和傅池屿本就没有很亲密的羁绊,朋友散场也不必大张旗鼓哗然。
哪怕她深以为,这个漫长的故事不该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的,可似乎又只能停在这里。
无法再推进下去。
-
丁欢欢的男友是高中同学,岑窈在一个周末带了青梅竹马请宿舍吃饭。仲春,有个大一学弟对韩珈发动了直球进攻,酷姐和奶狗很是般配。
大学里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谁脱单谁请客。在姜温枝厚脸皮吃了三顿后,也实在不好意思了。
正巧她拿了一笔不菲的奖学金,于是挑了个周日中午,请丁欢欢三人赏光。
她们挑了家淮扬菜,饭后,韩珈和学弟去楼上看电影了,而姜温枝她们则在商场里溜达消食。
从六楼餐厅乘电梯下来,五楼一层大多是装饰高级的商铺,主打品牌女装、配饰一类。
姜温枝没有随便买件外套就四、五位数的理念,倒是丁欢欢和岑窈逛得起劲。
又拐入一家定制潮牌店,妆容靓丽的销售员走了上来。
应该是重复地迎来送往造就了她们一双慧眼,又许是姜温枝一身蝴蝶结衬衫背带裙,外面纯白开衫外套太寡淡,销售员只把优质服务给了丁欢欢和岑窈,边走边热情地给她们推荐款式。
挑了几件裙装,丁欢欢、岑窈试衣服的间隙,姜温枝不想和销售大眼瞪小眼,只能假装随意走动看看。
这家店铺面积宽敞,装潢也大气高端。
金色陈列架上挂着精致的展示成衣,姜温枝粗粗扫过去,尽量不去看商标上一连串的零,只单纯从审美角度去欣赏。
半个展区过去,前面壁灯明亮的落地全身镜前,娉婷站着位姿态窈窕的女生。
一袭露背开叉丝绸红裙,逶迤生光。她一低头一耸肩整理肩带时,玲珑凹凸的曲线更是性感婀娜。
女生旁边除了三四个满脸堆笑的销售员,还站着两个连串夸赞的朋友。一群人说说笑笑的。
虽然这位红裙小姐姐一直背对着,姜温枝并没看到她的长相,但谁都慕美,她不由得多瞥了两眼。
“枝~枝~”
“姜温枝~你在哪儿?”隔着几排架子,丁欢欢扬声叫喊,“我们买好啦,枝枝,咱们走吧!”
“来了。”姜温枝应道。
她刚转身,又一道带疑问又娇柔的声音从后面袭来:“温枝?温枝吗?”
“......”
姜温枝脚一顿,霎时脖颈的神经也麻了。
世界这么大,有些人就避不开了是不是。
她无比想当没听见有人叫她,可就这几步的间隔,除非是聋子。
“好巧啊,呵呵。”姜温枝咬了咬唇后又转了回去,脸上一瞬扯出温吞地笑:“茉茉。”
她和阮茉茉本就只见过一次,方才看了那么久的背影,也确实没认出来这个明艳四射的女生是,阮茉茉。
看着阮茉茉提着裙摆走到她面前,姜温枝忍住疯狂想逃跑的念头,试图抬起手友好地打招呼,“你——”
“姜温枝?”
另一道沉朗低音从侧边响起。
“......”
这是哪怕在极其嘈杂的人群里,姜温枝也能一秒听出来的声音。
须臾间,她真想就地打个洞钻进去。
她缓慢抬眼往出声的方向看。
因为下面垫着台子,所以这家模特搭得比正常人高半个身。此刻,模特后面姿态闲散地走出个人。
快入夏了。
傅池屿穿着白t叠加黑夹克,休闲长裤,白鞋,一身舒适清爽。他长腿一跨,几步便站在了阮茉茉旁边。
他眉眼俊邃依旧,身形挺拔,臂弯里挂着三四个品牌手提纸袋。
“一个人?”傅池屿黑眸微闪,薄唇动了动,毫无许久未见的疏离,仿若他和她还是从前交好的情谊,“吃饭了吗?”
对上他落拓的下颌轮廓,又看向阮茉茉自然搭在傅池屿肩上的手,姜温枝颤着睫羽,也尽量自然,“和朋友。吃了。”
看似平静的语气里压制着不亚于腥风血雨地翻动。
姜温枝还以为几个月过去了,她已经把傅池屿看得淡了一些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可以慢慢消磨掉这个人的存在。
可当傅池屿站在她面前,无需做什么,就只站在那里,姜温枝才惊觉,过去那些她浑浑噩噩的日子里,一秒,都没忘记过他。
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温枝,最近事情很多吗?叫了你几次都没约上饭。”阮茉茉半靠着傅池屿,语气含笑。
“嗯,挺忙的。”姜温枝说。
阮茉茉点头表示理解,随性问:“那今天呢?我是说待会儿。”
姜温枝稍皱眉:“嗯?”
“晚上我们去坐摩天轮,就在潭清乐园里。”阮茉茉明眸朱唇在灯光下越发艳丽,她邀请道:“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
“......”
潭清乐园。摩天轮。
姜温枝生硬地半启了启唇,愣是没出声,眼神也只停在阮茉茉脸上,半分移不动。
可能是觉得自己没说清楚,阮茉茉往后面的女生身上指了指,补充说:“不是我和池屿单独,我舍友也去的。”
“......”
姜温枝垂在一侧的手死攥着衣摆,默了默,她对阮茉茉笑了笑:“不了,晚上学院有个活动要参加。”
她说:“还挺重要的。”
“是嘛,那太遗憾了吧。”阮茉茉撇了撇嘴。
“你们,”姜温枝的眸光低到了瓷砖地板上,看向那道浅黑的影子,“你们玩得开心。”
阮茉茉笑得清脆:“好!”
地上黑影动了动,紧接着,姜温枝听见傅池屿极淡地说了声“嗯”。
从刚才他走出来,他们俩只说了一句话。比起他,她和阮茉茉更像是相熟已久的朋友,而傅池屿才是那个附带的,朋友的男朋友。
“枝枝啊——我的枝枝呢——”丁欢欢的声音再度传过来。
从没有一刻姜温枝这样感谢丁欢欢的大嗓门,她匆促拉出抱歉的神情:“茉茉,不好意思,我朋友喊我了。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拜拜。”
阮茉茉:“嗯,拜拜~”
姜温枝视线上抬,眼神终于有理由停在傅池屿脸上了,可她的笑顿时延伸不出来了,喉口噎得慌,只能更快道别说:“再见。”傅池屿。
“嗯,再见。”傅池屿说。
不再耽搁一秒,姜温枝急速转身,只绕过一排陈列架后就把疾步变成了小跑。等到了丁欢欢她们面前,满心哽咽再压不住了,她红着眼尾吞吐道:“欢欢,窈窈......我们、我们回学校吧......”
岑窈提起放在沙发凳上的手提袋,柔声说:“好,是该回去了,累死了。”
丁欢欢踮了踮脚尖,仰头看着姜温枝跑来的方向,“枝枝,那边不是傅池屿吗?他旁边的女生是谁,好漂亮啊!也是他朋友?”
不怪丁欢欢不往风花雪月的事情上想,实在是傅池屿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直都没谈恋爱的迹象,说他洁身自好,不沾凡烟丝毫不为过。
“......”姜温枝阖了阖眼,沉沉吐出一口气,低声说:“他女朋友。”
“?”
“什么!?”
岑窈和丁欢欢一致睁大了眼看她。
“我去!这么劲爆,他俩啥时候在一起的!”丁欢欢作势就要跑过去一探究竟,姜温枝一把猛拽住了她。
“枝枝,”岑窈眉头紧锁,“你没事儿吧?”
“害,我能有什么事,没事儿啊。”姜温枝掀开眼帘,笑说:“他们挺般配的,去年国庆前就在一起了,我们还......”
说到这她脸色瞬时一僵,快速变更道:“我和他们还一起吃过饭呢。”
“那就好。”岑窈舒了口气,“那咱快回去吧!”
姜温枝建议:“我们还坐56路公交车吧。”
岑窈不解地看她:“来的时候我就想问了。13路不是更近吗?为什么要绕远坐56路啊?”
“窈窈,欢欢。”姜温枝长睫一抬,轻声说:“就坐56路行不行。”
不走13路。
“嗯呢,反正也差不了多远。”岑窈笑了,偏了偏头,“欢欢,你冷着脸想什么呢?深沉可不适合你啊,快跟上!”
“哦。”
......
走出店门后,丁欢欢跟在姜温枝和岑窈身后一言不发。
从姜温枝说那边是傅池屿和他女朋友后,向来欢脱的丁欢欢脑子一紧,思绪倏地闪回到了去年国庆的时候。
那时,她因为在家和哥哥吵架,五号便早早回了学校。
刚打开寝室,一股冷冽的穿堂风贯通而入,阳台推拉门大敞着。
宿舍干净得一尘不染,也安静得悄无声息。
以为没人,丁欢欢在宿舍又唱又跳自嗨了一两个小时,等洗漱好关掉音响,她悠哉地躺在宿舍床上玩手机。
突的一下,她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瞬时又变得绵长急促。
没犹豫,丁欢欢一手撩起了对床2号的帘子。
姜温枝无比孱弱可怜地躺在床上。人已经烧得满脸满身通红,干裂的嘴巴一张一合,断断续续嘤咛着:“......别让我找不到你......”
“......不说喜欢你了......就做朋友......好......不好......”
她找不到谁?
又喜欢谁?
来不及细想,丁欢欢火速把姜温枝背去了医务室,等把她放在病床上,丁欢欢倏地觉得肩上一凉。
她伸手去摸了摸,姜温枝的眼泪洇湿了她半边肩胛骨。
作者有话说:
丁欢欢:最接近真相的人。
第47章 酸奶
2018年中
大四伊始, 姜温枝的导师给她推荐了一家不错的投行实习。金融行业对学历要求甚高,动辄研究生起步,所以姜温枝更拼命抓住了这个机会。
说是进入投行当分析员, 可前期更多的是跟在经理后面学习。虽然工作内容像个打杂的, 从复印资料到买咖啡、做表格等, 但姜温枝并不抱怨, 甚至很主动地伸手去做。
她的经理叫陈航,是位天庭开阔,颧骨横突, 中等身材的男人。
平时相处看着也一团祥和, 但涉及到工作利益那就妥妥的大刀杀伐, 谈笑间就能不动声色地给你施压。
因为实习公司离学校跨了两个区, 下班时间也不固定,于是, 姜温枝从宿舍搬了出来, 在折中位置的望月馨苑租了房子。
潭清是一线城市, 消费极高,姜温枝没经济能力租一整套的房子。经过房管的调和, 她和两个也在附近工作的女生合租了三室一厅。
都是年轻人, 时间作息什么的也很快磨合好。
姜温枝住次卧, 没阳台,但有个飘窗。下班回来,她就喜欢窝在上面眺望远夜, 有时困乏了就直接在飘窗睡到天亮。
实习的头两个月, 她的生活就只有工作、看书和睡觉。
某个早上, 她恍恍惚惚起床, 看着镜中苍白枯瘦的脸, 无一点神采。这一瞬,姜温枝忽地觉得自己像失了魂的行尸走肉,只日复一日没有精气神地活。
隔天,难得的休息日,她睁眼拿手机时,已经下午两点了。
打开温玉婷上午发来的信息:【枝枝,起床没有?今天你不上班好好休息啊,吃饭了吗?】
【你买的按摩仪我收到啦,你爸正用着呢!下次别乱花钱了。你读大学就没问家里要钱了,现在刚实习,用钱的地方肯定也多。】
【身上还有钱吗?缺钱一定要和我说啊。】
尽管饥肠辘辘,胃灼烧得难受,但姜温枝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吃了,有钱花的,您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