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体育馆才知道,原来是信息工程大学和旁边的体校打的友谊赛。
热血方刚的年纪,一上场,两个队便把“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宣传口号抛诸脑后,连姜温枝这种不懂球的人,都能感受到两校之间的剑拔弩张。
比赛进行到一半,她正沉浸在对方有个小平头抢了傅池屿球的紧张中,旁边来了个人。
她转头。
吕昕艰难地从后排挤了过来,连最重视的发型都乱了。等站稳,他抖了抖手里的外套,好整以暇地看她。
动作斗牛一般粗狂。
“......”
姜温枝蹙眉。
她刚认识傅池屿这个舍友,不是很懂他是什么意思。
见她呆愣,吕昕朝前方扬了扬下巴,解释说:“妹妹,傅哥让你穿的。”
姜温枝转头看向篮球场。
场上男生个头都差不多,但姜温枝一眼就看见了傅池屿。他的队服是深蓝短袖配同色系短裤。
傅池屿腿长肩宽,露出了线条结实的肌肉。他今天戴了黑色运动发带,穿着白色篮球鞋。虽初秋,但他的侧分刘海已然被汗打湿,瑞凤眼轻佻着,浑身上下傲然骄矜。
此时,他快速转身过人上篮,得分。
观众席一片尖叫,傅池屿的名字回荡在体育馆。
和队友击掌后,他稍歪头一抬眉,右手捞起上衣下摆,随意擦去鼻尖上的汗。
上衣掀起时,两道v形线条和若隐若现的腹肌暴露无遗。
姜温枝愣神的片刻,有人再次把球传给了傅池屿,他高举双手扣篮。
场上欢声雷动。
这瞬间,姜温枝紧紧凝视着他,刚好傅池屿也偏头看向观众台,和她的目光碰撞交汇在一起。
对视的须臾。
她看见傅池屿抬手指了指吕昕,随即手肘一弯,做了个“穿上”的动作,冲她弯唇一笑后,才转身跑向队友。
“......”
姜温枝敛了敛嘴角,脸颊微微发烫。
“还不懂吗妹妹!”一旁的吕昕摊手耸肩,无语又无奈地摇头,“傅哥是嫌你裙子太短了。”
才入秋,天气并不冷。知道要来看篮球赛,姜温枝特意穿了件泡泡袖高腰小裙子,两条白纤的腿直直露在外面。
听吕昕这么一说,她的脸愈发烫了,赶忙接过衣服。
傅池屿个子高,外套直接盖到了她膝盖上,顿时,姜温枝周身都笼罩在他独特的那阵冷调香中。
送完衣服,吕昕倒也没走,干脆站一边观赛。
许是场地里“傅池屿加油”的口号喊得太响亮,吕昕有感而发:“傅哥帅得一批啊,走哪儿都是焦点。”
他侧了侧脸,吹嘘道:“妹妹你知道吗,我们学校中文系的系花追他,傅哥看都不看一眼的。”
他边说边遗憾又羡慕地咋舌。
姜温枝手里捏着长出一截的袖子,嗯了声,“他一向很多人喜欢的。”
傅池屿这样的人,只要接触,没人会不喜欢的。
吕昕深表赞同,“也是,就是不知道未来啥样的仙女能拿下他!”
姜温枝笑了下回应,专注看比赛。
场上计时器倒计一分钟,目前比分60:60。一番追逐后,傅池屿站在了离球框比较远的地方,篮球传到了他手里。
最后30秒,傅池屿起跳,抛出。篮球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这一时,它肩负着两个学校的命运。
“傅哥牛逼!”吕昕乐得手舞足蹈,竖起了大拇指,“超远距离三分压哨绝杀!”
姜温枝听不懂专业词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
傅池屿赢了。
目光越过偌大场地,望向被队友,被啦啦队人群簇拥的他,姜温枝略显失神。
她那时就在想。
她要他,她非他不可。
她绝没办法接受傅池屿身边再出现另外的女生。
但若是真到了一天,傅池屿有了别人,她再没机会成为他心上的人,那她大概会舍下所有的爱意,把自己圈禁放逐。
岁岁年年,与他再不复相见。
“姜温枝,水给我。”
倏地,她上方压来一道黑影,姜温枝抬睫。
傅池屿站到了她面前。
一场比赛下来,他眉宇发间都是汗,像盛夏未尽的烈阳,散发着蒸腾的热意。
只见傅池屿扯下发带丢给吕昕,随手拨了拨头发,非常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大口。
接着,他用剩下的水浇在脸上,水珠从他浓黑的发梢滴落,顺着冒起的喉结滑落到锁骨。
傅池屿唇上沾着水意,褐色眸子清亮纯粹,眉梢含笑地看她。
倒是吕昕开玩笑似的哼了两声,大声嚷嚷:“水我买的哈,姜温枝喝免费,但傅哥你得给钱!”
“拿去。”傅池屿利落把空了的水瓶扔给他,轻描淡写地挑眉,“多攒点再卖。”
吕昕:“......”做个人好不好。
姜温枝正看着两人傻笑,下一秒,傅池屿慢腾腾伸手朝她方向来。
傅池屿肤色冷白,刚运动完手臂上的青筋格外明显,乍然伸向自己,姜温枝有些猝不及防。
时间放慢了般,这堪比手模的一双手就这么到了她身前,然后握住了她的。
外套拉链。
傅池屿不紧不慢地把拉链向上扯,一直到最上端,连带着衣服领子都竖了起来,遮住了她半张脸。
“傅池屿,你干嘛。”姜温枝睫羽扇动,小声说。
傅池屿勾唇,声音里带了点懒散的腔调,“待会儿有事没,和我一起吃饭?”
她连连点头,眼尾藏不住地上扬。
想什么遥远的放逐,此时此刻,傅池屿就在她身边,他们会有无数机会。
对上他黑漆的瞳孔,她笑说:“没事,好啊~”
......
记忆中的体育馆和面前寥落的小区篮球场重合,姜温枝眼前逐渐模糊。
她迈着步子,顶着风雪,在篮球场边来回徘徊。
因前段时间算命的那没谱又可笑的“缘分未尽”、“快了”的话,姜温枝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去勾勒她和傅池屿下次见面的场景。
可能是傅池屿带阮茉茉回潭清,那她就请他们吃个饭吧。听说大学城里最近开了家不错的火锅店。
如果是她回暮山,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无意看见两人亲密地牵手逛街,那她就闪躲到旁边的小巷,不做任何打扰。
姜温枝也几次梦到,下次见面时,阳光晴好。
她和傅池屿只两人在街头偶遇。
傅池屿讶异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冷漠移开眼神,淡淡道:“姜温枝?好巧。”
而她,完美地掩饰住自己所有的情绪,也疏离地看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可梦境给了她放纵的自由。
那些幻境里,她从没平静如水过,每回都是只看他一眼就全盘崩溃,一次次红着眼哽咽:
“傅池屿,在所有的好久不见里,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真的。
真的好想你。
每每醒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否认那样失去理智的自己。
不。
如果是现实发生的话,她不会这样做的。
因为她自小就是个极擅长克制自己的人。
她能控制好自己。
姜温枝曾觉得时间是良药。
所以再等等吧。或许事情真的会留到花开,比如:有天一觉醒来,她失忆了,不再记得傅池屿这个人是谁。
她悲切又乐观地想,就这样把他忘掉,或许也不错。总之,给时间一点时间,他们的境遇会变得不同的。
明明才分道几个月,姜温枝快把关于傅池屿的梗想烂了,设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
可这是现实,没有五年八年后独身男女在都市的重逢,没有众众人海中的蓦然回首,没有狗血的失忆桥段。
事实就是,她放不下的,也没有迎来转机,只得知了傅池屿的婚讯。
一切虚幻的构想,在得知傅池屿要结婚的消息后,全数烟消湮灭。
电影里的人会再相逢,而她和傅池屿,再无机会。
她等到了真正的告别。
她漫长的暗恋本就是一个人的哑剧。
自悲自喜,自圆其说。
这次,不是两颗糖,也不是54步就能跨过。
姜温枝揉了揉眼,掸去发上的雪。
这次。
真没办法了。
傅池屿的婚礼她才不去呢。
她怎么去。
她去不了的。
“啪嗒!”
手里枯树枝生生折断,发出刚硬的声响,在静谧无声的雪地里分外清脆。
姜温枝捶了捶蹲得发麻的小腿,没起身,只缓慢抬起目光。
入眼苍茫一片白。
标准的长方形篮球场地,坚实平坦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雪。
而雪面之上,大大小小,她用枯树枝写满了“傅池屿”三个字。字迹深刻飘逸,排列得整齐无比。
一地的。
傅池屿。
......
姜温枝站啊站。
等新雪掩埋掉篮球场上所有“傅池屿”的痕迹,已经23号凌晨。
满地再看不见清晰的名字时。
她买了张早七点飞暮山的机票。
原来从潭清市到暮山市,飞机只要一个半小时。
果然。
很快。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最开始大纲里的婚礼打算安排在19年平安夜那天,十年开头十年结尾。
但现实是,2019年12月全国爆发了新冠疫情。
虽说是另一个世界。
但一方面我有意避开了这个时间。这场疫情大家都失去了很多,时间、自由、经济...甚至很多人永远留在了这一年。时至今日,我们依旧饱受疫情的折磨。
我希望所有灾难都快快褪去,大家能迎来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生活。
另一方面,平行世界里,姜温枝希望傅池屿可以和他的妻子拥有最圆满的婚礼。
婚期不改,岁月长留。
第53章 紫色
2019年11月23号上午8:25。
飞机落地暮山市。
姜温枝觉得她该是开心至极的。
这趟行程, 她带了自己全部的赤忱,带着从少女期就未变更过的热烈,来赶赴一场盛大的喜筵。
见证傅池屿最重要的, 幸福时刻。
九点半。
她站在了暮山市最奢华的地段, 嘉尔禧酒店门口。
高级紫白色立体拱门, 点缀着气球和流苏, 一路红地毯和灿烂鲜花铺路,延伸通幽到里面的宴会厅。
婚礼内场主色调是剔透的紫色,满目深邃独特的紫。恰如静谧万顷银河里, 荧光星辰点点洒落, 吊顶的水晶灯也熠熠闪烁。
百桌宴席分在上下两层, 中间旋转楼梯也尽数铺满了薰衣草。
时间尚早, 此时厅中并没有宾客,只督导人员还在布置, 中间的灯光和音响师也在做最后的调试。
“女士, 您是来参加傅池屿先生和阮茉茉小姐的婚礼的吧?”手拿对讲机的统筹见她站在门口, 善意提醒道:“不过您来得太早了,喜帖上应该有写婚礼中午开始吧?”
男人抬起腕表看了下, 估摸着说:“这个时间, 新郎大约还被伴娘堵在门口, 没接到新娘呐!”
姜温枝眼波微动,颔首:“我知道了。谢谢。”
片刻,她刚走出婚宴厅, 就见统筹搬了张巨大的油画布海报, 在门口放下便开始布置迎宾区。
姜温枝一偏目光。
倏忽晃神。
木质花架上是傅池屿和阮茉茉的婚纱照。
新郎英挺俊朗, 新娘美丽优雅, 一对璧人额头相抵, 侧脸剪影浅浅,完美勾勒出了浪漫意境。
盯看了两秒,姜温枝忽地笑了。
她低眼自言自语,“傅池屿,你还挺过分。”
“婚礼这样快,”她说,“我都来不及攒上一笔更丰厚的份子钱呢。”
酒店极大,姜温枝在景观花园的休息区找了个地方呆着。
时间一秒,一秒,缓慢无比的流逝,像是想把她往后的岁月一下全带走般漫长。
十一点,场地开始热闹起来,来往宾客众多,皆满面春风,和气又高兴。
姜温枝穿了件蓝紫色大衣,戴了米白鸭舌帽和口罩。
她这样打扮本就为了泯然众人,加之似乎和婚礼撞色调了,更显得不起眼,所以她也并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此时,婚厅门口摆了张喜桌,端坐着两个中年男子,脸上均喜气洋洋的笑容。他们一个登记客人签到信息,另一个负责清点份子钱数额。
姜温枝把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偏瘦的男人打开厚厚的包封,一边点金额一边不住抬眼看她。
姜温枝压了压帽檐,只露出一双水亮的眼睛。
没耽搁,她正打算直接进去,负责登记礼单的男人温声问:“女士,你的名字?”
姜温枝摇头,“不用留。”
“那不行啊姑娘,我们负责给主家登记,钱名都得要留存的!”瘦个子男人狐疑地瞟了她两眼,音量也不自觉加高。
见后面排队的宾客纷纷张望过来,姜温枝无奈,只好随意说了个,“那就......国强。”
男人拿起笔,和蔼地加了句:“姓什么?”
婚宴礼簿必须记清楚的,这都是人情世故,方便以后你来我往。这姑娘看着年龄不大,自己来的还包了这么大金额,记个“国强”,那和记“路人甲”有什么区别?
姜温枝低了低头,戴着口罩的脸半隐藏,再次摇头,“就叫国强。”
她自然没想过留名。
这个红包也是她目前最大限度里,能拿出来的所有,里面承载了她对他以后全部喜事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