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宸见翠儿宁死不屈的模样,有些失落,但又贼心不死,厚着脸皮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翠儿面前的那盘生煎。
玹玑那份他是指望不上了,但翠儿的…主仆身份放在这儿应该能成。
翠儿受不了那道灼热的视线,将面前的生煎推向胡子宸:“少爷…要尝一个吗?”
胡子宸很是受用翠儿懂事的样子,轻咳一声:“嗯,我尝一个就好。”接过翠儿递来的碟筷夹起一颗生煎,上端雪白蓬松,顶上点缀着几颗葱花和芝麻粒,而底部金黄酥脆,咬一口嘎吱脆响再配着面皮的松软,内陷也呲溜一下和着肉汁滑进嘴里,荠菜虾仁再带些肥肉的油脂香。
嚯,真香。
玹玑看着翠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虽觉得可爱但也不能太欺负这丫头,就将自己那份推托给她。翠儿见生煎包失而复得,面上洋溢着喜色又怕胡子宸再抢走这盘,也不顾细嚼,拼命将生煎包塞进嘴里。
不消片刻,胡子宸就解决了那盘生煎,意犹未尽地盯向翠儿盘里最后一个生煎包,伸筷欲夹走,却未料到翠儿迅速夹起塞进嘴里,两颊因吃得急鼓鼓的。
玹玑见胡子宸还未离去,清了清嗓子:“宸弟今日无事?”
胡子宸得了这句问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将身旁的包袱递给玹玑,玹玑睁大眼睛示意胡子宸说明原由。
胡子宸被盯得将头转向一边避开视线,开口道:“你打开便知。”
玹玑打开包袱,里面一应是些女儿家的东西,耳坠,口脂,香包…也来了兴致一一细看,不确定地问胡子宸:“这些…是给我的?”
胡子宸嗯了一声算作回复,又想了想开口道:“昨日说过会补偿你的”,似又是觉得怕有误会,忙补充道:“送你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太寒酸了,出去说是胡府的小姐却还不如丫鬟收拾的像样。”
胡子宸也不给玹玑反驳的机会,话说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玹玑看着那慌张离去的身影,忍不住笑出声。
真是一个拧巴的小屁孩。
胡子宸离了玹玑的住处直奔周先生的私塾。周先生的书院在城东,胡子宸到时先生还在教书。
胡子宸叩门请小厮通告一声,小厮说先生还在授课不便见客,胡子宸身旁的随从劝其先离开改日再访。
胡子宸想起昨夜玹玑的那番话,更加坚定心中所想,便托小厮给先生传话,自己会在门外候着等先生下课。
虽快入秋,晌午的日头不毒,但胡子宸一直站在门外候着多少有些不适。
临近下午,胡子宸周围多多少少围了些看戏的人,在胡子宸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门开了。
书院里的学子下学,陆陆续续离开书院,有一两个个经过胡子宸故意撞他,胡子宸晃了晃身形,身旁的小厮忙上前扶住,正欲开口被胡子宸拦下,学子冷哼一声离去。
良久,小厮来回:“胡少爷回去吧,我家先生今日授课一日,有些乏了,少爷的事情,先生帮不上忙”,小厮看了看胡子宸带来的东西,“这些东西还烦请少爷带回去吧。少爷请。”小厮说完就小跑回书院关上大门。
胡子宸又站了小半时辰,那门终是没再打开。身旁的小厮见胡子宸不语,气道:“少爷!这周先生也太过分了!少爷咱们回府,将这些事禀告老爷,哼看他还怎么横。”
胡子宸叹了声气,情绪有些低落:“回府吧,明日再来。”
小厮听闻胡子宸明日还要来,惊道:“少爷!这人这么不识抬举,少爷怎么可以一味忍让?少爷您不可以…”,“聒噪!”胡子宸厉声打断小厮,“你明日不用跟来了,回府!”
小厮见胡子宸沉了脸也不敢多话,拿好东西随胡子宸回府。
胡尚书下朝回来得知胡子宸被拒门外连面都没见着,不免有些不满周先生如此弗了自己的脸面,听小厮说胡子宸在门外站了一日又有些心疼,无奈道:“宸儿无妨,既然你与周先生无缘,爹再寻寻其他的名师。只要宸儿有这份心,为父已经很欣慰了。”
胡子宸眼神坚定地看向胡尚书,“父亲,孩儿明日还要再去拜见先生。孩儿相信周先生不会拒绝一个诚心实意想拜他为师的学子。”
胡尚书见胡子宸心意已决也劝服不了,于私心自己也更是期望周先生来指导,便答应了胡子宸的请求,随他去了。
第二日胡子宸还是一早来到书院外,得知先生在授课便如同昨日一般候着。学子下课,小厮又如同昨日一般说辞,胡子宸也未透出半分怨言,只是劳烦小厮回禀明日再来。
第三日,胡子宸还是未见到周先生。
胡子宸也开始有些许动摇,但想了想心底的那份执念,又坚定了信念。
胡尚书见连着三日胡子宸被拒,总归脸面无光而胡子宸又是一个铁了心的秤砣,怎么也劝不住,便呵斥一通不准他再去。王氏见胡子宸受训心疼也再一旁劝说,但胡子宸还是执意要去。
胡尚书做了最后的退让,“明日是最后一次,不管成与不成。你若是还执意要去,就以你自己的名义去,我丢不起这个人!”胡尚书推开替胡子宸求情的王氏,气哼哼地离开了。
王氏抱着胡子宸,恳求道:“宸儿,娘求你。不要再去了。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你是娘和萱儿以后的依靠啊。”
胡子宸不忍心王氏如此伤心,妥协道:“娘亲,孩儿想再试一次,最后一次了。还怎真的很想跟着周先生读书。”
王氏叹了口气,“罢了”,拂了拂胡子宸耳旁的碎发,“既然宸儿心里有了主意,娘不拦你了,娘亲相信我的宸儿定会有出息的。”
第9章
胡子宸一早出门又来周先生书院等候,今日小厮一早就来劝:“胡少爷还是回吧,我家先生说不见便不见,少爷这样何苦呢?”
胡子宸神色暗了暗但还是坚持:“烦请告知先生,我是真心来拜师的。我知道我先前浑噩,坊间也传着诨名,但我知先生不会因这些俗事妄下谬论,我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小厮见劝说不了便退回院内,周先生听了小厮的回禀,捋了捋胡须道:“他真如此说?”
小厮回道:“先生,这几日胡少爷都是一早便来站在一旁候着等先生,我按先生的原话回了他,他也没有怨言也只道明日再来。”,小厮见自家先生没有打断的意思,继续说道:“先生,也许…胡少爷是真心想拜你为师,您不论同意不同意见他一回可好?”
周先生细细盯着小厮斥责道:“你可是收了人家什么好处?竟如此说好话?”
小厮忙跪下解释道:“先生冤枉,奴未收一丝好处。只是这几日见胡少爷确实诚信,于心不忍才出言说几句。”
周先生见事情确实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样,就让小厮请胡子宸进来。
胡子宸随小厮进了屋,向周先生做了揖,开口道:“学生今日来一是向老师为上次不周致歉,二是请先生能收学生为徒。”
周先生不急着答复,细细打量了一番胡子宸,今日见他确实有些不同,少了些以往的狂妄,神色真切倒不似玩闹。
周先生情绪缓和了些,问道:“为何一定要拜我为师?不说这京城,我北康国地广人多,有才之士大有所在,何需只盯我一人。”
胡子宸被这一问,倒是有些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是了京城这么大名师不止周先生一人,除了京城,还有其他城池,也多的是名师,为何执着于周先生一人呢?
周先生见胡子宸陷入迷茫,迟迟未回复,摇摇头道:“罢了,你还是回去吧。让尚书大人给你重新找位师傅。我见你现今确实与往日不同,既已有所决定那么就坚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废了。”
胡子宸心里顿觉得明亮了许多,答道:“学生不敢撒谎,先生先前问时学生确实疑惑了,为何一定执着于先生一人?”,胡子宸顿了顿,“而现在学生明白了。先生是名师,可名师不是只有先生一位。”
胡子宸见周先生并未有不悦的神色,继续说道:“名师有许多,但让学生能有强烈想要重新来过的师傅,只有一位。学生曾以为身为尚书之子,即便此生无所成就但这一生也可过得顺心无忧”,胡子宸继续道:“我曾也觉得这一生这么过就好,但…现在我不想如此。我想要依靠自己挣一份前程,不怕先生笑话,学生也想成为像赵寅那样凭学识博得他人赞誉的人。”
胡子宸眼神诚恳地望向周先生:“先生对此时的学生来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是学生可以将现今和过去用力划开的依仗。学生虽不如先生门下弟子聪慧,可学生相信勤能补拙。有人曾跟学生说过,若学生真心实意认先生为师,先生还是拒绝,先生也算不上一名授业解惑的名师了。”
胡子宸一口气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内心忐忑的等周先生的答复。
周遭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听得明了。
过了良久,周先生大笑起来,“倒勾起了老夫的兴致,老夫倒要看看你在我这儿能撑几日。你且记住,日后若是撑不下去,哪怕三扣九拜我也不会再收你!”
胡子宸欣喜若狂,连连道谢,询问周先生几时有空行拜师礼。
周先生肃声道:“你先撑过一年。一年后你若还是能如你所说的那般,我便受了礼,承这一声师傅。”
即便这样,胡子宸还是十分激动。见拜师有了眉目,谢过先生便回府急于将这喜事告知王氏和胡尚书。
今日一早,玹玑留翠儿在别院,独自一人出府去徐府找外公商议翠儿的退路。
这些日子耽搁了些,玹玑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这几日王氏的心思都放在胡子宸身上对她倒少了些注意,便禀了王氏想出府逛逛。
王氏近日本就有些忧思,也顾不上细打听玹玑出府意图,内心更是巴不得她出府多惹些事搞臭自己的名声好招胡尚书的厌恶,这样胡子萱嫁给定王能多几分胜算。
王氏轻易打发了玹玑,玹玑出府在市集随意转转,露了脸面便悄溜进龙凤楼见下属。
玹玑将新试出来的食谱和大厨们琢磨一番,敲定了中秋即将推出的几道新品。
玹玑特意向掌管龙凤楼厨房的钟叔推荐油炸臭豆腐,却得到掌柜和其余几位管事一致拒绝,理由是这份臭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
玹玑很气愤,一群不识货的。臭豆腐可是自己摸索失败了好几轮才成功的,卤水也就那么一两坛。
玹玑想想自己偷摸着带出了这么一小罐,居然被嫌弃了。
玹玑临走前被钟叔拉到小角落,支支吾吾半天从玹玑手里接过了卤水,当宝贝一样护在怀里,玹玑心情大好,不愧是自己一眼相中的人,臭味相投!
玹玑爽快地将自己的心得也一并留给钟叔研究,就赶去徐府。
刚进徐府就被一老者狠狠地凶了一顿,“臭孙女,都不来看看我老人家,眼里还有我这个外公吗?”
玹玑心虚,一脸谄媚道:“眼里当然没有外公”,见老者抬起手作势要教训自己,忙说道:“外公在心里!玹玑将外公放在心里时时想着。”
老者对玹玑这番甜蜜饯儿的话十分受用,也不再吓唬玹玑,牵着玹玑进了屋,爷孙俩话起家常。
对这位老者,玹玑是十分敬重的,更多的是打心底的喜爱。
谁人知晓这个在自己面前耍宝的老者,是朝堂上舌战百官的太子太师呢。
徐太师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就是玹玑的娘,徐婉茗。徐婉茗出身名门,虽不似太师那般锋芒毕露但也是个极通诗书的才女,又同先皇后是闺中密友,在那时京城也是个风采极佳的女子。也因徐婉茗被保护的太好,被玹玑的便宜爹胡尚书盯上了。
两人初遇时浓情蜜意,徐婉茗也芳心暗许,徐太师虽对两人之事不满,但见女儿心意已决,胡尚书又再三保证此生只娶一人为妻也妥协了。
徐太师又担心女儿嫁过去之后过的不好,便向当今圣上举荐了胡尚书,胡尚书得以重用,官途也渐渐明亮。
本是一段好的姻缘,却还是经不住多情二字。
玹玑的娘婚后三年一直未孕,尚书也未说什么始终同徐婉茗相敬如宾。
徐婉茗一朝得孕,整个胡府都洋溢着幸福然而这份美好在徐婉茗怀孕八月之余被胡尚书领进府里的一大一小截断了。
胡尚书领着王氏入府,向徐婉茗苦苦哀求,希望她能接受王氏,并发誓说自己最爱的人始终是她,为了不让胡家断后才有了王氏,王氏已有五月身孕且是男胎。
胡尚书再三保证王氏是自己第二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
徐婉茗终日郁郁寡欢,但也不忍将那女子和那两岁的女娃赶出府邸。
玹玑因徐婉茗郁结不足月就出生了,而那次生产也要了徐婉茗的命。
徐婉茗死后这段丑事才被揭开,太师大怒欲带玹玑离开胡府,但胡尚书以玹玑已没有了娘亲,不能再失去父亲为由强留。太师得到了胡尚书的保证,玹玑会是胡府唯一的嫡女且每逢佳节太师也可接玹玑回府陪伴几日也不再强求。
但徐太师低估了胡尚书的无耻。这些年如若不是自己态度强硬,怕是见玹玑几面也难。
而这些年最让徐太师欣慰的就是玹玑清醒过来,而自己是除了玹玑和翠儿之外第三个知晓这件事的人。看着那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惦念了多年的小娃子在自己的帮助下一点一点的成长起来,徐太师很庆幸自己的晚年能有这么一个外孙女陪着,也感激徐婉茗离去留了这么一个可心的小人儿让自己撑住活下去。
徐太师和玹玑商量好翠儿的退路,想着过几日让太师以金秋佳节将至接玹玑和翠儿回徐府府邸住几日,再找个由头留下翠儿,胡府那边应该不会阻拦;但徐太师十分坚持让玹玑必须再带走一个可靠的丫鬟,至少要让老人家放心。
玹玑执拗不过徐太师,便应承下来由着太师的性子。
玹玑见问题解决了也放松了下来,天色已近晌午耳旁也想起了断断续续的咕咕声。
徐太师摸摸空瘪的腹部,委屈的看着玹玑:
“乖孙女...外公饿了。”
玹玑翻了个白眼,对这个使唤孩子去下厨的人见怪不怪,也不多争论扎起袖子,假装没瞧见那个计谋得逞的老狐狸在一旁捂嘴偷笑,进了厨房。
徐太师听着厨房传出的叮当声响,那阵阵香味似浓似淡的飘出,心里美滋滋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