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应声咔哒一下开了锁,他们喜形于色:“谢谢!……真是好人啊,我们快进去。”
一进去,是富丽堂皇的大厅――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你好――?”一人疑惑道,“奇怪……人呢?”
“你好!我们是路过的大巴车上的乘客!请问您在哪儿啊?”
我夹在人群中,警惕地观察周围,这里充满灰尘,看起来无人打理许久。
但怎么想,没有人这种事情都是很奇怪的啊喂!
我很诚实地扭头就要出去。
一打开门,我立刻碰一声关闭退回去。
虫已经到了门外不远处,它可能不是车底的那一只,体型比那只大得多。
“怎么这么快?!”看见外面场景的人惊道。
“快把门锁好!”
正当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地底传来闷闷的撞击声。
“什…什么?”
“听起来像是地下传来的……不会是鬼吧?!”
“不要自己吓自己!我看这里这么多治疗检测的小仪器,就像是老人家用的。”
一个中年男人找到下楼的入口,挥手:“喂!这里!”
“开什么玩笑,我们这样不好吧!”
忽然,通往地下室的通道传来异响,中年男人咽了咽,用电筒照亮黑漆漆的通道――在墙壁一侧有一扇门,是两只白色的异虫正在啃食木质的门,从里面啃到了外面,门破烂不堪,很快吱呀一声倾倒,黑暗的房间仿佛有什么巨物要缓慢爬出。
“啊啊啊!!!”
所有人都忙不迭往回走,玄关处的门再次被打开,外面的虫却不见了。
我心生疑虑,其他人却没多加思考,宛如逃脱魔窟一般疯狂往外跑。
我正要跟着跑出去,下一秒,身体顷刻间无法动弹,一根细细的黑色线从脚下的地缝冒出缠绕住我的脚踝,将我钉在原地。
我吓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想要叫人,那群人早跑了,哪儿管得上我。
奋力挣扎的结果就是一屁股跌坐下去。
结果并没有痛感,被瞬间包裹成柔软地毯的黑色线接住。
我眼泪哗哗流下,手用力扯脚踝上的线,那线以为我是在玩乐,立刻也在我手心蹭了蹭,我则越看那黑色的线越眼熟。
绸缎一般光滑,珍珠一样耀眼。
我愣了愣:“……青木?”
青木的头发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光是存在在那里就是无上的宝物,绝不会认错。
黑色线欢快地向上缠住我的小腿肚。
我颤抖着:“这这这里怎么会有青木的头发呢?”
地下室通道的门有东西在费力地挤出来,似乎是什么庞然大物。
我异常惊惧,忙要扯开它:“快松开我啊!”
它很听我的话,现在却一反常态地牢牢禁锢住我。
于是我得以看见那怪物挤出狭窄的通道,攀爬进灯光下的场景。
五颗青木的脑袋,只有四颗有完整的上半身,十几只手臂组合在一起,下部分是巨型的虫体,覆盖上暗色硬质的躯壳,锋利无比,流畅的外壳在微微反光,就像最强大的虫族一员,似乎下一秒在背部也要长出一双锐利透明的振翅来。
我彻底呆住了,脑中空白一片,来不及收起的眼泪从脸上愣愣滴落。
黑色的线就是从那怪物身上跑出来的,讨好地在我腿边手心里蹭,我感受不到,只有迟来的恐惧让身体不住地颤抖。
我终于回过神,泪水掉落:“青青青青木?”
……不可能的吧?难道这是他的本体?就是…就是百鬼夜行那些妖怪应该有的本体?
我努力朝我所了解的方面去想,以此来缓解巨大的冲击。
却忍不住细微的颤栗,还有控制不住的抽泣声,脑袋空白。
它来到我面前,目测有三米多,挡住了顶上吊灯,那五双眼睛紧盯着我,流露出无尽的委屈。
被做多了实验,已然让怪物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按照以往他是绝不会让自己这副模样轻易地在诗绪里面前显露,她会害怕――但怪物此刻,被丢弃在这里许久,药物的作用得不到缓解,一直被关在一个地方,也得不到食物的补充,他此时早已思维混乱,只凭借着本能缠住路过的恋人。
五颗头一同流下可怜兮兮的眼泪。
“好饿……好饿啊诗绪里……想吃东西……”
“好寂寞……”
“…诗绪里,你别走……”
“快陪陪我,快陪陪我。”
“呜呜呜呜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都怪那个细野啊!”
叽叽喳喳的,我流泪,他比我哭得还凶――五颗头都是,哭得一抽一抽的,像可怜的小兽。
五张嘴一通输出,我一个都没听清,只觉得吵闹无比,全是呜呜呜的哭声。
“……”
很明显,他是清醒的认识我的青木。
自然而然的,似乎只要是青木,我就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由衷地相信不论是如何恐怖的形态,他都不会伤害我,这都是重要时刻和生活中的细枝末节积累出的信任。
相处许久,他作为我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能将我的接受度提高一点――如果这种形态换成没有理智的青木或者其他人,我恐怕早就晕厥或者只想着逃跑。
呵呵……这么久我对青木也是够适应的了……就算他现在变成哥斯拉――!…那还是算了,眼前这东西至少有几个人型。
我的害怕消弭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毕竟画面还是吓人的,我想起司机掉落的手指,说话时声音还是抖的,“你…你不会吃人的吧?”
五颗头一起回答我的问题,争先恐后,叽里呱啦一顿说,互不相让,还要互相骂几句,那些无主的手臂似乎也不知道听哪一颗头的指挥,胡乱摆动,一会儿打那个头,一会儿又打一下得逞后嚣张笑出声的脑袋。
几只手臂又扭打在一起,几秒后又换了一波阵营,看起来没有主人的手臂会随机挑选主人。
就算变成这副模样,这扯头花的样子也显得攻击力低下。
一时间竟有点无语……
他的威胁感持续降低,我听得脑子疼,下意识道:“一个人说啊!”
“不,人太臭了,还没有动物肉好吃。”一个青木最先反应过来说道。
“……”我还是有些发怵,站起来时腿都是酸软的。
但是面对青木,我的阈值似乎在无限增强,起码能清醒着思考――实不相瞒,在夜晚我偶尔会想象一下青木恐怖的形态,以此锻炼我的胆子,我有次还把他想象成是泥巴怪,只有五官吊挂在泥巴上,硬生生将快要睡觉的我吓出一身冷汗。
那时我就有所预感,在和他在一起的未来,自己将会在青木的问题上逐渐变成世界上胆子最大的最习以为常的人,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只会对我独有优待,能给予我很大的安全感与信赖感,形态而已,看多了就好……当然,对于其他人我该害怕还是害怕――这在我真正答应和他在一起时就隐约知晓。
我稳了稳心神,颤抖着声线,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怎么回事……你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在这里?还有那个虫……”
“诗绪里这个我知道!都是那个细野医生――”
“我知道的最详细!我诞生最早了!我知道他――”
“那个虫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饿了诗绪里――”
“诗绪里别听他们的!――废物你敢打我!”
“你才是废物,你快滚出去啊!”
我:“……”
在说什么啊!?
我闭上眼睛,减缓视觉上的冲击,眼尾流出的泪被我擦掉,只听着青木的声音想象成五个青木理智就更能恢复,再深呼口气。
这有什么!我说服自己。
我当时还看见过青木的尸堆残体――没了他血液的稳固,我做了好多天噩梦,但终究还是平稳地度过。
没关系没关系,比起涌动的尸堆好多了。
我这才重新睁开眼,努力冷静,虽然还是听不清,他们说着说着又开始菜鸡打架,互相辱骂。
“……都说了只让一个人说啊!”
第60章
是一个名叫细野的医生在医院地下室做的实验,让青木成为了怪物形态。
而他搬到别墅区以后――应该说是利用青木骗取的房屋,更加肆无忌惮地组织实验。
长出的飞虫跑了出去,令周围人不堪其扰,但那些人并不知道罪魁祸首。
长此以往,青木一直被关在同一个地方,长久的浸泡黑暗,饭菜是通过门上的一个小窗口递进去,但更多的时候是十天一吃,毕竟怪物无需进餐,就算饿死也是能够复活的。
细野在一个下雪天风尘仆仆地出去,应该是购买仪器用品,但再也没有回来。
“肯定是死了,虫在吃他的腐肉尸体。”一个青木快意道。
“真不挑,臭死了。”另一个青木嫌弃不已。
“诗绪里你不用怕那些飞虫,不过是那个细野研究出来的废物集合体罢了,一下就能砸死。”
“诗绪里诗绪里,哭得那么可怜,可以来亲亲我――毕竟我的脸那么完美,自然可以疗心伤。”
“混蛋你在痴心妄想什么!”
看久了青木这副形态,倒也没有开始那么惧怕,我却还来不及消化一大串的消息,就被暴起的黑线猛然遮住我的双眼。
我:“???”
那是怒气冲天的挤压缠斗,没了我的视线那些手臂更加无所顾忌,不知是哪一只手拿过了桌上的刀具,只听见噗嗤一声,一个球状物体滚落在柔软的地毯上。
嘈杂的争吵撒泼声立时停止,似乎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悄然噤声。
我隐约猜到他们做了什么事情,顿时无语。
扯开黑色发丝,它束缚得紧,但一碰到我想拉开它的手就听话地软下来,被我轻易扯掉。
果不其然,一颗头被不知道哪个人指挥的手臂用刀砍了下来,骨碌碌滚在一边。
那颗掉下来的青木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跟着噤音,眼睛转了几圈看见风景改变、脖颈处也传来了剧痛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砍下来了,他懵了懵,眼睛艰难地转向我。
“……”
他的脸是微微朝向怪物体那边的,所以望向我的动作显得非常困难,过度转动着眼球,隐藏眼白的血丝都暴露了出来。
……怎么讲呢……我能说看他这个完完整整的脑袋除了吓了一下,就没一开始那么害怕了吗?
我欲哭无泪地想到。
甚至觉得,至少比这个集合体好看。
当初青木从脑袋开始生长,我将它装进了斜挎包里,一路上心态也是崩溃着前进,感觉成长了不少。
睫毛上的水还没有干,湿漉漉的,我看向集合体,被砍掉的脑袋正好是没有上身的那一个,那无数手臂中有一只正握着染血的刀,见我看过来,立刻松开,刀啪嗒一下落入地面。
“……谁砍的?”我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抽泣了几声,用袖子粗暴地擦了擦湿润的脸,沉默片刻,问道。
他们立时就要你一言我一语地推锅,我加了一句:“不可以撒谎。”
“当然是那个废物想要砍我,结果砍到自己了啊。”怪物体上的一个青木不屑道。
那颗掉落的脑袋大声叫喊:“要不是其他手臂不听指挥,把那只手挡住了反而错乱地砍下了我,我也不会这样的!都是他们的错!”
我:“……”
搞半天还真是你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砍下来了。
“诗绪里,”集合体上的一个青木小声说道,“你不害怕吗?”
挨着他的青木反驳:“废话!没看见诗绪里刚才都被吓哭了吗!”
“要你多嘴!诗绪里诗绪里,千万不要害怕我,都是细野那个坏东西的错啊!”
我正尽全力适应这幅画面,青木们也并没有任何威胁力,就算是恐怖的形态也在他们笨蛋一样的举动发言中消磨了恐惧。
黑线颤颤巍巍地想要上前挡住我的视线。
我抓住它,它便在我手中摇摇晃晃,喝醉了酒似的。
我从未如此逼迫过自己鼓起勇气,但也并没有那么难,比起那些杀人犯,青木不过是形态体质上的怪异,没有内心被危险威胁的恐惧,那种视觉冲击就很容易适应下来。
……嗯,我可以!
我努力正视他们,表情异常严肃,青木他们似乎觉得我在瞪自己,立刻心虚地蔫下来,也不吵了,露出最擅长的可怜神色,那副样子让人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我汗毛却很诚实的一直竖着,栗栗危惧。
我不说话,他们也就心虚的沉默着,气氛诡异,谁也不动。
慢慢地,集合体静止不动的画面我适应了不少,揉了揉瞪得酸痛的眼睛,慢吞吞走过去,弯身将掉落的头捡起来。
那颗头惊讶了一秒,随即对我软软地笑起来,撒娇道:“好痛哦诗绪里,想要躺在最柔软的垫子……不,想要躺在诗绪里的怀里――”
青木其实是真的怕痛,讨厌痛。
集合体上的一个青木面色不善道:“别开玩笑了!不知道你的生长过程有多么恶心吗?别脏了诗绪里的眼。”
“你才是吧!”脑袋青木一脱离那具身体就自发地将集合体与自己的存在分开,“你看看你们的丑样子,呕呕呕,是个人看了都要恶心到吐!”
他露出呕吐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侧面,皱眉:“别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