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青木哼哼唧唧一阵,恢复正常神色。
不过很明显戳中集合体的痛处,四颗脑袋抽抽噎噎地潸然落泪。
“诗绪里……”
“不是我的错的……”
我转向他们,更近距离地看着庞然大物,双腿几乎忍不住地发抖,但我强行镇定下来。
即便身体怕得发虚,我也忍着必须用眼睛看着他们。
“没事,我…我…我在努力。”
声音说出口却是颤抖的。
我的双手在下意识紧张地使劲,脑袋青木的双眼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观察我微微哆嗦的手臂,并没有在意自己双耳侧面施加的轻微压力。
奇异的,从开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要逃跑的心思。
这就是感情与信任的加持吗?就如同我的亲生母亲即便肉身尸体腐烂,她那边的亲生孩子们也同样能够充满爱意地注视。
就像一个极度怕鬼的人,遇见自己最亲近的人的鬼魂,也会痛哭流涕地靠近,再升不起半点恐惧。
――因为他的爱意如此明显,你能完全地信任他绝不会伤害你分毫。
我面对四颗垂首直勾勾盯视我的脑袋,还有底下硬质的虫类躯体,深呼口气,认真道:“我会努力适应的,你没有违反约定,也做到了我的要求,我既然答应了真正的恋爱,那也会做到很认真很认真……”
真正答应在一起后,我在这种事情上,是尽全力的认真对待。
更何况,这并不是青木想要的形态,是别人加害于他的,我既然选择了面对青木的所有,那就努力去克服。
就像学习一样一往无前就好!
我给自己反复打气。
我说话间,青木们非常感动地弯下庞大的身躯靠近,那四颗脑袋和无数手臂顷刻间接近,我差点卡壳,瞪大眼睛,坚强地说完:“……总、总之你不会像其他人伤害我,也放弃付出了一些东西,我、我当然也会努力……”
那四颗脑袋彻底靠近,偌大的躯体遮住了顶上的灯光,阴影彻底覆盖上我的全身,那四张脸虽然美,但他们周围小心翼翼伸出的数只手臂宛如修罗一般引人发怵。
我的眼睑在微微发颤,差点腿一软摔倒。
……没关系,没关系啊,有什么可怕的呢?以后也会经常看的,万一更血腥呢?没关系,肯定没问题……
我疯狂做心理建设,一想到既然是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就不由得拿出考大学的劲头来适应。
那无数双手臂虽看着骇人,但着实过于小心翼翼,带着不想吓到我的犹豫,还有怪物心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珍惜,竟也显得没那么可怕。
一只手小心谨慎地先用指腹碰到我的脸颊,见我没有恐惧地叫它离开,便再慢慢地又非常开心地用手掌覆盖上我的侧脸。
一只手轻轻按住我眼尾,摩挲着,安抚的意味浓重。
我弯曲的手肘被属于少年的手掌完全包裹住。
我的手臂侧面被按住。
耳边的一缕发被白玉一般的手爱惜地拢在手心。
那白色的手臂如同蜘蛛的网,从远处看去,就像要将我吸走,现实却是反过来,是我在吸引着他们,带着喜爱情不自禁地触碰。
手中的脑袋青木即使嫉妒,也并没有出声打断,他似乎知道我在努力似的,安安静静地望着我终于流下泪的眼睛、轻微颤抖的身体。
那种感觉很是奇妙,你很恐惧,清醒着恐惧,却又能感受到怪物对你的珍惜与极其浓稠的爱意,它也许同样害怕着你对它的恐惧,所以触碰得十分小心。
于是你努力压制着恐惧,就像胆小鬼玩真人npc鬼屋,嚎啕大哭着也不忘找线索,尝试着通关。
可是青木的手掌太多,我感到自己的小腿都被捏了捏,太冷了,出声:“你很冷。”
集合体委屈巴巴地收回了手。
我适应得并不慢,但也不快,怪物形态的青木们似有所感,怕我适应期间崩盘彻底哭晕,他们重新进入了地下室的房间,还顺手拉上了破烂的门。
脑袋青木也在房间里静等生长。
我一时间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
才惊觉浑身都是冷汗。
不过没办法,即便是我,在答应过的事情面前也会异常认真。
反、反正以后都要和青木在一起!当然是趁身体素质还行的时候努力适应,争取以后做到抱着青木脑袋看电视都能面不改色啊!
于是我掏出冰箱里遗留的食物,给他们送过去时,看见他们的手臂很难听使唤,而且热衷于给对方添堵,就鼓起勇气自己来喂他们。
……没、没事!想想地狱故事里的三头犬!当成进阶版四头就可以!
但当他们弯下腰,我伸直手臂一张嘴一张嘴喂的时候,我还是不争气地爆哭,手臂抖得跟筛子似的。
没…没关系!他们又不会吃了我!
我边哭边喂,颤抖的手偶尔把饭给抖出去,让一个青木吃了一个空勺子。
哭得泪眼朦胧的我看不见,只机械地喂,青木们也不说,全部都在定定地盯视,黑色眸弥漫着沼泽般的执拗与铺天盖地的动、情。
寂静的房间只有我上刑一样的哭声和勺子挖饭菜的细响。
只要是空勺子,对方也吃下去,表演得跟真吃到东西了似的,没让我起半点疑心。
他们并不想打断这场景。
终于喂完,我哭都哭缺氧了,脸涨得红热。
要离开前,一旁脑袋青木突然大叫:“诗绪里你还没有喂我啊!我呢!我也要!”
“……”我看向脑袋青木时,心情诡异地平复下来,觉得一颗脑袋真是眉清目秀的,“你只是一个脑袋,要吃到哪里去啊?”
“诗绪里,我吃东西不仅可以像人类一样全部装进胃里,还可以拿来补充能量,让我生长得更快。”青木说道。
……真的假的?
我将信将疑地给他喂了一勺。
脑袋青木的腮帮子鼓着,咀嚼了几下便真的咽下去――并没有从脖子那里掉出来。
……嗯嗯嗯???
每日知道一点青木奇妙的特异功能。
我睁大眼,再喂了几口。
他全部吃了下去,笑道:“诗绪里,还要。”
少年的脑袋躺在拿来的枕头上,眉眼弯弯,仿佛整间房都被他的容貌照亮。
我喂完,又开始担心逃跑掉的人会暴露此处,让青木怪物体被发现。
“那群蠢货,应该明天才会带警察过来。他们恐怕还在犹豫要不要得罪我呢哈哈哈哈哈。”一个青木大笑道。
“所以诗绪里你今晚上就在这里安心地睡觉吧,这么晚出去多不安全。”
“这里都是你的诗绪里!”
我松了口气,“那你明天也必须离开。今晚我们就走吧。”
“不要不要啊诗绪里,”青木们反而拒绝了,“我太庞大,很容易被发现――诗绪里你回去睡觉就好!明天我就能解决!”
我犹豫着嗯了一声。
……行吧。
走出地下室时,我想起刚刚在客厅看见的实验记录,无比的残酷,硫酸、高温、拼接、残..杀、分..尸、无数的化学用品……几乎穷尽了我的想象。
可以看出实验体的痛不欲生。
我回过头,那五双眼睛皆是凝视着我,乖巧得很。
我干巴巴安慰地说道:“既然细野已经死去,那你们再也不会被他实验了。”
青木应该顺杆子往上爬地讨好处,夸张地喊疼,但他们却反常地安静了几秒,那集合体缓慢地爬过来,巨大的身躯呈现在我面前。
一只手怜惜地捧起我的脸。
“诗绪里,”一个青木笑吟吟说道。
“都说过了,关于死亡的事,不必在意。”
我被迫微微仰着头,眨了眨眼:“我以为你需要安慰的。”
“当然需要啊!那亲――”
我果断道:“算了吧。”
适应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了啊!
我随便找了个房间,在床上躺下,黑色发丝殷勤地端来一杯水,我礼貌道谢,喝了下去解渴。
不知道青木说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不过他这人,也应该不会让自己吃亏。
我今夜失眠了几个小时,眼睛睁了多久,黑色线就在半空中勾勒出形状角色表演了多久,快天亮了我才堪堪睡着。
睡梦中隐约感受到,黑色的线轻轻缠绕上我的身体四肢,爱恋地包裹。
……
醒来,我推开门,客厅的众人齐齐转过头望向我。
五个青木,穿戴整齐,或反坐在椅子上将头搁在靠背上,或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看杂志,或者干脆睡着觉,我一来却立刻醒了。
我愣住,因为这是五个正常的青木。
“你们……”
五人瞬间包围我,我的两条手臂被速度快的两个人一边一个的抱住。
“诗绪里――!你快选今天是谁陪你出去,一定是我的吧!我穿的是最贵的西服啊!”
“一定是我!什么西服,诗绪里最喜欢卫衣了!”
“诗绪里诗绪里,我还做了蛋糕给你吃。”
……黑糊糊的什么玩意儿?!
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我被拉扯来拉扯去,一脸懵逼。
五个少年推销自己也不忘贬低对方,骂人的句式一套一套的。
我忍不住:“……都安静!”
少年们闭上嘴。
我随便指了一个一个人:“能不能解释一下什么情况?”
“诗绪里……当然是因为诗绪里讨厌虫体,我就把他们都割下来了!”这个青木邀功道。
“撒谎!诗绪里,是我自己把自己砍下来的,你看,我特意让刀痕留下来了呢,刀真危险,很容易割到自己的……”另一个青木说道,他的手臂有一道划痕,听他所说应该是割断腰部与虫体时失误的结果。
“我也是啊!诗绪里我是不是很好?”
“诗绪里你好善良好可爱好善解人意……明明那么怕虫,昨天都还那么努力适应……看看你,眼睛都还是肿的。真是勇敢!跟你一比,昨天那群人真是懦夫啊!”
……不是,其实要不是你用黑线阻止我,我也跟着他们跑了……
其余多出的手臂被焚烧掉,虫体也同样被烧成灰烬。
不过,我怔愣的是青木们真的狠心将自己与虫体分割。
青木除了以前为我割下一块肉,其余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别人对他造成的伤害,让他自己动手却是难以想象的。
毕竟,那么疼,他又那么任性。
我愣愣的时间,他们又开始争吵不休,我不知为何眼泪掉下来,一把抱住我面前最近最方便拥抱的青木,他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周围陡然寂静。
我没察觉到回抱住我的青木的笑意和其他人妒忌他,对他流淌着的恶念。
昨天积累的疲惫紧张还有所做的一切心理建设骤然放下,我哭出来,泪水浸入他胸膛处的衣物,抽噎道:“谢谢……还有,是的,虫子真的很可怕很恶心啊!”
“……对啊!”被抱住的青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马上附和,“那么恶心的东西,当然不配成为我的一部分。”
“对啊诗绪里,我也讨厌虫子!”一个青木不甘寂寞地凑过来,弯腰,把头支在我旁边,仔细看我哭泣的侧脸。
“真可怜诗绪里,已经做到最好了,不需要适应的。”第三个青木轻轻从我背后揽住我的腰,硬是将我抱了出来,侧脸抵在我的头顶蹭了蹭。
被松开的青木脸色一差。
第四个仅仅是握住我的手舔了舔。
第五个将我的泪水吃了下去。
我哭着哭着发觉四周逐渐变得密不透风,冰冷无比,特别是他舔过的地方,温热过后又是寒冷。
我无言地推开他们,还是在回忆昨天的事情,想了想,罕见地骂了一句人:“那个细野真不是人。”
然后我被迫欣赏到了五个青木的骂人输出,脑袋听得嗡嗡的。
我没有选谁,将蛋糕收下,礼貌道谢,想要一个人回去,五个青木一起撒娇卖泼的威力太大,我连忙赶去玄关,一打开门吓得马上关闭,本就没收回的眼泪再掉落下来。
……门外的飞虫青木忘记清理了啊!
他们白日里就忘记了痛楚。
她鼓起勇气流着泪也要喂他的样子一直在脑海中盘旋。
怪物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太喜欢她这副样子,就像少女再害怕也认真地选择了面对,让怪物汹涌翻滚的畸形爱恋在内心反复地滋生。
昨夜,仅仅是一个青木突然开口说出在场所有青木都在想的问题。
“诗绪里好像很讨厌虫子。”
黑色昏暗的地下室,他们待了许久,每日的实验即便是怪物也疲惫不堪,这会儿五颗脑子思索起来,得出同一个结论。
――诗绪里讨厌的,除掉就好。
即使是自己,即使是需要剧烈的疼痛。
血飞溅在暗色的墙壁,还有压抑着声音的抱怨对方割伤到自己的咒骂。
他会诅咒任何给予他伤痛的人,现在却是不加犹豫地自身给予自身。
从腰部砍断,一个又一个少年残缺着身体掉落在地,疼痛带来的眼泪溢出,喉咙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好痛……诗绪里,好痛啊……
怪物的心脏哀嚎着,可怜地哭泣着,但因为不能告诉诗绪里,从而获得她的同情,他们又齐齐的秘而不宣。
反正疼过之后又会忘记,这些疼痛举动如果没有让诗绪里夸他的作用,他很快就会遗忘,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