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一紧，身后人用力一拽，江璀雪被扯过去推到树干上。
“江璀雪。”裴希声线紧绷，“跑什么？我在叫你，没听见吗？”
江璀雪的后脑勺重重砸在裴希手掌，背后粗糙的树皮被他用手臂隔开。他总是这样体贴入微，就算生气也会护着她，总是做一些让她误会的事。
越是这样，她越难过。
原本可以控制的眼泪断线串珠似地滚出来，江璀雪努力控制着情绪，说话还是带上了哭腔：“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裴希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满脸泪痕，心突然乱了。
“还了你这么久人情，也差不多了。”江璀雪抬眼，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打转，声音哽咽：“我想，跟你解绑。”
看她掉眼泪，裴希内心骤地浮起一阵躁意，语气不耐：“解什么绑？”
江璀雪哭着说：“我不想当你的女朋友了。”
裴希动作一顿，周围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只有这句话清晰入耳。
“裴希，我不想当你的女朋友了。”
她重复的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裴希低头，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江璀雪，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像是在分辨她话里几分真假。
“为什么。”他的语气出奇平静。
“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好好念书，好好工作，而不是把精力浪费在这些地方。”江璀雪身体被裴希的手控住，退无可退，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这个狼狈脆弱的样子，又挣脱不了，干脆一股脑把内心的不满宣泄出来：“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套近乎，讨厌费力去融入融不进的圈子，提心吊胆别人会不会羞辱我。还有，每次跟你来这种场合都要紧张好几天，害怕说错话，担心给你丢脸……我不喜欢这样。”
裴希静静听她控诉，唇线慢慢拉直。
“跟我在一起，让你很有压力？”
江璀雪直视他的眼睛：“是。”
裴希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马路对面的红灯亮了又熄灭。
红灯再次亮起的时候，他说：“好。”
脑后的大手抽走，重获自由，江璀雪心里却突然落了空。
发泄完之后心里不堵了，她突然有点后悔。
她不想走，但自尊心在驱使她必须走。她慢慢转身，没出息地期待裴希能叫住她。
夜晚的人行道树影婆娑，江璀雪走得很慢，像被放了慢动作。她低头看着倒在脚边的颀长黑影，心想：只要你叫我，说你喜欢我，我就不走。
叫啊，叫一声会死吗！
“江璀雪。”裴希叫住她。
江璀雪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裴希：“我送你回家。”
“……”
手腕被捉住，裴希的语气带着哄人的成分：“太晚，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听话。”
江璀雪没有拒绝。冷静下来理智复苏，想起她的衣服和书包还在裴希家，而且穿成这样回家肯定要被爸妈说。
*
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江璀雪低头看着手机，其实她根本没在看，只是以此避免尴尬。
一想到从今天起她和裴希不再是绑定男女朋友关系，再也没理由靠近他，江璀雪就悔不当初。
这半年相处下来，裴希从不找她麻烦，也不会占用她学习时间，还会陪她过节，给她买包包买礼物，虽然不是她的真男朋友，但他比同学口中的真男朋友要好太多太多。
最重要的是裴希长得帅。
刚才情绪一上来，冲动之下完全没考虑到这些。
后悔，现在就是后悔。
但是下一秒，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强势地冒了出来：江璀雪你是有多没出息？人家又不喜欢你！难不成你只图他身子不图心？
江璀雪抖了一下，迅速关掉手机。
裴希看过来：“冷？”
江璀雪没吱声。
“今晚别回了。”裴希说，“这么晚回家，你爸妈会担心。”
现在已经快十点，还没到南湖十八栋，算上两段路程，等她回到家都十二点多了，确实容易惹爸妈担心。
江璀雪刚才哭惨了，瓮声瓮气：“好。”
*
回房间之前，裴希多看了她几眼，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江璀雪感觉到了，但憋住没开口，径直走进房间。
衣帽间挂满了漂亮裙子和各种颜色的包包，江璀雪不敢看它们，怕多看一眼就会舍不得。
次卧没有独立浴室，江璀雪抱着睡衣去洗澡。
裴希坐在茶室沙发上，手里拿着本书，对着青花瓷出神，脸上表情很淡。
江璀雪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追随她一路到浴室门口。江璀雪发现，原来余光是可以发现别人在看自己的。
洗完澡出来，裴希已经不在沙发上。
江璀雪吹干头发，坐在梳妆柜前，柜子上摆放着整套的大牌护肤品。江璀雪往脸上叠了一层柔肤水，躺到床上，扯过被子遮住半张脸。
被子上有洗衣液的香气，裴希的衣服上也有这种味道。
求而不得的不甘与悲愤瞬间攻击着她。
明明是她提的解绑，也是她闹情绪把关系闹僵了，不知道怎么搞的，经过一顿脑补以及伸缩自如的情绪变幻，江璀雪突然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于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受，最后直接把裴希放到了渣男位置上，心想再也不理他了。
她抓起手机，表情严肃地发了条朋友圈：唯有学习不可辜负！
底下还配了张挑灯夜读的图片。
夜猫子很多，刚发出去瞬间就飘了几个赞。
涂渟：？？？你不是去约会了吗？
成渝：这么晚了还在渟渟家学习？要注意身体。
宁敏君：怎么了？是不是裴希欺负你了？
*
书房里。
裴希坐在电脑前浏览文件，一心二用接听宁敏君的越洋电话。
“你跟小雪糕怎么回事！”宁敏君质问道。
裴希明显心情不好：“怎么。”
宁敏君：“你看她朋友圈发的！”
裴希点开朋友圈往下划了划，然后退出去点进江璀雪的头像。她的上一条动态是三天前发的。
他问：“她发了什么。”
“你看不到吗？”宁敏君疑惑地截了张图发给他，“你看，这什么意思？你辜负她了？”
看到截图，裴希意识到他被屏蔽了。
“小雪糕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姑娘，一定是你把人给伤着了。”宁敏君埋怨了几句，劝道：“有误会就要及时说开。”
裴希：“没有误会。”
宁敏君：“那她怎么会半夜发这种话？你是觉得针对性不够强吗？”
裴希苦笑了声：“嗯，是在针对我。”
宁敏君：“你俩吵架了？”
“嗯。”裴希摘掉蓝光眼镜，手肘撑着桌面，低头捏了捏眉心骨，“闹小孩子脾气。”
“别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你不是那种会随便逗女孩子的人。”宁敏君说，“如果不是你对她一开始就很特别，我不会无聊到去撮合你们。”
裴希：“特别么。”
宁敏君冷笑：“别的不说，你从来不戴乱七八糟的首饰，发布会那么重要的日子戴着她送你的红绳。你宁愿跟你爸反目也不接受联姻，给你安排的饭局你连敷衍都不愿去，这次却跟一个女孩维持长达半年的关系。如果这都不算特别，我无话可说。”
裴希淡淡道：“或许。”
宁敏君：“你不用敷衍我，你越是表现的平静，内心就越慌张。”
裴希：“在忙，挂了。”
宁敏君无视他的话：“你一向想要什么就会立刻去争取，我相信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也会去追求。现在这样，我只能理解成你在等她。”
裴希沉默不语。
宁敏君感觉自己猜对了：“你打算不捅破，不让她为难，把选择权交到她手上，是吗？”
裴希：“她还小，之前是我欠考虑。”
“你打算等她毕业？”宁敏君提醒道：“她才上大一，未来还有近三年，这期间你们任何一方身边有第三个人出现，你们就错过了。”
“不会。”裴希说，“我身边不会有别人。”
*
周六不用去学校，江璀雪没定闹钟，一觉睡到九点。
洗漱时对着镜子，发现她脸颊上冒了一颗痘痘，江璀雪痛心疾首，怀疑是昨晚熬夜上火了，准备回家去泡杯凉茶。
下楼看到餐桌上摆着她爱喝的黄桃酸奶，她停下脚。
裴希坐在餐桌旁，见到她，神情很淡：“吃完早饭跟我去公司。”
昨天才刚“分手”，今天他就能做到这么自然。
无情。
江璀雪心想她也不能丢脸，语气淡定：“去公司干嘛。”
裴希：“你的文案我没通过。”
？？？
难怪裴希之前知道她在改文案，原来审核的合作商也包括砜逸。
他话音刚落，刘教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小雪啊，文案裴总那边还有点问题，你下午去趟砜逸。主要是涉及技术那段，改动不大。”刘教授解释道：“前不久有家百强企业宣传文案出了错，品牌形象大打折扣，所以砜逸非常重视这一块，是裴总亲自审的。你见了他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江璀雪望向餐桌前矜冷斯文的男人，内心不可置信：不是吧？才刚分手就针对她。
“为什么。”江璀雪鼓起勇气，问：“之前稿子你看过，怎么突然又不行了。”
裴希：“你后面加那段透露的信息太多。”
江璀雪为了文案呈现出的效果更好，交稿之前确实精修加过一小段。
“……我以为你说的，就是可以写的。”
裴希：“那我怕是要破产。”
“……”
“过来吃早餐。”
江璀雪坐过去，裴希把小笼包和黄桃酸奶推到她面前，“你改完后我会直接返给台里，争取下周一出宣传片。”
这本该是她们操心的事，没想到裴希这么配合，江璀雪问：“你是想早点看到正片吗？”
裴希语气公事公办：“砜逸AI新品五一上市，纪录片播出也算替我们做宣传。”
江璀雪：“喔。”
裴希抬眼，突然说：“你长痘了。”
江璀雪：“……”
“还有黑眼圈，看来昨晚没睡好。”裴希语调懒漫：“后悔跟我分手了？”
江璀雪：“……”
裴希：“现在挽留还来得及，要试试吗？前女友。”
江璀雪捂住脸：“……你好烦！”
作者有话说：
作者：分手第二天你们能不能严肃点？？
裴希：不好意思，我是甜文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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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腿控
暖阳穿过树叶缝隙筛进客厅, 撒落一地零星光影。
这幢别墅一直是裴希独居，他本身话不多，阿姨还是头一回见他大早上跟人在这拌嘴。
等两位主人说完话, 阿姨端着温好的红枣燕窝粥进门：“江小姐起来了？裴先生说等你起床再把粥端出来。”
江璀雪接过阿姨手里的粥碗：“谢谢。”
“不客气，不够吃你再叫我。”
“好。”
江璀雪看向裴希，问：“你特意让阿姨给我煮的？”
裴希：“嗯。”
“我们不是已经……解绑了吗？”江璀雪试探道：“你还这么照顾我干嘛。”
“可能是因为，”裴希神色淡然：“我对前女友念念不忘。”
“…………”
江璀雪埋头嘟哝：“你不要一直叫我前女友。”
“活了二十五年，终于有个前女友了。”裴希面无表情：“很高兴，忍不住想炫耀。”
江璀雪：“……”
裴希是在阴阳怪气她？
“江璀雪。”
江璀雪：“啊？”
裴希问她：“把我甩了, 感觉怎么样？”
“咳——”江璀雪被粥呛了下：“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提这个事。”搞得跟他们真分了一样, 又没在一起过。
“差点忘了，我是你众多哥哥中的一个。”裴希语气没什么情绪：“应该叫妹妹。”
“……”
*
领教了裴希的阴阳怪气，去公司的路上江璀雪完全不敢吭声, 就怕他又拿“前女友”这种称呼刺她。
“前女友。”
“……干嘛？”江璀雪条件反射性应完, 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裴希：“待会儿我有个访谈, 大概三十分钟, 你先去办公室等我。”
江璀雪想起上次刘笠菁说她还没那么大面子约到裴希的采访，“可以问一下，是谁采访你吗？”
裴希：“易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