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极人臣后我回家了——白桃青盐【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4 18:06:29

  常步箐她见过的次数不多,寥寥几次,常步箐也是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一副弱柳扶风之态,看不出别的。
  常笑莺和常熙回一母同胞,关系密切无可厚非。
  可常步箐身为庶女,在常意的记忆里处境和她相仿,地位可有可无,都是被府里的小霸王常家嫡兄妹俩欺辱的对象。
  两人向来看不上贱妾所生的常步箐。
  一个人的观念一旦立成,对他人的偏见一旦产生,要想消除是很难的。
  在常步箐性格未变,常熙回兄妹俩偏见未改的条件下,这样的情况便分外突兀了。
  常意示意张辟退下干自己的事去,按着太阳穴思忖。
  她用指尖蘸了蘸茶水,开始复盘自己幼时的记忆,排查可能疏漏的细节。
  一定有一个点是把他们串联在一起的。
  其中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常意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回忆那天她看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
  一般人小时候的记忆是很模糊的,即使记忆好些的,也仿佛隔雾看花,朦朦胧胧不甚清楚。
  可常意不是,她的记忆仿佛书简,一旦书写刻画,便清晰可见,若干年过去也不见褪色。
  气味、声音、感官,她只要闭上眼睛刻意回想,一切就仿佛发生在身边。
  祥免二年,三月廿六日,她坠井的那天。
  还未鸡鸣的时候,淮阴侯慌里慌张地从皇宫内赶回,随即整个府邸都开始忙乱起来。
  前方传来战报,说起义的军队已经逼近京城,皇帝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如何应对,而是召了些宠臣马上准备迁都。
  淮阴侯得到消息回府准备跟随往南迁都,第一时间便来到了春娘的屋子。
  春娘胆小怯懦,淮阴侯放不下她,行头都未收拾,径直来到她房间安慰她。
  常意躲在暖阁里,安静地听着春娘梨花带雨,淮阴侯却信誓旦旦地说这一路上不会让她吃苦受累。
  到底春娘还是被他说动了,淮阴侯松了一口气,叫来丫鬟去了隔壁伺候换衣。
  常意从暖阁绕出来,春娘只是自顾自地抱着淮阴侯换下来的官服行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理人。
  “娘,我们走吧。”
  常意走到她身旁,拉住她的裙摆。小孩吃的不好,脸瘦巴巴的,称得眼睛又亮又大,有些骇人的怪异,嗓音沙哑,没半分孩子的可爱:“现在府里混乱,我们若是想逃走,正是好时候。”
  “你说什么呢!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春娘惊讶地张开嘴,啪的一声打开她的伸过来的小手,似乎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常意抿了抿唇,从春娘搂着的行头里抽出一张纸。
  这张纸极薄,触及却温润坚韧,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纸,淮阴侯府里供的纸也没有这样贵重的,因此她刚刚在暖阁就注意到了。
  她飞快从春娘那抽出纸,将那纸上的东西看了个大概,不等春娘责骂又迅速将纸又原路放了回去。
  春娘一番话卡在嗓子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常意用最简洁的话跟春娘解释道:“现在的皇帝残暴无道,起义军的首领是以前德高望重的太子,前线败战连连,谁输谁赢已经分明。你今日南逃,难保不会明日做俘虏,要是现在离开常家,等起义军进城,我们作为难民还可投靠新帝,到时候重新立户、你也可以摆脱贱籍,重新生活。”
  春娘陌生惊恐地看着她,嘴巴上下张合几下,颤颤巍巍,只吐出几个字来:“怪物、你这个怪物!”
  春娘把女儿生下来便撒手不管,平日里虽然知道她有时候会偷看大少爷念书,找些丫鬟小厮的残本识字,可从来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了什么。
  这样小的孩子,嘴里说出这种话来,让她害怕极了。
  春娘不愿意看她,背着她逃避似的、也不说话。
  旁边屋子响动,应当是淮阴侯沐浴完了。
  常意站在她身边凝视了一会,离开了房间。
  常意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她说这番话,本意是为了春娘。
  现在的皇帝继位不过两年,却昏招频频,早已经惹得怨声载道,连府里的丫鬟小厮都知道两句。
  她生来对情绪十分敏锐,又因为平日无人关注,方便了她安静观察思考。
  淮阴侯的话她都听在耳里。
  南迁变故繁多,又拖家带口,前有只会享乐皇帝拖后腿,后有起义军精兵猛将追赶,若是出了什么事...最先被抛弃的,是些什么人,不言而喻。
  这番若是跟着南迁,凶多吉少。
  她想离开淮阴侯府,但春娘不愿走,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瞒天过海。
  更何况她一消失,春娘自然能反应过来,再思量也没什么意义了。
  前路未卜,常意走到离后院不远的流水长廊,随便找了个地方缩了起来。
  后院乱糟糟的,一片狼藉――常年处于深宅的女人对打仗、离开家有着比男人更深刻的恐惧,因此都是凄凄惨惨的,哭闹的也有。
  常意倚靠在墙边,有些困顿。
  今夜这样忙碌,应该没有人找她麻烦了,她想一个人好好歇一下,毕竟将来能不能好好活着还是个问题。
  人往往是不能念叨的,常意心里的话还没落下,就像路边趴着的狗一样被行人踢了一脚。
  常意瘦弱,被踢得身子一缩,便是一团刺眼的光照入她的眼,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团光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眼睛一阵干涩刺痛后,常意才隐隐约约看见了面前的两人。
  常笑莺刚将踢她的脚收回去,常熙回则提着一盏灯笼垂眼瞥她,向来矜傲的面容此刻面无表情。
  兄妹俩衣裳首饰珠玉堆砌,傲慢得如出一辙,像淮阴侯府前两只昂首的狮子。
  被踢得腿抽了一下,常意一言不发地抱住腿,弓起身子。
  大夫人在这这么重要的时候,居然没有管住他们俩,又让他们出来撒泼了。
  “你干什么,我踢得有那么重么?你装什么呀!”常笑莺语速飞快地骂道。
 
 
第5章 同谋其五
  “你躲这干什么!是不是想偷偷跑了!”
  常意知道她只是乱说一气,泰然自若地摇头。
  常笑莺年纪不大,脸上尚且还挂着婴儿肥,脾气却已经不小了。她斥骂间呼吸急促,显而易见是特意跑过来找她的。
  常意低垂着眼抱腿蜷成一团,不答一句话,一副懦弱胆怯的样子。
  她向来都是表现无趣,等着两人久了自然乏味,她身材瘦小打不过别人,只能最大程度避免受到伤害。
  常熙回也不知道妹妹为什么要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从母亲房里跑出来找这个不甚重要的庶女,但他和妹妹自小关系好,对她从来都是千依百顺,也只好依着妹妹的性子,提着灯陪她走到花园胡闹。
  他脾气品性也没比常笑莺好到哪去,但到底是嫡长子,懂事比妹妹多,知道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
  他平时虽然也跟着逗弄讥讽这个像木头似的庶女,现在却实在没心情去找别人麻烦,因此说了不到几句眉目就含了烦躁。
  常熙回勉强压下性子,温声劝道妹妹:“你若有什么话,尽快说了就回母亲那吧,不重要的事路上说也行。”
  “可……”
  常笑莺轻轻咬了咬唇,双手使劲揉拧自己的褂子外摆,身上好像长了虱子似的,一张嘴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常意也有些烦了,她自知春娘和自己什么地位,平日里谨小慎微,从没一点大姐姐的架势,不敢惹一点麻烦。可哪怕装成痴儿傻子,都会被这对兄妹闻着味来找麻烦。
  府里庶女不止她一个,她也不知道怎么惹了常笑莺,让常笑莺全府上下只追着她一个人折腾。
  好在常笑莺年纪小,不懂什么,找起麻烦也不痛不痒,只是小打小闹,常意也就闭眼忍过去了。
  “你说话啊!跟个木头似的,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吗!”常笑莺看着常意这一副呆呆的样子,眼睛都气红了些,娇蛮地跺了跺脚,一个用力拉着她袖子将她拽了起来,又狠狠一推。
  常意跟个纸扎的人似的,单薄的要命,被常笑莺拽起来又推攘,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无,直直向后面倒去。
  常笑莺把人推倒了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拽常意的手,可她反应迟钝,连袖子的一角也没摸到。
  常熙回倒是赶上了,他虚扶了一把常意的胳膊,感受到如同树枝般纤瘦易折的手感,垂眼看到这个庶妹泛黄并不好看的脸,上面的表情宁静无波。
  他心中有一丝怪异,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将常意轻轻一带站稳,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若无其事地撇开脸。
  常笑莺三步做两步走到她面前,激动地揪起常意的衣领。
  常意终于和她对视,常笑莺一对圆眼瞪得通红,眼里泪光涟涟,仿佛她才是那个被讥讽、被欺负的人。
  太过简单也不好,那双眼睛里的含义太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常笑莺心里藏着事。
  常意心里想着常笑莺急促的语气、不停揉拧的双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常意沙哑着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常笑莺颤抖的声音打断。
  她用只有她们俩之间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声线抖得好像一碰就碎得散落一地了。
  “你们快走。”
  常意一惊,反手扣住常笑莺。
  为什么让我走?
  为什么是我们?
  ……是府里有人要害她和春娘!?
  常熙回看两个人都情绪激动,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了,强硬地扣着亲妹妹的手拉了回来。
  常笑莺说完这一句话,仿佛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又是释然又是害怕,还有心虚,抽抽泣泣的,头也不敢抬。
  “够了……”
  常熙回没听到她们俩说了什么,看着自己抽噎的妹妹,又看了看被推攘一番形容凄惨的常意,一头雾水,本来不甚在意这个庶妹的冷硬心肠泄了一泄气,正准备组织些措辞说一说亲妹妹,这次未免有点过了。
  他尚未开口,却被一声惊呼截了心思。
  三人同时寒毛耸立,警惕地看过去,树影绰绰,映出个白色的身影。
  “笑莺,你这是在干嘛……”常步箐几步踱来,还未言语,已经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欲言又止地看向常意,又是一声惊呼:“大姐这是怎么了,衣裳都破了。”
  常步箐柔弱乖巧,常常被老夫人带在身边端茶送水,日子过得还是比常意好的,人也比常意高挑,在她旁边这么一哭,略有些奇怪。
  常意心里不耐,她根本不关心自己在他人眼里是什么狼狈形象,只想弄清楚常笑莺那句话的意思,若是连活都活不成,什么都只是一场空罢了。
  但她还有些理智,不至于在这么多人面前问出口,又恢复平日不言不语的样子。
  常笑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常熙回又满心想着母亲发现了要责怪,焦急着回去,一时间没人搭理常步箐的话。
  说到底都是庶女,常家兄妹两个看不起常意,自然也不可能对常步箐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庶女有好脸色。
  常步箐面色一白,却一点都不尴尬地拉起常意的手,柔柔说道:“大姐和三妹是有什么误会吗……老夫人一直教导我,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常笑莺回过神来,冷哼一声。
  “若是有什么误会。”常步箐垂下睫毛,话峰一转:“大姐姐宽容些,道个歉,便这么过去了吧,姊妹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好不好。”
  常意淡淡瞥她一眼。
  常熙回没她们那么多弯弯绕绕,眼看都要半个时辰了,他拽着常笑莺往回走了几步,强硬说道:“今日就这样,不要再说,笑莺,再不回去母亲要骂了。”
  常步箐表情自若的点头。
  常熙回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常意。
  常意已经直起身子,明明和他正面对着面,却并不在看他。
  常意的眼神越过他,看向围墙之外的天空。
  常熙回看见她黑沉沉的眼睛里倒映出舞动的红色,仿佛有火光跳动燃烧。
  常意说道:“着火了。”
  接着便是一声模糊悲怆的惨叫声,是个男人用尖细的嗓子尽可能发出最大的声音。
  “起义军夜袭!!!已经攻到城门口啦!!!”
  来不及细想,城外一片染红天际的火焰,接着便是巨石裹挟着寒风袭来,如同传说中天崩地裂、天火碎石的异象,让人恐惧到极点,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心都不敢生出,只能跪在地上一味磕头求饶。
  一时间,求饶声、惊呼声、尖叫声、斥骂声不绝于耳,繁荣的京城短短一瞬便变成了人间炼狱。
  常意迅速蹲下捂住耳朵,抵御巨石倏然落下所产生的巨大轰鸣声。
  那颗巨石的目标是皇城,淮阴侯府依傍京城而建,一时间地面崩塌,沙土飞扬,一股冲击将人撞得四散,常熙回第一时间抓住了常笑莺,接着好似要说些什么,便被这一阵冲击撞得不见人影。
  四周全是砂石,身体被划得刺痛,常意蜷缩身体捂着耳朵,眼睛紧逼着,不敢睁开,怕被划伤。
  落下的巨石,是投石器发来的,常意一下子想到了这点。
  没人送她去读书,春娘更没资格替她请女学,她经常捡些杂书看,《鲁班秘记》里就有提到过投石器攻城的法子,只是她没想到这投石器能隔着城门投掷千里,还能这样精准,她一时想得呆了。
  突然间被推揉了一下,常意踉跄,以为是有人在砂石灰尘中没看见有人,才不小心碰撞。
  她提高声音,说道:“别推了,这有人。”
  没想到她忍着一嘴一口沙石说了话,那人顿了一下,居然两只手都准确地掐住了她的胳膊。常意迅速反应过来,用手狠掐这人的手,想逼这个人放手。
  可那人力气比她大的多,常意身子又单薄,像张纸似的不堪一击,在那人面前简直就是团面剂子,任人揉捏。
  在无计可施的反抗下,很快常意感觉抵在了一个高度到她腰部的石壁上。
  石壁弧度光滑,还带着水迹……
  她这才知道,原来刚刚她就在花园里的井边避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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