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极人臣后我回家了——白桃青盐【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4 18:06:29

  她带着点困意,喁喁道:“小怪物,你自己说的,要反悔也是你先反悔。”
  她确实困了,也只是随口提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沈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感觉她呼吸微沉,已经睡过去了。
  沈厌神情莫名地在原地杵了一会,或许是因为背上有个熟睡的人,重新迈步的时候走得更慢了。
  常意的警惕心可以说是时有时无,之前在常家的屋子里,想好好睡一觉都难。可现在不过是想在沈厌背上小憩一番,还真的睡死了过去。
  但在人背上睡觉,再如何稳妥也没有床舒服,她在沈厌背上不安稳地做了个梦。
  她该记的、不该记的都记得很清楚,一闭眼就什么都能想起来。
  刚从长堰村被先生救回来的时候,她虽然被沈厌这傻子喂了血,但也只是全靠意识在强撑,一口气说完就晕了过去。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常意很清楚自己想活下去,她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继续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可看到光的那一刻,她心里唯一想的却是――她活不活也无所谓了,只要他不死。
  常意在洞里整整六七天滴水未进,小怪物到底放了多少血才救回来她,谁也不知道。
  常意醒了,他还躺在床上。
  常意还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在山洞里只能看见他的黑发和若隐若现的漂亮五官。但躺在床上的这个少年,却已经是一头白发。
  她蹲在床头沉默着看了半天,问大夫他怎么了。
  大夫犹豫,还是老实道:“或许是因为气血骤然受损,才有此异象。我以前还在村子里行医时,也见过诸如此般的病人,俗话说,发为血之余,不知道十娘子有没有听过。”
  常意看过的医书不多,对大夫的话一知半解。
  大夫提前被沈闵钰叮嘱过,十娘子思虑过深,不要让她太过担心这个病人的病情,于是又伸手把了把少年的脉,安慰她道:“不过他这样的身体,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看他现在脉象康健有力,并没有血虚的征兆,十娘子不必担心。”
  常意小声地把大夫的话重复了好几遍,有一些她并不明白意思,但她记忆力好,所以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记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怪物的头发,突然对大夫说道:“您能教教我医术吗?”
  大夫哪里敢教她,连声道自己才疏学浅,不敢不敢。
  恰好沈闵钰忙完长堰村的后事,听说她一醒来就蹲在别人床前,掀帘过来看她。
  沈闵钰说道:“你想学,我教你便是。”
  “自己的病还没好。”沈闵钰骂她:“倒关心起别人来了。”
  常意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她倒不是因为不关心自己的身体觉得不好意思,而是羞于自己的无能。她本来是想为先生解忧,但掉进墓室,反而给先生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沈闵钰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和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灵江再过不久,就能通航。”
  他走到他们俩身边,问道:“这小子是叫厌?”
  常意迷茫了一下,反问道:“厌?”
  沈闵钰面露惊讶:“那天在山上不见了的,似乎只有你们两个人,不是他,那是谁?”
  常意消化了一番沈闵钰的话,又看少年的脸,那是一张如同谪仙般的脸,高鼻薄唇,身体有些消瘦,如果不是在墓室里见过他一点不通人性的举止,怕是能把他错认成仙童。
  这张脸和她记忆里那个满脸黑纹的丑陋少年没有一点相似。
  常意索性跪在床边,低头捧住他的脸。
  她眼神专注,过了半响,轻声开口道:“是他。”
  其实除了那像胎记一样的大片黑斑纹,常意似乎从来没真正看到过厌的脸,因此没法想象那一片恐怖纹路下的脸,再正常不过。
  但常意记得他的脸上,有一个不起眼的痕迹。那晚她抵在厌胳膊上,清晰地看见了他唇边那颗再小不过的痣。
  她贴近了点看,白发的少年唇角果然也有一小粒不起眼的痣,给他漠然的脸染了点凡间烟火的迷离。若是不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她还怀疑过小怪物是不是人类.....却从没想到他和厌居然是一个人,她并不在意他变化的容貌,只疑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救她、他还有人的意识吗?
  疑惑一个一个盘旋在常意的脑海里,她抿紧了唇,又开始思索起来。
  沈闵钰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两个孩子也是缘分,世间有这么多不幸的人,唯独他们俩苦到了一处。
  他对常意复述了一遍之前长堰村里那个女人告诉他的话,告诉了常意他的打算。
  “他父母和我有旧,夫妻葬身于此,多少也有我的大意。你和他正好也有缘,我打算收他当弟子,他比你长几岁,正好作为师兄,也能照顾你。”
  沈闵钰虽然询问了常意的意见,但她的答案根本不用说出口。
  沈闵钰在墓口的那一刻,甚至能感觉她想一命换一命的冲动。
  余下没什么事,常意便一直守在少年的床前,沈闵钰劝不动她,偶尔来探视,看见她趴在床沿上,袖子上深一块浅一块,都是不均匀的湿痕。
  小怪物的身体也是小怪物,沈闵钰请了好几个随行的大夫来看,甚至亲身上场,也看不出他身体有什么问题,只能等他自己醒。
  常意虽然知道他是厌,但心里仍旧叫他小怪物,仿佛这是什么暗号似得,她怕喊了其它的,他认不出来。
  他睡了好些天,在一天中午的时候,突然有了些意识。
  常意发现他的手动了一下。
  她愣了一小会,歪了歪头,用双手合握住他的手。
  他真的醒了,常意感觉到他血液流动的加速,和升高的温度。
  她明明心里没有多难过,也没有多激动。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什么冰凉的液体从脸旁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地砸在她握住的少年的手上。
  常意抿唇,想控制自己的表情,露出一个笑容,但下一刻,她失去了所有表情。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是:“别哭。”
  他的眼神冷淡又疏离,淡淡地垂眼看着她,仿佛全然是一个陌生的人。
  他既不是清醒的厌,也不是混乱的小怪物。
  少年漠然抽回手,对她说了醒来后的第二句话:“别碰我。”
  常意心中一跳,怒从心中起,猛地一下睁开眼。
  ――嘈杂的声音一股脑涌进她的耳朵,走街串巷的叫卖声把她从梦里拉回了现实,常意反应过来,这里是东街。
  沈厌真把她背到了东街。
  但他也没有叫醒她,只是不知道从哪找来辆马车,把她放在了榻上,他坐在她正对面,敛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常意一下子抬起头,正好和他冷漠的正脸对上。
  沈厌不明所以地垂眸看她。
  常意顿住,突然伸手,狠狠地打在沈厌胳膊上。
  马车里回荡起一声闷响。
  沈厌愣了一下,蹙起眉头,捉住常意通红的手,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她滚烫的手心,给她降温。
  他低声问她:“突然发什么疯?”
 
 
第55章 其五十五
  苍白中透着点潮红, 常意纤细的手贴在沈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马车上的帘子被微风轻轻吹起,光与影将他们分割成了两个深沉而鲜明的两个部分。
  常意的指尖不自在地弹动了一下, 挠过沈厌的手心。
  沈厌给她揉了下手,也不再凶她。他面上不显,吐出一口气, 垂眸冷静下来道:“做噩梦了?”
  她睡得浅, 梦里也不痛快,沈厌回想起她刚刚合着眼的模样, 脸上没有安睡的恬静,反而带着几分酸楚。
  常意抽回手,面上有些疲惫, 但还是笑了一声:“确实做了噩梦。”
  感受到她从自己手心一点一点挣脱, 沈厌安静下来。
  常意又恢复了睡着之前的淡然,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那我下车了, 多谢沈大人。”
  她提起裙摆,想要跳下车, 想起以前的事,余气还未消, 不太想再跟这一根筋的武夫说话。
  即使没下脚的凳子,她跳下去也只不过狼狈几下,反正又没人看到, 不算丢人――至于沈厌看到, 没关系, 他又不算别人。
  沈厌身高腿也长的,一伸腿就能抵在对面的座上,轻而易举地先她一步堵住了门口。
  常意抬了抬眼皮:“做什么?”
  沈厌思忖了一会, 开口道:“打了人,一句话不说便走了?”
  常意扯起唇角笑了下:“沈大人――真是失礼了,把你打坏了没有?”
  沈厌轻咳。
  常意那点力气对他来说甚至都算不上打,隔着衣服,反而是常意的手更疼。
  但他抿了抿唇,有些僵硬地开口:“还疼。”
  常意挑了挑眉,一手拽住他手腕:“那好,我正好知道前面有家医馆,沈大人可不能伤筋动骨,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沈厌自然是不干的。
  常意只是觉得沈闵行生前说的那番话有趣,不拿来作弄一番沈厌,也太过可惜了。本来打算让他背到东街就好,但此刻她却改了主意。
  在沈厌拦她前,她已经俯身把一半帘子掀开了一点,两人幼稚起来,都忘了这儿虽然偏僻,但还是在大街上,就维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争论起来。
  封介远远从东街走过来,就看见掀起的半个帘子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全京城头发颜色这么显眼的,仅此一人。
  封介眯眼看了一会,用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人:“你看。”
  程系琅刚下值,满脑子都是困顿之意,眼睛都要睁不开了,闻言颇为烦躁地打了下他的手。
  封介顿了下,故意在他耳边不急不慢地说道:“诶呀,我不会看错了吧,沈厌怎么和常意在一个马车上啊,这两人不会要打起来了吧――哎,常意怎么拉着沈厌的手啊,这是要做什么?”
  封介深谙拿捏程系琅之道,说的不大声,却语气充沛,抑扬顿挫,程系琅一听,眼睛眨了眨,立马睁得比刚才大了几倍。
  他来了精神,鬼鬼祟祟地四周张望了一番:“哪呢?在哪呢?”
  封介指了指巷子里停的那辆马车,外头并不怎么豪华,只是里面坐着的两个人太过于显眼了。
  常意半只脚踩在车舆最边的横栏上,似乎要下车,但一只手又捉着里头沈厌的手腕,微微往外倾了倾。
  而沈厌则八风不动地坐在原地,任由常意拽着他。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总之比起他平日里对他们冷淡不耐的态度,还要好一点。
  程系琅眯起眼研究了半天,还是搞不懂他们在干什么,说吵架,两个人的神态和气氛也不紧张,但若说其他的,他又想不出来。
  程系琅最讨厌的就是看热闹都看不明白,研究了半天,纳闷道:“他俩到底在干嘛?”
  封介耸耸肩,表示自己没那么神通广大,随口胡诌道:“或许是意见不合,争执起来了吧。”
  他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却把程系琅忽悠到了。
  程系琅戚戚道:“他俩果真不合啊,大街上都能吵起来。”
  封介无言以对,心道:你怎么不想想,他俩为什么在一辆车里呢?
  他们俩看热闹归看热闹,也只敢远远看着猜想,没人敢凑上去打招呼,毕竟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狠,若是吵起架来,吵架的没事,劝架的就不知道了。
  但即使是视线,也足够沈厌这样敏锐的习武之人察觉了。
  沈厌微微侧过脸,反手捏了捏她掌心,示意她别说了,有人。
  常意立刻反应过来,收了声。
  沈厌表情一下子冷下来,他本来就不是和善的性格,刚刚在常意面前的表情也没有一点笑意,可他现在沉下的神态,浅色的眼瞳里的煞气,才是被血淬炼过的,真正的冷酷。
  常意几乎和沈厌同一时间看向视线来源的方向。
  常意的眼神不似沈厌那般酷烈,虽然她有时候过于冷静到不讲人情,但眼神始终保留着一个少女的本有的灵动和柔和。
  但封介知道,那都是她刻意表现的一种神态罢了。封介以前一直在心中评价她有几分像当今圣上的性格――从不喜形于色,脸上写的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太过害怕,也不会显得弱势。
  只是她盯上的人,会有种被看穿一切的脊背发凉感。
  被他们俩同时注视,封介和程系琅抖了一下,心中都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封介只好拖着瑟瑟的程系琅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沈大人、常大人。”封介苦笑道:“好久不见啊?”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才见过不久。”常意淡淡道。
  在他人面前,常意不好再作弄沈厌,已经放下拽着沈厌的手,搭着他的胳膊下了车。
  沈厌抱着双臂,靠在车辕旁冷淡地看着他们。
  “哦,看我这记性。”封介故意拍了拍自己脑袋,努力转移着话题,试图让常意忘掉刚刚他们看见了什么:“听闻在常大人的指挥下,一举捉拿了余孽头领,真是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封介话里的敷衍太过明显,但常意也不知道编个什么理由和他们解释自己和沈厌大白天在街上吵啥,两个聪明人都有意装糊涂,默契地忽略了刚刚的事情。
  “......”常意顿了顿,说起了正事:“还得多谢几位在枢机处分担差事,余孽既然已经伏诛,我这边没事,不日便可重新当值了。”
  她虽然已经辞去在朝廷的实官头衔,但还有皇帝亲封的建安司领事这个名分在,理应去枢机处当值的。前些日子因为待在常家,休了几个月,常家被抄后,她又一直在追查沈闵行的事情,故而枢机处的活,都分给了其他人。
  “那感情好啊。”一直不敢说话的程系琅忍不住接话道:“常大人,你再不回来,我怕是要死在案牍上了。”
  他脸上的青黑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是啊。”封介调笑他;“常大人不觉得近日京城里八卦变少了么?”
  程系琅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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