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成绩不好,长相也普通。家庭情况更是村里公认的很差,曾经一度自卑过,经常和菲菲吐露心声。
五年级的时候,还和她说过自己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男生。
那男孩成绩不错,却是个性子很皮的捣蛋鬼,经常说话也不过脑,班上的很多女生都被他气哭过。
小朱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不止一次。
菲菲喜欢去邻居家借书看小说,小朱经常陪她去,有次待的时间长了,小朱就在邻居家上厕所,被邻居家的六岁小男孩看光了,有次还被掀了裙子摸大腿。
小朱气的不行,和小男孩家里的大人告状,大人说小孩子而已,只是看她亲切想要亲近一下,没什么的。最后反倒把她教育了一顿,说她小题大做。
小朱去找父亲哭诉,父亲也觉得她想太多了。
后来看到她写给暗恋小男生的信,还以为她早恋,狠狠的骂了她一顿。
其实信里的内容只是她想让小男生不要再对她说那些难听的话,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真的非常受他话的影响。
当时这件事不知道什么原因,莫名其妙就传到了学校里,小朱暗恋的那个小男生动不动就用这件事刺激她,说:“你被人看了,你被小孩子看了,以后你就要和他结婚。”小朱每次都是哭着跑出教室的,班主任也教训了小男生好几次。
这件事在班上传开,同学们时不时会拿出来取乐,刚开始小朱会找老师说,后来发现没什么用,只能自己把这些委屈往肚子里咽,后面再听到这样的话,也就不再哭了。
只是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底,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被同学们侮辱了,被自己最喜欢的男同学侮辱了。
这样过了一个月,小朱走向了极端。
明微重新去学校问了这件事,从老师到同学,不遗漏任何细节。
班主任说这件事过了半个月,小朱就没再哭了,每天的生活作息也没有什么变化,她以为小朱不在意了。
后面秦牧择又带她去找了小朱父亲,和他提起了小朱被邻居家的小男孩偷看上厕所又被掀裙子的事。
小朱父亲立马想起来了,只说小孩子而已,小朱没必要在意。
明微问完收了东西,等小程关闭了摄像机,才忍不住说了句:“叔叔,但小朱是在意您的。”也在意她的暗恋对象。
压垮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不是学习成绩,也不是家庭情况,而是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得不到在意的人的理解。
或许还只是一句:“你被人看了。”
又或许是一句:“小孩子而已。”
青春期的小女孩懵懂青涩,爱情观生命观还没有完全形成,或许更多的还是效仿,若是这样才更需要引导。可能对生命,他们也只是伤了痛,疼了怕。
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朦胧的感情,比起成年人的复杂,他们太纯粹了。
纯粹到一句“你被人看了”就能让他们分崩离析。
明微想起当时那邻居家的小男孩问她为什么不穿裙子,以及在书房里看到的一些衣不蔽体的书刊。
第二天,明微去了那邻居家。
小男孩见到她,竟然直接热情的抱了上来,半点都不认生,手还想伸进她衣服里摸她肚子,明微都没反应过来,小男孩就被秦牧择及时拉开了。
秦牧择眉眼本就冷,这样严肃的样子,小男孩直接就被吓哭了。
大人立马出来看情况,倒还算客气。
明微委婉的和他们提了有关孩子的教育方面,以及书房里某些不适合小孩子的读物存放,这下小男孩的父亲直接冷脸了,毫不客气的把人赶了出去。
这家人显然没想过不该这么纵容孩子,不说教训,都没想过让孩子认识到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一味的维护。
站在门外,明微有点难受:“秦哥,走之前我想去看看菲菲。”
秦牧择一直都知道面前的女孩情感很丰富,对待新闻也不像很多记者那样能时刻保持冷静,她更多的投入了感情。
这对记者来说,有时候很致命。
可她的赤诚热情,让他很难冷漠的出言提醒,让她收敛。
又忽然想到什么,秦牧择眉头皱了起来,深眸盯着她的脸,提醒了她一句:“你要知道,我们媒体都有被限制,创作也没有完全自由的说法。”
明微点点头,又茫然地看他。
虽然理解他的话,可又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对她说这句话。
秦牧择不想现在就打击她的热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透了安慰的意味:“下午我还赶着去趟当地政府,我现在陪你去菲菲家。”
明微都没反应过来他的动作,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明微陪着菲菲聊天,两人坐在门前台阶上。
菲菲又说,小朱因为这件事和她哭诉过好几次,虽然这些流言蜚语很多人传,但大多数时候小朱都是因为暗恋小男生的话,才会说不想活了,还问菲菲这是不是抑郁症前兆,到最后自我怀疑,服毒。
今天难得起了太阳,菲菲伸手遮了遮太阳光线,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小朱写给我的。”
明微没接,声音轻了下来:“是小朱服毒前给你的吗?”
“嗯。”菲菲沉默了小半晌,“她经常很晚才回家,偷偷塞我课桌。”
“今天才拿出来?”
“你相信小朱偶尔会回来看看我吗?”菲菲没否认,把信放进明微手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都是抖的。
明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是唯物主义者,现在又是记者,还处于拍摄中。不太好掺杂个人情感的去回答这个问题。
好在菲菲没纠结这件事。
明微看了这封信,上面基本都和菲菲说的差不多,三百来字。
有关于暗恋对象的,还有对流言的伤心哭诉。最后一行只有一句话:只有死亡可以让我失去所有痛苦。
最后要走的时候,摄像机已经关了,菲菲忽然问她:“姐姐,你真的不喜欢天天陪着你的大哥哥吗。”
明微下意识地看了眼身后的男人,像是生怕他听到,压低声音解释:“我和他只是……同事。”
“那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明微摸着下巴想了想,半开玩笑道:“霸道总裁知道吗,姐姐以前经常被人欺负,就希望有人能只爱我,只护我,凶别人。霸道的和我说女人,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菲菲双眼亮晶晶的,不愧是小说女孩。
明微失笑:“你可不能学姐姐,现实生活中,只有十块,给你五块,为你存三块的男生也很好哦。”
菲菲似懂非懂。
…
回到云京,明微迅速把稿子写了出来。
最后交上去审稿的时候还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想着差不多可以开始到演播厅录制,再准备后期剪辑。
然而没有一小时,就被主任毙了。
明微难以置信,这样的一条新闻,不明白为什么要毙了。
虽然不是独家,可思想是独家的。
韩静姝前两天就从乡下回来了,见明微僵在原地,安慰道:“这次新闻是秦哥带你去的,你要不去问问秦哥的意见?”
明微心里很乱,只觉得混乱极了。
秦牧择今天没来台里,有事大家都是直接找主任,或者给他发邮件。
明微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出去,摁下主任办公室的楼层。
作者有话说:
早安早安。
第21章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
电梯门打开,光线透了进来,径直的走廊尽头朝阳,明微有一瞬间还不太适应阳光,下意识眯了眯眼,心中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已经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被毙。
可能是她用词不客观。
也有可能是她立意出了偏差。
再不然就是主任觉得这篇稿子还可以精进?
每一种可能性明微都想了一遍,无论如何都要让主任改变想法。
明微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主任助理给她开门,说她自己不来,主任也要喊她上来一趟。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明微站定在他的办公桌前,抿了抿唇:“林主任,我想知道您为什么毙了我的稿。如果是哪里有什么问题,我可以修改,但您总不能不给我机会。”
林有腾抬起头,手指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射出的冰冷光亮莫名让明微产生一股不安,他不像往日那样温和,声音严肃:“稿子发出去了你想表达什么?表达一个六岁的小男孩会性骚扰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还是一个十三岁女孩因为暗恋对象为爱服毒?”
明微怔住。
林有腾:“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你见过哪家电视台发过小学生的爱恨情仇,你自己好好想想。”
明微想过多种原因,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张了张口:“我没想把重点放在小男孩身上……他还小,追根究底还是他的家庭教育出了问题,导致小女孩走向这样的极端是多元的,不仅是因为一个暗恋对象……”
她也不会给小男孩安上这样的罪名,错的是他没有一个良好的家庭教育,才作出这些不符合道德的行为,她只想把事实经过陈述出来,还原事件真相。
而不是保持沉默。
至于小朱服毒事件的背后……
不是所有孩子的内心世界都可以被忽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得到大人的理解。孩子的心灵有时候可能比他们所知道的还要脆弱,稍不留意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现在是小朱,以后是小赤小红小绿。
知道明微付出了心血,林有腾缓和了语气说:“你要明白,向下的题材我们台是不会发的,更不适合在电视台播出。”
明微如鲠在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一开始跟着秦牧择去探明真相,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不说发出去大众可能会产生不适,甚至可能是不理解。
在很多人看来,不就是被六岁的小屁孩看了,被同班的男同学开了几句玩笑。小学生哪里有这么复杂的情感,什么暗恋不暗恋,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暗恋一个小男生就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天堂地狱了不成。
明微不甘心:“那我要是可以从中找到向上的角度呢?”
林有腾紧皱着眉:“明微,我知道你有理想有抱负,可电视台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你说什么我都得信是吗?”
“主任,我……”
“不用说了,这个题材不发。”见明微试图辩驳,林有腾直接赶人,低头继续工作,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最后明微都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办公室,心里堵了根刺一样难受。
“要是每位记者被毙稿都像你这样,我们频道早成了一滩死水。”容甯一身白色小西装,双手插在外衣口袋。
明微朝她颔首:“容老师。”
容甯:“你的稿子到我这儿就应该被毙了,以免有人觉得我公报私仇,还是让你死得清醒些。”
明微能说什么,谢她的过稿之恩?
容甯高高在上的提醒:“你也别白费力气觉得自己还可以力挽狂澜,你这样的记者我见得多了。”
明微没多说什么,朝她点了下头:“容老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下去了。您如果找林主任,他在里面。”
容甯哼笑了一声,看着明微离开,径直推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明微一路回了办公区,坐在椅子上,思绪有点混乱。
不明白容甯为什么要对她有敌意,她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记者,难道真是因为上个月她替了片子的事情吗。
不至于吧,算起来她还算帮了容主编。
不然播片事故,他们领导不是第一个要被问责。
直到小程过来,安慰她:“没事的,本来这条新闻刚开始我们大家都知道有可能无功而返,我们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其实也够了。”
明微抬头:“你真这么想吗?”
小程摸了摸后脖颈:“那怎么办,秦哥这几天也忙,大概不会管这么多。而且我们其实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个选题有点问题,除非隐瞒一部分事实,可谁想这样做。”
加上有一个容主编在,本身就很难过审核。要说主任没受容主编的半点影响,打死他都不信。
明微猛地站了起来:“秦哥?”
小程:“怎么了?”
明微立即把脖子上的记者证扯了下来,塞进包里:“我出去一趟,等会儿静姝姐问,你就说我出外勤。”
“你出什么外勤啊!”
“找秦哥。”明微已经跑出了办公室。
小程:“……”
秦哥什么时候成外勤了。
…
出了电视台,明微先给秦牧择打了电话,没人接。
她没办法,只好去了他的别墅,怎么摁门铃都没人来开门。又只好匆忙赶去她住的小区,跑进对面那栋楼,又再次打了两通电话,照旧没人接。
她深吸一口气,只好在每一层都停留,一间一间的去敲门,又一次一次的道歉。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天在坡梦村,秦牧择为什么会提醒她媒体的局限性了,更何况是他们市级的电视台,被限制的地方就更多了。
可她不甘心。
更不可能就这样放弃新闻。
好在这栋楼也是一层两户,明微逐层往上,到了九楼,正要再敲一扇门,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秦牧择低沉的嗓音混着楼道里的风声响起:“明微?”
秦牧择手上拎着两袋菜,身上是休闲衬衣,扣子解开着两颗,外面套着件浅蓝色的毛衣,格外居家的打扮,高挺清隽。
见到明微站在他家门口,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女孩转过身来,一如既往的扎着丸子头,素白额头上的汗水沾湿了碎发,看到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
“秦哥,我……”明微鼻头莫名一酸,后面的话都被抑制住。
秦牧择皱眉走了过来,看她跑得小脸通红,额头上全是汗,声音含了斥责的意思:“从单位跑着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