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哥，坡梦村的新闻……”
秦牧择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来意，沉吟半晌：“你就这么想做这个新闻？”
明微缓缓点头。
“你应该明白，这件事的真相我们可以告诉孩子家长，因为痛在他们身上，他们能够理解，可大众不一定买账。”
“那我们就不要了吗。”明微声音轻轻的，像是最后能抓住的一根绳子也断了，眼泪唰的掉下来。
小时后饱受流言蜚语，她理解这样的感受。她撑得过来，不代表所有孩子都能撑过来的啊……
而且从一开始，是他带她去的。
明明他什么都知道。
怎么可以就说不要了。
秦牧择低叹了一声，看着面前的女孩一言不发地掉着眼泪，眼睛红了一圈，委屈又无法理解的看着他，似乎难以置信自己也不打算让这个节目播出。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给重重的划了一下，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裂缝。
他手指落在她脸上，在两人都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指腹拭去了她面颊的泪珠，“别哭了，也没说真的不能发。”
这个举动不仅明微愣住，秦牧择自己都有点下不来台。
明微双眼呆滞了几秒，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举动还是因为他说的话。等反应过来，连忙自己抬手擦眼泪。
秦牧择干咳了一声，倒还算神色如常，把手里的其中一袋菜递给她：“帮我拎着。”
明微忽然迟钝的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双眼蓦地一亮，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想也没想的接过袋子。
“好。”
看她狗腿的小样子，秦牧择薄唇扬了扬，转头掏出钥匙去开门，然而门却毫无预兆的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里面，又稀又长的头发被编成了辫子，垂落在一侧，一只手还扶着门，见到秦牧择没什么表情，看到他身后的女孩后，那双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快进来快进来！”老人一脸慈祥，热情的看着明微说的，“人来就好了，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明微差点没反应过来，想起上次顾晨说的话，知道这位老人就是秦牧择的外婆，满脸羞窘的摆手，都语无伦次了：“外婆，这菜是秦哥的……不是，我是说，我不是……”
越解释越乱，还没解释清楚，秦牧择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带进了屋里：“先进来。”
明微的话戛然而止。
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拽进了屋里，身后的门关上，外婆和蔼的看着她，热情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明微红着脸：“明微。”
外婆点点头，注意到她眼圈微红，转头瞪了秦牧择一眼，又疼惜地看着她：“小微啊，我这外孙就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你别介意，回头我说他！”
秦牧择：“……”
明微：“啊？”
外婆笑了笑，让秦牧择招呼人到客厅坐着，自己则兴高采烈的接过秦牧择买回来的两袋菜进了厨房。
秦牧择像是已经习惯了外婆对他的日常损话，从鞋柜上取了双女士拖鞋，蹲下身递到明微脚边：“这是我妈的鞋，大不了你多少。”
明微看着就不到一六五，平常就瘦瘦小小一只，抱着更没多少重量，脚小的似乎还没他手巴掌大。
明微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都红透了，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越发不知所措：“秦哥，外婆是不是误会了啊？”
秦牧择站起身，身高差距跟着拉大。
“你都喊外婆了，还介意被误会？”见女孩睁大了澄澈的双眼，懊恼又窘迫，秦牧择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失笑，“怕什么，外婆又不吃人。”
“我……”
秦牧择说着率先往里走。
明微站在原地，都后悔死了。
刚才太紧张了，想起老奶奶的身份，脑子里想着什么就脱口而出，哪里还知道自己喊的是奶奶还是外婆。
现在都这样了。
她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跑了。
秦牧择从厨房出来，手上拿着一杯热水，朝还在纠结的女孩说了一句：“站在那做什么？”
明微勉强朝他笑笑，低下头换鞋的时候脸一下就拉了下来。
她明明就只是来争取节目能播出的，怎么就争取到秦牧择家的餐桌上了啊。
秦牧择把水放在桌上，等明微过来，温声问：“有什么忌口？”
真要留她吃饭啊？
明微说话都磕巴了：“秦哥，我还要去上班……”
秦牧择低头看了眼腕表，“现在是十一点半，等你赶到单位也下班到饭点了。”
明微：“……”
“可是、可是，我……”对上男人漆黑的双眸，明微莫名心虚了起来，“我会不好意思的。”
“来都来了，就不用客气了。”
“……”什么啊！
第22章
秦牧择进了厨房,外婆系着围裙择菜，见他进来，忽然想起什么,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刚才你手机一直响,赶紧给人回个电话，人家看起来挺急的，给你打了四五个电话。”
秦牧择接过手机，上面的未接电话全来自一个号码。
刚才他出门忘了带手机，不成想明微来之前给他打了这么多电话。
看来是真急坏了。
在电视台待久了,大家都知道什么题材可以拍什么题材不能拍，更知道怎样避开某些不适合的选题。因此在知道小朱服毒真相后，他就清楚这个选题如果找不到另一个向上的角度，很难播出。
只是没想到明微这么执着。
外婆利落的把菜放进塑料沥水篮里，动作忽然一顿,转头说了一句：“那小姑娘不会是被你骗回来的？”
秦牧择收起手机,不置可否：“能带回来不是正合外婆心意。”
外婆沾了水的手重重地拍了他手臂一下，刚才明微急忙解释的态度,她已经猜到是他这外孙单相思,不由恨铁不成钢：“你倒是给我加把劲,最好下次再把人骗回来，姑娘就不是急着在解释。”
外婆越想越气，低头继续洗菜的时候,还在抱怨：“我简直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外孙,人家的外孙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你看看你,三十前能结婚不？”
秦牧择：“……”
…
客厅,明微单独坐在沙发上，厨房里传出窸窸窣窣的洗菜声，拘谨到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明微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将屋子环视了一周。
比她的房子大了很多，看起来有一百平左右，南北通透。家具几乎都是红木，沙发墙壁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山水画，阳台稍微开着，外面晾着衣服。
有秦牧择的衣服，还有绣着牡丹的床单在风中撩起一角。
没一会儿，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秦牧择就被外婆赶了出来。
见到外婆，明微下意识地站起身。
外婆温和的朝她摆摆手：“快坐着快坐着，外婆这里马上就好了。”话落，又凶巴巴的看向秦牧择，“厨房用不到你，快去陪着人家小姑娘。”
秦牧择顺从的从厨房出来。
见他过来，明微更拘谨了，脸红红的：“秦哥，你刚才说可以发是真的吗？”
秦牧择：“希望我骗你？”
明微摇摇头：“不希望。”
秦牧择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她呆滞住的样子，淡淡地笑了：“明微，我给你机会，别让自己失望。”
他……答应了？
周遭好像一下子就静了，明微呆呆地看着他，就连男人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掌都感受不到了，耳畔只有他的声音，仿若清冽的甘泉，一点点滴进她的心脏。
“能做到吗，嗯？”他问。
他竟然真的答应了。
为什么？
明微不闪不躲地对上他的深眸，他很认真，瞳眸漆黑而亮。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想让他给自己一个机会，可他同意了，心里高兴的同时，还觉得很难以置信。
明微细长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克制着情绪看他，声音都哑了：“我明白秦哥你上次和我说的意思了。”
“嗯？”
周遭安静了几秒，她开腔：“可即使知道周围有很多的因素限制着我，我也愿意尽我最大的可能把我们的声音，把对这个社会有益的声音，对这个社会中的人和事有益的声音传递出去。”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很坚定。
“秦哥，我做得到。”明微双眼微湿，眼神却越发明亮，“我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也不会让……”
秦牧择深深地看着她，宛若黑曜石般的瞳仁深邃不见底，像是能进入一个崭新的世界，让人沉迷其中。
明微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秦牧择问：“也不会让什么？”
明微脸莫名一热：“没什么。”怕他追问，连忙转移话题，“这样不会影响到你吗？”
秦牧择失笑：“我说会，你就放弃了？”
明微知道他在开玩笑，不再看他蛊惑人心的双眼，落向阳台，声音很小：“那我会好好斟酌的……”
“你做自己的事，后面的事我会处理。”
明微心头一震，怔怔地仰头，忽然有点担忧起来：“真的没事吗？”
秦牧择：“我说了没事。”
明微还是不太放心：“那……”
才说了一个字，被秦牧择抬手敲了下脑袋，明微吃痛地捂着额头，控诉地看他：“秦哥，你干嘛啊？”
“现在敢来追着领导问了。”秦牧择故意板起脸，声音沉沉的，“怎么，这是不怕我了？”
明微还真有被唬住，眼神露怯。
秦牧择无奈，“这么不经吓，还敢跑来找我。”
我……
明微心湖惊起一圈涟漪。
她也不知道。
就是忽然一股冲动涌上头，克制不住就想要来找他。
潜意识认为他不会放弃这个新闻，等反应过来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
半个小时左右，饭菜就好了。
三人坐在椅子上，桌上是几样家常小菜，知道明微还要赶去下午上班，没做多复杂。外婆招呼着明微动筷，明微这才拘谨的开始用餐。
外婆一脸欣慰。
秦牧择见明微不知所措，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好笑的给她夹了块肉，又看向对面一个劲儿宠溺盯着她的外婆。
“外婆，你吃自己的，这样盯着人吃饭，能吃饱？”
外婆不满地哼唧两声，倒是真没看着明微了。
明微终于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男人一眼，都没反应过来秦牧择给她夹了菜。
一顿饭吃下来，明微头皮发麻，外婆知道她住对面那栋楼后，热情的让她招架不住，差点就应付不过来了。
吃完饭，外婆送两人出门，拉着明微的手嘱咐个不停：“有空常来家里坐坐，外婆再给你做顿更好的。”
明微羞赧：“我有空会来的。”
秦牧择站在旁边，时不时看会儿时间，也没催促，眼里隐约藏着笑。
终于等两人说完话，秦牧择率先往楼下走，明微连忙追上去。
下了楼，明微径直往前走，越过了男人。
秦牧择捉住她的手：“去哪？”
明微窘迫的回头，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坐公交啊。”
“会骑自行车么？”他问。
啊？
“会，可是我没……”
话没说完，就察觉秦牧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把一辆自行车推到她身前，放手让她扶着：“骑车去。”
明微愣愣的伸手接住自行车，双手握住车把，眼看着他又去把另一辆停放着的自行车解锁，推出来。
秦牧择长腿一跨，上了车座，侧目，见她还愣着，皱起了眉：“还不上车，想迟到？”
明微终于回神，磕巴道：“秦哥，你……你也去台里吗。”
秦牧择：“我不工作吃饭？”
“可是……”
“借你的。”他说，“下班记得骑到原地，不收费。”
话落，他率先骑车出去了。
明微张口想拒绝，却只能看到他渐远的背影，话顿时就堵在喉咙，手扶着车头，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秦牧择一路行驶到小区门口，没见到人跟上来，停下了车，单脚踩在地上支撑，皱着眉头往后看。
不远处，清瘦的女孩骑着自行车朝他驶来，碎发迎着风被往后吹散，身上的外套拉链拉到最高，掩盖住了脖子，看起来青春洋溢，又意气风发。
秦牧择眼里渐渐漾起笑意。
明微在他旁边停下。
“谢谢秦哥。”明微不想让自己太奇怪，用寻常的语气。
秦牧择嗯了一声。
见秦牧择踩上踏板往前，明微也跟上。
平常坐公交到电视台，除去等车的时间，一般要十五分钟左右，这还是她头一次骑自行车去台里。
有很长一段路都是银杏树，地上稀稀落落的掉着金黄的银杏叶，车轮碾过，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
前方的秦牧择迁就着她的速度，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明微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的背影。他看起来是瘦的，可又让人觉得很有力量，就这样跟在他身后，莫名给她巨大的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