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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县离着都城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程,朝云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马蹄平稳的踏动声与车轮滚滚地碾地声,一时觉得心中安稳,眼皮子也渐渐沉了下去。
抵达澧县之时,周焰手执马缰停下,众人也纷纷停下,似乎在等人。
不多时便远远瞧见一白发老头骑着一头小马驹缓缓而来,甫一看见周焰,老头眼里尚有不虞之色,冷不丁道:
“就你会折腾人,让老夫从鹿城赶来治这破瘟疫。”
周焰看他一眼,淡声道:“澧县瘟疫离奇,也只有您才有希望医好这瘟疫。”
白淳闻言也不搭理他这一句,侧目便扫见身后的马车,又想起他与一女子那夜出现在他草屋前的场景,心中了然。
与白淳会合后,周焰看了眼前方石碑,澧县中有太多蹊跷之事,他们只得低调行事。
思及此,他翻身下马,走向朝云的马车。先是曲指敲了敲马车的框边,里头人幽幽醒来唔了一声,周焰才将车帘半卷,眼底踯躅一瞬后才道:
“一会儿入城,我们会以携带名医进城救治家中长辈为由,顺便解决澧县瘟疫一事,获取那县令等人的信任,再展开查探。你可记住了?”
朝云眸色微闪,朝外看了一眼他口中的名医,才发觉竟然是那夜鹿城外的老先生,旋即她脑子转悠了一下,唇角勾动:“记住了。”
周焰见她这副狡黠模样,心中便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但他也只是任由着她。
与她说明后,众人才踏入澧县之中。
甫一踏入澧县,满天沙尘随风卷动,周焰几人凛着眉眼扫了一圈整片大街,此刻弥漫沙尘中,空无一人。
几人又朝前走了些许,一片寂无中,陡然传来阵阵微弱轻咳声。
众人拉动缰绳缓缓停下,周焰循声朝左前方睇去一眼,沙尘缓缓拨开,只见前方有隐约人影。
缓慢上前后,便见这一处偏巷中果然躺着好些寻常百姓,众人见此翻身下马,马车内的朝云感觉到外头动静也拨开车帘,瞧见了眼前景象。
这条破败的巷弄中,尽是衣衫褴褛的百姓。她扫过一圈,落在那巷口里蜷缩的一名女童身上,女童满脸黝黑,瞧着身形也不过才五六岁模样。
周焰拧了眉,见惯了尸横遍野的人这副场面倒不至于让他动容。
他心中想的却是澧县这般严重的状况,他有些后悔将秦朝云带来,但比起将她留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还是待在自己身边更为安心些。
那些躺在地上的难民陡然瞧见这些人,眼底燃起一些希望,用自己嘶哑干裂的嗓子朝着他们求救。
周齐站在一旁,立起眉:“主子,咱们?”
周焰冷声:“澧县的县令何在?”
话音方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众人回头,只见远远地小跑而来一堆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身后带着一帮衙役。
“这应当便是。”周齐瞧着那些人的样子答。
县令这头匆匆赶来,一堆衙役抬着担架,倏然瞧见前方还站着一堆面生的人,县令停下脚步,有些犹疑地扫看他们一眼,声音警惕道:
“你们是何人?”
周齐:“我等是自鹿城而来省亲的。”
闻言,那县令招手吩咐着衙役们去抬这些病患,又朝众人道:“既如此,你们快快离去吧,我澧县如今瘟疫横行,不宜久待。”
“我家少主也是为寻家中早年来到澧县生计的一位长辈,才来澧县,恐会叨扰一些时日。”周齐见眼色答道。
县令听了缘由,心中也有些感慨:“但我澧县如今正逢危难,因着瘟疫死去的也有好些百姓,你们要寻的人也怕处境危险。”
周齐正欲说出主上交代的话,便听一道清凌凌的女声悠然落下,抢先在前。
“无妨,正是因着危难,我家夫君才带着医者赶来澧县。”
县令抬头望去,便见马车上下来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但一举一动都分外端雅贤淑。
周焰的目光也落在朝云身上,见她朝自己走来,一双纤细修长的手落在自己的臂弯处,俨然给人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一直未言语的白淳先生,此刻也下意识地觑了一眼秦朝云。
一听闻这些人竟然是来救助澧县的,县令一时间眼底的愁云散去大半,看向那口中的医者,只见其两鬓斑白,一身棉麻布衣,瞧着并不似神医模样,又生了踌躇:
“澧县瘟疫非同小可,你们当真有把握?”
白淳一听,那长须胡子一吹,声音颇有些不虞:“老夫行医五十载,从未失手过。”
县令心中也想了想,眼下城中确然是缺医者的,若是此人当真有本事,也算澧县之福。
“老神医这边请。”
白淳与县令并肩而行走在前头,秦朝云转而挽紧了周焰的手一道跟随,周焰却忽然低眸不动,目色灼热地盯着她。
“你这角色倒是会挑。”
秦朝云自然听懂他的画外之音,抬手卷开一截轻纱,眼眸微勾潋滟流转间,她嗓音娇俏了些轻声道:
“咱们这般容貌,自然还是配这样的身份才叫合适呢。”
“你觉得呢,夫君?”
周焰只觉心中卷复又来一股激烈汹涌,他竭力压抑着,又觉窒息,最后只得偏头看向前方,眼底却溢出清浅笑意。
作者有话说:
秦ww:你觉得呢夫君?
周狗:我觉得也行。
我:我也觉得甚好。
第46章
邺都广聚轩。
雅室内,水声潺潺流动,一名美貌女子正在奉茶与眼前的清俊男子。
“殿下,请用茶。”美婢将茶瓯奉于指尖捻起,眼眸流转着,生出一股勾人媚态。
二皇子斜睨了她一眼,薄唇轻动,抬手接过她的茶,轻啜一口后,那女子便顺势倒入他怀中,一脸娇羞。
他没说话,只任由着女子勾攀他的颈项处,待屏风外款款走来一道脚步声,二皇子才拂手将美婢推开。
“先退下。”
美婢不敢言语,只盈着水眸识趣福身退下。
屏风外的人走进时,正逢美婢离去。
二皇子衣襟平整地坐在那端,端方君子模样。来人也便朝他揖了一礼,而后落座于他对面。
“侯爷倒是让吾好等啊。”
闻言,燕侯眉心微拢,肃声解释:“近来陛下常派禁军统领谈巡视察城中,臣不敢招人耳目。”
“侯爷不必解释,吾也不过随口一说。雍州一事周焰办成了,可惜我那百箱火炮尽数送给父皇了。”
二皇子一声叹息后,眼底又泛起笑意看向燕侯:“听闻燕侯近来向父皇请了一桩婚事?”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燕侯心中微凛,自知瞒不过他,还是点头平声道:
“臣的儿子燕淮与秦国公家的郡主自幼相识,有些情谊在里头,臣便向陛下请了这道赐婚旨意,但眼下旨意尚未下来。”
“哦,燕侯可知为何旨意并未下来?”二皇子淡笑一声,目光里笑意却消散干净。
燕侯自然并不知晓今晨周焰前去太极殿一事,因而也不晓得这位二殿下为何如此说话,一时沉默思索着如何作答。
二皇子娓娓说道:“因为周指挥使,也向父皇讨了一道圣旨。”
周焰向皇帝讨要圣旨,与此事何干?
燕侯心中生起疑惑,便听二皇子讽笑道:
“你儿子与她秦朝云注定是没这个缘分的。不过侯爷可知,周焰又出城去了?”
听到这句话,燕侯心中却是有些不舒坦的,但还是回答着他后一句:“听闻是出城查案。”
“查案?他是跑去澧县救人去了。”
“唉,周焰这个人,骨头太硬了,吾是敲不动他。你便想个法子让他在澧县有去无回。”二皇子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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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澧县这一日,白淳将澧县染了瘟疫的百姓瞧了好些,晚膳都未来得及吃,便匆匆带着几名老医者一道去钻研药方。
县令见他当真有几分本事,对待周焰几人便更费了些心思。
暮色沉下时,县令将他们带回了自己府中歇息,他的宅院不算大,四进出的一座古朴清雅的院子。
院中仆人也只手可数,这一日瞧下来像是个清朴的好官。
县令命仆人安置了随周焰一道前来的“护卫们”,而后又领着他二人一道去了内院稍宽敞的一处屋子。
“你夫妻二人,便住此屋,此处离着前院距离也合适,而且甚是安静,你们倒也住的舒坦些。”
一旁随着侍候的丫鬟将房门推开,那县令说完这话后与周焰眼神略一汇合,而后便匆匆离去。
两人踏入房中,门外的丫鬟便将房门阖拢。
朝云这才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她先前与县令说他二人是夫妻,人家今夜便只给他们安排一间房……
屋内烛盏摇曳。
似怕打扰他们一般,事先也备好了盥洗的物件摆放在那桌案上。
朝云心里微抽,深吸一口气,偷瞥周焰,而此刻的周焰却是一脸从容,眼眸也睇向她,一时间四目相接,朝云莹白的一张脸在身后的烛光中衬起一丝红晕。
周焰朝她走近,将她头上的帷帽摘下,戴了一整日,光洁的额角处也留下一圈不深不浅的印子。
周焰叹了一口气,温热的掌心揉了揉她的额角,眼眸幽深地盯着她颤动的睫羽。
“都红了一圈,你也不知道说,没长嘴吗?”
“没感觉到……”
朝云的睫毛扑闪扑闪地刮动他的掌腕,酥酥麻麻的痒意使得周焰身子绷直。
她唇瓣翕合,正欲说些什么,周焰的眸子却忽然移至窗外,他眼底那股柔情消散转而变得冷厉起来,倏地将朝云抱入怀中,侧头在她耳畔相贴,窗纸上的一双剪影似二人正在交吻一般。
周焰埋在她的耳边,嗓音带着蛊意:“夫人今日可是累了,为夫这便抱你上榻。”
朝云眼瞳睁大,对突然转变的周焰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而且……他还唤自己夫人?
“周……唔——”她在他怀中嗫喏开口,还未叫出他的名字,便被人腾空抱起,走向那床榻。
周焰低眸看她,眼底哪里有他语气里头的欲色,一片清明。朝云忽然从他方才的温柔中醒悟,转而扭头去看窗外,烛光飘摇中,倒映出外头一道陌生的人影。
原是有人在监听他们……
难怪周焰会如此主动,朝云想到这忽然有些挫败感。
她被周焰放置榻上,瞧着周焰在自己跟前缓缓蹲下,他那只修长分明的手覆上她裙袂下的脚踝,小巧的白皙的,被他单手攥在掌心。
周焰眉心轻折,瞧着掌心的那一截纤细,忽然觉得秦朝云太瘦了。
“你怎么这么瘦?”他仰头看她,低声问。
朝云也瞥眉,觉得他怎么说话莫名其妙的,抬腿欲将从他掌心抽出,但周焰的力气怎能抽得动呢,他只稍微使力,她便要从榻上倒入他怀中去了。
男人的手缓缓移至她的碧色绣花宝珠云履鞋上,动作轻缓地将她的鞋脱下,朝云被他的动作搅得心中滞住,一时愣忡地看他。
“你……”
却见他仰头,眼底一片淡然,让她徒生一股错觉,觉着他似乎对给她脱鞋一事很是熟练一般……
一双小巧的鞋被他端正摆放在一旁,她腿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绫袜,周焰眼眸微深,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的动作是迟缓了。
朝云此刻脸上有些赧然,双腿从他手中抽出,抬上了床榻,语气也有些羞怯起来:“我自己来吧……”
她虽口中老是大胆直白,但实际起来,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与羞赧的。
周焰挑眉,也未多说,余光瞧见门口的人影消失了,随后也便转身去一旁盥洗。
等到二人都盥洗好后,两人都凝着彼此一时无言。
屋内只有一张床,甚至于连卧榻都没有准备。
她如今上了床榻,周焰却还在地上站着。
朝云心中对那些繁文缛节实则是不太在意的,但主动邀请周焰上榻,到底还是有些踌躇的。
默了半晌,她心一横,那双水凌凌的眼睛泛起一丝羞意,乌发如瀑披在她的腰间,更显几分撩拨意味。
“今夜你睡外边,我睡里边。”
周焰面色如常,看着倒是平淡的,他略一点头,径直朝她走来。青年坐上那床沿,三两下除却了长靴,而后转身,正巧与他咫尺之距的秦朝云对上视线。
骤然拉近距离,她身上那股清浅幽香再次袭入他的鼻腔,周焰搭在床檐边的手微微收拢。
“把你裙子撩开。”他沉声道。
朝云心中遽然慌乱跳动起来,抓着锦衾的指尖也有些紧张起来,脑中一股补了些让人面红心跳的片段。
“咱们还没成婚呢,不能这样……”
听她纠结地说完,周焰一双长眉微折,身形忽地朝她靠近,他盘坐在床榻上,掀手便拉开她的裙袂。
一双纤细白皙的腿露出,周焰从衣襟内拿出一枚小小的瓷瓶,轻拧开,里头有一股清淡的草药香味。
只见他指腹轻抹一层后,将那药膏涂在朝云泛红的双膝上。
清凉的触感袭来,朝云方才胡乱想的画面只得一扫而空,心中有些窘然,只安静瞧着他给自己涂药。
“还疼吗?”周焰掌心温热替她揉着双膝。
朝云心中一暖,摇了下头。
夜渐渐深了,周焰睡在外侧将烛火熄灭,满室一片黑沉静谧。
两道呼吸声交错均匀,这一夜仿佛过得格外漫长,秦朝云睡在里侧,眨眼觑了下身侧的青年,他合衣而睡,并未盖锦衾。
月光透过那薄薄的窗纸照进来,落在男人的脸廓上,朝云侧身而卧,细细地扫着他的五官。
周焰就躺在她的咫尺处,秦朝云有些睡不着,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男人,一开始她的手指并未有动作,但瞧得久了,她忽然很想摸摸周焰的眉眼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