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琳琅低声呵止她,“到外头,可别像在家似的,嘴上没个把门。祸从口出不说,还带累姑娘。”
孟贞如抿了抿嘴:“好姐姐,我再不敢说了。”
顾霜在小院子中忙着安排荣相知安胎之事,忙前忙后。长公主对她颇为欣赏,对国公夫人赞道:“你这个儿媳妇可真是个能干爽利的。”
眼下男人们都不在,英国公夫人言语间不再顾忌,叹道:“她虽然是个好的,可惜一直不见生养。繁衍子嗣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好说。你看,相知嫁过去才几个月就有了孩子!”
顾霜原本正在屋外跟丫头婆子吩咐事情,听了这话言语间忽然顿了一下,而后没事人一样接着说下去。
国公夫人又把话题扯到相见身上,笑道:“相见,你姐姐已经有了。你们差不多时成亲的,你怎么还没动静呢?要抓紧为皇家开枝散叶,为煜王诞下世子。”
荣相见微笑着答:“多谢母亲关怀。”
长公主见她不大高兴,替她解围:“他们还年轻呢,不急。我也是三十多岁,才有了仲卿。夫人你不也是成婚多年才有相知吗?儿女上要看缘分,越急越难。当年,我都觉得没希望了,准备给驸马张罗纳妾,谁想到,就有了仲卿。”
话题扯到自己头上,国公夫人就不大愿意聊了,转而去关心安胎的事,把顾氏唤进来,左叮右嘱。荣相知也没完没了,说自己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闻,各种禁忌。
说得连长公主都不好意思,拉着顾霜的手说:“好孩子,难为你替我操心一段时日,等这孩子平安降生,定要备上厚礼上门答谢。”
顾霜得体笑答:“长公主见外了。三妹肚子里的是您的孙儿,也是我的外甥,怎能不尽心呢?有何不到的地方,还请长公主提点。”
一向充满威仪的长公主,听了喜笑颜开,说要认顾霜作干女儿。
长公主府带来的补品,都着人一一搬进来,长公主更不住地嘱咐养胎的注意事项。
荣相见在一旁笑道:“姑母不必担心,母亲和嫂嫂是最贴心谨慎的人。府里还有一个孕妇,被母亲和嫂子照料得很好。”
“哦,是皇兄赏给国公爷的那个女官吧?她有喜了?”
长公主这么问,刘氏只能笑着点头说是,同时用眼神瞪了一下荣相见,她只当没看见。
长公主拉着夫人的手感叹:“国公夫人真乃京中少有的贤德之人。皇兄给国公爷赏这个姨娘,也是希望国公府人丁昌盛。如果她真的能给府里诞下个孩子,陛下必定喜欢。”
刘氏立即热情地说:“正是呢,我也日盼夜盼,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就这么闲聊着,转眼天色不早,驸马都尉遣人来请长公主回去。荣相见和刘氏、荣相知送客到小院里,长公主让荣相知不必多礼,回去躺着,国公夫人意识到相见没有要走的意思,用眼色示意她。
荣相见笑说:“母亲,我还有些体己话要和三姐说。”
刘氏生怕相见要说什么不中听的,影响荣相知安胎,立即道:“长公主身份尊贵,又是长辈,即便是做了王妃,你也要礼敬有加,怎可如此怠慢?”
相见笑道:“难道母亲想让我当着长公主的面说吗?”
此言一出,刘氏和荣相知如临大敌。
倒是长公主,早已嗅到这对母女之间存在什么龃龉,不愿掺和人家家事,说:“相见这孩子是极有礼的,昨日静颐园她也是百事周到,这私下里,就不必讲那么多规矩了。都是一家子亲戚。”
荣相见忙低身万福:“谢姑母体谅。”
琳琅紧跟着她行礼,孟贞如后知后觉,低身时已经晚了半拍。
长公主偶然留意到她,瞧她模样俊俏,眼睛一亮:“这个丫头倒是生得齐整,几岁了?叫什么?”
相见侧身,示意她自己回答。孟贞如小心答道:“回长公主的话,奴婢孟贞如,快满十七了。”
“你是荣家陪嫁过去的,还是新建煜王府时拨过去的人?”
“回长公主,奴婢原是孟家的奴婢,因孟家获罪被发卖。煜王府的管事妈妈把奴婢一家子买去,奴婢才有机会伺候殿下与王妃,更有福气得见太后、皇上和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嗯了一声:“相见,你手底下的人都□□得好,模样标致,口齿伶俐。”
荣相见有些懵,不懂长公主怎么突然对她的丫头感兴趣。
谁知长公主话锋一转:“如今相知有了身孕,仲卿也要有人伺候才是。”
此言一出,荣相知脸上顿时挂不住,刘氏却露出标志性的贤惠笑容:“京中大家公子,多的是房中人,也就是长公主管教得严,三姑爷至今房中无人。”
长公主嗯了一声:“我想,房中最好是荣家陪过去的丫头,亲家母和相知才安心。只是我瞧着她身边那几个丫头,粗粗笨笨的,必定不合仲卿的意。倒是这丫头,还不错。相见,你若舍得,我拿三个丫头跟你换她。”
刘氏顿时脸上也挂不住了,母女两个死盯着相见。
荣相见瞥了一眼贞如,见她满脸求饶,知道她不愿意去公主府,便笑道:“长公主抬举她了。这丫头是孟家出来的,陛下对孟家的贪腐之事有多厌恶,长公主是知道的。贞如在我家做个奴婢也就罢了,孟家倒台,监察院可没少出力,三姐夫在监察院前途无量,如收了孟家的人作房里人,被那些小人拿住当成把柄来找麻烦,岂不是我的罪过。”
长公主一听,深觉有理,点头道:“亏你这孩子心思缜密。若仲卿知道,他少不得也会这样担心。罢了,此事慢慢再议。”
说罢,就离开了小院。
相见目送长公主和英国公夫人走远,身后忽然一声脆响。
她刚反应过来,孟贞如已经被荣相知的婆子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做什么?”琳琅吓了一跳,赶紧扶孟贞如起来。
贞如自小在爹妈身边被宠大,父亲在孟家和煜王府颇得重用,她出生来就没受过打骂。此刻陡然被外人打了一巴掌,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冲上前,把那婆子搡倒在地。
场面一时陷入混乱,荣相知在一旁只假意训斥几句,并不使人拉开。琳琅上前帮贞如,可是两个小姑娘,哪里敌得过这一院子的粗使婆子。她们下手又很阴,对着两个娇嫩的丫头又掐又拧,还揪头发。
荣相见看了气血上头,想用腕间的暗器,又怕伤及琳琅她们,正想挑个好位置出手,这时小南越墙而入,一根长鞭噼啪凌空炸起几响,精准抽到那几个婆子身上,几鞭下去,夏日里的单薄衣裳全都裂开,个个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婆子们挨了打, 有的躲到墙角里,有的想出去找夫人求救。还没跑到门边,后背就结实挨了一鞭子, 扑到在地,大声呼痛, 谁也不敢出去了。
小南悠悠然把鞭子绕在手中, 笑道:“搬救兵算什么本事?你们人这么多,还怕我不成?”
荣相知怒道:“相见,你敢跑到我的院子里来耍威风?让这个死丫头动我的人?”
其实相见今日出门时就告诉过小南, 她已经与煜王和离,而小南和王府侍卫们是领朝廷俸禄的,不应该再在她身边浪费时间。
小南却不以为意,丢过来一句:“我们是煜王府在册将士,朝廷给我们发俸就是让我们听煜王调派,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无所谓。我只知道若照顾不好你, 会被罚俸。”
耽误人挣钱,天打雷劈。
荣相见便随她去了。
此刻, 小南出手帮她,她自然感激,出言维护:“姐姐, 你是不是忘了昨天是小南把你从湖里捞起来的?你的奴仆动手打人,如此没有规矩, 看来都是跟你学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荣相知彻底放下脸面, 指着贞如道:“你少给我装蒜!你带这个狐狸精来做什么?你知道我有了身孕, 成心给我添堵是不是?”
“你说谁狐狸精?”孟贞如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等屈辱, 当即哭着对相见跪下,“王妃可要替奴婢做主啊,奴婢头一回跟王妃出门,若有什么错处,自有王妃责罚。她们如今给奴婢按上这样的罪名,奴婢死也不服。”
荣相见示意琳琅拉她起来,走到荣相知面前:“女孩子的名誉何等要紧?姐姐可要慎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瞧着我有了身孕,相公对我好,你自然嫉妒,想往我房里塞个狐媚子。什么贱婢,也想进长公主府当姨娘?”说完,荣相知还朝孟贞如啐了一口。
气得贞如恨不得吐血,她红着脸边哭边高声道:“敢情三小姐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寻死觅活使尽手段地爬进长公主府啊?小姐放心,我就是留在煜王府做个下三等的奴才,也比在你手下当姨娘强百倍!
省些心吧,还不赶紧去搜罗几个能看的丫头,给长公主府送过去。赶明儿,等长公主自己从外头抬个贵妾进门,你有的是功夫去教训狐狸精呢!”
这一番话,说得荣相见目瞪口呆。她素来知道孟贞如口齿伶俐,却没想到如此犀利。
荣相知更是暴跳如雷,吩咐婆子丫头们:“给我撕烂她的嘴!”
小南一鞭子过去,抽到当头那批下人的脚边,吓得一地跳脚。
“要有想挨抽的,尽管上来。”
几个婆子挨了打,又怕煜王府责难,当即都劝起荣相知:“姑娘息怒,此事要请国公爷和夫人做主。”
荣相知随即脸色一变,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好痛,肚子好痛!”
侍女立即扶着她惊呼:“快去把张先生叫来!”
院外正好来了个送东西的丫头,当即跑去报信。
琳琅心道不好,忙劝荣相见:“姑娘,她又来了,小心啊。”
小南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朝荣相见使眼色。她摇摇头,让人扶荣相知回屋上床休息。
不一会儿,英国公夫人就带着张大夫风风火火赶到,长公主也去而复返,到了院子里,问:“怎么回事?”
相见立即将刚才的事如实说了。
长公主叹了一声:“你那个姐姐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如今有身孕,少不得得包涵些。”
荣相见嗯了一声,说:“长公主进去瞧瞧姐姐吧。”
此刻,屋内传出荣相知的哭声:“母亲!我肚子好疼!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相知别怕,母亲在呢!”
长公主听了,着急不已,立即被簇拥着进屋。
刘氏一面嘱咐郎中看诊,一面听下人添油加醋地说着刚才的事。当下焦急地说:“儿啊,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若出了事,凭什么王府,娘也要追究到底,给你出这个口气。”
荣相见站在外面,心生羡慕。除了母亲,这世上还会有谁,这样不分是非,张扬舞爪地保护另一个人。
大夫看完诊,作哀叹状,说了一车子医理,简而言之就是:受了冲撞,胎像凶险,要安心卧床,不能再受波折。
刘氏亲自盯着大夫开药,吩咐丫头煎药,忙乱了一阵才出来。
看到荣相见还在,当即吩咐习妈妈:“叫几个人,把这三个没规矩的贱婢给我捆了!”
习妈妈有些犹豫,荣相见冷笑起来:“母亲息怒。她们可不是荣家的奴婢,就算处置,也要带到前头去。小南是煜王家臣,贴身亲随,于朝廷有功,在阳州杀敌无数。琳琅是惠贵妃娘娘宫里的人,昭仁公主赏给我的,身契还在宫里。她们要是在荣家后宅里出了事,可不好交代。”
刘氏一听,怒道:“那就把那个小贱人绑了!她是你买来的奴婢,你还要包庇不成?”
荣相见看了一眼旁边面色不虞的长公主:“贞如刚才被长公主多瞧了一眼,就被荣家的婆子打骂,您现在发落她,是要打谁的脸呢?”
刘氏忙道:“你别扯东扯西,捆她只是为教训她没有规矩,敢在国公府里打老妈妈。”
“是她先打我的!”孟贞如早就委屈得不行了,任琳琅怎么拉她都不在乎了,跪地捂着半边脸哭道:“她们趁着王妃送长公主出院子的功夫,抽我的脸,还骂我是狐狸精。长公主明鉴啊,奴婢今日一头碰死,都不能担这个骂名!”
说着,性子上来,真的朝院墙撞上去。
幸好小南出手快,一鞭子把她拦腰捆住,拉了回来。
长公主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知道自己一句话给小丫头招来无妄之灾,当下冷哼一声:“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惹出国公府这么多不快来。都说亲家母是极贤惠的人,相知又怀了身孕,我看还是放宽心,多行善,何苦把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逼成这样。”
英国公夫人一听,满心怒气没处发泄,闷着气要去找国公爷主持公道。
荣相见扶着长公主缓缓过去,到了余庆堂,才发现周显旸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英国公、驸马都尉和文仲卿都不大高兴,反倒是他神色淡定坐在那儿。
荣相见一进去,就被英国公兴师问罪:“四丫头,你三姐姐纵然得罪过你,你也要等她身子好些,再议。明知她胎象不稳,还与她发生冲突,倘若孩子出了问题,怎么跟长公主府交代?”
荣相见对这个耳根子软的父亲早有预料,淡淡道:“父亲再生气,也要容女儿回明。今日我是诚心来贺三姐姐有喜的,本想和姐姐说,看在孩子的份上,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叫她安心保养,擅自珍重。谁知道,长公主瞧上了我的侍女,有意叫她去长公主府伺候……”
“母亲……你!”文仲卿一听,言语间有责怪之意,又不敢当众驳斥母亲。相见说得委婉,可是满座心知肚明,这种时候提纳妾的话,的确不合时宜。
不过长公主向来为陛下敬重,她想做什么事,从来没人敢多说一句。
长公主瞪了一眼儿子:“你什么你?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这个娘子,几日没有回过家了?你成亲,跟没成亲有什么两样?你屋里没人伺候,我好心说在荣家挑两个丫头来咱们家,免得她们多心,我还为出不是来了?”
长公主虽然语气不好,说来却也有几分她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