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忙替王妃们解围:“孩子们是在说笑,她们正因对您一片孝心,才会在意太后的一言一行,为这点小事吃醋啊。”
“是啊母后,别说是王妃们,连臣妾都有一些妒忌了。”皇后在做俪贵妃的时候,就不招太后喜欢,此刻少不得也趁机抒发几句不满。
皇帝看了她一眼,皇后撒娇一样回了一个眼神,皇帝呵呵笑道:“你啊,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虽然学会了皇后该有的凤仪,性子却没变过。”
这种场合,居然靠皇贵妃来打圆场,皇后还跟着添乱。
“臣妾冒失了,太后,皇上见笑。”皇后立即举起酒杯,给太后致歉。
太后冷眼瞧着,若说垂范六宫的中宫风姿,是无人能及当年的余皇后了。
如今哪怕是她一手□□的皇贵妃,也比这位张皇后更具有中宫的威仪。
谁让张妍家室好,皇帝喜欢,又没有孩子,太后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相见远远瞧着皇帝对皇后的纵容,不免心生羡慕。
她没有把握,如果是自己这样纵情任性,显旸会如何对她。更没有把握自己到了皇后这样的年纪,显旸还会对她那样好吗?
正胡思乱想,皇后忽然发难:“煜王妃,听说煜王准备把本宫赏赐给他的侧妃许给秦州的将军,这就是煜王府的礼数吗?”
荣相见立即起身,回道:“皇后娘娘赎罪,臣媳也曾劝过不可如此。可是殿下说,国事为重,他已向皇上递了折子,我等后宅女眷,不得置喙政事,因而我也不敢再多问了。皇后娘娘,等他回来再教训他吧!”
一句女眷不得过问政事,又把皇后的嘴给堵住了。皇后看向皇帝求援,他只轻声道:“过完节再说,大中秋的别提这些事。”
皇帝也在犹豫,这么做固然是驳了皇后的面子,可是秦州天高皇帝远,是周显旸的封地,这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他不是没有防备的。
他也曾派了自己的亲信过去,要么是不适应西秦的气候与地形,不久就生了重病,要么是对西秦流窜叛军缺少认识,把命送在了那里。所以秦州于他而言,至今是一块“黑地”。
那吴刚身负皇恩多年,忠心信得过,让他的女儿嫁过去,当他的眼睛,是最具效率的做法。周显旸主动提出议亲,就是主动把后院打开,以求皇帝信任。
对于儿子如此乖觉而又谨慎的做法,皇帝只觉可叹。
中秋夜宴散场,众人又一起挪去望月台赏月。
荣相见被太后唤过去,陪在她的轿辇旁同行。
她犹豫着禀告太后:“太后关爱,孙媳心领,感激涕零。只是,这样的关怀若惹得旁人觉得太后偏心,那就是相见的罪过了。”
太后不以为然:“你不必把那些酸话放在心上,哀家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今日当面,尚且有人言三语四,谁知背后还会说出什么话来?留在慈宁宫,相见也难以安眠。还请太后以后少疼些煜王殿下和孙媳吧,能如其他皇兄皇嫂一样侍奉孝敬您,就已经是我们莫大的福气了。”
煜王妃这样说,太后少不得随她:“你说的也有理,物不平则鸣。哀家一味想要补偿,却也忘了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望月台上,皓月当空,夜空静谧,晚风送来花园里的桂花香,馥郁清甜。
皇帝让大家不必再拘礼。这良辰美景,皇室宗亲们一块喝酒作诗,吃着螃蟹,迎风弄月,好不潇洒。
尤其是允王的中秋即景联句,做得陛下龙心大悦,赏了他一幅名画以作嘉奖。
荣相见看着众人的热闹,只觉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想,明年中秋,一定要跟显旸一起持鳌赏月弹琴下棋。
陪着惠贵妃说了会儿话,她便独自走到望月台边。
心想他是不是也在赏月呢?
看着这月亮,是在想他的母亲,想他的湘宜表妹,还是也在想她?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以前读这一句的时候,只觉得意境很美。如今自己与另一个人相隔千里共婵娟的时候,才真切体会到了这几个字背后寄托的相思情谊。
太后看着独自凭栏眺望的煜王妃,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后何事哀叹?”皇帝正准备把允王所做的中秋联句念给皇太后听,不料她老人家兴致不高。
皇太后把刚才相见与她说的话告诉皇帝。
皇帝沉默片刻,说:“显旸这孩子,自小吃了那么多苦,性格和小时候全然不同了。我有时甚至怀疑这个显旸,瞻前顾后,心思那么重,真的是朕的儿子吗?煜王妃的出身不好,她嫁给显旸,只会比他更加谨慎多思。”
“皇帝心里明镜似的,当初怎么还由着皇后给煜王府赐了一个侧妃?”
“这也是中宫的贤惠之处,朕没理由反对。”
“她贤惠?给煜王妃下药这事,皇帝不追究便罢了。你真的相信,她有这个好心,为王府人丁兴旺,给显旸显晖张罗侧妃?当初庆王妃怀有身孕的时候,她也给显曜赐了一个侧妃……”
皇帝心念一动,越过人群看了一眼皇后。
厉王夫妇正恭谨地陪在她身边说话。
孙明悦把丈夫的好诗誊写下来,准备收藏,无意中看到荣相见独倚着廊柱出神。走过去逗她:“我们煜王妃想夫君啦?”
荣相见被发现了,立即掩饰 :“你还不去陪你那会念会唱会写的夫君,有空在这儿取笑我。”
孙明悦可不肯转移话题:“哎呀,别想他了。他过不了几日就回来了,昂。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说他。你看我们相见跟着你,受了多少委屈。”
“别胡说。”荣相见被她一闹,也没心思多愁善感了。她们过去陪着惠贵妃喝了几杯酒。
孙明悦知道惠贵妃最挂念的就是女儿,便说:“不出意外,这段时间,昭仁公主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相见捧着脸笑:“说不定就是今天,今夜,我们在这里喝酒的时候,公主就生了。只不过,咱们要等几日,才能收到消息。”
“等公主孩子大些,就会回来省亲的。惠娘娘,到时候可以抱外孙啦。”
“惠娘娘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原本也有些低落的惠贵妃哄得高兴起来,三人拿过誊写诗句的纸笔,写了好几个名字。
皇帝看她们三个一脸认真,走过来一看,笑道:“这孩子面儿还没见着,男女都不知道,你们倒起了这么些名字。”
惠贵妃把笔递给皇帝:“陛下,您也帮忙想想,显瑶的孩子叫什么好?”
皇帝放眼这满目月色美景,有了主意,挥笔写下:鸿月。
惠贵妃忙向陛下道谢。这月字是应景而来,鸿字则是皇孙们皆从的鸿字辈。皇帝给外孙赐这个名字,可见重视。
一旁的皇后看了,笑道:“等昭仁公主回来,便是真正的人月两团圆了。”
赏月一直到深夜,荣相见才与皇室宗亲们一起离宫。
正阳门外,允王夫妇对她千叮万嘱,叫她有事随时找允王府商量,不必怕麻烦。
相见领了这好意,刚坐进马车,就透过轿帘看到一个厉王府的亲随急忙赶来,围着厉王禀报什么紧急之事。
厉王果然神色大变,下意识看向了荣相见。她将轿帘一松,靠在马车内壁上,养精蓄锐。
他还是那样不择手段。上辈子没有打出去的那张牌,这次终于有机会较量了。
今夜,降云轩新来的戏云姑娘,首度出门接客。
戏云登花船,在金陵城的凤仙池内,和她的客人一起赏花灯,喝花酒,弹琴赏月共度。
这是降云轩每年中秋佳节的必备节目。
只是今晚,那艘花船骤然失火。船上的人,尽皆落水。那戏云姑娘,再也没有从水中起来。
厉王原本都打算放弃守株待兔了,承认他的四弟是个畏首畏尾,只知明哲保身的胆小鬼。
余湘宜在降云轩露面许久,他都不见行动,放任自己的表妹在淫窝里悲惨度日。
今日中秋,煜王离京许久,王妃入宫,跟他在一个场合呆了好几个时辰,言笑晏晏。没想到,他们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把余湘宜救走了!
气得他在宫门外,就发了大火。
第140章
煜王府的马车缓缓前行, 经过凤仙池边。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游船歌声依旧。
琳琅披一身黑色斗篷,等在路边。
荣相见撩开轿帘:“吃完团圆饭了?”
“是, 我娘自己做了些月饼,还是热乎的, 让我拿给姑娘尝尝, 姑娘别嫌弃。”
荣相见接过三个,分给飞云飞雪:“多谢,我才吃完饭, 吃不了这么多。其余的,给这些辛苦执勤的将士们吧。”
“是,”琳琅在车外,给他们派了月饼。她模样漂亮,性格又好,一直很讨人喜欢。遇刺那夜,领着侍女们帮侍卫包扎伤口, 熬药上药,更是被侍卫们喊作姐姐。
随后, 琳琅上车,跟着王妃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道路两旁有些金陵百姓和车马, 庆贺完中秋还在街上游荡,看似风平浪静。
他们进府关上大门, 准备歇息,却被前头的动静吵醒。
不知何时, 数百只火把, 乌泱泱的人马, 将煜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府的侍卫认出来,那些是九门巡捕营的人。
一位奉命留守煜王府的羽林卫说:“我瞧这架势,煜王府今晚要有麻烦啊。”
另一位说:“煜王府怎么总有麻烦?都被刺客光顾过两回了。”
荣相见头冠还未卸下,就往正门去,隐约听到府前的阵仗。
走得再近一些,就能听到煜王府的长府官高声道:“李副统领,你若有海捕公文,王府侍卫可以带着画像帮忙查找,这已经是煜王府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没有陛下手谕,九门巡捕营想进煜王府搜查,毫无律法可依。”
“长府官推三阻四,这是存心包庇朝廷钦犯,违抗圣意?”
“难道有违副统领的意思,就等于是违抗圣意吗?莫非国朝已经改姓李了?”
“你少给我扣帽子。余家贪污腐败,勾结外敌,出卖国朝,被陛下流放漠河。其女余湘宜,偷天换日,蒙蔽陛下,死罪当诛。”
“李副统领,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余家满门听闻早已投河自尽了。你趁着殿下不在京中,拿着这莫须有的事来煜王府找茬是不是?”
李勋不欲多言,冲着身后巡捕营将士们大手一挥:“进去搜。”
“谁敢?”
说话间小南已经率先一步,到煜王府前。
“煜王妃在此,谁敢擅动?”
荣相见缓缓从侧边小门出去:“这是怎么了?煜王才走了几天,就乱起来了?”
长府官立即将李勋带人围攻王府的事简单说了:“李大人言之凿凿,说巡捕营的人亲眼所见,余老太师的孙女,钦犯余湘宜,进了王府。”
荣相见一脸惊讶:“余?余家人不是死了好几年?煜王府闹鬼了?”
“这……下官也不知道,李大人是这么说的。”
荣相见立即问李勋:“可看清楚了,若是余家的鬼魂上门,我可不敢住在煜王府。来人!收拾东西,回国公府去!”
李勋以为煜王妃会出言阻拦,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一时间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荣相见站在大门外,叮嘱道:“长府官,麻烦你看好家。让王府侍卫们把守好门户,等殿下回来好好做场法事,超度一下。”
李勋以为她胆小,想去国公府躲避,笑道:“煜王妃别装了,余湘宜根本没有死。在降云轩更名为戏云,接客陪酒。今日凤仙池上,她的花船失了火,人无故失踪,我的手下亲眼看见她跟着王妃进了煜王府,王妃难道不知情吗?”
“亲眼看见?”荣相见一脸疑惑,“你们的人亲眼看见余湘宜跟着我进府?既然如此,为何你们没有当场把人拿下?”
李勋正为此事生气,他只是个副统领,张倾是他上司。张倾的亲信,这些日子一直盯着余湘宜。他的人则暗中盯梢煜王府。
张倾千叮万嘱煜王府有何异动,不许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他的手下才没有及时出手,只是将煜王府包围。
此刻,他也不好细说,只道:“微臣句句属实,王妃若问心无愧,搜查一番,岂不正好自证清白?”
“我还说亲眼看见她进了永安侯府的门呢,你怎么不去张家搜查?”
“王妃,你这样抵赖又有什么意义?”
“我抵赖?”荣相见娥眉一挑,“趁着殿下远在渝州,你带着人围攻王府,污蔑我窝藏降云轩的娼妓,损我清誉,你是何居心?”
李勋见她一直避重就轻,已失了耐心,大声道:“王妃,下官执掌九门巡捕营,负责京城治安。公事公办,王妃一个妇道人家,应该识大体,不要多加阻挠才好。”
“大体?什么是大体?当初我二叔为国战死,人走茶还没凉,你便转投张家麾下。这就算识大体吗?”荣相见忽然重提旧账,说得李勋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嘴。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没想到煜王妃居然知道。
在场巡捕营的人,都是初次听闻这事。荣大将军的盛名,国朝谁人不知,没想到他们的上司竟然是这样的人。
荣相见贵为煜王妃,李勋又不敢对她动粗,场面一时僵了下来。
这时,另一队人马高举火把从东街匆匆行军至此。
李勋一看,是张倾带着巡捕营另一批人到了,如获救星。
他刚准备行礼,跟张倾交代这边的进展,就被骂了一句:“废物。”
当着这么多部下,李勋接二连三没了脸,只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不想管这事了。
张倾走上前来,对相见行了礼:“下属无知,失了规矩,王妃海涵。”
荣相见笑道:“算了,夜已深,我也懒得追究,你们回吧。”
“王妃请看。”张倾手里亮出一张公文,上面有余湘宜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