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刚说完,忽听见瞧见村支书带着一些人进村。
“怪了,支书带警察来干嘛?!”
姜湛抬头,思维十分敏锐,“警察?”
“对啊,还有人往你家去了,我去,你犯事了?我也没告你抢我轮胎啊。”
姜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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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姜湛一脸懵逼站在家门口被村支书拉着手大夸特夸,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等等,也看着警察把王五等人给带走,说是得拘留,村支书对此大力谴责,还呼吁全村人唾弃他们。
众人:“...”
那王五不是你远房侄子吗?
看热闹的秦刚扒着墙头问一个老头咋回事。
“好像是上次轮胎被戳破的车是啥公司的,说他们的顾客怀疑有人要谋杀她,想造成车祸,他们公司得担责任,索性就报警了,警察就来了。”
秦刚:“?”
借那些瘪三几个胆也不敢啊。
老头讳莫如深,“谁知道呢,反正说人家好像自己就是什么师,对,律师,就是靠嘴皮子能把死人说得诈尸的那种人,反正告是这么告的,警察就得来查,查完了反正是他们戳的轮胎,加上以前也干过这事,一起罚...少说也得蹲十天半个月。”
这些个小伙子从外地务工回来就游手好闲,不干正事,村里人能管得住的不多,也没人愿意搭那事儿,外地来的游客本着不压地头蛇的心态就多数忍气吞声,好几次都让他们得手了,没想到这下踢到铁板了。
看那村支书的做作模样,那什么公司估计背景不小。
秦刚恍然了,转头正瞧见村支书非要把一个大红花往姜湛胸口戴,他乐了。
姜湛竭力拒绝大红花,但拒绝不了阿诗玛让同事帮忙搬来的东西。
说是谢礼。
“我的雇主那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差点耽误了,因为你的帮助才赶得上时间,所以请不要拒绝她的感谢。”
阿诗玛一本正经,如果不是姜湛老早看出江挽书是实打实来旅游的,他真信了。
“不用,我只是...”他还是想拒绝,阿诗玛打断他,来了一句:“你不要,她就自己亲自来送,顺便给你送锦旗,你喜欢玫瑰红还是大朱红?颜色可以定制。”
姜湛闭嘴了。
等热闹散去,警察,村支书,阿诗玛他们都走了。
有些破旧的院落恢复了清净,也就秦刚调侃他几句,直到姜母牵着牛劳作回来,看见一大堆吃的用的,十分错愕,秦刚忙上去调侃,两人在院子水龙头边上渐斗嘴起来。
姜湛一个人坐在里屋,看见送来的东西好多都是拆掉了包装了的。
衣服这些叠好了放袋子里,一套一套放好。
鞋子...鞋子也是拆开的,没有吊牌跟包装盒这些东西,乍一看像是别人用过的,但都很新。
这样就退不了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崭新的两双运动鞋,但他眼尖,手往下探,还有一双很酷炫休闲的黑红拖鞋。
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必备大晚上溜街的那种。
其实他都17了,已不算是少年,但可能在她眼里还是。
没忍住,他拿来往脚上比了下,刚刚好,但崭新的它跟连脚趾盖里满是泥土的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最底下还多出一个盒子。
是一款手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平价但实用的。
姜湛握着拖鞋良久,但始终没往脚上穿,因为脚太脏了。
过了一会,他把手机打开,找出电话簿,里面果然已经备注了一个号码。
江小姨。
他沉默很久,身形弓背在外入的黄昏光晕下拉长影子。
略佝偻萧瑟,又带着几分纠结。
他想远离那个世界的,可偏偏是在那个世界高高在上的小阿姨如神兵天降一般降临在窝藏沟壑的他面前。
就像是给一头乡野蠢驴吊了美味的大白菜,还是撒了椒盐的那种,勾着他往前走,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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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云海村背面的山坡上,两母子坐在田边吃着馒头配炒的辣白菜,姜湛吃完后起身收拾饭盒,裤子薄,姜母一眼看到拉链拉紧的衣兜里装着手机。
她瞧了他一眼,翻着白眼说:“整天带着这疙瘩,也不嫌膈人,除了那四十岁开杂货铺的,也不整点朋友,还指望别人打给你?”
“我不需要朋友。”姜湛声音很冷,不耐烦被姜母提问这类事,起身就要去继续干活,忽然手机铃声响了。
母子对视着,姜母的眼里满是好奇,而姜湛手心紧了紧,他知道不会再有别人打来。
只有一个人。
他故作自然走开,还走得挺远。
姜母轻哼了声,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白菜汤。
姜湛站在树下荫凉处接通电话,一直很沉默,听到那边唤了一声小朋友才开腔。
“你再这么喊我,我就把手机扔了。”
“你扔了,我就再买一个送给你妈妈,跟她聊聊你的学习。”
江挽书不提那些谢礼的事情,开门见山,又借姜母的由头用轻便的方式提出她的目的。
姜湛垂眸,眼底有些深,“你调查我,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读书。”
江挽书一直知道他的智商很高,从小就吊儿郎当,什么都爱玩一些,也不爱学习,但偏偏学习常年霸占第一。
也许从收到她谢礼跟手机的时候,他就猜到她会找他。
“是,我知道,有人在背后设计,让你背上案底,被退了学,其他学校都不肯收你。”
要逼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学生在学校因为打架而过度伤人进而被抓,这对于一个富豪家庭而言并不难。
尤其是他的身世不堪为人道来。
“而且我知道那个人曾因为霸凌同学被你收拾过。”
曾经他用自己优越的家世碾压过的人,现在轻轻松松就杜绝了他的前途,让他彻底没了崛起的希望,困于这大山之中。
姜湛知道她能查出来动手的人是谁,但他不知道这人连对方为何设计他也一清二楚。
不过他没多问,只幽幽道:“我知道你不怕赵家人,但你既然知道我现在的名字叫姜湛,那必然是我...”
他突刹住了“我妈”,改为:“自然是苏夫人告诉你的,那么苏家应该一直知道我的情况。”
知道却没阻止,说明这也符合他们的态度,不然赵家不会这么干脆利落动手。
“你们两家是世交,苏夫人还跟你关系那么好,你要违背他们的意愿来帮我?还是只想来问问,表达一下对我的同情?”
昨天尚有少年人未褪的执拗跟意气,此时此刻却骤变得犀利,只能说明他已被迫成长,且懂得隐藏。
江挽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我看过资料,你后来去过其他学校,但后来都退学了。”
他去的都是最差的学校。
姜湛:“是啊,都是因为打架,是不是很自甘堕落?”
他的语气轻飘。
江挽书并不怵他的自嘲,只轻缓道:“但你一直在坚持。”
她看破了他的内心,窥探到了他内心的不甘,好像如此就能剖析他现在的躺平有多不堪。
“是,我一直坚持,越坚持,就越感觉到自己的坚持没有意义。”
“不是因为没有破局的可能性,而是因为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我现在过的,才是应该原属于我的人生。”
“江小姨,谢谢你。”
“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了,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再见。”
他挂掉了电话,飞快删掉了电话簿上唯一的联系人,他怕自己动作慢了就舍不得了。
因他喉咙如此沙哑,仿佛这种酸涩很快就会攀爬到眼里。
甘心吗?不甘心?
可他也在无数次碰壁后顺从了内心的自卑。
他是罪人之子,何堪谈前途。
姜湛走了回去,姜母好奇问:“你朋友?”
“没,一个老阿姨。”
“...”
姜湛不欲再说,弯腰要拿锄头,却听到前面姜母朝他身后喊了一句,“欸,小姑娘,你哪来的?别往里走,里面路不好走。”
姜湛下意识直起腰转身,正瞧见一袭风衣的窈窕女郎站在田埂边上,浅笑盼兮对姜母说:“阿姐,我找您儿子。”
“我找姜湛。”
姜母错愕,看了看姜湛,又看了看江挽书,“你是他朋友?”
“没,我是他的一个老阿姨。”
“...”
那一刻,山林有清风徐来,旷野悠然,她抬头朝姜湛看来,轻抬手别发髻微垂的青丝,微微笑着。
第4章 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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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母体态丰满,眼神却十分精明,左右手开弓握着锄头上下锄地,时不时盯梢远处田埂边沿站着的两人。
日光明朗,林荫越发青碧,盖顶而丛遮,树影随着风来风往。
姜湛挪了下位置,挡下了边上一缕日光,将江挽书完全拢在凉爽的树荫下,一边说:“我记得你以前跟你的朋友说过,劝人这种事,你不太擅长,甚至怕有反效果,有损你的道德感。”
他一开头就堵住了口子,一副要让江挽书无功而返的架势。
江挽书却笑了笑,伸手轻勾边上吹落的枝叶,手指头略俏皮,言语却十分沉稳。
“有想过让你的妈妈日后过上更好的日子吗?”
她只一句话就另辟蹊径,突破了他的所有防备跟决心。
愧疚跟自卑源自他自我的批判,但这种情绪的前提是他本身具有不低的道德感跟责任感。
既然如此,他一定也会对生母有孝顺之心,否则他自暴自弃之下,也不会这么努力劳作。
前些天江挽书第一眼看到他在田里努力耕地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少年骨子里一直没变——不是所有人从天宫跌落下来,还能有勇气重新开始的。
姜湛的表情果然垮了,下意识看向不远处握着锄头顶着日头上下垦地的姜母。
明明从小到大乃至结婚生子,一直吃得很不好,可还是胖,虽然胖,可每天的劳动还是那么重。
每次都累得一坐下就吨吨吨能喝一大瓶水。
每次嘴上对他骂骂骂咧咧,埋汰又嫌弃,可总把最好的给他吃。
明明...明明她也很不习惯换了一个儿子。
可她很努力了,用这种方法对他好,履行为人母的责任。
大大咧咧下面,是她的小心翼翼。
姜湛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睛好像被烫到了。
“你要帮我?赵家也不是无名之辈,甚至你还会因此影响跟苏家的关系,为什么?”
打败他的不是赵家,就算赵家再厉害,凭着他的成绩跟以前那些奖项,也有能收他的学校。
是他察觉到苏家也在背后施压,这才放弃了挣扎。
面对苏家,从当前的能力到内心深处,他都无法反抗。
手指摩挲了绿叶,凉意触感,江挽书说:“大概是谢谢你的提醒吧。”
姜湛惊讶时,江挽书手指点了下树叶,像是挑逗这脆弱的叶片,但她的声调却很沉稳,甚至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我可以喜欢喝抹茶,但无意让自己的婚姻生活有更复杂的社会关系。不过那会明明白白肯提醒我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在那个圈子里,联姻只意味着利益,其他的都说细枝末节。多数人都默认它存在的合理性,或者哪怕情感上站在我这边,但权衡利弊过得失,基本保持了沉默。”
“也大概只有你什么都没想,傻乎乎就跑到我面前,虽然方式不太礼貌,但心意可嘉。”
“这个理由可以么?”
山中风大,一缕风来,发丝抚过唇瓣,江挽书偏过脸,手指捋了发丝,但因为风大,让她身上的衬衫如波纹流动,眉眼缱绻了许多。
但一段树枝忽随风拍了过来,她正要躲开,少年苍白俊骨的手腕却先一步横在她前头,挡下了。
他的声音比清风更凉爽。
“其实你早知道他出轨了,也不需要我提醒——至少你那会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惊讶于他的提醒,也仅仅是因为他的提醒,而非他提醒的内容。
那天他特别生气,但脾气也没法对她发,只能愤愤去打了好几个小时的球。
她怎么能忍?
苏牧云也配让她忍?
要么是她本身就不在意。
江挽书略惊讶,但风过了,姜湛收回手,主动退了一步,避开了鼻端萦绕的旖旎清香,眉眼沉静,其实情绪还是失落的。
少年人,再在低谷,处境狼狈,但风度总是绝佳。
相比于那位被替换而忍受十数年虐待跟苦难的真太子,他自认自己得到太多,至少这种风度必然来自丰沛的物质跟顶级的教育环境。
这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算知道吧,但我下定决心离婚,多多少少...”
“你离婚了?!”
姜湛突然有些破音的声音让江挽书愣了下,抬头看到这个神态失落忧郁的少年眉眼仿佛被星光点燃。
什么内疚自卑,什么被打压的压力,好像在顷刻间都变成了飞灰。
她有些纳闷他反应这么大,“我离婚,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姜湛意识到了,表情微收,“没什么,我就是惊讶,其实吧也没事,人总会遇到坎儿,高低不定,你这坎儿也没什么,反正,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节哀。”
我是离婚,又不是丧夫,节什么哀?
江挽书:“...”
这人嘴角都没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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