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芸嫣磕磕巴巴地遵命,她想成为对江以衎有用的人,哪怕内心抗拒出卖色相行事,依然愿意为了他去做。
马车车壁被人叩响两次,阿念在发出提醒迟祺来了,江以衎顺手扶了一把身体软绵的赵芸嫣,“去吧。”
赵芸嫣轻咬下唇,撑着他有力的手臂站起来,行礼后走下马车,顺着阿念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了带着小厮从街那头晃悠走近的迟祺。
她紧张得发怵,一个劲儿给自己鼓劲。她黑亮的杏眸看了看对面的满春院,三层小楼灯火辉煌,正门口有好几名烟柳女子娇笑着挥舞鲛绡揽客。
定睛一望,她们穿着的裙裳和她身上这件水红色月华纱裙除了颜色不同,其余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是让她扮作青楼女子……赵芸嫣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再多想,抿唇迎向迟祺而去。
阿念目送赵芸嫣离开,然后上马车撩开帘幕,对江以衎禀报:“殿下,人手都安排好了,迟二公子一进满春院就把他打晕吗?”
“等等看吧。”江以衎掀了掀眼皮,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动静越小越好,看看她有没有本事把人引到二楼去。”
主子的吩咐手下只需照办,阿念拱手遵令,但心中仍有疑窦不解。
清心寡欲的殿下都能勾着赵姑娘的腰带把人拉近他身边,必然对她另眼相待,但现在怎么让赵姑娘去向别的男子投怀送抱,还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抬眸想看看江以衎的神色,瞠目结舌地发现他们殿下清逸俊朗的脸颊上布满一串淡红色的暧昧的……吻痕。
江以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面容霎时变得靡艳妖冶起来。
阿念使劲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原来殿下让赵姑娘去勾引别人之前,先在马车里把赵姑娘尝了一遍啊。
江以衎睨着神色恍然的阿念,“你怎么了?”
阿念低下头,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双手奉上,“殿下脸上有痕迹,擦擦吧。”
要是这幅模样出去,殿下不近女色的形象还怎么维持。
江以衎剑眉一挑,神色如常地接过帕子轻拭脸颊。不消片刻,他垂下视线游移在染着暗昧红痕的洁白绢帕上。
少女嫣红唇瓣轻覆在他颊边的触感似乎犹在,他将帕子丢到地上,男欢女爱真是件无聊透顶的事情。
*
入夜后灯光烁烁,街边热闹欢腾。
不过数十米的距离,赵芸嫣的脊背已经凉透了,她用指甲掐着葱指逼迫自己不要怕,她要好好完成江以衎的吩咐。
街那头,迟祺不甘不愿地朝揽月楼走去。他和赵姝姝定下婚约了,按照大魏的规矩,定婚后的男女要单独吃一顿晚膳。赵姝姝兴奋地定在了今晚,迟祺无所谓,只觉得烦。
揽月楼将近,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的满春院。
皇帝和权贵们慕美色,长安城里的青楼生意极好,里面的花娘们个个水灵灵的,比骄纵咋呼的赵姝姝招人疼爱多了。
但赵姝姝有个好姐姐,荣贵妃独得盛宠,又怀着皇嗣,整个长安城,属荣贵妃的娘家吏部侍郎赵府最为炙手可热,就连皇后的母族尉老首辅一家子都得往后排。
与赵姝姝结亲,既攀上了荣贵妃的关系,又完成了四皇子的吩咐,不算一桩吃亏的买卖。
反正把赵姝姝娶回去做正妻,他还可以纳美人做宠妾。
这个打算很妙,但迟祺倏然流露出遗憾的表情,他对在赵府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三姑娘念念不忘,红颜薄命,真是可惜。
迟祺将目光从满春院收回,迎面而来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子,她穿着满春院的水红色月华裙,面容娇艳,身姿窈窕,又羞又怯地朝他看来。
周围人来人往,迟祺怔在原地,他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迈着莲步越来越近的女子,脑子里轰然不敢置信。
这不就是他日思夜想没能吃到的赵家三姑娘吗?迟祺眼中升起一团欲.火,咽着口水大步上前,直接掐着女子的细腰将人按进自己怀里。
赵芸嫣对上迟祺狂热亢奋的眼神,害怕得浑身一颤,她的腰上传来男子大掌的温度,整个人踉跄着被他拉进他的怀中。
“你没死?”迟祺贪恋地盯着赵芸嫣桃润的绝美容颜,不顾路人吃惊的眼神,用手在她腰间逡巡着。
“公子,”赵芸嫣低下头,不愿认下自己的身份,声音发抖:“我们去满春院吧。”
迟祺皱眉,难道这不是赵家三姑娘?只是个长相极为相似的花娘?
但他很快把疑虑抛之脑后,总归是个投怀送抱的大美人,焉有让美人独守香闺的道理?
于是迟祺让小厮去揽月楼告诉赵姝姝改日再一起用膳,他今夜迫不及待要和美人共度良宵。
揽月楼二楼临街的房间,玫瑰雕花窗大开,月辉盈盈皎皎,赵姝姝探着头往街上看,她涂了厚厚一层脂粉的脸上尽显期待。
迟二公子风流蕴藉,她如愿和他定了婚,每天都泡在蜜罐子里。想到马上要和他共进晚膳,赵姝姝的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
大街上路人如织,赵姝姝从人群中一眼看见贵公子打扮的迟祺,正咧嘴笑着,突然发现他把一个穿着水红色月华裙的女子搂在怀里!
赵姝姝瞬间气得脸都黑了,哪里来的狐媚妖精勾引她的未婚夫?她不顾侍女阻拦,站起身子,眼神凶狠地紧盯迟祺身边的女子。
她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看见迟祺和那名女子亲密地搂抱着朝满春院走去。原来是青楼的狐狸精,不知廉耻!敢对她的男人投怀送抱。
二人走进满春院,身影消失在赵姝姝眼前。赵姝姝满腔妒火,挥手把一桌子佳肴扫在地上,瓷制餐具砸得哗哗响,房间里服侍的几名侍女都吓了一大跳。
“小姐,您消消气吧。”赵姝姝的贴身侍女梅枝也看见了迟祺走进对面的满春院,她小心地开口,安慰怒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赵姝姝。
“消什么气?!”赵姝姝瞪了她一眼,头上的簪花珍珠流苏步摇直颤,跋扈又嚣张:
“跟我去对面,我非得打死那个小浪蹄子不可,看她还敢在大街上勾引男人!”
梅枝和其他几名侍女面面相觑,她们这位小姐心眼小脾气大,敢忤逆她的下人下场都可惨了,是以她们不敢阻拦赵姝姝,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出了揽月楼。
途中她们还碰到了迟祺派来的小厮,未待小厮开口,赵姝姝就拎住他的领子,喝道:“说!那个狐狸精是谁,你知不知道!”
“小的,小的不知道!”小厮哭丧着脸,赵姝姝气势剽悍,又有个受宠的贵妃姐姐,他可惹不起。
“哼。”赵姝姝撇撇嘴角放开他,扫了一圈凑热闹的路人,尖声招呼道:
“大家作证,我的夫君被贱人带到满春院去了,看我不把贱人抓出来划烂她的脸!”
四周叫好和起哄声响起,赵姝姝得意地笑着,带着侍女就往满春院大步走去。
满春院三楼的一扇镂花窗前,江以衎面无表情地垂眸睨着张扬骄横的赵姝姝,他想到赵芸嫣那副细弱芊芊的卑微模样,转身向房外而去。
第12章
赵芸嫣一路畅通无阻地引着迟祺来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迟祺瞄见那张红色斜纹布大帐层层峦峦掩映的胡桃木床,眼睛噌地一亮,反手关上漆红木门,将赵芸嫣柔弱无骨的身子抵在门上。
“公子,我们先喝杯茶吧。”赵芸嫣指尖战栗,缩成一团想躲过迟祺的侵袭,却被他握住细腰禁锢在他怀中。
“喝茶前,让爷先尝尝你的味道。”迟祺伸手捏住赵芸嫣嫩白小巧的下巴,双眼迷离地凝视着她勾人心魂的容颜。
少女细密的羽睫振颤着,绯红的桃花唇瓣清莹可人,正待他采撷。
房间火烛昏暗,赵芸嫣的脊背被木门硌得吃痛,一双素手抵在迟祺的胸膛,用尽全身力气推他,带着浓重的哭腔哀求道:
“我想喝杯水,喝了水我们再继续吧。”
“喝个屁!爷可没工夫和你磨磨蹭蹭。”迟祺憋得急了,他看出赵芸嫣的不情愿,心里啐她当婊.子还立牌坊。
他轻车熟路地挑开她腰间束带,急不可耐地将手绕到她背后去解水红色月华裙的系带。
“不要……”赵芸嫣彻底慌了,男人炙热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处,她吓得语不成声,唇齿间发出细碎的求饶:“求求你,等一等……”
迟祺没有停下,赵芸嫣裙裳的蝴蝶系带一条条被他拉开,她绝望地阖上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房间的隔音极好,外面不会有人听见她的哭声。赵芸嫣像是被遗弃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无尽的绝望把她淹没。
“好香好软。”迟祺埋在赵芸嫣的发丝间嗅着她清甜不俗的香气,语言轻浮已极。
赵芸嫣浑浑噩噩,她泪眼婆娑,泪珠涟涟。她不仅没有完成江以衎的吩咐,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心死如灰。
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只听砰的一声,一只大肚花瓶猛地砸向迟祺的脑袋。赵芸嫣惊恐地睁眼,看见血丝从迟祺额上流下。随后,男人闷声坠倒在地,僵硬的身体再无动静。
赵芸嫣眸中水雾缭绕,她劫后余生般抬起手用力拭了拭眼眶,顶着红通通的眼睛向黑影看去。
跳动的烛光将来者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冶艳的五官深邃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冷峻而又危险,赵芸嫣却从这一片坚冰中体会到坚实可靠的温暖。
她不顾礼数,径直扑进他热腾腾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我、我没能让他喝下掺着药粉的水……”
温香撞了满怀,江以衎眸光微凝,他劲瘦结实的腰被赵芸嫣抱住,她哭花了的小脸埋在他身前,耳畔持续传来她小兽般无助泫然的凄楚哭声。
他平生最烦哭哭啼啼的女子,此刻冷着一张脸,却因为赵芸嫣身上淡雅好闻的气息没有推开她,反而拎起她月华裙背后的两根系带,亲手打了个结。
这样的动作像是他在拥抱住她,赵芸嫣骤然意识到她衣衫不整,连忙撒开抱住江以衎腰身的小手,脸蛋通红退后一步,快速地整理着装。
干净的香气远了几分,江以衎敛眸,赵芸嫣白皙锁骨上斑驳的红痕和齿印映在他眼底,他漠然地移开视线,发现她满脸泪渍,还在一抽一抽地啜泣,心下烦躁,不冷不热道:
“你又没失身,有什么可哭的?”
他的语气低沉单调,赵芸嫣以为他因为她唐突地扑进他怀里而生气了,三下五除二系好裙子,湿漉漉的睫毛垂下,哭得酸痛的眼睛用力逼退泪意,讷讷道:
“对不起殿下,我不哭了。”
她挪了一下脚步,碰到了昏倒在地的迟祺的身子,吓得她心跳骤停,稍微红润了些的脸色陡然发白。
大理石地面上除了脑袋流血的迟祺,还有花瓶碎片,赵芸嫣唇瓣翕张,捏着指头问江以衎:“他怎么办?”
江以衎让赵芸嫣站远点,随后伸手在门梁上轻叩两声,便有阿念带着三个蒙面黑衣人进来,恭谨地向江以衎行礼。
三人把迟祺拖到胡桃木床上,其中一人手里还提着一只黑色漆花食盒,余下阿念颔首立在江以衎面前拱手禀报:
“赵姝姝想硬闯进来,赭娘子带人拦下了。但赵姝姝在门口撒泼,打了好几位花娘,还说她会让荣贵妃求皇帝下令抄了满春院。”
先是迟祺,后是赵姝姝,赵芸嫣精神疲乏,心中惶惑不安,她侥幸捡回一条命后,最害怕与赵府的人碰面,万一赵府的人强行把她抓回去,她又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看向江以衎,他气度无双的眉宇淡然沉着,“随赵姝姝去吧,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荣贵妃恃宠而骄,皇后的父兄正紧盯着赵府,赵姝姝的未婚夫定婚没几天就逛青楼,这么大的丑事,有脑子的都会藏掖住。
江以衎凌厉的眼风忽地扫向一旁懵怔的赵芸嫣,玩味地想赵姝姝和赵芸嫣谁更愚蠢。
一抹嘲弄的颜色从他眼底划过,赵芸嫣浑然不觉,她低着头靠近江以衎,现在只有待在江以衎身边,她才是安全的。
闹了这一出,已近亥时,宫门早就落锁了。阿念再次开口:“殿下今晚去私宅吗?”
“不。”江以衎缓慢启唇:“去三皇子府上。”
今晚不回桦宫了吗?赵芸嫣水眸浮现疑色,但她知道轮不到她发问,只乖巧地跟在江以衎身后,惊讶地看见阿念推开挡在墙前的云杉木屏风,机关移动的细微声音传来,暗室密道徐徐打开。
*
密道出口不过是大街另一面的一家小酒肆,他们本可从满春院大门出去,但念及赵姝姝还在外面大吵大闹,阿念谨慎起见,打开密道让江以衎和赵芸嫣出去。
方才进入房间,一地瓷器碎片和昏迷在地的迟祺让阿念认识到,他们殿下原来那么在意赵姑娘,居然为了她亲自动手。
阿念撩开马车帘子,让江以衎和赵芸嫣一前一后上车。他再次感叹,殿下对赵姑娘的确是不一样的,都把她带着去见三殿下了,这般特殊的对待,其他女人从未有过。
马车向着三皇子的府邸平稳驶去,车内光线晦暗,赵芸嫣双膝并拢坐在江以衎对面,她脑海里回放着她衣衫凌乱扑进江以衎炽热怀中的画面,后悔当时怎么那样冲动无礼。
幸得夜色掩映了她的羞窘,赵芸嫣平复凌乱的心绪,抬手摸了摸被迟祺亲吮啃咬的颈侧和锁骨,一阵后怕袭来,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发出的声音在辚辚的车轮声中极其微弱,但江以衎耳聪目明,以为她又要哭了,心生厌倦,冷声朝她斥道:“不许哭,我最讨厌女人哭。”
江以衎的口吻凶中带狠,赵芸嫣被斥得发懵,连委屈都不敢有,嗫嚅着回答:“是,我不会再哭了。”
少女乖顺听话,江以衎的脸色稍缓,而他的心莫名刺痛一下,想来又是心悸发作,他眸光阴沉,让赵芸嫣坐到他身边来。
赵芸嫣起身坐了过来,现下她对江以衎除了感激,还生出了依赖之情,打心底愿意听从他的吩咐。
带着水汽的清甜香气钻入鼻息,灼热渐渐褪去,心悸被柔纱抚平。江以衎眉心舒展,随口问赵芸嫣:“你说,赵姝姝会蠢到把迟祺定婚没几天就逛青楼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么?”
赵芸嫣想了一下,赵姝姝的性格睚眦必报,她一定会把迟祺进青楼一事怪罪到花娘们身上,她不会觉得是迟祺经不起诱惑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