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完,叶明棠就仰着下巴离开了陈年的桌前,回到了易瑶那一堆人的身边。
陈年耳根子终于清净,她坐下身去整理书桌,身后隐隐约约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
“她怎么那样啊,一点也不领情。”
“西桂糕这么贵,还是瑶瑶免费给我们吃的,她也太那个了吧……”
“陈年一直都这样,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就看那破书,一副清高的样子,看着就烦!”
“……”
那些小声交谈的声音最终被她湮没在耳机的听力里,她对置于她的那些恶意评价刻意不理,就这样度过了一个上午的时光。
午休时分,班长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时她脸上挂着笑,十分激动的把从老师那里得知的消息迫不及待的转述给班上同学。
“吴老师说,今天下午的信息课,咱们班跟一班一起上!大家到时候不要走错教室了啊,还有,信息课别忘了带鞋套。”
“啊啊啊传言是真的!!!”
“一班!陈延白的班啊!!!!”
“啊太好了,有幸能与陈延白同上一堂课,简直就是我修来的福气!”
“呆在一个教室里,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同居了!!!”
教室里顿时沸反盈天,在此刻炸开锅。
站在讲台上的班长重力拍了拍讲桌,朝下面喊道:“安静安静!都别吵了!!”
“你们都注意点,也别太激动了,等会儿引来教导主任,我看你们一个两个还这么开心不。”
被讲台上的班长这么一恐吓,教室里的声音渐小,慢慢的减至无声。
教室里又恢复成之前的安静模样,午间的阳光炽盛,跳跃进窗户落到陈年的书桌上,头顶有高速旋转的电扇,呼啦啦的风声混着正盛的热气,吹拂着陈年久久不能平息的翻涌情绪。
她手握着笔,笔尖停在书页上打括号的空白处,神思早已飞的老远。
她在想刚刚班里同学因激动忍不住冒出的那几句话。
传言是真的。
真的是陈延白的班。
和陈延白一起上课,也是她不可多得的幸运。
甚至是那个四舍五入,她也曾在心里大胆设想。
和陈延白同上一节信息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即使这样,中午午休,陈年依旧没睡着。午休铃声一响,陈年就出了教室,她去了小卖部,重新买了一双鞋套。其实她从家里带了的,只是那鞋套质量十分不可观,甚至是轻轻一摩擦,薄薄一层就破掉了。
可当她一想到这节信息课即将要和陈延白同上时,自尊心作祟,她还是选择了重买一双质量好的厚鞋套,甚至在面对选择鞋套颜色时,她也会静静的猜想,陈延白会喜欢哪个颜色。
信息课在下午第二节 课,上第一节课时,陈年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如坐针毡,老师口中念着学科术语,落在她脑海里密密麻麻一大片,她没心思听课了,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延白。
不遑想到《小王子》里的那段话——
“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
她也如此。
时间越临近,她就感到越幸福。
墙上的挂钟分针秒针一格一格的跳动着,陈年总会时不时抬头看两眼,越是临近下课,心房里的那颗心脏就越是跳的疯狂。
疯狂到,似乎是下一秒,就快要跳出来。
这是坐立不安,也是幸福的代价。
那节课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般的长,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瞬间哄闹起来,待任课老师离开,班上的同学也都一窝蜂的起身朝信息楼去了。
陈年没耽搁时间,承受着胸腔里那强有力的心跳,起身也往信息楼走。
只是每靠近一点,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更重一点。
她以为自己的承受能力一向很好,甚至是在路上,就已经想到了如果到时候要是遇见了,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可当她走到信息课教室门前时,她突然产生怯意,竟有些不敢踏进去。
片刻的慌乱似乎已经将她不平的心绪展露出来,她蜷了蜷手指,将手心里的鞋套展开,套在鞋上,磕磕绊绊的动作不足以说明什么。
但她也要勇敢地去迎接属于她的那片刻幸福,于是她深吸了口气,抬脚走进去。
因为是两个班一起上,这间教室格外的大,窗边的窗帘都被束了起来,阳光明晃晃的照进了室内,一片明亮。两个班的位置是被分好了的,一班在讲台右边,陈年他们班在讲台左边,此时距离上课已经没多少时间,教室里的人很多。
陈年站在讲台边,盈满整个胸腔的心跳声让她的脚底也不由得发软起来,目光忍不住下意识逡巡,找寻那道让她心动又局促的身影。
她的动作很笨拙,既想找,又不敢大胆。
直到她的胆怯目光落在靠近门口这列最后的角落处,整个人就下意识顿住了。
盛满心动爱意的胸腔轻盈,又有些空的发痒,她虚浮的吸了口气,脚后跟似踮非踮的离地,手指都在那一刻,蜷缩着抓紧。
目光放在他身上挪不开。
他懒洋洋的靠着墙,眼皮倦懒的轻搭着,双手交叉着抱臂揽在胸前,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外头太阳折射进来的纤光晕了他一身,柔和又温淡。
教室里声音吵闹,但他坐在位置上,像是跟局外人一样,仿佛一点也没有受打扰。
陈延白垂着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想直起身,坐他旁边的许嘉述就凑过来,和他一样靠在墙上,摆着脑袋“啧啧啧”的点评道:“这个班女生颜值普遍都不高,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他的话,陈延白置之未理,眼皮耷拉着直起腰身,双手放在面前的电脑桌上,低着头再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见他一副“我没睡醒”的样子,许嘉述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也直起腰身,手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你昨晚没睡好吗,精神看起来不太好。”
陈延白揉眼,声音里掺了几分哑,“没有。”
“那你这样可不行啊,这节课可是我们班第一次和别的班一起上课,你光打瞌睡去了,这多对不起别的班的美女。”
“你刚不是还说这个班女生颜值普遍都不高?”陈延白笑了声,唇角松懒,“还看什么看?”
许嘉述“嗐”了声,“颜值高不高是一回事,看不看又是一回事,再说了……”他目光再次全教室的逡巡着,寻到半途中,他眼睛发亮,嘴里的话陡变,“也不是没有好看的……”
他正要跟陈延白说自己看到了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时,视线就突然被人一挡,嘴里的话也被人横空截了去。
“延白哥!”
一道明媚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易瑶嘴角漾着笑意,澄澈双目弯着,直勾勾的看着许嘉述身旁的那个人。
陈延白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对上易瑶的视线。
下一秒,易瑶出声,声音浅甜温柔,“你原来坐这儿啊,我刚刚找了你好久。”
陈延白.精神实在不佳,淡淡的“嗯”了声,没说其他的话。
话题一下空下来,易瑶踌躇的看了他两秒,瞧见他一脸的倦然,没忍住关心了句:“你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陈年就是在易瑶走到陈延白面前挡住她的视线时回神的,她愣愣地看着那道身影,心里涌起万千情绪,她竟也不知是何滋味,那种感觉麻麻的,涩涩的,像是蜂蜜罐里掺了黄连。
她就该想到,和陈延白一起同上一课的代价,就是能看见他和易瑶能落落大方的有说有笑。
黄连的苦像是融化了蜜糖的甜,她掩了掩眼底的苦涩,抬脚走过去,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的谈话也一声一声的在陈年的耳朵里放大。
“阿姨买的西桂糕真的很好吃,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帮我谢谢阿姨……”易瑶的声音里裹着清甜,似是满腔的喜悦都奉了出去,突然目光一瞥,她瞧见陈延白未戴鞋套的白净的鞋,眉心一皱,“你怎么没戴鞋套啊?”
许嘉述帮忙陈延白接话,挑着眉,脸上是不可多得的悠闲,“带那玩意儿干嘛,带套带套,这多不雅。”
话音刚落,陈延白就突然瞥眼过来,慵懒倦意的眸子里盛着一记冷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感觉就像是被人护着,易瑶心思在开花,她害羞地抿了抿唇,从裤兜里摸出一双鞋套来,递给陈延白,“延白哥,我这里有,给你。”
明蓝色的鞋套在浅淡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的刺眼。
陈年步子轻慢的从他们身旁走过,眼角余光飘忽不定,最后瞧见一只修长的手,在阳光的氤氲里,接过了那双和她脚上的,一模一样的鞋套。
随之响起的是陈延白琮净好听的声音:“谢谢。”
而她此刻只是路过人,没得到陈延白一丝转来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PS:“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小王子》,侵删。
第5章 朋友
那节课,陈年过得浑浑噩噩,甚至走神了好多次,险些错过那节课的重点知识,没完成老师上课布置的任务。
信息课的时间一向都过的很快,四十分钟,只在弹指一挥间。
一教室的人都在唉声叹气,有人在可惜时间过的快电脑没玩儿够,也有人在可惜和陈延白“同居”的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在指缝间溜走。
陈年属于后者。
她也觉得可惜。
可下课时间就那么十分钟,她要是再不离开,下节课她就别指望能坐着上课了。
视线往那边淡淡一瞥,她想在最后偷偷看他一眼。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陈延白的视线也恰巧在这时落过来,隔着细微尘埃的空气里,他们不约而同的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他的目光清明透彻,里面似乎盛着泠泠泉流,那种叫人一看便就要急速沉沦的下坠感,干净又使人向往。
可她却躲开了。
她按捺住那颗狂跳的心脏,深深吐气平复不稳的气息。
还坐在位置上,她有点慌,甚至不敢确定,刚刚的对视,是否真实。他们的座位隔得很远,光凭他猝然落过来的视线,她不敢肯定他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别人,她也没那个本事。
信息教室里的同学渐渐的变少,悉悉窣窣的声音一阵响,搅得陈年心里一阵乱麻。她也起身朝外走,路过陈延白的桌前时,她尽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低着脑袋不想被他发现,脚底似乎都发虚,像是踩在绵绒绒的棉花上,又软又虚浮。
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太多,连走路都不专心,心思分神让她在下一秒,丑态原形毕露。
宋林菲一下课就跑到信息教室外面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子的烫水,回教室本打算叫上那两人一起回班,目光才刚落过去还没喊,迎面就撞来一个女同学。
手里的水杯颠簸摇晃,宋林菲一时间没拿稳,整个水杯劈里啪啦的向前倒去,里面的烫水荡出来,洒在了撞到自己的那个女孩儿身上。
热辣辣的开水湿了她的衣服,但更多一层面,是开水烫人。
伴随着水杯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面前的女孩儿轻“啊”了声,细秀的眉皱着。
宋林菲自觉自己闯了大祸,也皱着眉急切的关心道:“同学,你没事吧?”
似是她的心思已经快要昭然若揭,陈年将脑袋埋得更深,她现在已经顾不得身上被烫水包裹的疼意,她只期望这个小插曲能赶紧结束。
因为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她这副鬼样子落在自己身后的陈延白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邋遢的?难堪的?
总归不是好的。
那个女生拉着她手臂一脸急切的关怀,“你真的没事吗?身上都湿了,你要不要先擦一擦?”
陈年从头到尾都一直不敢抬眼瞧她,只淡淡一句,很仓促:“我没事。”
她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奈何宋林菲手劲儿太大,拽得她挣脱不了。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步履稳健,沉沉的一声声往陈年得耳朵里钻。
陈年小幅度挣脱的手蓦地顿住,任由宋林菲抓着,她脊背绷得很紧,衣衫里的薄背上,竟细细的冒了些密汗。
他像是一阵风刮来的,几步路就到了陈年身后,身上清淡的味道清晰可闻。倏尔,他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骨节分明的食指和中指夹着卫生纸,精准的落在她的视线里。
随着,一句话落在她的头顶,“擦擦吧。”
那张纸是他对同上一节课的同学友好地表示,除了这,陈年不敢有多余的想法。
因此,她也就当是同上一节课的同学对她的施以援手,抬手接过,背着他说了声谢谢。
之后打破这僵局的,是猝不及防响起来的上课铃声。陈年心弦紧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过长。
她从来都不是上课迟到的那类学生,铃声想得急又切,陈年也心慌,拨开宋林菲,抬脚就往外面跑去。
宋林菲被陈年这一出搞懵了脑袋,一时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口,“欸你……”
“别喊了,人都走了。”
许嘉述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站在陈延白身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眉间挑着笑意看站在原地一副无措表情的宋林菲。
那是吃瓜看戏的表情,宋林菲飞快地白了他一眼,“许嘉述,你别这么看着我,你知不知道你这吊儿郎当的表情真的看起来很烦!”
许嘉述平白无故的被宋林菲当了枪子儿使,但陈延白也没好到哪里去,“还有你,陈延白,刚刚你肯定吓到那个女同学了,人才跟兔子一样跑得飞快,下次想帮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一下,搞得人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