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在衣袖遮挡下给自己把了个脉,确实胎气不稳,不宜走动。
她在软塌上坐下,手放在小腹上想:“是时候把这个孩子弄掉了。”
到了中午,饭菜准时摆在内间,满满一大桌,酸甜咸辣口味各异,好像生怕她吃不下一样。
永嘉看着这满桌饭菜,心中疑虑更重,萧启琮这是什么意思?要留下这个孩子?
午膳过后,她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又在心中思忖该怎么弄掉这个孩子。
永嘉觉得,既然萧启琮没挑明,她也不想要,两人心照不宣,那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掉刚好,免得说出来再多事。
让萧启琮觉得她准备拿这个孩子做什么,再来一通嘲讽就不值当了。
傍晚时,萧启琮回来,在外间更衣净手。
麝烟在一旁照例禀告:“公主午膳时犯恶心,只吃了小半碗饭,下午吃了一块茶点,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
萧启琮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内间,就见永嘉正坐在软塌上垂眸看书。
晃动的烛火映在白皙细腻的脸颊上,纤长的睫羽落在一道扇形的阴影。
看到她让人觉得很宁静,好像一天风尘和奔波都被涤荡干净了。
萧启琮走上前把书抽走:“别一直看书,对眼睛不好。”
永嘉道:“待在屋里闷得慌,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了。”
“以后让人读给你听,”萧启琮又道,“不如把桑桑接过来,让她陪着你。”
“不用。”永嘉断然拒绝。
萧启琮知道永嘉这是不信任他,脸色沉了沉,却也没多说什么:“吃饭吧。”
一整顿饭,萧启琮的心情都不太好,话也没多说几句,只是提醒她多吃些东西。
永嘉吃了没两口就犯恶心,又不想让萧启琮瞧出来,只能一直忍着,弄得脸色难看得很。
萧启琮眸色沉了沉,最后只是放下筷子起身,对麝烟使了个眼色,就直接出去了。
永嘉看着他出去,这才指了指唾盂,而后用帕子掩着唇吐了出来,胃里也随之舒服了些。
等永嘉歇了小半个时辰,麝烟又从外面端来一碗汤药:“公主,该吃药了。”
屋子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永嘉毕竟医术不精,又加上北行宫偏僻,很多药材只在书上见过,因此并不能闻出那是什么药,但她能确定,和昨日吃的药不一样。
她看向麝烟:“太医不是说不用吃药了吗?这又是什么?”
麝烟扯谎道:“是补身子的,公主身子虚弱,侯爷特意让太医开的。”
“终于来了吗?”永嘉看着那碗灰褐色的汤汁,想道,“萧启琮果然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把这当成堕胎药,端起碗一口饮尽,而后躺下去等着药效发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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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隔壁叶迟迟: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吃和睡,还有数不完的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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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care亡夫是谁一心只想吃饭睡觉数钱钱女主×天煞孤星功高震主男主
第39章 陈仓
永嘉等了许久,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来到,只是觉得头晕乎乎的,有些犯困。
萧启琮进来将烛火熄了, 在她身旁躺下:“睡吧, 半夜若是饿了就叫我。”
永嘉迷迷糊糊问他:“我吃的什么药?”
“别怕,”萧启琮抚着她的后背,“只是一些补气血的汤药。”
永嘉应了一声,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半夜时果真饿醒了, 她白日没胃口, 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到了现在饥饿感就格外强烈。
永嘉轻声翻了个身, 想要忍一忍, 身后的人却突然问:“是不是饿了?”
永嘉脸颊红了红,不太自然地应了一声。
身后就响起起身的窸窣声, 烛火也随之被点亮了。
萧启琮只叫了一声,就有人在门外应:“侯爷请吩咐。”
萧启琮道:“把热着的酥酪端来。”
门外的人转身离去。
萧启琮回头看向永嘉,伸手扶她坐起来。
永嘉还不太适应他的转变,只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明明是个只会对她冷眼相向的人,如今却也变得这样贴心起来了?
永嘉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心想:“难道是因为这个孩子?”
萧启琮成婚将近两年,一直没有孩子, 难道他是想让自己给他生一个?
永嘉心里生出一股厌恶和抵触, 愈发不想要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
倘若萧启琮真的存着那样的念头,她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弄掉这个孩子。
温热的酥酪很快端了过来, 萧启琮接过, 确定不烫后喂给永嘉。
永嘉吃了小半碗就不想吃了, 萧启琮也不难为她, 只照顾她漱了口,又抱着她躺下歇息。
折腾了这一场,两人都彻底清醒了。一时毫无睡意,永嘉就试探道:“你想要孩子吗?”
萧启琮眸色微变,而后淡声问:“你愿意给我生吗?”
永嘉手指紧了紧,果然,萧启琮只是想借她的肚子生孩子。
生下孩子又会怎样呢?一个受人白眼、不合时宜的私生子,一个无名无分委身有妇之夫的生母罢了。
萧启琮等了许久,也不见永嘉回复,就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好好养着。”
永嘉应了一声,而后转过身闭上眼睛。
在武陵侯府将养了几日,每日不是吃药就是睡觉,连院子都没出过,永嘉的气色也迅速好了起来。
一夜,永嘉在睡前对萧启琮道:“屋里太闷,我明日想出去走走。”
萧启琮也不想拘着她,就道:“穿厚些,让人跟着,不能走远。”
于是第二日,永嘉用过早饭就要出门。
如今是冬日,天气正冷的时候,麝烟给她套了里三层外三层才肯放她出去。
永嘉按照两年前的记忆来到花园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蓄意走到一片干枯的夹竹桃前。
她看了片刻,果真在枯叶间看到一颗果实。
夹竹桃据说六十年才结一次果,想不到她运气这么好,还真的遇到了。
永嘉指了指那颗果实:“帮我捡起来,姜夫人一直在找这味药。”
在医者眼中,一草一木都可入药,麝烟不疑有他,立刻吩咐身后的人去捡。
那些人见永嘉要,就把枯叶全扒开了,一连找了五六颗,放在干净的手帕上呈过来。
永嘉看了一眼,对麝烟道:“先收好。”
她继续逛园子,一路上为掩人耳目,又让人找了几味药材。
路过一片腊梅时,忽而听到一阵嬉笑声,永嘉看清那人的侧脸后,立刻转身往回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柳月在后面叫住她:“是永嘉公主吗?”
永嘉最不想遇到的就是柳月,两人如今的身份,相见未免尴尬,不如不见的好。
可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转过头。
两年过去,柳月并无太大变化,只是将头发挽成了京中女君常梳的发髻,显得稳重了许多。
她带着身后的婢女过来,把刚折的腊梅递上前:“这腊梅凌寒而开,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公主若不介意,就带回去插瓶吧。”
永嘉微微一笑,而后伸手去接,却不想刚碰到就被扎了一下,她皮肤嫩,指尖当即渗出血珠来。
麝烟连忙用帕子给她裹住,柳月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公主的肌肤真是柔嫩。”
“是我太不小心了。”永嘉示意麝烟将梅花接过来,道,“多谢夫人一番好意。”
柳月笑了笑,并未往心里去,她用了两年,都没能让萧启琮多看她一眼,虽说心中难免嫉妒,可也不至于对永嘉发作。
两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而后告了别。
永嘉回去后,就让麝烟把找来的药材放到桌子上,亲自去处理。
她知道瞒不过萧启琮,干脆也不费力气,只偷偷藏了两颗夹竹桃的果实,其他的都直接放到桌案上。
萧启琮回来后听说了白日的事,先看了看她手上的伤,目光又从那瓶子里的腊梅上扫过,而后落在书案上的药材上:“你若喜欢鼓弄这些东西,我让人专门腾出一间屋子给你,再弄着药材由着你钻研,只是不可太费神。”
他的话正中下怀,永嘉欣然同意。
萧启琮见她难得笑了,就道:“你若还想种药材,等开了春,我让人把院子后那块园子也开垦出来给你。”
他尽力让永嘉过得舒坦一点,只是希望永嘉能渐渐打消疑虑。
永嘉暂时还没想得那么长远,只是笑着应了下来。
翌日,萧启琮就让人将院子里的一间闲置屋子收拾了出来,又让太医挑选一些不伤身子、尤其是不会伤及胎儿的药送进去。
到傍晚时,屋子就收拾妥当了,他亲自带着永嘉进去查看:“看看还缺什么,尽管和我说。”
永嘉的目光自摆放整齐的药材上掠过,看到桂枝时眸色一亮,却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平静。
或许是因为这间小屋,永嘉心情好了些,晚饭也多吃了几口。
饭后,麝烟端来安胎药,她也没多说什么,好好喝了下去。
萧启琮想,一切都会变好的,等来日他们若能有一个乖巧的女儿,或许也能像沈非和沈夫人那样恩爱。
第40章 血色
药房里的药材种类少, 数量也有限,但萧启琮专门命人做了一个大书柜,摆满了各种医药书籍, 其中也不乏孤本。
永嘉翻看书籍, 麝烟就带人守在一旁,端茶送水,不时提醒她休息。
自从在武陵侯府醒来后,永嘉就没有独处过, 身边不是有萧启琮, 就是有这群婢女守着。
她眉头皱了皱,提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要求:“都下去吧, 晃得我头晕。”
那些婢女看向麝烟, 麝烟对她们使了个眼色,她们就都退到了门外。
永嘉这才放下书卷:“生火, 我要试新药方。”
麝烟去屏风后,把窗子打开了,又去添水生火。
冷风肆无忌惮地钻进来,却被屏风阻挡了大半,房间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永嘉只能感受到微末的寒意。
等生好了火,永嘉才起身走过去, 轻声吩咐道:“去把桂枝拿来。”
麝烟不疑有他, 起身绕过屏风,去药橱子里找桂枝。
永嘉则从袖中摸出那两颗果实扔进炉子, 又放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草药进去遮挡。
刚做完这些, 麝烟就已经拿了桂枝过来。
永嘉抓了一把, 约摸分量差不多就一同放进炉子里。
麝烟将药炉盖上:“公主先去坐一会, 煮好了奴婢给您端过去。”
永嘉轻轻点了点头,就又坐回软塌上,把狐皮做的毯子盖在腿上。
药香味渐渐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不多时就传来“咕噜咕噜”的滚沸声。
麝烟熄了火,倒出一碗浅红色的药汁端到永嘉面前。
永嘉看了一小会,道:“去找一只患了藓症的狸奴来。”
麝烟不知道她要用狸奴试药,事先没准备,只能出去问。
在外面守着的婢女道:“麝烟姐姐,府上只柳小姐养了狸奴,这几日也恰好患了藓症。”
“别耍那些心眼!”麝烟训斥一声。
侯爷大婚之后从未进过柳小姐的院子,也不许以夫人相称,对永嘉却关怀备至,如今永嘉又怀了侯爷的骨肉,自然有人上赶着巴结,想帮永嘉抢主母的位置。
可她知道,永嘉并非愿意多事之人。
麝烟道:“去找管家,让人出去找……”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哗啦”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
麝烟连忙推开门进去查看,却只见永嘉正站在屏风后,语气平淡地道:“我失手打翻了药炉,让人进来收拾一下。”
麝烟的目光自桌案上的汤药上扫过,忙应了一声,让两个婢女进去收拾,又去扶永嘉出来:“公主有事吩咐奴婢就好,若是伤着了,侯爷又要担心了。”
永嘉咽下嗓子里苦涩的药味:“我累了,想去躺会,明日再试吧。”
她路过书案时道:“把这碗药倒了,免得有人误食。”
“是。”麝烟把药倒进花盆里,又扶着永嘉回主屋。
有孕之人大多嗜睡,永嘉身子弱,每日睡的就更多些。
麝烟对此习以为常,只扶着她躺下,又将帘幔层层放下。
永嘉在床幔后道:“我今日累得很,午膳不必喊我。”
麝烟应了一声,反正有小厨房,一直备着,等公主醒了再吃就是。
永嘉在床上躺了一会,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默默忍受。
过了约摸一盏茶,那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永嘉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因为剧痛攥紧了锦被。
她身上渐渐出了一身冷汗,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
麝烟听着有些不对劲,就上前问:“公主?”
永嘉的呼吸瞬间停滞,而后用平淡的语气道:“做了个噩梦,已经无事了,你退下罢。”
麝烟又靠近了些:“公主要喝水么?”
“不用,”永嘉忍着腹部的剧痛道,“我很困,要睡了。”
麝烟便不敢再打扰,又去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
永嘉愈发小心,不仅不敢出声,连呼吸都要放得平缓。
可腹部的疼痛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她身上被汗水打湿透了,鬓前散落的墨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鼻尖覆着一抹白色的汗,在黑暗中极力忍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