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动了胎气, 已经十数日不曾出门,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
萧启琮带着一声寒气进屋, 怕冻到她, 只远远隔着几步过去, 在婢女的侍奉下更衣。
萧启琮脱掉被雪水浸湿的外袍, 若无其事地道:“外面雪下得很大,我从宫里回来,衣裳都淋湿了。”
永嘉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想出去。”
萧启琮一时语塞,换好了衣裳到她旁边坐下,伸手去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我不是非要拘着你,只是你胎气未稳,不宜外出走动。”
这段时日他也一直忍着脾气,尽量对永嘉有耐心些。
永嘉因为他放在肚子上的手很不舒服,她转过头,看向紧闭的窗子。
萧启琮看着永嘉瓷白的侧脸,纤长的眼睫,玲珑剔透的鼻子……最后目光落在那不搽胭脂而自红的唇瓣上。
他觉得一股火气自下腹烧了起来,于是扣住永嘉的脖颈,俯身吻了上去。
永嘉先是挣扎了两下,很快被他温柔而强硬地扣住双手,只能任他对自己胡作非为。
麝烟默默低下头,带人悄声退了出去。
衣衫很快被扯乱了,滑腻的肩头裸/露出来,萧启琮的手从永嘉的脖颈滑下,落在她的肩头上,捏住那个“琮”字。
他咬着永嘉的耳珠道:“我好想你……”
温热的气息钻入耳中,永嘉轻颤了一下,嗓音轻缓地道:“不要这个孩子了,要我行吗?”
萧启琮手臂上的肌肉陡然绷紧了,沉声道:“你还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
永嘉知道他生气了,就又抿唇不语。
从前她惹萧启琮生气了也会这样,而萧启琮一般会把她抱到床上,折磨到半夜,直到消气为止。
而这次,萧启琮只是在她脖颈上狠狠咬了一口,就松开手道:“没人能抢走我们的孩子。”
永嘉从不觉得他是个喜欢孩子的人,也不觉得他会期待这个孩子。在永嘉的记忆中,萧启琮向来是个随心所欲之人,只要他想要,自己随时随地都得配合。
可他如今却忍着脾气和欲/望,就为了留下这个孩子。
而且,他们日日同塌而眠,萧启琮似乎也没有……去找别的什么人。
萧启琮把她的脸扳回来,在她唇瓣上轻轻咬了一下:“不许想别人,想我就够了。”
永嘉拉起薄毯盖在身上:“我困了。”
萧启琮脱了鞋躺下来,从后面抱住她道:“给我绣个荷包吧,你从没送过我什么东西。”
永嘉闭着眼睛,假装听不到。
萧启琮手臂紧了紧,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薄唇贴着微凉的长发。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都是他的。
永嘉闭上眼睛时常会看到燕庞阴郁的眉眼,这两年想来他过得也不快活。什么燕王,手中无权无势,谁又会真正在乎他?
永嘉有时想见到他,和他互诉衷肠或者抱头痛哭一场,却又觉得心神俱疲,有太多话无从说起。况且她肚子里还带着这个,也无颜再见燕国人。
新岁之前,萧启琮又忙碌起来,甚至一连几日都没回府。
二十八那日,永嘉正躺在软塌上昏昏欲睡,突然听到麝烟一路小跑回来,兴奋道:“公主,姜夫人来了!”
永嘉陡然清醒过来,往麝烟身后看去,就见姜温玉果真站在门口。
她依旧着着素色衣衫,整个人瘦了许多,但脸颊红润,能看出病已经好了。
刹那间的惊喜之后,永嘉又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腹部。
姜温玉来之前萧启琮就已亲自嘱咐过,她看到永嘉的肚子后只是道:“听说你胎气不稳,我给你看看。”
永嘉把手伸出去,同时看了一眼屋里的侍女,她们都只听萧启琮的,根本不会退出去。
姜温玉知道她被监视着,许多话不方便说,只能道:“北行宫很好,一切都过去了。”
永嘉握住她的手:“他让你来的?”
姜温玉医术高明,萧启琮应当防着才是。
姜温玉点了点头:“我留下陪你几日。”
她说着将手放到了永嘉肚子上,轻轻抚摸着。
永嘉眸子垂了垂,像是一个做错事后委屈的小姑娘。
姜温玉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若是暂且不成就该先释怀,养好身子再待来日。”
永嘉钻进她怀里:“可我做不到……”这是萧启琮的孩子,是屈辱。
姜温玉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我陪着你。”
其实燕国国破之时,永嘉也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被燕帝燕后捧在手心里十数年,向来不知忧愁为何物。
一朝国破家亡,她被迫暴露在所有丑恶之中,被推着长大,被逼着隐忍。
姜温玉看着她步履维艰地走到今日,早把她当做亲人。
永嘉身子虚弱,时常头晕恶心,多梦难眠,到了深夜更是出一身虚汗。
姜温玉把脉后开了方子,麝烟收好让人送给萧启琮,要等他应允了才能用。
姜温玉来了之后,永嘉就更不想待在这房间里,可等到要就寝时,姜温玉还是被带了出去。
自上次事情过后,萧启琮就把她看得很紧,即便到了晚上也要有人时时盯着,夜半时还要掀开床幔检查。
永嘉躺在床上,只觉周围全是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烧着地龙的房间更是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盯着漆黑的夜色,想着外面的情形,萧启琮好几日不曾回来,还让姜温玉来陪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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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夜,称病多日的宣德帝终于在宫宴上露了面,但没过多久就又离开了,只剩下文后一人勉强撑着脸上的笑。
宣德帝身上裹着厚实的裘衣,脊背微有些佝偻,显出几分颓唐来。
赵腾搀扶着他,在雪夜中慢慢走着。
宣德帝突然道:“让燕王进宫一趟,朕想再看看他。”
这两年来,随着萧启琮势大,宣德帝也收敛了许多,只偶尔将燕王传召入宫说说话,基本没再做过出格的事。
赵腾连忙让人去请:“那孩子生得好看,陛下看后心中欢喜,龙体自然就康健了。”
宣德帝咳嗽两声:“朕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他这病一半是由于年事高,一半则是因为心事重。倘若肯退位养病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可他哪舍得放下手中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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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庞很快就被抬进了建章宫,他穿的是一身青绿色长袍,眉眼间依旧笼罩着阴郁。大概是从外面过来,薄唇上也泛着凉意。
宣德帝在灯下仔细瞧了瞧他:“像,真像。”
燕庞心中讥讽,脸上却依旧淡漠着,站在那里任由他缅怀故人。
“都退下吧。”
等人退出去后,宣德帝又对燕庞招手:“你过来。”
燕庞走到他面前坐下。
宣德帝打量他身上的长袍:“新年了,怎么还穿着旧袍子,朕赐的你的那些呢?”
燕庞嗓音清冷:“不喜欢。”
宣德帝笑了笑:“那朕让赵腾领你去库房,你自己选。”
“好,我一定好好选。”燕庞笑道。
宣德帝又咳嗽几声,有些疲惫地道:“朕头疼,你过来给朕按按。”
燕庞起身绕到他身后,修长的手指按在他鬓发两侧,力度和缓地按揉着。
宣德帝头疼有所缓解,歪在椅子上阖着眸子:“你们哪,性子一个比一个烈,都不肯服输,总要朕逼着你们……”
“以后不会了,”燕庞打断他,在烛火映照下,那双清冽的眸子泛着寒意,手也从袖中翻出一个叠放整齐的帕子,“因为——你就要死了!”
宣德帝猛然睁开眼,还来不及反抗就被燕庞紧紧捂住嘴。
那帕子上似乎有什么迷药,他立刻就觉得浑身无力起来。
燕庞用胳膊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低声道:“我为何不敢杀你?你这样的人,多活一日我都觉得恶心。这两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亲手掐死你!”
宣德帝看着门窗着映着的身影,开始用手去够案上的茶盏。
他身子大不如前,又被燕庞挟持着,试了好几次才够到茶盏,又直接推下案,房间里当即响起“哗啦——”一声。
赵腾随即在外面问:“陛下?”
燕庞胳膊带着宣德帝的脖子狠狠往上一提,嘴里却是一派慌乱:“放开我,你混蛋!”
赵腾在外面缩了缩脖子,以为是宣德帝又想做那事,便向几个小太监使眼色,让他们去准备绳子和药膏来。
宣德帝脸色憋得通红,他扣着燕庞绷紧的胳膊,顺着那越来越强势的力道起身。
他们两人都清楚,赵腾听到了声响,不会不进来查看,因此都使进了浑身力气。
第43章 真相
萧启琮原本正坐在宴席间, 突然有亲卫上前轻声禀报:“侯爷,陛下宣燕王入宫了。”
他和李灼对视一眼,而后起身往建章宫而去。
随着萧启琮的动作, 禁军也开始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北大营驻军悄无声息地进了京城。
不同于两年前,此时的萧启琮在宫中几乎畅通无阻。宣德帝势弱,禁军不好阻拦, 每次只敢在一旁守着, 以防万一。
他阔步来到建章宫,就见赵腾正和一群小太监站在一起, 他们手里拿着绳子, 像是要敲门进去。
萧启琮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宫殿,道:“都滚开。”
“是, 侯爷!”赵腾尖声应下,生怕里面的人听不到似的。
房间里,燕庞勾唇笑了笑:“你说,萧启琮会不会把你千刀万剐?”
宣德帝几乎昏厥过去,听到萧启琮到了门前,心中惊惧更甚,竟不知从哪来了力气挣脱开来。
燕庞一手抓起旁边的砚台, 在宣德帝咳嗽出声前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 宣德帝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瞪着燕庞跌坐在地, 再也不动了。
萧启琮恰在此时推门进来, 只见少年人手里拿着沾血的砚台, 神色平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只在眸子里露出厌恶之色,像在看终于死去的畜生。
看到他后,燕庞将手中砚台放回桌子上:“人赃并获,武陵侯是来拿我的吗?”
萧启琮看着他有恃无恐的神色,又看向被随意丢弃在地的帕子,那一角还绣着平安二字。
燕庞进宫前都是要经过搜身的,可有一样东西赵腾不敢动,就是永嘉送的、被他一直贴身携带的手帕。
萧启琮道:“何必来挑衅我,你明知道有娮娮在,我是不会把你推出去顶罪的,不然你哪来的胆子在这里刺杀。”
燕庞毕竟才十五六岁,相较萧启琮气势也弱了一些,他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那就有劳侯爷替我收场喽,您可要快些,皇姐还等着您回去呢。”
萧启琮眉头皱了皱,看着燕庞从身旁走了过去,他并非愚忠之人,也不在乎史书和后世的口诛笔伐。只是如今事情更麻烦了些,非要血洗皇宫不可了。
他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沾了灰的手帕攥进手中。
燕庞是大大方方从里面走出来的,他不去管赵腾和季同等人的目光,只在府中小厮的跟随下离开。
地面上已经覆了一层雪,踩上去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燕庞没有撑伞,任由漫天大雪落在身上,他终于杀了那个畜生,可他没有一点松快的感觉。
他的指尖泛着凉意,需要用更多滚烫的鲜血来暖。
将要走到宫门前时,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燕庞回头看去,只见建章宫的方向起了火。
与此同时,宫门被撞开,北大营驻军冲杀进来。
那些驻军是萧启琮一手调/教出来的,个个骁勇善战,禁军无力阻挡,很快就失了守。
燕庞退到墙边,眸子微微垂着,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驻军进来后又将宫门关闭,同时留下一队人驻守,其余人则分成两队,一队去了宫宴,另一队去了建章宫。
小厮被吓得缩成了一团:“王爷,怎么办?”
燕庞眸子眨了眨:“出不去了,那就找个地方歇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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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侯府,永嘉正在和姜温玉守岁。
她白日睡多了,一时没有睡意,就盖着毯子,坐在软塌上和姜温玉说话。
房间里依旧守着三四个婢女,她们低着头,却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转头又写成文字送给萧启琮。
因此两人只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说在燕国的那些日子,说姜温玉曾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
姜温玉早年曾踏遍千山万水,见过许多疑难杂症,也救了许多病痛缠身之人。
后来她阴差阳错救了林晟,两人一见钟情,就回了京,林晟不管不顾地娶了她。
“我那时年轻,觉得女子不该依附男子,便任性得很,要求所有人都叫我姜夫人,”姜温玉说着笑了笑,“你是没见他当时那个表情,活像吃了死苍蝇一样。”
永嘉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笑着笑着又不由得悲从中来——可惜那人已经不在了。
永嘉及时转移了话题:“也不知桑桑怎么样了,两年来一直没去看她,连她过得怎么样都不知道。”
姜温玉道:“放心吧,虎毒不食子,安王会好好待她的。”
永嘉叹了口气:“我不是怕安王苛待她,是怕安王昏聩,让她受了那些小妾的欺负。”
姜温玉喝了点茶水润喉:“我倒觉得,安王并非表面那样。”
永嘉眉尖微挑,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下去。
恰在这时,麝烟进来禀报:“公主,柳小姐来了,说今夜除夕,想与您一同守岁。”
永嘉有些不解,柳月是侯府主母,正头的夫人,怎么还要来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