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琮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含蓄地提醒：“娮娮，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即便是血脉相连，一旦让他感受到威胁，也会毫不留情的。”
永嘉道：“我知道，可林晟是我举荐为相，也是因为我才一次次直言上谏，我不能不管。”
萧启琮松开手：“我和你一起去，在宫门外等着你。”
永嘉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被说服，就同意了。
在马车上，萧启琮把亲卫传来的纸条拿给她看：“燕帝急功近利，行事过于偏激，为了使国库迅速充盈，想要提高赋税，被以林相为首的老臣驳回了。”
他说完又连忙解释：“娮娮，我让人打听这些不是想做什么，也不是想再威胁你，只是想更好保护你。”
永嘉看了他一眼，明显不太明白他为何要解释。
萧启琮就道：“因为我以前很恶劣，总是逼迫你，威胁你，让你做不想做的事。”
永嘉不知道他们那时是怎么相处的，闻言只打了个哈哈：“是吗？但我已经都忘了。”
萧启琮眸色黯了黯，就是因为还介意，所以才不愿想起吧。
他暂且放下那些心思，把注意放在了正事上：“娮娮，虽然你已知晓原因，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该说什么。到了他面前，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永嘉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可以劝，但不能插手朝堂之事。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萧启琮最后道：“尽力而为，还有我呢。”
永嘉对他笑了一下：“嗯。”
·
燕庞把林晟下了狱，笃定永嘉会来劝解，干脆回宫等着，连折子也没批。
等了不过两刻钟，果然听到了通传。
他坐在龙椅上，等着听皇姐和他讲民生艰难，要藏富于民，要以民为贵等一通大道理。
然而永嘉来了之后，对那些闭口不提，只说林晟这些年为了复国九死一生，复国后更是勤勤恳恳，没有过一日怠慢，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诸如此类的话。
燕庞都听进去了，最后问：“皇姐可知朕为何要把林相下狱？”
“无非是他又顶撞了你，”永嘉道，“至于其他的，朝堂之事，我不该知道，也不必知道。”
“皇姐何时也学会说一半藏一半了，”燕庞笑了笑，“罢了，林相就是个直脑筋，回头我让人把他放了就是。”
永嘉松了一口气，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陡然放松，就又开始说些家常话来。
燕庞道：“朕听闻皇姐府中多了个小公子，还唤皇姐娘亲，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娃娃，改日带来让朕也瞧瞧如何？”
永嘉知道他在自己府中安插了不少眼线，就如实道：“是萧擢，我三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可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也算是你的外甥，你若想见，我改日带他进宫一趟。”
“好啊，皇姐的孩子，我自然是喜欢的。”燕庞说完又叹息一声，“只是那武陵侯，一直逗留大燕，实在不妥。”
他看向永嘉：“皇姐可能不记得了，当年卫国伐燕，就是武陵侯领的兵，他如今迟迟不离去，闹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他是来打探情报的，万一再密谋些别的事……于我大燕实在不利。”
永嘉道：“他留在这里确实不妥，只是我与他情分已尽，也不知我的话他是否听的进去。”
“无妨，”燕庞道，“想来武陵侯光明磊落，不会难为皇姐的。”
永嘉也只能说些客套话，表示自己会劝武陵侯尽快离开。
临走时，燕庞突然叫住她：“皇姐，你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感受吗？
刚开始时很兴奋，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又觉得自己很孤寂。可时间一长，就会变得疑神疑鬼，看到谁都要猜疑一番。”
这是燕庞称帝后第一次和永嘉说感受，永嘉回头回头看了一眼，却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少年了，她道：“我永远是你的皇姐。”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皇宫，萧启琮果然还在马车里等着，他没有一点不耐烦，还从怀里拿出一包蜜饯：“刚才下去买的，要不要尝尝？”
永嘉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品尝了一会才开口，把燕庞要他离开的事说了。
萧启琮听完后并无担忧，只道：“没关系，我可以隐姓埋名，把脸遮住一辈子。你若想见我，我就捏造个假身份去见你。你若不想见我，我就带着萧擢住在公主府周围，绝不让你忧心。”
“你……”永嘉不太确定地问，“你没去经商吧？”
“没有，都是掩人耳目的，”萧启琮笑道，“我离开卫国前有人送了我不少金银，够用的了。”
永嘉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当年他可是立志要当大将军的，如今要他窝在一隅无所事事，便是连身份都要隐藏，这怎么可以？
“你不做什么了吗？”
萧启琮温柔地道：“守着你，不算吗？”
永嘉沉默了一会：“我们，其实不该再在一起的。”
且不说她忘掉的那些往事，如今她是有了驸马的公主，萧启琮更是卫国的肱股之臣。
他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不若就此别过，以后山高水长，当个信中密友。
萧启琮脸上的笑僵了僵：“连远远守着你都不可以吗？”
永嘉低下头：“我不是……”
萧启琮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现在真的别无所求，你们多同我说句话，我都能高兴很久。”
永嘉不知该怎么拒绝她的琮哥哥，只能暂且把这个分歧搁置。
等回到公主府，萧擢正蹲在门口，托着肉乎乎的小脸看着他们：“爹爹娘亲又丢下我。”
永嘉笑了笑，把他拽起来哄道：“娘亲和爹爹有事情才出的门，你早饭吃了吗？”
萧擢：“吃了。”
“……”萧启琮拎住他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吃了还撒娇。”
萧擢咯咯笑道：“爹爹，再走快一点！”
萧启琮就又走快了些，他笑得更开心了，嘴里说着：“飞咯，飞咯！”
永嘉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玩闹也跟着笑起来，心里那点忧愁就全消散了。
用过午膳后，萧启琮就借故离开了，但这次把萧擢留给了永嘉。
自从来到燕国，萧擢就没能和爹爹好好待过几日，分别时很是不舍，虽然也没哭，可就是自己坐着不说话。
永嘉只好一直陪着他：“放心，爹爹过过两日就回来了。”
萧擢抱着她：“娘亲，我们和爹爹一起走好不好？”
永嘉道：“星星，娘亲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和你们走。”
萧擢有些害怕萧启琮，但还是道：“那我告诉爹爹，让他以后不要走了，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永嘉没说什么，她也不好干涉旁人的生活。
过了两日，永嘉带着萧擢去丞相府，林晟早朝时刚被放出来，正在浴房里洗漱。
姜温玉接待的他们，还允许林景宣停学半日，带着萧擢在府里玩。
等屋里只剩她们两个了，永嘉才把这段时日她和萧启琮之间的事说了，最后道：“姜夫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温玉豁然道：“原来你们真的早就认识，我说他为何一直抓着你不放。”
永嘉道：“我也是大婚那日才想起来的。”
姜温玉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萧擢和林景宣：“以你现在的记忆，自然想不出萧启琮的不好，会动摇也很正常。可若是你哪日恢复了记忆，我怕你又要纠结。”
永嘉来之前想问他们之间的往事，如今却又突然问不出口了，其实像现在这样也挺好。
“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把把脉，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永嘉疑惑地看向她：“姜夫人这话何意？”
姜温玉道：“我们商量好了，不当丞相了，过几日就请辞，去埕县当个边疆小吏。”
“埕县，是和卫国接壤的那个？”永嘉道，“我之前听朝臣说过，埕县与邻近的卫国盂县互相敌视，经常起冲突，且两地都较贫困。”
“正是，”姜温玉道，“与其在朝堂上颁布政令，不如亲自动手治理。”毕竟政令发了一条又一条，至今没有效果。
“两地虽土地贫瘠，可地理位置优越，四通八达，倘若能促进两国贸易，互通有无再好不过。”林晟恰好从屋里出来，接了一句，又对永嘉行礼，“长公主。”
“私下不必多礼。”永嘉接着方才的话题道，“这事要做成，还得对方配合。”
“臣已经写了国书过去，”林晟道，“想来武陵侯正在说服卫帝呢。”
永嘉皱了皱眉，林晟解释道：“听说武陵侯如今正想着讨公主欢心，必然会极力促进此事，两地百姓也算是沾了公主的光。”
永嘉忽略这个话题，只叹息道：“你们这一走，我日后真就没什么去处了。”
她儿时那些旧友嫁人的嫁人，离开的离开，还有些时过境迁早已说不上话。
而她也无心结交新的朋友，等姜温玉一走，她怕是要整日待在公主府。
·
晚上，永嘉把萧擢哄睡着后，小心翼翼地胳膊一点点抽回来。
正屏着呼吸时，突然有人越过她，直接把萧擢抱了起来。
永嘉抽出手，借着外间的烛火，只见萧启琮正坐在床边，一只手还撑在她腰间。
永嘉有些诧异：“你何时回来的？”
“一回来就找你了，”萧启琮拉过她的手，帮她按揉肩膀和手臂，“小胖子几十斤重呢，手臂麻不麻？”
“舒服多了。”永嘉坐起来，“你去哪了？”
萧启琮：“去见了卫帝。”
永嘉想这样的能臣悍将卫帝当然不愿失去，他也应该就要走了。
谁知萧启琮平静地道：“和过去做个了断。”
作者有话说：
20：05 一更
21：05 二更
22：05 三更、四更
今晚完结~
第55章 夜谈
萧启琮此次回去, 一是为了两地通商之事，二是为了做给别人看。
他对永嘉道：“所有人都看着我离开的，但没人看到我回来, 你府上的眼线也没有。”
永嘉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到做到，一点犹豫都没有。
萧启琮的手滑到她腰间，笑着说：“娮娮，你要不试试金屋藏娇, 不用日日来看我, 两三日来一回就行。”
永嘉推他的肩膀：“你别胡说。”
“我没胡说，”萧启琮握住她的手贴到脸上, 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 脸上还带着凉意，“驸马我是不敢想了, 你缺面首吗？”
永嘉的脸已经红透了：“你……”
萧启琮揽住她的腰，突然俯身堵住她的嘴唇，又很快分开：“可以吗？”
永嘉能感受到萧启琮粗重的呼吸，和盯着她嘴唇的灼热目光，好像只要她一点头，就会立刻发生什么难以控制的事一样。
萧启琮等了一会，最后还是松了手。三年都忍了, 也不急于这一时……突然, 他的眉尖挑了一下，永嘉居然握了他的手。
永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稀里糊涂就伸出了手, 然后被萧启琮按住推倒在床上, 手也被扣到了头顶。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温热湿润的嘴唇和到处冲撞的舌头。
永嘉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她睁开眼，只看到萧启琮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和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哇呜呜呜呜爹爹不要欺负娘亲……”
萧启琮转过头，只见萧擢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那里大哭。
永嘉羞愤欲死，拉过被子们蒙住脸，闷声道：“你快去哄他。”
萧启琮只好把他抱起来，哄道：“爹爹没有欺负娘亲，爹爹在和娘亲玩。”
“爹爹说谎，我看到你咬娘亲的嘴了！”
永嘉用手捂住脸，默默翻了个身。
萧启琮憋了三年，刚食髓知味就被生生打断，看到永嘉心里更痒了，奈何怀里这个小的闹个不停，他只能把萧擢抱到外间慢慢哄。
等哄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永嘉躺在床榻里侧，看样子是睡着了。
萧启琮把萧擢轻轻放到床尾，自己则脱了外衣在永嘉身旁躺下，他这才发现，永嘉还没睡着。
有了刚才的事，他胆子大了些，手搭在永嘉腰间：“我想抱着你睡。”
永嘉感受着清晰顶在她身后的东西，往里面挪了挪，这看上去不太是想好好睡觉的样子。
萧启琮也有些尴尬，只能自己往外面挪了挪：“我只是太想你了，你别怕，我不会乱来的。”
“嗯。”永嘉轻轻应了一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第二日，永嘉一睁眼，就看到萧擢那张放大的小胖脸，被吓得瞬间清醒了。
萧启琮则忍无可忍地把压在他脖颈间的小胖腿推下去，又把横躺的萧擢拽正了。
至于萧擢是怎么混到他们两人中间，又用这么个奇诡的姿势睡了一夜的，已经不可考。
萧启琮无奈笑笑：“小崽子睡觉不老实，以后让他自己睡去。三岁了，不能总缠着大人。”
最重要的是永嘉正在慢慢接受他，萧擢睡在他们中间太碍事了。
永嘉道：“无妨。”萧擢已经三岁了，转眼就要长大，她这个当娘亲的还能陪他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