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娇娇微微颔首,大眼睛看着他身上穿的军大衣,小脸写满了羡慕。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军大衣可是华国人最佳的防寒妙品,比任何衣服包括大棉袄都要保暖,在家还能当被子,出门在外也可以当坐垫和睡袋,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
不过样式自然比不过后世,一般人穿身上根本撑不起来,臃肿不堪,就像套了一床棉被,但周顾不是一般人。
长得好看不说,主要是身条好,军大衣也能穿得精气神十足,身姿挺拔,犹似一棵松。
“挨一块就不冷了。”周顾很自然地换了个方位,紧挨着阮娇娇坐下,侧目看到阮娇娇冻得绯红的耳朵,“还是很冷吗?”
阮娇娇什么都还没说,一只手从后伸了过来,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即便隔着衣服也能真切地感受得到他掌心的温度,跟她搓出鸡屎味的手一样暖和。
周顾见人没说什么,似乎并不排斥跟他亲近,于是,不再客气,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等阮娇娇反应过来,她的脸已经贴在了周顾结实而坚硬的胸膛上,紧接着整个人就被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军大衣包裹住,裹得严实,冷风灌不进来,阮娇娇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酥了。
好暖。
老周好体贴好疼人啊。
阮娇娇忍不住地往周顾怀里钻了钻。
周顾低头看她,他这个角度,并不能瞧见她的脸,只有一条嫩芽似的白皙脖颈,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小兔子在拱他呢。
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快要咧到耳根。
计划很顺利,不枉他出门看黄历。
周顾身体强壮,耐热耐寒,就这天气,他根本不用穿军大衣,之所以把他老爹的军大衣翻出来,不就是为了跟他的小兔子多亲近亲近嘛。
坐在前面赶车的阮富贵目不斜视,他还以为阮娇娇冷的话,周顾会把衣服脱给她穿,没想到小两口就这样抱一块了?
小年轻脑子果然活泛,阮富贵忍不住感叹一句。
到了镇上,阮富贵将牛车停下,一回头就看到周顾从行李包里拿出一条毛线围巾和一顶毛线帽子,都是大红色,仔细地给阮娇娇戴上。
她肤色本来就白,红色又衬肤色,阮娇娇在一片红中白得发光。
阮富贵摇头:周顾这个小年轻不仅脑子活泛,心眼还不少,刚坐车怎么没把围巾和帽子找出来给人取暖?
阮娇娇白嫩的手指揪住围巾边沿,往上拽了拽,挡去一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眨了眨,“谢谢四哥。”
毛线帽压住她的短发,本来往里扣的发尾翘了起来,添了几分俏皮,让人舍不得掰回去,所以周顾帮她理帽子,也只是将她露出来的小耳朵盖住,并没有动她的头发。
“累不累?”周顾问。
阮娇娇摇头,不仅不累,她刚刚还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
“不累的话,我们就不在这儿休息了,今天就坐车去县城,到那边再找个招待所好好歇歇。”周顾昨儿个就把包车钱给了,提上所有行李跟阮富贵道了声谢,领着阮娇娇往车站走去。
阮娇娇闷头跟在后面,时不时吸吸鼻子,真的好好闻啊,围巾和帽子都是阳光的味道,也有人说那是烤螨虫味,不过阮娇娇很喜欢闻,螨虫也是肉不是?
川渝冬天很少出太阳,就算有个好天气,太阳也不会这么暖和,能把东西晒这么香,而且周顾昨天才回来。
“四哥,围巾和帽子,你哪儿买的啊?”以广城的天气,冬天也不会冷,应该不会有毛线围巾和毛线帽子卖才对。
周顾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回头,“不喜欢吗?是不是不好看?”
“不是,”阮娇娇骨架小,身形单薄,就算穿棉袄,站在周顾面前也是小小的一只,她半仰着头,很认真地回答他,“好看,我也很喜欢。”
“那就好,”周顾大舒一口气,“我一直担心你会嫌弃我自个儿织得不好看。”
“四哥自己织的?”阮娇娇眼睛一下睁大,黑水水的眼瞳里都是震惊。
“是啊,广城天儿热,没有毛线卖,我给家里打电话,让我妈寄的毛线,毛线一到手,我就刷刷刷地开织……”说到这儿,周顾就骄傲了,语气里带着几分膨胀,“两天就织好了。”
“这么厉害啊,”阮娇娇眸光熠熠,掩不住崇拜之色,“四哥简直是针线活小天才啊。”
不是溜须拍马,是发自内心。
阮娇娇从小跟着静慧师太学了不少生存技能,洗衣做饭下地种菜养花……都懂一些,就是这个针线活,怎么也弄不明白。
而老周长得人高马大,一看就是养猪能手,没想到居然精通针线活,真是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啊。
以后针线活就交给他了,阮娇娇在心里愉快地决定道。
谁不喜欢被人追捧,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周顾小尾巴都快翘上天,当然他是不会告诉他的小兔子:为了给她织这个围巾和帽子,他到底费了多少心思熬了多少个夜,从第一天培训开始一直忙活到结束,总共织了十二条围巾和十三顶帽子,最后矮子里面拔高个选出了这俩。
两人天黑才到县城,就近找了一家招待所,周顾去前台订房,给前台小姑娘使眼色,小姑娘往他身后看了眼,“大哥好福气啊,妹妹这么漂亮,一定还没说对象吧?”
周顾:“……”
咋这么没眼力界?
“房开好了,三楼最里面两间。”小姑娘递上钥匙,笑露八齿,可以说非常职业,“挨着,要有个啥事儿,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好照应,你就不能开一间房?周顾一张脸冷若冰霜,满脸幽怨地抽走钥匙,当着小兔子的面,他不好直接要求开一间房,这样就会显得他过于猴急,像小流氓,吓坏他的小兔子。
上了楼,周顾先将阮娇娇安顿好,刚要走,衣服被阮娇娇拉住。
“四哥,其实一间房就够了,两间房多浪费。”阮娇娇慢吞吞道。
周顾:“……”
你怎么不早说?
静慧师太跟她说过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他不主动给前台妹妹澄清他们的关系,她要是说什么的话,就会显得他的家庭地位低,很没面子的。
不过浪费可耻,私底下,阮娇娇还是要提醒他一句的。
“你休息会儿,我去买点吃的东西。”周顾含泪出门,很伤心,也不忘将媳妇的房门关好,他媳妇这么好看,如果被人扛走了,他就没有媳妇了……呜呜呜……
阮娇娇一脸茫然地眨眼,他怎么哭了?是她刚刚语气重了吗?果然男人都是面子动物啊。
他们是第二天早上六点的火车,需要很早出发,吃完饭,周顾让阮娇娇早点睡,有什么事喊一声,他一直在隔壁,一定第一时间赶到。
当然,他留下来也可以,只要她开口,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万死不辞。
他想要抱着他的小兔子睡觉,就像今天在牛车上那样。
第19章
“嗯, 知道了,四哥。”阮娇娇乖巧应下。
“就这样?”周顾失望。
“有事一定喊四哥。”阮娇娇表示对于周顾的叮嘱,她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周顾纠结得俊眉拧成毛毛虫, “你一个人不怕吗?”
小兔子这么软, 胆子肯定也很小。
阮娇娇摇头, “不怕啊。”
以前在山上, 静慧师太经常有事下山,庵里就剩她一个人,山上夜里还有野狼嗷呜嗷呜,她都不怕, 为什么住招待所还要怕?
周顾垂头丧气地刚拉开门, 阮娇娇喊住他, 周顾啪地把门关上, 欣喜若狂,小兔子要他留下来了吗?
“四哥, 我没有表, 不知道时间,”阮娇娇担心自己睡过头,指着周顾手上的腕表,“四哥记得喊我起床。”
周顾再次颓了,闷闷地哦了一声, 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阮娇娇好半天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拍自己脑门,没想到老周这么大一坨, 居然一个人住招待所害怕, 不过人嘛, 总要勇敢迈出第一步的, 而她要学会放手。
这么一想,阮娇娇再无负担,简单地洗漱完,倒头睡着了。
只是可怜了还站在门外盼着媳妇心软挽留的周顾,趴在门板上听房里的动静,没声儿了?门缝里透出的亮光也没了?
媳妇关灯睡觉了!
周顾捶胸顿足,悔死了,他怎么就信了李信校那个糟老头的话。
李信校跟周顾一块长大,年纪还要比周顾小一岁,不过因为长得着急,到了初中,两人走一块经常被误认成叔侄。
而李信校也不负众望,军校一毕业就结婚生子,两个儿子现在已经上小学,这次周顾在广城培训班上看到他,险些认不出来,毕竟七八年没见了。
李信校更老了,留着小胡子,像四十岁的中年大叔,身材也走样,小腹便便。
“这是幸福肥,你个单身汉懂什么?”李信校吹完牛纠正他。
周顾默默地从抽屉里拿出毛线和棒针,堂而皇之地摆到课桌上织起来,“我媳妇好看,大红色最配她。”
李信校不信,“你还有媳妇?”
嘴巴这么毒,心眼这么多,哪家姑娘瞎了眼才嫁你!
周顾拿出结婚证,默不作声地往桌子上一放。
臭小子做戏还挺全乎,道具都提前准备好了,李信校随手拿起桌上的小红本,看他怎么无情地拆穿他笑话他。
刚翻开,一张脸凑到跟前,眉飞色舞地问他:“我媳妇,好看吧?”
李信校:“……”
“你结婚这么多年,一定攒了不少夫妻相处之道吧?”周顾伸手拍拍李信校的小肚子,似乎很羡慕,“我媳妇做饭比国营饭店大厨还好吃,我以后也能长这么肥对吧?”
李信校:你才肥,你全家都肥。
烈女怕缠郎,李信校最后还是没抵住周顾的死缠烂打,将自己这些年怎么哄骗媳妇的小手段统统告诉了周顾。
女人嘛,都心软,所以苦情戏屡试不爽。
然而事实证明……周顾在心里大骂李信校那个骗子,他一定是嫉妒他的媳妇长得好看。
*
虽然没到年底,火车站却比春运还挤,一进候车室,放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都是脑袋。
跟昨天一样,周顾拿了所有行李,阮娇娇两手空空,跟在周顾屁股后面,周顾怕她走丢,时不时地回头望一眼,出了一头的汗,阮娇娇于心不忍,主动拉住他的军大衣,“我跟得很紧,不用担心。”
“这会儿还好,等下赶车才挤,”周顾低头,看着阮娇娇攥着他衣服的手指,又白又嫩,跟没骨头似的,“不小心被挤到摔一跤,你这手怕要被踩烂。”
周顾绝对没吓唬她,阮娇娇也相信这点,这些个大爷大娘都是下地干农活的好手,哪个不是老当益壮力气贼大,一人一脚还不得把她的手踩成肉泥。
肉泥好吃,做成抄手和饺子都不错,还有肉丸子汤也很鲜美,但她不想变成肉泥,“那怎么办?”
“这个好办,我护着你。”周顾退到阮娇娇身后,将她护在自己前面,提拎行李包的两只手悬空圈住她,这样就能避免过往的乘客挤到她。
阮娇娇抬起头,“谢谢四哥。”
候车室人多,空气闷热,女孩儿已经出汗,鼻头布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他腾出手,屈指给她拭掉。
阮娇娇觉得痒,将小脸缩进围巾里,还是忍不住发笑,她一笑,雪顶帽上的小揪揪跟着晃。
晃动的小揪揪擦过周顾的下巴,就像一根羽毛轻抚,周顾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儿,不仅下巴痒,心尖儿也痒。
旁边的大爷大娘们纷纷露出姨母笑:小两口感情真好啊。
这会儿笑得有多慈祥,赶车挤人就有多凶猛,要不是周顾全方位护着,阮娇娇觉得自己小命都没了。
上了硬卧车厢,乘客就少多了,周顾放下圈住阮娇娇的两只手臂,担心地问道:“娇妹,没挤到哪儿吧?”
低头,对上一双比往常更加灼灼发烫的丹凤眼,周顾这才大松一口气,看来昨儿个的苦情戏并未影响到他的小兔子对他的喜欢。
为此,他辗转反侧一晚上没睡着。
而在阮娇娇眼里,周顾愈发伟岸,不仅是她的生蚝龙虾鲍鱼大闸蟹,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静慧师太说,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
老周是男人,当不了母亲,就只有是爸爸?
爸爸的话,阮娇娇没有概念,反正她要孝顺爸爸,默默地在心里敲定主意。
小兔子看他的眼神怎么越来越烫,好像一把火燎得他都有点不自在了,手和脚一时不知道往哪儿放。
就这时,手腕一热,阮娇娇就这样牵住了他。
媳妇第一次牵他!周顾心跳加快半拍,忘了反应。
阮娇娇强行拿过周顾一只手的行李包,然后拔腿就跑,生怕她爸给她抢回去,不让她孝敬。
此情此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抢劫。
周顾太感动了,媳妇这么担心累着他啊。
不过……
“娇妹,别跑了,快回来啊,我们的座位就在这儿啊。”周顾觉得自己媳妇太可爱了,迷迷糊糊的。
阮娇娇小脸一红,扛着行李包回去,她真的太不孝了,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还得爸爸把她盯紧了,不然给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我来放行李,您快坐下休会儿。”阮娇娇在心里喊了一声爸爸,生产队的驴都没您勤快,给驴留条活路吧。
“嗯?”周顾掀起眼睑,怎么变尊称了?他有这么老吗?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一定是……“您”——很明显,他的小兔子把他放到了心尖上。
“你休会儿,以后这些重活都我来。”周顾将人摁到对面的下铺坐好,不等阮娇娇反应,手脚麻利地把行李放进了铺位底下,然后取下挎身上的军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阮娇娇,“看你热得满头大汗,喝点水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