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飞快答道:“回圣人的话,微臣在想,您的美丽,非一般言语所能形容,而是从内散发至外的高贵威严、端雅大气……”
“放肆!小小掌药,谁给你胆子,竟敢对圣人不敬!”有人疾言厉色打断了她的话。
那是天下第一人,谁也不能对她品头论足。
杜清檀却知道自己一定没事儿,只是仍然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微臣知罪,请圣人责罚。”
女皇果然“哈哈”大笑:“行了,别吓坏小孩子,你接着说。”
杜清檀又接着实话实说:“微臣入宫,能够得见天颜,不虚此行。”
“你这个小女子,胆子倒是真大。”女皇笑着看向左右:“朕老了,就喜欢听这些夸赞之言。”
于是一群人在那极力证明女皇一点都不老,正当壮年,还能再活个上百年。
女皇淡淡一笑:“近来呈到朕面前的药膳,都是你做的?”
杜清檀实话实说:“微臣确实每天都在准备,但也有一些是其他食医所制。”
女皇又道:“今日呈上来的药膳都挺不错,特别那个长生粥,很好,菊蚌怀珠、麦冬酿冬瓜都很有新意。客人们夸了又夸,朕很欣慰。赏!”
就有宫人捧了两端彩缎、一只金杯过来。
杜清檀赶紧地谢了恩。
又听太子妃道:“圣人,波斯使者阿罗约之前的请求……”
女皇道:“是,杜掌药,波斯使者阿罗约身体有恙,久治不愈,听闻你擅长调理病体,特意上表请求医。自明日起,特许你出入宫廷,为他治病。”
杜清檀大喜过望,相比什么彩缎和金杯,这才是最好的奖励。
女皇又勉励了几句,这才让她退下。
她后退几步,转身往外,这才有机会飞快地四处打量。
满座都是高鼻凹目的胡人,那位在长安见过的丹娜夫人居然也在场!
丹娜夫人见她看过来,就举起金杯,娇俏地冲她抛了个媚眼。
杜清檀抿唇微笑,算是回礼,然后再张望,又在坐席末尾看到了左晖。
左晖在那撑着下颌,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皮肤倒是白净了不少。
杜清檀云淡风轻地冲他点点头,继续寻找独孤不求。
一顾,不见。
二顾,仍然不见。
三顾,还是不见。
由来心头火起,不耐烦找了,大步往外走。
再跟着,她就看到了李岱。
这位皇孙没有穿着郡王袍服,而是换了一身华丽的胡服,笑眯眯地站在大殿正中,要为圣人献舞。
杜清檀还没见过他跳舞呢,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磨蹭着想要开开眼界,却被一只手使劲拽了一把,身不由己出了大殿。
独孤不求背着手站在殿外,勾着唇角,从眼角斜睨着她,声音低沉。
“看什么看?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吧?再看再看,给你抠出来!”
杜清檀送了他一个白眼儿,然后忍不住笑了:“我在找你呢,谁耐烦看他了!”
必须不能认的,认了就要倒霉。
“看谁啊?我说你看谁了?”独孤不求引着她往僻静处走,嘴角撇着,眼睛斜着,一副不肯罢休的吃醋样。
“你觉着是谁就是谁。”
杜清檀作势要走:“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我这不能和你交通勾连的吧?我走啦!”
“啧!”独孤不求不怀好意地道:“交通勾连,杜掌药,我读书少,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解释解释?”
杜清檀听出了他的不正经,又送了他一个白眼儿。
独孤不求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把她搂入怀中,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两张纸给她:“看看这是什么?”
杜清檀打开一看,却是通婚书和答婚书。
她抬眼看向独孤不求,眼睛亮晶晶的。
“瘦了。”独孤不求看着她素白的脸,温润多情的凤眸,深吸一口气,粗鲁地拍拍她的黑纱幞头,低声道:“我明日在外等你。”
杜清檀小声问他:“这什么波斯使者请我瞧病,是不是你弄的?”
独孤不求不承认:“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快去吧,天气冷,保重。”
杜清檀走出去老远,回过头去看,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杜清檀捧着赏赐进了住处,孙小兰“哗”地一下开了门,阴阳怪气地道:“哟,恭喜咱们杜掌药了,得以面见天颜不说,还得了赏赐。”
“同喜同喜。”杜清檀“哈哈”一笑,走进门去,“啪”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孙小兰讨了个没趣,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转眼看到锁春拎着热水进来,眼珠子一转,迎上去道:“恭喜啊。”
锁春莫名其妙:“喜从何来?”
孙小兰道:“恭喜孟典药得以面见天颜,还得了赏赐啊。”
锁春不高兴地道:“孙典药开什么玩笑呢,哪有这种好事。”
孙小兰就道:“没有吗?我看到杜掌药得了赏,还以为……啊算了,当我没说过,哈哈哈……”
第284章 义母
孟萍萍坐在窗前,入迷地翻看着医书,突然听到“嘭”地一声巨响,吓得一抖。
回头一看,是锁春用力砸上了门,便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回事,这么用力砸门,也不怕吵到别人。”
锁春沉着脸道:“我就怕别人听不到呢。”
“谁又惹你了?”孟萍萍合上书,很有些不耐烦。
锁春道:“还不是那个孙小兰,莫名其妙拦住我恭喜。说什么杜掌药得以面见天颜,又得了赏赐,关我们什么事!恭喜什么?莫名其妙!”
孟萍萍垂着眼拨弄着书本,低声道:“别理她,她故意挑拨是非来的。”
锁春把水倒进盆里,将木桶用力砸到地上。
“婢子知道她没安好心,但只是,您真的不打算做药膳吗?又不是不会做。”
孟萍萍有些烦了:“早和你说过了,我的专长不是食医,是药医,你怎么听不懂?”
锁春就不吭气了,过了一会儿,换了一张笑脸,拧帕子给孟萍萍:“洗洗,瞧您累的。”
孟萍萍盥洗完毕,脸色稍微好了些。
锁春凑过去给她捏着肩膀,小声道:“萍娘,您不擅长庖厨,但是婢子擅长呀。
咱们还该争取一下,您指挥,婢子动手,不然这样下去,只怕难得出头。”
孟萍萍诧异地道:“你想做药膳?”
锁春道:“婢子只是想帮您,跟了您那么多年,我懂得的并不少,咱们两个人一起使力,难不成还比不过她们?”
因见孟萍萍不感兴趣,就拉着她不停恳求。
“萍娘,您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了,什么都不争,这样不行的。
当初入宫之时,主君曾与婢子说,虽然不争也是争,但该争的时候也要争!
不然的话,您想想,杜五娘来势汹汹,两位尚食都喜欢她,又得了圣人褒奖,迟早总要升上去的。
掌药上头就是典药,典药之位只有两个,孙小兰有孙司药护着,怎么都坐得稳。
您就不同了,虽然主君在朝为官,却管不着这个,所以,她要升上来,只有您下去。
婢子知道您不在意这个位子,但这宫中自来捧高踩低,您一旦下去,就会人人都来踩您!
您甘心吗?就算您不在意,也想想家里的面子,孙小兰更不会放过您!
婢子也不是说要和杜五娘相争,只是咱们也该亮一下翅,不至于被弄下去,对吧?
说不定,还能两个人一起联手,把孙小兰逼下去也不一定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孟萍萍垂着眼:“让我想想。”
锁春知道她心动了,就不再逼迫,温柔体贴地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杜清檀睡了个饱觉,醒来之后,外头白茫茫一片,却是下雪了。
她忙着把当天的活儿干完,再捧上所得赏赐,去找两位尚食。
吴尚食看到她就先问:“送什么好吃的来了?”
杜清檀笑道:“还是大补养藏汤,还没好。”
程尚食叹道:“也就是你知道得多了,什么小雪喝补肾养藏汤,大雪喝大补养藏汤……”
吴尚食道:“别说,我连着喝了这些天还真管用,头发没那么掉了,夜里也好睡,嗓子眼儿也没那么干啦。”
说到这里又想起来:“圣人那儿没落下吧?”
“没有,没有。”杜清檀笑道:“忘了什么都不能忘了圣人。”
吴尚食点点头,教诲她:“这就对了,圣人才是咱们依仗的根本,旁的都是虚的。你看我,脾气不好,大家都不怎么喜欢我,是吧?”
杜清檀抿着嘴笑:“那我没听说过。”
程尚食则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幸亏最近好了许多,不然真是……”
吴尚食作势打了她一下,笑道:“我没问你,我问的小杜。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
我是想说,我这么不招人喜欢,还不是平平安安到离任,靠的是圣人啊。小杜,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多谢尚食提点。”杜清檀让熏儿:“把御赐之物拿上来。”
程尚食惊讶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杜清檀笑道:“我是想着,活儿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功劳却被我一个人占了,这不合适。
所以想请二位尚食主持着,把赏赐分给大家伙儿,也好让大家高兴高兴,干起活来更用心。”
吴尚食和程尚食对视一眼,都笑了:“你这孩子,大气又周到!你说说想要怎么分。”
杜清檀就道:“两位尚食、几位司膳、司药、典药、还有一起干活儿的几位姐妹,至于旁的人,合适的时候请顿饭。”
吴尚食大笑起来:“你这哪儿够分啊!你咋不说见者有份呢?”
杜清檀认真地道:“见者有份倒是不必了,以免被人误会我是冤大头。”
“你啊……”程尚食笑着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我俩就不必了,什么司膳、司药、典药都不必。
就你们几个食医,你酌情分一分就行。损坏御赐之物是大罪,那金杯不能换钱,你若有余财,不妨给她们些。
至于其他人,你瞅着机会合适,请她们吃顿饭也就是了。不必大张旗鼓,省得有人说你张狂。”
杜清檀从善如流:“我听您二位的。”
程尚食越看她越喜欢:“小杜,你这是吃什么长大的呢,这样玲珑又大气。”
吴尚食就道:“这么喜欢,不如收了做义女好了,也省得你老是念叨,以后没人供养。”
程尚食笑骂:“你这老货,开玩笑开到我头上来了!小杜出身门阀……”
杜清檀忙道:“什么出身之类的,咱们就不要提啦,义母义女这种关系,不都是只讲缘分的吗?
我看程尚食也很是亲近,您若不嫌弃,我就拜您做义母,您若看不上我,就当我开玩笑。”
“啊……这……”程尚食没料到她竟然真的愿意,整个人都有些傻了。
吴尚食忙道:“欢喜傻了么?还不赶紧接着?小心迟了她反悔,或者被我抢了啊!”
程尚食这才道:“你是真心的?”
杜清檀笑道:“这种事情还有假意的吗?”
“那当然啦。”程尚食不想多说,只笑:“待我找人挑个好日子。”
第285章 掌药你好坏!
熏儿拿着杜清檀看了一眼又一眼。
杜清檀被她看得烦了,索性道:“有话就说!不说就别看我!”
熏儿笑道:“不是,婢子是觉着掌药真了不起。这些年,有很多人想做程尚食的义女,她都看不上。
您这也没说什么做什么,她居然主动要收您做义女,真的很难得。”
杜清檀一本正经地道:“难道不是我主动要求做她义女的吗?”
熏儿掩着口笑,露出两只甜蜜的小梨涡:“她要是不乐意,哪能让吴尚食在那递话呢!
两位尚食,吴尚食看着严苛,实际未必能坚持到底。程尚食看着脾气好,却是拿定主意之后,最难通融。
您这呀,春风得意的,不知多少人要羡慕眼红了。不过咱们也不怕,做了程尚食的义女,可以在尚食局横着走了。”
杜清檀心情好,就沉了脸吓唬小宫女:“胡说八道!怎么敢横着走?”
熏儿被吓着了,连忙认错:“是婢子不会说话。”
杜清檀瞪眼睛:“横着走的不是螃蟹嘛!”
熏儿娇俏地跺脚,追着她打:“掌药你好坏!”
杜清檀抓住熏儿的手,正色交待她:“这事儿没成之前不许乱说。”
熏儿娇俏地笑:“不会的啦!婢子嘴很紧的。”
二人笑闹一回,拿了肉干放在炭火上烤了吃,香味儿飘出去,引了一群人来凑热闹。
正在那分吃东西,观赏御赐之物呢,孙司药黑着脸来了:“你们做什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齐齐站起身来装鹌鹑,孙司药垮着脸对杜清檀道:“让你出宫去给波斯使者瞧病,这是出入宫禁的腰牌!”
杜清檀接了朱漆腰牌,激动地表示自己一定鞠躬尽瘁。
孙司药冷冷地道:“你肯定要鞠躬尽瘁,治不好便是有负圣恩,看你怎么好意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