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再三表示感谢他给这么多通融。
金守珍道:“客气什么。”
回到司药司,白司药和孙司药都在,两个人各自坐在房间一角,都黑着脸。
杜清檀觉着这二人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便多带了几分小心。
“回禀二位司药,下官已为波斯使者看诊完毕,前来交差。”
孙司药抢着回答她,表情语气居然都很温和:“风雪这么大,辛苦了。”
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
杜清檀压下不适,恭敬地道:“为圣人分忧,不辛苦。”
孙司药就问:“是什么病?可有医案和方子?”
杜清檀毫不犹豫地交了上去:“都在这。”
孙司药看了一回,说道:“两位医令都看不好的病,你这几个食方能好?”
杜清檀道:“这个是长久的活儿,需得长时间进补,一时半会儿看不到疗效。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孙司药不置可否:“你回去吧。”
“是,下官告退。”杜清檀看向白司药,后者坐在那儿,蹙着眉头,心事重重。
她快步回了住处,先去找雷燕娘:“发生什么事了?”
雷燕娘道:“具体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俩吵架了。几位女史凑一块儿叽叽咕咕的,我听了一耳朵,似乎是为了吴尚食那个位子。”
白司药和孙司药都想要接替吴尚食的位子,然后呢,两位尚食都更喜欢白司药。
孙司药因此对白司药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年关将近,吴尚食很快就要走,已然到了一决雌雄的时候。
杜清檀交待雷燕娘:“这些天小心着些,别凑热闹。”
以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雷燕娘叹了口气:“好难。”
“你们在说什么?”锁春走过来,笑眯眯地把两个热乎乎的鸡蛋塞给二人,“拿着暖暖手。”
杜清檀很自然地道:“在说我出宫的事呢。”
锁春就道:“婢子也正是为了这个来的,我家典药让我来请掌药过去说话。”
这是要和杜清檀一起探讨波斯使者的病情。
杜清檀叫上雷燕娘:“你也一起听听。”
雷燕娘偷看锁春的表情:“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同僚之间一起探讨病例,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杜清檀无视锁春,直接拉着雷燕娘进了孟萍萍的房间。
孟萍萍果然也不在意,热情地接待她们,还把炭盆推到杜清檀面前:“五娘辛苦了,暖和暖和。”
“还好。”杜清檀说起波斯使者的情况,因见锁春在一旁听得认真,便道:“锁春也懂医?”
锁春点头:“回掌药的话,婢子打小陪伴在典药身边,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一些。”
孟萍萍也道:“我在外面行医之时,多是她给我帮忙。”
杜清檀想起了自家的婢女:“挺好的。”
就见孟萍萍难为情道:“我有个事情要和你们说。”
杜清檀笑道:“你说。”
“我和两位司药说了,从明日起,我也跟着一起做药膳。”
孟萍萍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你们觉着怎么样?”
杜清檀无所谓:“很好啊。”
又不是她家开的御厨,也不是她做决定,论起来,孟萍萍还是她上司呢。
孟萍萍见她真不在意,隐约松了一口气:“小杜,你真好。”
杜清檀拍拍她的手:“没什么啊,等着你大展身手。要是你这得了圣人欢喜,我也能轻松些。”
从孟萍萍房里出来,雷燕娘叹气:“各个都看这是肥肉呢,都想咬一口。”
杜清檀笑:“想咬就咬呗。”
只要牙口硬。
第290章 我便去告你
锁春小声道:“萍娘,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孟萍萍正在那翻书,查看波斯使者阿罗约这病究竟能不能治疗,听她这样说,言简意赅:“说。”
“您是杜五娘的上司呢,您是典药,她是掌药。论起来,您就管着药膳这一块,她该听您的。
您怎么还要问她意见?若是她不同意,是不是咱们就不做这药膳啦?这样下去,您会没威信的。”
锁春一边说,一边观察孟萍萍的反应。
孟萍萍皱起眉头:“我这不是想着,之前都是她负责的,我这突然要来做,难免引起误会。
提前和她说一声,大家心里都有数,也省得被有心人去挑拨离间,搞得不高兴。
你之前不也说了,咱们最好能和她联手吗?她不高兴了,怎么联手?”
锁春低着头道:“虽是这样,但婢子担心她表面同意,心里不高兴。”
孟萍萍把书一扔,压低声音严厉地道:“为什么你总是对她有不好的看法?依我看,她很大气,只要咱们不去惹她,她一定不会对咱们不好。”
“防人之心不可无……”锁春还要再说,被孟萍萍打断了:“我不想听这个,你以后别和我说这些!”
孟萍萍沉着脸自去睡下,拿背对着锁春不理她。
锁春默然立了片刻,自去打饭。
回来又遇到孙小兰,她就想躲开去,却被拦住了。
孙小兰笑眯眯地塞了一包肉干给她:“尝尝,御膳房里才做出来的。”
大家的伙食都很一般,锁春忍不住地馋,干笑着道:“多谢典药,不用啦,我不想吃。”
“嚯!”孙小兰鄙视地道:“这是看不起我呢?怕我给你下毒?”
锁春连忙道:“哪有,您误会啦。”
“那就是孟典药不许你接我的东西?”孙小兰步步紧逼。
锁春更是不肯承认:“没有,没有,我家典药一直觉得您挺好的。”
“哈!”孙小兰冷笑着摇头:“哄你娘,你这婢女满口谎言,我怎么觉着孟典药特别恨我,老想和我过不去呢?”
“没有这回事,您误会啦。”锁春着急地想要辩解。
“没有最好,接了这肉。”
孙小兰硬把肉干塞到锁春手里,说道:“你们日常和杜清檀那么好,她没分一点给你们解馋?”
锁春奇怪地道:“也没看见她有啊。”
孙小兰嗤笑:“日常出入御膳房的人,会少了这个?你没见她房里那个小宫女,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可真不地道,自己顿顿大鱼大肉,吃不了的,宁愿给个不相干的小宫人,也不乐意分一点给你们。
白瞎了孟典药平时那么照顾她,护着她,她就只顾着去讨好两位尚宫。”
锁春黑了脸不说话。
孙小兰又道:“她可得意了,这次去问诊,得了许多诊金,还得了好几件好衣裳,我才刚看到小宦官们给送过来的。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孟典药比她厉害多了,精通药医又精通食医,却得不着去,反而让她一个只会做饭的人去。
唉,不是我笑话你啊,你们主仆啊,也就这样了吧,迟早得被人拱下来,到时候可别哭。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杜清檀不知怎么哄好了我姑姑,我姑姑一直夸她呢!”
说着,笑眯眯地去了。
“站住!”锁春神色阴沉,语气冷硬。
孙小兰冷笑:“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听说了吧,我姑姑很快就能做尚食了,到时候,我看你们敢不敢不敬我!”
锁春沉默片刻,又追了上去:“孙典药,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婢子计较。”
孙小兰笑而不语,径自离去。
锁春拿了饭食回来,特意绕到杜清檀门前。
果然看到杜清檀主仆和雷燕娘在吃饭,旁边就放着一包肉干,熏儿还在那笑:“真香,肉干真香!”
锁春阴沉着脸走回去,到了门前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进去招呼孟萍萍吃饭。
到了晚间,该孟萍萍值夜,二人刚坐下没多久,孙司药就来了。
孟萍萍连忙起身迎接:“司药是来巡查么?”
孙司药劈头盖脸地骂起来:“谁规定我非得巡查才能来这里?”
孟萍萍莫名其妙,却也只得忍气吞声:“是下官不会说话。”
孙司药又骂她:“你怎么给人瞧的病?才刚尚宫局那边的胡司簿使人过来说,她服了你的药,上吐下泻。”
孟萍萍委屈地解释:“我没给胡司簿瞧过病,我是给尚仪局的周司宾瞧的病。”
孙司药用力一拍桌子:“不是你还能是谁?医案上头写得明明白白,就是你的名字!还敢抵赖?!”
孟萍萍咬着牙道:“还请司药取医案来看!”
孙司药冷笑起来:“这是觉着我冤枉了你?行,去取医案过来!”
杨掌药一溜烟跑出来,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跑去取医案了。
没多会儿,医案取来,孙司药直接扔到了孟萍萍身上:“你自己看!”
孟萍萍捡起医案翻了两页,脸色变了。
那明明不是她写的方子和脉案,可是字迹明明又是她的,签的名字也是她的。
“我冤枉你了么?”孙司药冷笑着坐下来,鄙夷地道:“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这不是我们典药写的字!”
锁春冲出去挡在孟萍萍身前,极力为她辩解。
“司药明鉴,婢子从始至终陪在典药身边,我们根本没给胡司簿瞧过病,您若是不信,可以当面询问胡司簿。”
孙司药厉声道:“你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我面前嚷嚷?指挥我怎么做事?给我拖下去掌嘴!”
“司药容禀,锁春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孟萍萍见势头不妙,赶紧上前劝解。
孙司药压根不理她:“还等什么?”
就有宫人上前,将锁春压了跪在地上,左右开弓一顿猛抽。
须臾,锁春的脸就肿了起来,唇角也沁出了血。
她却始终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就是不肯求饶认错。
孟萍萍急了,高声道:“孙司药,你这是行私刑!宫人犯错,自有司正主持刑罚,你再不放人,我便去告你!”
第291章 指证
“你要告我?”孙司药笑了起来:“去呀!看看最后是什么结局!”
“你个庸医,让尚宫局的人上吐下泻,受够了罪,我惩戒你这没规矩的婢女正是天经地义!
我替你挡了祸事,你不但不感激,还要去告我,让尚宫局的人替你做主?”
“去就去!”孟萍萍就是不服这口气,“我不知道这医案是怎么回事,但想来,只要细细地查,一定能够水落石出,还我清白!”
她愤怒地往外冲,然后就被孙小兰给拦住了。
“怎么回事呀?闹得这样厉害,我老远就听着声音了。”
孙小兰劝她姑姑:“又犯急脾气了不是?明明是好心,偏要弄成这样。
咱们司药司的人,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做什么要让别人看笑话。”
孙司药冷笑:“你别劝我,人家要告我呢,让她去!”
孙小兰道:“哎呀,孟典药不是才来没多久嘛,她也没弄明白您的性子,这都按下去的事,为什么要翻起来。”
说着又去劝孟萍萍:“孟典药,赶紧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啊。”
孟萍萍犟着脖子不肯低头:“我没做过的事,我就是不认!这医案不是我写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清白无辜的。就这样了吧,大晚上的,闹腾什么。”
孙小兰连忙截断她的话,和孙司药道:“您先回去歇着吧,我劝劝她。”
孙司药恶狠狠地盯了孟萍萍一眼,用力一甩袖子,走了。
孟萍萍憋屈得厉害,咬着牙就是要去告状。
孙小兰和杨掌药一左一右将她拉住,说道:“到处都关门了,你能去哪儿!再犯了宫规,谁来救你!”
孟萍萍只好坐下来给锁春擦脸,憋着气想,明日她非得找人说清楚这事儿不可。
孙小兰和杨掌药自顾自地在一旁说了一回,见她不搭理,就也冷哼一声走了。
“萍娘!”锁春没忍住,扑在孟萍萍怀里大哭起来。
孟萍萍也哭,前所未有地后悔,不该入宫受这个罪:“你放心,我一定要帮你把这个公道讨回来。”
锁春猛摇头:“不要,不会有结果的,就这么算了吧,她们一伙人,摆明了就是要对付咱们,咱们斗不过的。”
孟萍萍气道:“难道你就这样白白挨打了?我不能容忍她们往我身上泼脏水!”
那个医案,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做这件事的人,说不定孙小兰和杨掌药都有份!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
次日一大早,原本该去御膳房的,但锁春肿着脸没法儿见人,孟萍萍也顾不过来,忙着去寻白司药。
不想白司药病了,伺候的宫人婉言谢绝她探病。
“司药这病得静养,这两日告了假,都不见人。”
她就又去寻两位尚食。
吴尚食要走的人了,不想再得罪人,只管和稀泥:“这不是压下来了么?算了吧。”
程尚食忙着准备除夕大宴和旦日大宴,忙得团团转,哪里顾得过来这种小事。
孟萍萍一直没找到机会往她身边凑,等了许久,又冷又饿,好不容易等到程尚食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