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才不在乎呢!不就是退个亲么?这人没退过亲啊,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这世上!”
他抬着下巴,红艳艳的嘴唇肿着,半边脸红肿,一副志得意满的骄傲模样,仿佛退亲真是一件难得的荣誉。
孟萍萍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人没退过亲,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来过这世上?
那她这个都没定过亲的人,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世上?
她蹙着眉头,本想忍着算了,但是想到杜清檀和她说的话,就又抬起头来,严肃地看向独孤不求。
“独孤,你这个人好没意思。我好意安慰你,你却对着我说这种不知所谓的话?
按照你的说法,我这个没定过亲的人,是不是该羞愧得去死?不识好人心!”
孟萍萍捏着马鞭,转身就走。
独孤不求见惯了她温和安静自持的模样,突然遭遇这么一下,都懵了。
他大声道:“哎,我没说你啊!我是说我自己!”
孟萍萍不理他,翻身上马,瞬间走得不见踪影。
杜清檀没说错,清清爽爽的小娘子比汗臭哄哄的男人可爱多了!
独孤不求无趣又无力,小声道:“杜清檀就是个魔鬼!但凡和她玩得好的,都会变!”
有人大声喊他:“独孤主簿,独孤主簿,有新线索……”
独孤不求立刻打起精神,大步赶去。
杜清檀踩着点儿回到宫里,先交还了腰牌,这去找程尚食汇报。
她没隐瞒和独孤不求的事,程尚食愣住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杜清檀把独孤不求去了大理寺任职的事说了:“现下得到的消息,有人因此打算,在圣驾前往嵩山这段时间里对付我。
我若不幸卷入阴谋之中,势必拖累独孤,两家人都不得活路,代价太大。”
程尚食忧愁不已,仔细思索良久,道:“若是如此,只当众拿回婚书还不够,须得再过明路。”
她说的是东宫那边,这桩婚事由东宫促成,也要由东宫出面解除。
但东宫目前地位尴尬,锦上添花的事未必能被记住,这种被下脸面的事,却一定会被记恨。
第317章 殿下在意吗?
小小内宫女官,对普通百姓来说还算威风,对上皇亲国戚,不值一提。
即便太子地位再尴尬,想要找个由头收拾内宫女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程尚食发愁:“我虽自来不敢怠慢东宫,但要往东宫面前递话,还是有些不便。”
宫中之人彼此间会有交往,到了她这个级别,人脉遍布各处,东宫那边自然也有她交好的人。
但她身为六尚之一,是圣人信任的女官,与东宫过从太密乃是大忌。
这件事说大不大,却可能来回折腾许久,一旦落到有心人眼里,捅到圣人面前,她和杜清檀都得不了好。
杜清檀平静地道:“我知道义母的为难之处。和您说明,是想让您心中有数。
至于此事要如何处理,我自有对策。宫里都知道您是我的义母,这便是最大的帮助了。”
程尚食很是欣慰:“本来,避开不去嵩山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圣人钦点,无可避免……”
“危机与机遇并存,说不定我还能立个大功呢。”杜清檀陪着程尚食说了会儿话,起身告辞。
程尚食从盒子里取出一只瓷瓶递给她:“拿去,搽上几回,明日早上起来就能消肿了。”
杜清檀伸手一摸唇瓣,颇尴尬,讷讷解释:“闹得有些厉害,不小心磕破了。”
程尚食懒洋洋地挥手:“你们年轻人的事,就不要拿到我面前多说了。”
“……”杜清檀总觉着,程尚食这话可以有另一层含义,仿佛她是在炫耀似的。
回到住处,又引起一波惊诧。
申小红围着她反复打听这嘴唇为何伤得如此厉害。
杜清檀慢条斯理地搽着药,用很不正经的语气说道:“午饭没吃饱,想吃肉呗。”
所有人都知道是假话,却没办法打听太多。
杜清檀把人统统赶走,摊在床上长吁短叹,烙了一夜的烧饼,天快亮才睡着了一会儿。
早上起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干活时却比平时更加卖力,热火朝天的,甚至还帮着张厨娘揉了个面。
张厨娘看她揉面揉得杀气腾腾,心中不由忐忑,总觉着怕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她,便寻了机会问道:
“典药动动嘴皮子,指着下头的人做就行了,何必亲力亲为?这多累啊。”
杜清檀认真地道:“不累,我必须加倍干活,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张厨娘一脸茫然,完全不懂。
她自动理解为,这杜典药野心勃勃,这么拼命的干活,是因为不满足目前的位置,还想继续往上升。
杜清檀干完活儿,腰酸背痛,坐在厨房门口发呆,偶有宫人来请医,就给人家看看诊,开些简单的食疗方子。
忽见白司药陪着尚宫局一名女官过来,说道:“小杜,太子妃有些不虞,召你前去请脉问诊。”
众人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杜清檀。
这可真是不得了啦,先是给波斯使者瞧病,又去太医署授课,现在太子妃都要点名让她瞧病了。
杜清檀却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只不过事到临头,她也不慌。
“刚从油烟之地出来,仪容不整,请容我换一身衣裳,梳洗整齐。”
尚宫局的女官笑道:“快去快去。”
杜清檀微微一笑,迅速梳洗更衣完毕,准备出门。
雷燕娘在门外迎着她,担忧地道:“五娘,你没事吧?如果遇到了事,一定要告诉我啊。”
杜清檀惊诧于雷燕娘的敏锐,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轻拍她的肩头,微笑:“我没事。”
她是第二次来东宫,心境却和之前颇不相同。
那一次,她为定亲而来,满怀憧憬和喜悦。
这一次,她为解除婚约而来,肃杀默然。
太子妃显然是不高兴的,因此让她在料峭的春寒中足足站了一个多时辰,才召她入内。
杜清檀低头行礼,太子妃也不理,足足憋了小半个时辰,才淡淡地道:“杜典药人忙事忙,我要请你瞧个病,也要等你这许久。”
这是明晃晃的故意刁难,无非就是为了发泄不满。
杜清檀并不辩解,笑容始终如一:“能为太子妃殿下请脉,是下官的荣幸。”
太子妃被激怒了,抬手就将果盘砸到她身上,厉声呵斥:“惺惺作态!什么荣幸,我看你是觉着东宫拖累了你才对!”
这罪名可就大了。
杜清檀硬生生受了那一下,身形纹丝不动,语气不紧不慢。
“殿下误会了,下官愚钝,总担心行事不妥会惹祸上身,再牵连到未婚夫婿和家人。
思来想去,不如解除婚约,让独孤心无旁骛地办好差事,以便为大周尽忠,为圣人尽忠,为太子尽忠。”
太子妃不说话了,目光炯炯地打量了她片刻,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倒还是你思虑周到,懂事了?”
杜清檀知道已经说动了太子妃,也微笑着道:“殿下明鉴。”
在这些上位者的眼里,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她和独孤不求这种小虾米的婚姻爱情,不值一提。
如果解除这桩婚事,能够给东宫带来实打实的好处,东宫将是她最有力的支持者。
“这样也好,省得你们互相耽搁了。”
太子妃起身走到杜清檀身旁,亲手扶她起来:“我会记住你的忠心。”
杜清檀笑道:“还要烦劳殿下安排后续事宜……”
太子妃打量着她,说道:“你是真狠心,此去嵩山,一定要好生伺奉好圣人才是。”
杜清檀恭敬地应了。
走出东宫,暮色已然苍茫。
她在夹道处遇到了李岱。
李岱穿了一件樱草色的圆领缺胯袍,上有宝相团花,蹀躞带上镶金嵌玉,一派富贵景象。
他轻轻挥手,随杜清檀过来的尚宫局女官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
显然,这是他的人。
杜清檀淡定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免礼。”李岱温声道:“如何?太子妃没有为难你罢?”
杜清檀云淡风轻地笑:“太子妃温柔大度,体察人意,虽然遗憾,却能理解下官的难处。”
李岱点点头,苦笑:“只是独孤不免要误会本王了。”
杜清檀勾着唇,一字一顿:“殿下在意吗?”
第318章 风雨欲来
李岱不错眼地盯着杜清檀看,咄咄逼人。
“本王自是不在意的。若能抱得美人归,哪怕就是被追杀也是风流幸事一桩,何论只是一点误会呢。”
杜清檀微笑点头:“不错,在您眼里,我们这种人只是蝼蚁而已。”
她恭敬地行礼告辞:“请殿下恕罪,暮色苍茫,下官该回宫交差了。”
李岱在她身后淡声道:“你该知道,本王待你是不同的。从前你与独孤有婚约在身,我不好夺人之美。
但现在,你既已与他无关,本王也不怕说出心中所想。若你愿意,我可以向圣人请求……”
杜清檀微笑回头,行礼,声音清脆。
“多谢殿下青睐,下官不过一截朽木,配不上贵人。只想将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奉献给圣人,为国尽忠。”
她起身,扬长而去。
李岱微眯了眼,立在暮色里,久久注视着她的背影。
烈马一样的女子,桀骜不驯,又冷静凶狠如狼,他越来越为她着迷。
小宫女熏儿替杜清檀解开衣裳,看到她肩上的青紫痕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典药,您这是怎么啦?疼么?”
杜清檀淡淡一笑:“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了。”
太子妃用了力气砸她,她却不能躲避,更不能嚷嚷出来。
一是宫中惯会捧高踩低,众人若是知道她被太子妃惩罚打骂,定会传得风言风语。
二是人心诡谲难测,她随口一句话,传到太子妃耳中,或许就会成为抱怨憎恨之意,徒添波折。
熏儿小心翼翼地触摸了一下,拿了化瘀膏替她推拿。
杜清檀收拾妥当,便叫宋大娘和雷燕娘过来议事,安排此去嵩山需要携带的相关物品。
“春日阳气升发,为肝所主,圣人年迈,当以温养为主,补益脾肺之气,又因乍暖还寒,还该增强体表卫气,以防风寒……”
她说,雷燕娘写,宋大娘补充,不一会儿就开了长长一溜单子出来。
申小红在门口探了个头,笑道:“我能一起听听,顺便也给出个主意么?”
雷燕娘正要拒绝,杜清檀已然微笑点头:“当然可以。”
宋大娘眼里闪过一丝不乐意,闷闷地低下头去。
申小红却是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径直取了已经开好的单子细看,出主意。
“韭菜、菠薐菜之类的,咱们宫中倒是好寻,只恐路上不便,不如与尚宫局说一说,让沿途地方官府提早准备着。”
杜清檀就笑:“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是你想出来的,就烦劳你跑一趟,去把这事儿办了。”
申小红高兴得不行,蹦蹦跳跳地去了。
等到单子开完,已然夜深,杜清檀打发走雷燕娘和宋大娘,梳洗完毕,准备入睡。
门被人在外头猫儿似地抓挠了两下,杜清檀将门开了一条缝:“谁?”
“典药,是我。”申小红扒着门缝,神秘兮兮地道:“我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杜清檀没心情陪她演戏,反手就要关门:“若是没想好就别说了。”
“别!”申小红死皮赖脸地挤进来,低声道:“宋大娘不可靠。”
“坐。”杜清檀严肃地看着申小红,“你要知道,在我这里胡乱攀诬同僚的后果和下场。”
申小红毫不退缩地对上她的目光,将右手举起发誓:“我若有半个字胡说,让我天打雷劈。”
杜清檀这才出去查探周边是否有人偷听偷窥,确定安全,才道:“你说。”
“宋大娘与尚宫局一名宫人过从甚密,经常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有一回我撞见了,随口问问,她却不承认有这么回事,非得说我眼花了。
再后来,又撞上,她就说是她老乡,可我偶然得知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是蒲州人,那宫人却是梁州人。
我就寻思着,这事儿奇了怪,若是正常往来,哪里用得着这样遮遮掩掩的,谎话连篇的啊?
再接着,我又偶然听见袁春娘和她开玩笑,说她竟然藏了整整一袋金豆子!”
申小红目光炯炯:“典药,您说,这正常吗?咱们一同入的宫,谁不知道谁啊,她虽不穷,却也不曾阔绰到有这么多金豆子的地步。”
杜清檀淡淡地道:“与人交往,钱财不明,倒也不能说明什么。你不也有瞒着咱们的钱财?”
申小红急的跳脚:“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您对我多有看法,我也确实想要取而代之,随同您前去嵩山。
但这种事情,真不是我随便攀诬几句就能做到的。她真有问题!我怕她已被人收买,要对你不利!甚至于更严重!”
更严重,就是针对圣人了。
只是申小红不敢明说,杜清檀也不能挑明。
她平静地道:“我相信你是好意,但只是这么一点捕风捉影的事,不够,即便我报到尚食那儿,尚食也不会搭理我。”
申小红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来:“我懂了,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