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羸弱不可欺——意千重【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7 17:20:07

  杨氏失望不已。
  杜清檀却是由衷松了口气,身体羸弱倒也并非一无是处,不然难道要她天天抗婚吗?
  杜陵因当地有前朝皇帝陵寝而得名,是本朝文人骚客酷爱的观光胜地。
  杜氏世居此地,族人繁衍百年,聚集成为一个极大的村落。
  村子周围一大片土地,全都属于杜氏族人。
  杨氏隔着车窗指给杜清檀看:“我们家那二十亩薄田就在那边。”
  杜清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哪里属于自家,毕竟都长一个样儿,便道:“稍后办完事,领我去看看。”
  十二叔婆道:“之前不是说想再买些地么?正好问问谁家要卖。若能买在一处,也方便你们管理。”
  杨氏深以为然:“就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卖。”
  忽见一个半大小子探着头凑过来盯着她们瞧,看清楚了也不说话,转过身就往村子里跑。
  十二叔婆就道:“这谁家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说话间,马车行到村里,但见两旁道边便站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对着她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杨氏看到一个熟悉的宗亲,就热情地打招呼:“八婶娘,您在这晒太阳呢。”
  八婶娘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我来瞅瞅这不要宗族的能干人长什么样儿。”
  杨氏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
  十二叔婆连忙打圆场:“乱说什么呢?哪里就不要宗族了?都是误会。”
  八婶娘翻了个白眼。
  一个少年嚷嚷道:“误会什么?现在外面的人都在嘲笑京兆杜氏族中无人,我们出去,头都抬不起来。”
  “就是!陷宗族于不义!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有本事姓杨得了!还回来做什么?”
  杜清檀便知,她们这是把人家得罪狠了。
  你们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寡妇,就该逆来顺受才对!
  怎么敢违逆堂堂族长的命令,慢待我手下的首席走狗,还撺掇做官的族人写信下我的脸面,挑战我的权威,那是活腻了!
  非得让你们知道族长的厉害不可!
  这就是宗族的蛮横不讲理处。
  纵容强势的,欺负软弱的,压制格格不入的,惩戒不听话的,外加动不动就煽动族人打群架。
  杨氏也意识到了,瘦削的脸上呈现出死灰般的颜色来。
  饶是如此,她也紧紧握住杜清檀的手,沉稳地道:“不怕。”
  “我不怕。”杜清檀反手握紧杨氏的手。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廖管事来了,阴沉着脸站在路中间道:“主君命你们去祠堂。走着过去。”
  杨氏的手便是一颤。
  十二叔婆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何至于此?本是小事一桩,何必兴师动众!”
  “宗族名声岂是小事?!”廖管事高声厉喝。
  上次,他被杜清檀唬住是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气势已被压制。
  此刻是在自家地盘上,当着这么多族人,当然要找补回来,不然都有样学样,还了得!
  十二叔婆无端受了气,也不耐烦开腔了,只把脸死死板着。
  杨氏的性子反被激了出来,高声道:“走就走!我倒要瞧瞧,这群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把我们孤儿寡妇怎么办!难不成比外人还要更凶残?”
  杜清檀举起袖子掩住口,轻咳几声,细声细气地道:“大伯母开玩笑呢!我们总不会没被外人逼死,反而被族人逼死。”
  她一开口,围观的族人便静默下来。
  说来也奇怪,她看着孱弱,吐字却很清晰,不紧不慢的,十分沉稳,让人忍不住屏了呼吸,静听她诉说。
  杜清檀立刻敏锐地发现了。
  她当即停下来,给众人团团行礼,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福薄,先父早亡,家道败落,病弱无依,被萧家嫌弃,强按着非要不按规矩退婚。
  怪我心高气傲,没能认清现实,以为自己还是从前的京兆杜氏女,名门望族的气节颜面不能丢,故而坚决不从,得罪了萧家。”
 
 
第39章 你姓杜还是姓萧
  “我本意是好的,只是人太年轻,思虑不周,这才拖累了大伯母,拖累了族里。”
  “但是当时我太害怕了…”
  杜清檀捂着脸哭了起来:“族长一直病着,大伯母也气病了,团团险些被他们绑走,家中老仆更是被他们打伤,连带着杨家舅父也被打了个半死,我害怕呀~”
  “我当时就想着,我认命了,我低头,只要萧家放过我们就行。但他家欺人太甚,非要把我拖走弄死,我不甘心,这才顺势向杨相公求救!”
  “诸位宗亲,换作你们,你们又会怎么做呢?”
  众人听着,面色渐渐和缓下来。
  濒临绝境而求救,是人的本能,倒也不能完全怪她。
  廖管事一看不好,连忙道:“族老们还等着呢!有什么去祠堂里头说!在这哭哭啼啼的,不像样!”
  杨氏怒目而视,高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奴仆罢了!”
  杜清檀不让杨氏吵:“大伯母,算了,是族长让廖管事这样做的,我们听着就是了。”
  做大事者,实在不必与不紧要的阿猫阿狗纠缠不休。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故意说道:“其实此事之所以能成这样,还因为我有奇遇。只不好让族老们久等,稍后到了祠堂我一并细说。”
  族人们本就难得有热闹看,听这一说,更是好奇得不行,全都跟在后头不肯散开。
  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对杨氏和杜清檀的敌意已经淡了很多。
  有人注意到,杜清檀的身体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糟糕,便问道:“五侄女,你真吐血了吗?”
  “吐了。”杜清檀认真道:“差点就死了,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这都要感谢我那个奇遇。”
  “是什么奇遇啊?”
  这回很多人都追着问。
  杜清檀就是不说。
  十二叔婆也不说,轻蔑地看着这群无知之辈,颇得意。
  就这么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了杜氏宗祠外头。
  杜清檀看着那黑漆漆的大门,正想跨进去,就被人拦在了外头:“就在这站着!”
  女人不配出入宗祠。
  杜清檀抬起头来,沉默地看向前方。
  透过幽深的门洞,光影交错的房屋深处坐着七个男人。
  居中一个头发花白,有两道深刻法令纹的,就是人称七叔公的族长杜科。
  两侧分别坐着六个男人,年龄都不小了,其中一个坐在杜科左侧上首的,已是须发皆白。
  他半垂着头,把玩着一枚小小的玉石印章,仿佛对这件事并不怎么感兴趣。
  其余人等各自保持着威严,都在打量杜清檀和杨氏。
  廖管事可得意了,颠儿颠儿地跑进去,唱个喏,说道:“主君!罪人杨氏、杜五娘带到!”
  杨氏气死了,还罪人?
  这是审犯人呢?她这辈子就没这么耻辱过。
  杨氏正想上前反驳,就被杜清檀握住了手臂。
  “不要急。听他们怎么说。”
  杜清檀瘦削的背脊挺得笔直,下颌线绷得极紧,眼神灿若寒星,整个人透着一往无前的锐气。
  如果这是一场比赛,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杜科使了个眼色。
  “罪人还不跪下!”廖管事一声断喝,胆儿小的孩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杨氏和杜清檀站得稳稳的,并没有要屈从的意思。
  杜科又使了个眼色。
  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上来,抓住杨氏和杜清檀的手臂,准备把她们放倒。
  “慢着。”杜清檀抬手挡住婆子:“七叔公为何称呼我们为罪人?”
  “呵~”坐在阴暗深处的杜科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讽笑,并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
  又是看门狗廖管事发声:“听好了!第一,自作主张、隐瞒虚诈,陷宗族于不义;第二,自私自利,假借祖传秘方之名向梁王献方,置宗族生死于不顾!”
  果然拿她向梁王献秘方的事儿说道了!
  杜清檀朗声道:“我不认!”
  不等她辩解,廖管事已经厉声道:“还敢狡辩!宗祠之中,族老面前,岂容你如此喧哗无礼!”
  七叔公这会儿才拖声曳气地道:“诸位,你们都看到了,这般桀骜不驯,冥顽不灵,无视宗族,该怎么处置啊?”
  坐在最末尾的一个胖族老道:“小姑娘家不懂事,给个教训也就是了。打十鞭,认个错,叫她以后不敢再犯就是了。”
  族里教训犯事族人的鞭子,是特制的牛皮鞭,常年泡在水里,一鞭子上去能带下来一层皮肉。
  青壮年男子挨上十鞭,也要奄奄一息。
  像杜清檀这种一阵风都吹倒的小娘子,一鞭子就能打个半死,再发点高热,命就没了。
  竟然是丝毫不问经过,不许辩解,就这么轻易地定了罪。
  十二叔婆急了,高声喊道:“自家骨肉,哪有上来就喊打喊杀的,这孩子重病初愈,可禁不起折腾!”
  杨氏母鸡似地把杜清檀护在身后,悲愤地道:“你们这是帮着萧家把自家孩子弄死吗?”
  一提到萧家,杜科就仿佛被戳到了命门,厉声喝道:“给我掌嘴!竟敢诬陷!”
  杜清檀反手把杨氏护到身后,平静地道:“我也要问,七叔公收了萧家多少钱?我遇事时百般躲避不肯相帮,现下又替萧家出气,百般折辱残害我们。你姓杜还是姓萧?”
  “反了反了!!!这忤逆不孝、黑白颠倒的东西!”
  杜科气得须发乱抖,廖管事一个箭步冲过去,狞笑着抡起巴掌,朝着杜清檀脸上搧下去。
  本以为这一掌怎么也得把杜清檀搧飞,不想竟然落了空。
  廖管事惊愕回头,只见杜清檀站在一旁,微侧着头,黑色的眼珠子冰凉凉地瞅着他,“嗖”的一下,一只小巧的拳头飞过来。
  他的右边侧脸挨了狠狠一击。
  无数金色的星星在眼前跳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发声,已经“啪”地一下摔倒了。
  世界瞬间陷入寂静。
  片刻后,有很多声音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嘈嘈杂杂,听也听不清楚。
  他晃晃脑袋,想要挣扎着爬起,却又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在地。
  一双淡青色绣兰花的鞋子停在他面前。
  忽大忽小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柔柔弱弱的:“我替七叔公教训没规矩的家奴。”
 
 
第40章 你是要护着她了?
  众人震惊地看着杜清檀。
  纤细柔弱的小姑娘,肤白貌美,神态安宁柔和,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她竟会出手打人。
  并且是一击得中,把廖管事这么个壮年大汉,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打翻在地,许久爬不起来。
  一直低着头把玩印章的族老终于抬起了头。
  他眯着眼睛,透过幽深的祠堂,看向立在外面的杜清檀,再把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
  阳光从上面洒下来,把穿着朴素的小娘子包裹其中,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四平八稳地站在那里,不惊不惧,不闹不哭,颇有——大将之风。
  是那种见过许多大场面,一般的小事儿已经无法打动她的那种沉稳和霸气。
  难怪能让萧家打落牙齿和血吞。
  真没想到,族里竟然也出了这么一个奇女子。
  他笑了起来,看向脸部肌肉已经狰狞到扭曲的族长杜科:“真有意思。”
  杜科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正酝酿着准备对杜清檀实施下一轮打击,突然听到了这句话。
  “我们家要出一个了不起的女郎了。”
  须发皆白的族老笑着站了起来:“当今圣人是女人,她早就说过,女子未必不如男。
  但我还是要可惜,小五娘只差不是儿郎,否则,杜氏一门的希望说不得要落在她身上。”
  他年纪虽大,声音却很洪亮,所有在场的族人都听清楚了。
  他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九叔祖这是什么意思?”
  杜科的脸色凝重起来,警惕地盯着九叔祖,缓缓道:“九叔,你是觉着五娘忤逆不孝、轻慢宗亲、黑白颠倒、不顾家族是对的?”
  九叔祖淡淡地道:“倘若她真有这些行径,自是不对。但,即便衙门提审犯人,也该允许她自辩,弄清来龙去脉再下定论,如此才算合理合法,才能服众。国法家规,可不是上下嘴皮子轻轻一碰就能算的。”
  杜科冷笑:“你是要护着她了?”
  九叔祖背负双手,挺胸抬头,掷地有声:“我护的是国法家规!杜氏百年门阀,靠的是诗书规矩立家,否则,根基损害,世间将再无京兆杜氏!
  这次是萧家,下次还会有张家,李家!杜家的女娘得不到宗族护佑,在夫家怎么立足?杜家的男人又有什么颜面敢称大丈夫!
  我看,是这些年来,杜氏低头太久,凡事忍让太过,导致其他人家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才出了这样的事!”
  族人们暗自点头,小声议论起来。
  杨氏红着眼睛道:“总算来个明白人了,就是这样的道理。”
  十二叔婆也道:“这才是大家族长久兴盛的根本!”
  杜清檀半垂着眸子,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这个人找对了。
  这位九叔祖,要比族长杜科还大一辈,原本的族长人选该是他才对,却因他家儿子卷入驸马谋反案中,不得不后退一步。
  那桩案子已经过去很多年,早就没了影响。
  可惜机会一旦错过,就很难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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