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我没敢说这事儿,只说是祖传秘方。但咱们家究竟有没有祖传秘方,你们这些长辈最清楚了,是吧?”
“当然知道了!”
十二叔婆抓着杜清檀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这可真是想不到。实不相瞒,昨天这事儿已是传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十二叔婆很激动:“五娘啊!这就是你的福气了!我早看你不是福薄之人,原来都在这里应了。”
杜清檀羞涩地半垂了头:“若非按着我爹说的法子调养,这会儿我也只能在床上苟延残喘罢了……”
她抬起袖子,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十二叔婆却是万分感慨,想起家中老头子也病着,便道:“你十二叔公感了风寒,他又怕吃药不肯就医,这苦参蛋花汤能用嘛?”
杨氏紧张得鼻尖冒出一层细汗,大气都不敢出,只怕杜清檀行差踏错被拆穿。
杜清檀仔细问过症状,道:“十二叔公是风寒,不是风热,就不能用这苦参蛋花汤。叔婆回去后,给他老人家熬一碗葱白糯米粥罢。
葱白头3个,糯米2两,生姜5钱,先把糯米煮成粥,再将葱白头和生姜捣烂同煮,热服,出汗就好了。”
十二叔婆忙让团团拿笔记录下来,装入袖中:“时辰不早,我赶紧回去,让老头子写信送去族里。莫急,养好病再说。可怜见的,五娘这孩子病成这样,还熬精费神地陪着我说这许多话,快去歇着。”
送走十二叔婆,杨氏才想起来:“忘记问族里的事了!”
杜清檀道:“我特意打断不让您问的,十二叔公怕事,愿意帮咱们写信争取时间已经很好。
求得多了,卷入太深,我怕他家不乐意。且咱们的打算不便让太多人知道,侧面打听更为妥当。”
杨氏一想也是,扶着额头道:“是我失了冷静,随便抓到个人就紧紧攀着不放,倒没有去想人家是否乐意。”
杜清檀安慰道:“无妨,有我在。大伯母只需好生休养即可。”
杨氏挖苦她:“靠着你做梦吗?先还一梦十年,这回就一梦二十年了。”
“是二十年。之前是我睡糊涂了,记错了。”
杜清檀煞有介事:“大伯母不要不信,是真的,不然你看我这些本领,从哪里来的呢?”
她仔细琢磨过了,本朝从上到下都爱慕仙求仙,那什么遇仙之说时常都有。
以祖传秘方之说行食医之事,只怕族里那些不怀好意、眼红的会来抢夺。
还有杜家之前也没有这种名声传出来,她自己身体孱弱,反倒让人疑虑不信。
不如虚虚实实,以梦为名,借口遇仙,一切不合理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反正她有真本事,并不怕被拆穿。
杨氏无可奈何,道:“随你的意吧,事到如今还能如何?只盼你行事稳重周密,不要招祸。”
“知道了。”杜清檀见天色还早,又使采蓝去寻朱大郎。
一是请他帮忙打听杜家族里的事,二是看看能不能弄点什么荤腥打牙祭。
等到傍晚采蓝回来,神神秘秘地把个食盒递到杜清檀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又迅速关上,声音低不可闻:“看清楚没有?”
杜清檀激动得不行:“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猪肝啊!
她可算见到一丝荤腥了!
果然还是混江湖的有办法!
采蓝很遗憾:“可惜没有被豺狼咬死的羊,只有猪。然后呢,猪肉也没了,只剩下猪肝。奴婢想着好歹也是肉,便拿回来了,只是这东西太腥,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时人都以食羊为主,猪肉常被嫌弃,猪下水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杜清檀不嫌弃啊,只要是肉,青蛙腿她也能啃很久!
何况猪肝常常用作药膳,很适合杨家人现在这情况——长期茹素,营养不良,或多或少都有些贫血。
“这个好,羊肉味儿太大了,容易被人闻到。”
杜清檀搓着手琢磨菜谱,做个什么吃呢?
大春天的,得弄点符合时令的膳食,全家养生才是。
于婆翻出一把春笋:“适才杨家舅母带来的,说是才从山里挖来的,可嫩。”
杜清檀瞬间有了数,那就做个补血养肝、健脾养胃、通便利肠、鲜美可口的猪肝笋尖粥吧!
她也不要采蓝帮忙,挽起袖子,先熬上粥,用清水清洗干净猪肝,切得薄薄的,再过两三遍清水。
加葱段、姜片抓揉片刻,再倒上酒继续抓揉,之后又用清水冲洗干净,备用。
采蓝看她做得精细,忍不住凑过来闻了闻,惊喜地道:“好像不腥了呢!”
“去洗白芍。”杜清檀打发走采蓝,捞起已经洗干净的春笋切成斜段。
等到粥熬煮成稠粥,再放入白芍、笋尖,中火继续熬煮一刻钟。
之后加入猪肝滚上几滚,看到猪肝变色,再加盐,撒上翠绿葱花,起锅。
一锅鲜香味咸、滋补养人的猪肝笋尖粥便成了功。
升腾的白雾中,采蓝和团团嘴角流下了馋出来的泪水。
第37章 可以另寻一门好亲了
一大锅猪肝笋尖粥,不过片刻就被分食殆尽。
采蓝意犹未尽,抱着空锅不甘心地刮了又刮。
于婆调侃她:“伸舌头进去舔呗,再不然用水涮三遍,留作夜宵。”
采蓝面不改色地道:“如今咱家阔了,我不能丢大娘子和五娘的脸。”
说着,将舌头伸出,把好不容易刮下来的一匙粥食舔得干干净净。
“……”于婆看不下去,摇着头走开了。
采蓝丝毫不知羞愧:“我今天里里外外跑了多少趟,都累瘦了,下次要让五娘给我多留些。”
“你有功,下次一定给你多留!”
杜清檀对于忠诚能干的手下从不吝啬。
“姐姐帮我看功课。”团团把写的字递过来,趁她不注意,扑上去抱住她的腰蹭啊蹭,咧着嘴笑。
“笑什么?”杜清檀被这毛茸茸的小孩子这么蹭来蹭去,一颗心由不得柔软下来。
团团仰着头笑:“我好喜欢姐姐啊,特别特别喜欢。”
“我也很喜欢团团,特别特别喜欢。”
杜清檀揉揉他的胖脸蛋,敷衍地扫一眼字,说道:“姐姐眼花,拿给你娘看。”
团团就很紧张:“姐姐为什么眼花?是哪里不舒服吗?”
杜清檀尬笑:“就是累的……”
小孩子什么的,她只想逗着玩,并不想陷入陪做作业的泥坑之中。
“那姐姐赶紧去歇着吧。”
团团很懂事的去找杨氏,不期一枚石子儿砸到他身上,有点疼,他大叫一声:“哎哟!有坏人!”
全家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出头来看,只见和王家相邻的墙壁上扒着个黑乎乎的脑袋。
王草丫尴尬地抓着头皮道:“是我,我是听到你们说什么好吃……”
团团立时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虽然还小,却也知道若是被人知道偷吃荤腥会惹祸。
“煮了一锅春笋粥,往里头滴了几滴油,又蒸了一碗蛋,用才挖的野小蒜拌了个凉菜,确实挺好吃。”
杜清檀平静自若地描述了一番自家的晚饭。
馋得王草丫口水滴答:“春笋啊,那可贵了!还有蛋羹?难怪呢,我说咋那么香,到底是有钱了!”
杜家得了一大笔钱的事,左邻右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总会有几个不知趣的,理所当然上门借钱。
若是拒绝,还要得罪人。
这随时扒墙头偷窥的王草丫,就代表了邻居们的态度,说得好听些是亲近,难听些就是不知分寸。
常年被偷窥,也是烦人,还很不利于做大事。
杜清檀叹道:“是啊,有钱了,正商量着还债呢。我一直病着花了不少钱,今日债主就来了好几拨。”
今天这家里进进出出的,王家肯定也都听见了,她就指望他们帮着把这消息传出去。
王草丫果然很替她们可惜:“还债?!那还剩么?以后还能吃鸡蛋么?”
采蓝粗着嗓子高喊:“不剩了!不剩了!都还债了,还吃什么鸡蛋!”
杜清檀继续轻言细语:“草丫啊,我这回算是把萧家得罪狠了,说不定以后常会有人来使坏。你以后没事儿就在这墙头上趴着,帮我们看着点儿家啊!”
王草丫还没反应过来,耳朵已经被她娘拧着转了一个圈,“哎哟”叫着跌下去,挨了一顿打。
打完之后,王娘子隔着墙喊:“这死丫头没规矩,不懂事,你们别计较,以后不会了。”
采蓝小声道:“我早就想把这丫头从墙头上拖下来打一顿了!姑娘家,成天爬墙偷看隔壁,算什么事儿!”
杜清檀摇摇头,笑着入内歇息去了。
这具身体虽比从前强健了许多,到底亏了根本,还得仔细调养。
次日起,采蓝和于婆外出采买,路上总会巧遇几个好奇打听的邻居,二人一概只按杜清檀的交待回答。
一是家里欠了太多债,已经清算得差不多了。
二是杜清檀没大碍,她做梦遇仙,得了奇遇,学会了食医之法,大家若有需要不妨来问问。
一点都没隐瞒给梁王进献方子的事,为的就是造势。
王娘子不免把杜清檀给自家儿子治病的事联系起来,自动推论并宣扬:“我说呢!怎么突然就能给我儿治病了,两个钱,就治好了!”
一时间,邻里议论纷纷,都说杜五娘巧遇仙缘治好了病,并且自己也成了大夫,晓得好些秘方偏方,还说杜蘅其实没死,是成仙了。
就很离谱。
杨氏颇为羞愧心虚,然而看到杜清檀大异于前的举止,再看看自己就这么好起来的病,又觉着怕是真的。
反复纠结间,十二叔婆来了:“第二天就写了信去,很不高兴,说是五天之后必须去。”
杜清檀算了一下,五天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十二叔婆就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这气色又好了许多!别说,还真神了!我按着你说的方子熬了葱白粥,你叔公真好了许多!他让我谢你呢。”
杜清檀低着头羞涩地笑,细声细气地道:“不用谢,一直盼望着能为长辈尽孝呢。”
十二叔婆满意地道:“好,好。五天后,我陪你们一起去。”
这也是夫妻俩商量好的。
不能不管,但男人出面和女人出面不一样。
若是吵起来,男人还能在后头补救挽回。
杨氏很感激:“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们才好。”
十二叔婆拉着杜清檀的手不放,笑眯眯地道:“五娘若是再遇到仙人,记得帮我问问,你十二叔公什么时候能升官。好些年没动了。”
杜清檀郑重允诺:“我记住了,若是再有机缘,一定帮十二叔公问。”
十二叔婆非常满意,说道:“你这婚也退了,病也快好了,可以另寻一门好亲了。都有什么想法?说给叔婆听听。”
“!!!”
杜清檀吓了一跳,她这还没缓过气来,怎么又来了?
杨氏却是眼睛一亮,立刻拉着十二叔婆往屋里走:“进来说。”
十二叔婆和杨氏整整聊了小半个时辰,走的时候盯着杜清檀笑了又笑,笑得人发毛。
第38章 都是我的错
前脚送走客人,杜清檀后脚就抓住杨氏:“我不嫁人!”
杨氏不以为然:“女子到了年龄都得嫁人,不然就要挨罚,你别被萧家吓着了,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
比如你大伯父,我为何愿意为他守寡?自是因为我们情投意合,可惜,他福薄。
你爹和你娘也是极相得的,不然你娘去了那么多年,你爹也没续弦,一直只守着你过日子……”
杜清檀左耳进右耳出,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这么一具羸弱纤细的身体,缺医少药,还没肉吃,生存都成问题,还要盲婚哑嫁,给个陌生男人摸摸搞搞,为他生儿育女,操劳一生,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杨氏拉了被子给她盖上,默默盘算。
十二叔婆提醒的很有道理,五娘年纪不小,确实不能再耽误下去,还该相看起来。
若是运气好,能得一门好亲,那就有了依靠,再不怕萧家搞坏。
至于这被萧家伤透了的心,全家多劝劝,假以时日总能好起来。
杨氏越想越满意,遂打算多托几个人帮忙相看。
又过了两天,消息逐一传来。
杨舅父打点了礼物,亲自送去杨相府道谢。
杨承没见他,礼倒是收了。
杨舅父也就把心放下了,当朝宰相肯定是极忙的,没那么容易见着。
但收礼,就意味着态度——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
他出来就和族人反复提及杨相之仁慈公义,就连姻亲家的小姑娘,都被庇佑了呢。
如此一来,杨相也不好说什么,谁会嫌美名多呢?
杜清檀听说,忍不住笑了,杨舅父是个妙人。
朱大郎那边也有消息传来,一切顺利。
转眼就到了第五天。
十二叔婆坐着马车来接她们去杜陵,见面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杜清檀的身体健康状况。
不出意外地又夸她面色变红润了,就是太瘦,还需要继续补养。
“每天都在吃鸡蛋呢,也有好好吃饭。”杜清檀细声细气地答应着,显得格外柔顺乖巧。
“多好的姑娘。”十二叔婆却叹了口气,和杨氏咬耳朵:“急不得,到底这事儿闹得有些大,她又当众吐了血,难免有些忌讳,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