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檀被他颠得肉干渣子都要出来了,不得不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并吓唬他。
“我跟你讲,被御史看到会参咱们的,那就没得官当了!”
“谁愿意谁当,这小破官儿!”独孤不求嘟囔着,跑得更快了。
推开门,红叶、罗叶夫妻俩就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红叶眼里全是泪水,看清楚他们,就开始嚎啕大哭。
杜清檀怪不好意思的,赶紧从独孤不求怀里挣下来:“别哭了,别哭了,我们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独孤不求一脸晦气,什么婢女,就是麻烦!他原本打算直奔卧房这样那样的,现在可好,什么兴致都没了。
跟着,就见采蓝急匆匆地走进来:“不用怕,我已经和元郎君说过了,我家夫君……”
话说到一半,看到二人,就跟着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因为看到红叶趴在杜清檀肩上哭,就走过去,用力把人推开,换她自己趴在杜清檀肩上哭。
杜清檀面无表情地站着,假装自己是一棵树。
红叶敢怒不敢言,将小手绢塞进嘴里恨恨地咬着。
罗叶比较直爽,理直气壮地替自家妻子讨回公道:“蓝娘子,您已经出去成家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们抢呢?”
“咄!”采蓝停下哭泣,将壮阔的胸脯使劲往前一挺,眼一瞪,罗叶这个老实人就怂怂地退到一旁,拉着红叶小声道:“咱们不和她计较!”
独孤不求冷笑一声,发出指令:“还不赶紧去做饭?是不是想要松松皮啊!”
说得好像他是什么穷凶恶极、专门打骂奴仆的恶人一样。
红叶和罗叶赶紧跑进厨房一番忙乱。
独孤不求又朝着采蓝发起攻击:“武八娘那边还在等消息呢,她可急坏了,我这也找不着合适的人报信,还有阿史那宏那边……”
“对对对!”采蓝连忙放开杜清檀,举着两只手往外跑:“我去,我去,不让他们白着急。”
她前脚刚跨出去,门板就贴着她的后脚砸上了。
独孤不求在里头懒洋洋地道:“改天请你们喝酒吃肉,今天得给五娘压压惊。”
采蓝是过来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嗤笑一声,高兴地走了。
杜清檀被丢进卧房,直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也没能走出房门。
她的嗓子都哭哑了,所以看独孤不求很不顺眼。
“你还不去上值吗?一个大男人,总缠着妻子,赖在床上算什么?”
独孤不求裸着上身,惬意地靠在床头把玩她的头发,昳丽的眉眼带着刀锋般的冷光。
“圣人不是许我跟你去陕城吗?新的任命很快就会下来,何必进去讨人嫌!”
杜清檀懒得管他,抽出自己的头发,打个呵欠,准备睡觉。
先去陕城干活,逐步淡出这些人的视线,然后再谋求去更远的地方。
左家虽是岭南的地头蛇,但岭南那么大,豪强不止他一家。
且,朝廷近来逐步加强了对岭南的管辖,去到那边不会过得太差。
门被人敲响。
红叶不好意思地道:“主君,早饭好了。”
独孤不求道:“放在门口。”
然后他和杜清檀抱怨:“真是的,关她什么事,她害羞个什么劲儿!我迟早得把她卖了,梁王的眼线,哼!”
杜清檀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那就卖吧。”
独孤不求察觉到了她的轻慢,很生气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我真卖了啊?卖了再去陕城!不然带着个新罗婢、昆仑奴去赴任,像什么话!”
“哦~”杜清檀伸脚踹他:“饿了,赶紧去拿饭。”
“什么人啊,你的三从四德呢?你这个不贤妇人!”独孤不求嘴里抱怨着,身体却很诚实地穿衣、取饭。
然后就听罗叶说道:“主君,有客至。”
第435章 任君逍遥
独孤不求不想去会客。
这种时候,他只想和杜清檀挨挨挤挤地凑在一块儿吃早饭。
多么秋高气爽的清晨那,好不容易可以摆脱枯燥繁琐的事务,心平气和地享受生活,为什么他要去待客?
于是他假装没听见罗叶的话,舒舒服服地挤了挤杜清檀:“往里让让,吃饭了。”
杜清檀也没把待客当作多么大的事,她的命是捡回来的,享受第一。
于是这夫妻俩舒舒服服地吃着早饭,对罗叶的声音恍若未闻。
武参军站在院子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是来赔礼的。
谁也没想到,独孤不求和杜清檀这夫妇俩,居然能有如此圣眷!
不但全身而退,还能得到女皇的特别关照。
宫中的宦官和女官因此引发的纠纷,并没有算到杜清檀头上,也没有扯到张氏兄弟。
但是所有参与陷害杜清檀和独孤不求的人,都统统挨了罚,包括他在内。
目前,他只是被停职,但接下来谁知道会怎样呢?
圣心难测,只能小心再小心。
他本想和独孤不求赔礼,让这人不要和他计较,但这人也太过傲慢无礼了,居然让他等这么久!
自投靠张氏兄弟以来,他已经很少这样受气。
武参军越想越气,几次想要扬长而去,却又想起独孤不求走入宫门时的可怕笑容。
于是他好声好气地再去恳求罗叶:“还请再帮我通传一下吧。”
罗叶憨厚:“那您稍等,下仆再去说说。”
又过了一刻钟,独孤不求懒洋洋地走出来了,狐狸眼里闪着快活的神气,一时瞅见武参军,立刻热情洋溢地笑了起来。
“贵客临门,真是蓬荜生辉啊!快请屋里坐!上酒!”
武参军被吓了一跳,咋一来就上酒呢?
他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来和您赔礼的,说完就走,说完就走。”
“才来就走,是不是生我气了?”
独孤不求开始责骂罗叶:“话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是普通人,早知道是武参军,我立刻就得出来接待!”
罗叶毕恭毕敬地认错:“下仆不会办事儿。”
装得也太假了……武参军不敢表露不快,诚恳地道歉并留下若干礼品后,快速走了。
独孤不求摸着下巴,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回,勾着唇角笑起来,跑进屋去推醒杜清檀:“圣人不是没追究吗?为何这爪牙竟然来赔礼?”
杜清檀沉思片刻,很是高深莫测地道:“帝王之道,非是我等凡人能够猜测。估计就是觉着我俩很忠心吧。”
因为他们夫妇表现得“很忠心”,所以女皇要让大家知道,她会始终庇护着“忠心的人”。
挨罚的,倒霉的那些人,都是“不忠心的人”。
狮子老了,行事方法也开始变得阴柔小气起来。
至于那些细节,她懒得去想。
独孤不求却是目光沉沉,仰倒在床上想了会儿,突然起身换衣:“我出去一趟,要晚些才能回来。”
杜清檀也没管他,跟着起身收拾行李去了。
左千牛卫驻地,阿史那宏正和一群同僚聊天打屁,突然收到消息:“阿史那骑曹,您的朋友找你。”
阿史那宏起身向外,看到了独孤不求,便大步走上去用肩膀使劲撞了他一下,半是高兴半是暧昧:“歇够啦?”
“歇够了。”独孤不求把他拉到角落里,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通。
阿史那宏露出一个狡黠而残忍的笑容:“多大点事,也值得你亲自跑一趟。你且等着,半个月之内,保叫那什么武参军死无葬身之地!”
独孤不求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我们不日就要离开东都,临行前会待客,记得过来喝酒。”
“我要点菜!”阿史那宏一下子支棱起来。
独孤不求不耐烦:“说你胖就开始喘上了!要吃什么?赶快些,我好备菜!”
阿史那宏蹬鼻子上脸:“我想吃的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等到晚间我开好单子,再叫采蓝送过来!”
“嗤!”独孤不求瞅他一眼,转身走了。
走着走着,暮鼓响了起来,他也不着急回家,继续慢吞吞地向前走,一直走到了琅琊王府外。
等了没多会儿,李岱回来了,乍然见到他,眼里露出些许意外,却也平静地接受了:“何事?”
独孤不求平静地道:“想在郡王府上讨顿饭吃。”
就是要久谈的意思。
李岱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地接受了他的恳请:“肉管饱,酒管够,请!”
两个人就像好朋友似地相携入内,酒过几巡,酒酣耳热之际,独孤不求掏出一个册子,默不作声地放在了李岱面前。
李岱不动,警惕地道:“何物?”
独孤不求笑眯眯地道:“殿下何不打开看看?”
李岱盯着那本册子沉思良久,最终下定决心,用力将手搁了上去。
快速翻看十多页后,他抬眼看向独孤不求,难掩惊愕:“这是……”
独孤不求诚恳地道:“这是我这些年来搜集整理的最精华部分,或许,能让这天下太平很多年吧。”
李岱紧紧抓住那本小册子,目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你想要什么?”
独孤不求微笑:“下官没什么大抱负,平生唯有两个愿望,一是天下太平富足,二是家人平安喜乐。”
李岱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他举起酒杯:“你我二人满饮此杯,共祝天下太平。”
独孤不求一口饮尽杯中之酒,起身要走。
李岱忙道:“天已很晚,出去就要犯禁,不如……”
独孤不求微微一笑:“实不相瞒,这也不是第一次。”
他昂首离开,李岱喊住他:“我有一事不明!为何,不把这个交与……”
李岱遥指东宫的方向。
独孤不求淡声道:“我和内子的命,只有一条。”
李岱就懂了,这是怨恨太子妃几次三番找事儿,害得杜清檀险些丧命,也怪太子软弱,不能庇护他们夫妻。
他笑了起来:“只要我在,只要你们不曾触犯律法,任君逍遥!”
独孤不求微眯了眼:“不会假公济私吗?”
李岱并未因此羞恼,镇定地道:“天下为重。”
他选天下。
第436章 最后一次
夜深人静,独孤不求轻轻推开房门,裹夹着一身寒露的味道,轻手轻脚地在杜清檀身边躺下。
一个温软的身体游鱼似地挤进他怀中,舒服得他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没睡着?”
杜清檀幽怨地道:“你在外面讨生活,我能安心睡着?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是啊!”独孤不求理直气壮地道:“你就是这样的人啊!”
怀里的身体有一瞬僵硬。
他立刻改口:“哎呀呀,和你开玩笑的了,我知道你心里眼里只有我,知道你离了我就活不了。”
杜清檀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你为什么就这样执着于我一定要和你共死呢?难道我不和你一起去死,我就是虚情假意,不够爱你?”
独孤不求立刻休战:“各有想法,你我二人不必强求,好困好累,睡觉睡觉。”
杜清檀没忍住,恨恨地咬了他的胸一口:“既然知道各有想法,为何非得一致?”
独孤不求伸出大掌,用力揉了她的发顶一把,说道:“睡吧,睡吧,别闹了。”
杜清檀又没忍住:“我怎么闹了?”
他索性低下头,将她所有的话尽数堵住,这样总可以不吵了吧?
三日后,正式的调任文书下来了。
独孤不求任陕州司马,杜清檀官职不变,特旨管理龙泉寺病坊事宜。
司马这个职务呢,一般都是用以优待宗室,或是安置闲散官员的,所谓的“送老官”,品级俸禄都还行,就是没实权。
“咱们正好生孩子。”独孤不求满意得很,忙着张罗行李,以及各种送别宴席。
等到派人去请元鹤,才知道这人早就悄悄走了。
周三没跟他去,留下来打理产业和负责给元老太公扫墓上坟什么的。
“我家主君说了,千里送行,终须一别,送来送去反而伤心。不如就此别过,山长水阔,总有相见之日。”
杜清檀并不是很在意:“这倒是元二哥的性子,洒脱,极好。”
独孤不求严肃脸:“还没给他说成亲事呢,他肯定是为了逃避这事儿,这才悄悄跑掉。
他以为跑到凉州就能算了吗?休想!我即便发动所有亲戚故交,也一定要把这门亲事说成!”
杜清檀皱眉:“你至于吗?他实在不愿意就算了,为何非得勉强。”
独孤不求抱紧手臂:“至于!我很至于!他一天不成亲,我就睡不安稳。”
杜清檀看了他一会儿,憋出两个字:“有病!”
独孤不求坚定地道:“对啊,他有病,必须得治!咱们要是不帮他,再不会有人帮他了,你得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杜清檀转过身走了,真是多看一眼都受不了。
临行前,杜清檀去宫中拜别女皇。
女皇先说不见,后来不知为何又改了主意。
杜清檀一路进去,但闻笙歌之声不绝于耳,翩翩美少年往来其中,美酒诗舞,赌博调笑,样样不少。
女皇半卧于万花丛中,笑容惬意,放浪形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