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当然知道。”
“你走吧。”
“啊,不是,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感动,不心疼他?一个大男人,还是时承景,他这种人哪辈子也没追过女人,真的,江山都不要了,他就要你一个,现在这么疯了一样的追着你跑,病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施乐雅的脸上从始至终就没有一点动容,面对徐子彦这种阳光英俊的大少爷也没有一点大多数女人在他面前该有的羞涩,一点也不买账。除了冷脸就是横眼,还确实是沈远所说的:想挽回,难于上青天。
徐子彦挠了挠头发,眼睛在学校栅栏上的艳丽蔷薇上扫了一圈,干脆换了话头,“你们是离婚了,但那不是外婆搞得鬼么。外婆的事那是……沉疴绝症没得改了。我哥肯定是不想离的,要不也不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你自己呢?明明喜欢他那么多年,有这事儿吧?是不是有这事儿?”
徐子彦连问了两次,施乐雅是一个字不答。但是他边说边观察着施乐雅的反映,她脸上明显有异样。
“那么喜欢一个人,暗恋了那么多年,他也没变,怎么能说不喜欢就突然不喜欢了呢。”
“不是突然。”施乐雅打断,一双眼睛也总算好好看着徐子彦,但目光坚定得扎人。“是用了两年时间。什么喜不喜欢的,现在听起来很好笑,你走吧,我不会去见他。”
“但是他喜欢你啊,他想见你,真得都发疯了。”
“……”
“真的真的,别见死不救啊,你不去,相思病也死人的。”
第44章
“他现在就非你不可了, 你说怎么办吧。”
“他真是想你想得发疯了,现在就躺在医院里,我知道你不是个恨心的人, 就当可怜他, 去看看他,去了不说话也成, 你就露个脸……”
一年级是最早放学的,已经有举着班级牌的小孩子领着队伍出来了。施乐雅的视线从被徐子彦扰得模糊里清明。
她想绕开徐子彦, 徐子彦是施乐雅左,他左,施乐雅往右他往右。
“他这回算是栽你身上了, 你都不知道他为了你跟外婆闹成了什么样。他是真的爱你,爱你爱得兴业也不想要了,别说兴业我看他连命都不想要了。他以前是冷血了点, 但那不是因为他没应付过女人么。他从小就没碰过女人, 随便问过个都知道,你是他的第一个, 也是他唯一的一个。你看啊,你从小就喜欢他, 他压根就没喜欢过人,你们不就是天生一对么?这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一个班级出来, 家长们像抢孩子似的,立刻就各有各的主了。徐子彦总算被这些凶猛的父爱、母爱、隔辈爱从施乐雅跟前冲开。
童童的班级也随后出来, 看到男孩儿那张在小小人堆里张望的脸, 施乐雅被徐子彦一顿情、爱的狂轰滥炸砸得昏沉的脑袋一点点清明。
“童童, 童童, 小姑在这儿。”
施乐雅透过前排的家长跟孩子挥手, 孩子在队列里转头,一手拽着书包带子,一手拎着个小饭盒,看到她有点害羞的样子,小手从书包带子上松了,偷偷伸上来对她挥了一下。
徐子彦再挤上来的时候,施乐雅已经成功牵住了童童的手。徐子彦就是再我行我素,也不好意思在一个孩子面前什么情啊爱啊的猛吐。“书包给我,我送你们吧,我的车就在那边。”
“不用。”
施乐雅牵着孩子,多一眼也不再留给喋喋不休说先去开车,让他们等等的人,只一心照料孩子。
“小姑,今天奶奶怎么没来?”
“奶奶在家做好吃的。书包重,给小姑吧。”
孩子乖乖牵着施乐雅的手,摇摇头,表示帮他拎饭盒就好了。
两个人挤在人潮里,小孩儿小脸红扑扑的,仰头看人看了半晌:“小姑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一个普通认识的人。”
“哦。小姑,我的同桌说你是个大美女。”
这话逗得施乐雅脸上总算爬上笑容。
学校附近划了许多临时停放点,但是车位还是供不应求。徐子彦走了好长一段路才上了车,调转车头就去追施乐雅。
谁叫他欠着某个人的债呢。
童童是按户籍就近上学的,从学校到家里抄近道走,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走出学校范围,从大路朝小路上折,人就少了。
童童喋喋不休地说着学校里发生的小事,一只趴在窗帘上的蜘蛛就够全班小孩儿乐一整个下午,那蜘蛛也有名字,叫:“长腿先生”。
孩子沉浸在天真的世界里,施乐雅心不在焉地应付,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突然刹停在他们背后的巷口,车子挡住了斜铺来的夕阳光。
听到刹车声的第一瞬间施乐雅还以为又是徐子彦跟来了。
面包车空荡荡的后排空间里立刻蹿下两个带着口罩的男人,一把便扯住了她的胳膊。施乐雅只知道童童的尖叫声立刻瓮在了车厢里,瓮在她的耳朵边,只是很短,童童的声音就没了。脸上强硬地贴来一个凉凉的什么,被罩住的视线也全黑了下来,脑子的一片空白来得很快,她没了知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狼藉。空旷的空间,乱得像垃圾回收站,但是这些垃圾也险然是很久没人过问了,都铺着厚厚的灰。
“三哥,醒了,药效不够啊,要不要再给她来一下。”
“放你妈的屁,弄死了,还想不想要钱。”
三个人,男人,在那头墙根下。
施乐雅发现自己被绑着,侧躺的身子下满是泥灰,嘴巴也张不开,挣了几下才知道嘴上贴了东西。童童就躺在她身边的水泥地上,小嘴巴处也贴着大概是和她一样的胶布,脑袋下压了半一截破布,那截破布上的碎毛有节奏地在动,那是童童的呼吸。
施乐雅眼睛里浸湿,就听到那几个男人里有个听过的声音。一个高瘦男人正握着手机在打电话,叫了陈海的名字,要他三个小时以内准备好东西赎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呢。
怎么还能发生这样的事。
四面漏风的烂尾楼,蟑螂老鼠横行的臭沼泽,连流浪汉也住不惯,丢下破烂搬走了。
施乐雅一双眼睛四处梭巡,她经历过很多事,很多苦,但也没有受过这样的。
她知道这是绑架勒索,为了钱,那个高瘦男人就是那天来家门口跟陈海闹的人。
心里一点点开始发虚,这样的事不知道会如何结束。施乐雅脸上开始流眼泪,肩膀随着心底里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白的恐惧发抖。
这场绑架其实从那天上门闹事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施乐雅是多出来的意外。而这几个做着发财梦的人做梦也没想到,他们计划得天衣无缝的速战速决,会被这个多出来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搅黄。
施乐雅跟童童是在从大街转小巷的偏僻拐角被撸走的。徐子彦开着车刚瞥到施乐雅的人影,被就一辆破得车牌都看不清的面包车挡住了视线,等面包车开走,他好不容易寻到的人,影子都没了,地上掉了只男孩子穿的小鞋子。
自以为什么没见过的徐子彦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着车子追上去,追了一段才想起给时承景打电话。
越是往偏僻处追,徐子彦就越是清楚这件事大概不简单,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远远跟着,等着时承景派人过来。
徐子彦以为自己会等到余北跟兆飞带来一群精兵强将,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鬼揍成肉酱,结果等来的是时承景顶着一张死人脸领着一个余北就来了。
“人呢?”时承景外套里甚至还穿着病号服。
“就,就你们两个?”
“我问你人呢!”
徐子彦不想被算上,一起去救人,时承景一把拎了徐子彦的衣领子。人病成这副样子,倒还是有点力气。
时承景声音压得咬牙切齿,徐子彦指了土路对面,比人还高的一片荒草背后那幢烂尾楼。
“你别急,咱们等警察来了再去。那些人能干出这种事,肯定有准备,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
“闭嘴。”
“时承景,你疯了吗!”
几个人已经从隐蔽的树下走出来,钻进了荒草坪里。
“要么一起,要么闭嘴。”时承景脸上毫无血色,眼下都五月份了,他还穿着外套,说话连气息都不稳。
时承景和余北到的猝不及防,歹徒是早摸清了陈海的脾气,陈海也果然既不敢拿儿子的命作赌注去报警,也不会有别的办法,正乖乖拿着银行卡,在城里奔走,分三个指定的金楼买足20公斤金条带过来。
突来的余北,一双手各拿着一根路上捡来的废钢条冲过去的时候,几个人正准备着绑人的工具。这个四通八达,又便于隐藏的破地方,几个人寻了好久,自以为等他们做足了准备,就算警察追来,他们也能拿着金条逃出生天。
但是绝没想到的是他们这前脚才到,人质还没吊起来,后脚就打上来的这是什么情况。
“抄家伙!”高瘦男人一声吼。
余北打上去,几个毫无准备的人慌乱地扑上来。陈海已经买金条去了,这颗软杮子十分好捏,背后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势力。几个歹徒已经闻到了煮熟鸭子的香味,对这突来的插曲,恨得眼睛冲血。
刀出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富贵险中求。
三个都是准备拿到金条换片天地生活的亡命徒,余北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放脱的一个几步就追到了要逃跑的几个人背后。
时承景已经解了施乐雅手上的绳子,半拖半抱,也把地上的孩子扛在肩膀上,拖拖拽拽好不容易离开建筑范围,踩过淤泥腐烂的水洼,往荒草地里逃。
追来的人飞踢出一脚,毫无防备抑或无法防备的人背后立刻受了一脚,一双膝盖猛地跪下。施乐雅从时承景手臂下摔到,孩子也从他肩膀上滑下来,压塌了一丛荒草。
歹徒急得眼睛发红,又是去拽施乐雅,又是要去拖陈海的儿子。施乐雅去护童童,时承景护施乐雅,把两个人护在身后,几个人在荒草地里纠缠,时承景腹上又中了一脚,一口鲜血从他嘴巴里喷出来。
一道尖锐的警笛声突然响起,与病恹恹的人相比明显占上锋的人才软下刚从靴子里抽出来的匕首,血红着一双眼睛转身往建筑里逃命去了。
警笛声连续不断地叫着,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在看不见的草地里奔忙。不时有“举起手”、“那边那边”、“堵上”的声音从草地里传来。
“有人受伤。”
“有伤者。”
“叫救护车。”
徐子彦已经在荒草里找到时承景,先前安静又冷漠的施乐雅手里抱着那个孩子傻傻地发抖。时承景身上有血,不知道是因为胃痉挛,还是被伤了哪。
徐子彦把瘫在草地上的人拖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打你哪了?他们砍你啦,伤哪了?这些贱人怎么你了,快说呀。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有多少人会活不下去。就为了个女人,你就TM为了一个女人,时承景,你疯了吗!值得吗!”
时承景嘴角上还挂着血迹,黑色外套里的浅色病服上也沾了血。徐子彦抱着人,急得眼睛里掉出泪水来,全砸在了时承景脸上。
“准你,左一个右一个,就不准我要一个,我就TM这一个!”
时承景脾气不好,长得就英气,凶起人来,可以把胆小的吓尿,但他很少说脏话。
第45章
话说完, 人就昏厥过去了。
救护车幽怨的警笛声靠近,很快荒草坪里就来了医生,躺地上还迷糊大睡的孩子只是吸入了麻醉药物, 护士检查了没什么大碍。时承景本来就住着院, 徐子彦说了下情况,医生擦了把汗。
人被抬上担架, 没几步就上了救护车。
“等一下,带上他的家属, 这是他老婆。”
施乐雅被一只手推上了满是消毒水味道的救护车。
时承景会身边没有人,正是因为他的胃病。
相思病这是沈远他们自己在背后说的,时承景身上最直接的病症就是胃痉挛。但是他这病回回都是早不发, 晚不发,偏偏受了施乐雅这边的刺激,就发病, 还莫名其妙反反复复发烧。
这回病得尤其厉害, 是应该好好治治了。好好治当然就要最好的医院,所以沈远带着兆飞办这事去了。
沈远听到消息回来的时候时承景已经从救护车所在的医院转回了一直住着的医院。
病房里, 病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从又一次的昏昏欲睡中醒过来。迷迷糊糊看到床前有个人, 伸手就往床边摸来。
“您是不是想喝水?”
摸索的人顿住。
“董事长,董事长?”
那只手一下塌陷似的, 软在了床边,而后是缩进浅蓝的被子里。
时承景眉头明显收紧起来。
他在找一个人, 找那个他在救护车上抓住的手。她没像往常一样, 一碰到他像碰到毒刺一样, 一点不留情就抽走。
那手任他握着, 很乖, 很老实。
跟第一次被他碰一样,老爷子把她的手放他手里,她只是老老实实的,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新奇的心,还是……他就想看看这个对陌生人一点不设防的小女人,会不会有别的反映。
他用了点力量收紧手指,把那手紧紧压到掌心里,对方倒还是不抽走,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
老爷子说等她一年,一年后20岁了,就去领结婚证。她生活得不容易,先把人领进家门去吧,等以后眼睛好了,再挑个日子办场婚礼,那个时候她也够成熟了,可以做他的人了。
时承景从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从自己铁铮铮的正务世界里,抽空回来见一面的稚气小女人心里正喜欢着他,而他以为的太老实,不过是她的太喜欢。
他逗弄似的握紧,有一道温度深深地钻进了女人干净的心。所以天真的人,毫无防备地就带上了所有家当,所有勇气,踏进了一无所知的时家。她每一天都希望自己快快康复,快快好好地站到和她结婚的那个人的身旁。
医院里特有的蓝白被褥里,时承景痛苦地蜷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