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她都觉得闻氏软软弱弱,担心被人给忽悠。
闻氏点头,让裴嘉宁和裴危玄照顾好凤哥儿和芫姐儿就出了衙门。
出了衙门,许沁玉很稀奇的四处看着,方才进了城也急着赶路,加上一行人有重犯带着手铐脚铐的,总会被人围观,不方便停下四处观望。
这会儿倒没那么急了,自然可以瞧瞧看看。
饶州城内倒是和京城没法比,京城更加的富饶繁华,建筑物风格也明显不同,这边的房屋建筑没有京城的精致,稍显粗犷,但也很是繁荣,人来人往,走街串巷,贩夫走卒,都忙着为生计奔波着。
街道两边各式各样的食肆酒肆客栈粮行布庄药肆茶铺珠宝行等等,做生意的还是很多。
许沁玉不仅留意这些,也留意些其他的人和事儿,他们这两日说不定要留在饶州城内,她想瞧瞧有没赚外快的地儿,坐吃山空肯定是不成,还有这户籍钱肯定也得不少,到处都要银钱。
她可不愿意被送去煤矿或者铁矿附近的村子,偏僻不说,村里的人也多是鱼龙混杂。
闻氏很快找到附近一家比较大的当铺。
进去后,她把长袄夹层内的三样首饰取了出来。
一对红宝石珍珠耳坠,红宝石串金珠头花和一个翡翠玉镯。
看着三样首饰,闻氏心中发愁,当初长子被害后,他们一大家子全被下放大狱,就连玉娘进门,他们府中都无人,第二天,新帝发配他们去西南,让他们先行回府,回府的时候也有官兵跟着,官兵凶狠,不允许他们带任何东西,这点首饰还是她瞧着比较小件,偷偷藏在夹袄才带走的。
原本有四样,路上时候为了吃喝央求着陈副尉帮忙当掉一件,银子也都已经花完了。
就剩这三样首饰,至多当个百来两,百来两在闻氏眼中实在太少,等交了户籍钱,说不定就所剩无几,闻氏也同样不想去太便宜的村镇。
这些首饰上的红宝石和金珠跟那翡翠玉镯都比较值钱,当了一百两银子。
死当基本只能当到一半的价格,活当更加少,这掌柜没坑她们。
许沁玉见状,又把自己身上的五片金叶子从夹袄里取出来递给掌柜,“掌柜,麻烦帮我把这金叶子也换成银两吧。”
这些金叶子应该是原身的爹娘在她嫁进竖王府中时偷偷缝在她衣裳夹层里的,原身根本就不知道,原身那会儿失魂落魄,五感封闭,被送进王府后,原身就那么在府中坐了整整一夜,就这点金叶子,也是她病好后在身上摸到的。
原身离开德昌侯府被送去王府出嫁时,原身爹娘应该也跟她说过户籍的事儿。
但原身肯定没听进去,所以她也没甚印象。
闻氏瞧见儿媳掏出几片金叶子也有些惊讶,“玉娘……”
许沁玉低低叹了口气,“这是爹娘在我临行前藏在我身上的,之前流放路上,我心思封闭,都未曾注意到这几片金叶子,前几日才发现的,不如换成银两,进了城肯定到处都是要用银钱的地方,用起来也方面些。”
这五片金叶子也就五十两银子左右,应该是原身父母全部家当,原身父亲一个月四两银子俸禄,母亲是小门小户的,嫁妆不多,也没什么商铺陪嫁。虽然其他人情往来跟吃喝都走府中公账,母亲每月也有二两银子的例钱,但私下用银钱的地方非常多,存不住私房钱。
第7章
五片金叶子换成五十两银子,闻氏的首饰当了一百两,这也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许沁玉跟闻氏拿着一大包银子回衙门时倒也不怕,因为饶州城驻扎着军营,经常能够瞧见巡逻的士兵们,治安还是不错的。
很快,两人回到衙门,陈副尉他们也已经把重犯交给衙门离开了。
这群重犯到时会由着衙门送往煤矿上。
裴危玄跟裴嘉宁还在衙门里等着,两个孩子趴在裴危玄的肩膀正睡着,仔细一瞧,裴危玄面色似乎还带着红晕,许沁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滚烫的,他竟然发烧了,难怪早上就瞧他脸上染红,还以为是这几日吃的好些,面色好看了点。
“四哥,你得了热病。”许沁玉担忧道。
刚才摸着他额头滚烫滚烫,感觉得有四十度的体温了吧,他竟还抱着两个孩子走了一路。
“无碍。”裴危玄微微掀了下眼皮,连眼尾都是泛红的。
他的声音极好听,如玉石之声,只是因为热病,带了丝丝嘶哑。
这一路,如非必要,他根本不开口说话。
许沁玉都没听他说过几句话。
闻氏跟裴嘉宁一听他得了热病,都开始着急起来,想要带他去医馆看病。
裴危玄道:“先把户籍的事情处理好。”
许沁玉从裴危玄怀中接过凤哥儿,凤哥儿比芫姐儿年长一岁,也比芫姐儿稍稍重些,裴嘉宁也从哥哥怀中接过小侄女。
几人过去寻了司户,说明来意。
司户给了他们一张单子,这上面就是饶州城以及下辖的镇村落户的户籍费用。
原身认字,还写得一手不错的簪花小楷,所以许沁玉也认得这些字,但她毕竟不是原身,肯定是没法模仿原身的字迹,看样子以后要多多练字,省得以后给原身爹娘写信会露馅。
看到单子上落籍的费用,许沁玉咂舌,这也太贵了。
想要在饶州城内落籍,每人要一百两银子的落籍费!
饶州城附近几个比较大的镇子,都得十两银子一个人。
其他稍远稍小的镇子要五两银子。
一般村子的落籍费差不多是一贯钱,也就是一两银子。
只有大约十个村子是不需要落籍费,因为都在铁矿和煤矿附近,这两个矿一南一北,分别在饶州城的两边,距离饶州成差不多都是上百里地的路程。
闻氏看着这些落籍的费用,犹犹豫豫想要指其中一处村子,这村子只要一贯钱就成。
还是许沁玉眼疾手快指到其中一处叫源宝镇的地儿,“娘,咱们在这落籍吧,这里有个码头,距离饶州城也是最近的,还有士兵去巡逻,治安肯定好,住在这里进城方便,镇子又大,什么都不缺,以后还能做些小买卖甚的。”
她方才在外面就听不少小商贩说起源宝镇,知道源宝镇有个最大的码头。
有运河,自然就有码头。
这运河除了官家运送煤和铁,也有不少商队做运河上的生意。
还有其他两镇也有码头,但源宝镇最大,码头也最大,人口也是镇子当中最多的。
何况,源宝,元宝元宝,一听就很有赚头,很吉利。
闻氏看了眼源宝镇的落籍费用,十两银子一人。
她忍不住道:“玉娘,十两银子一个人实在太贵了些,我们除了这一百五十两,就什么都没了,落了籍还要买屋买其他吃穿用度的东西,再者身上总要留些银钱,不能一股脑全都花了出去,万一再有些什么需要银钱的地方,岂不是干瞪眼。”
她原先也想去个好点的镇,可一个人十两,实在肉疼。
危玄又生了病,危玄自幼就在药罐子泡大,吃的药也精贵,她这才想着多留些银钱以防万一。
许沁玉摇摇头,“娘,我还是觉得大些的镇子比较好,以后做些营生也不用从村里往镇上跑,咱们六个人,落籍花费六十两,还剩余九十两,到了源宝镇先不急着买屋,先租着,剩余九十两怎么也该够用的,您觉得如何?”
真要是去那种小村子,她想做点营生都极难,还得每天往镇上跑,人都得累死。
闻氏犹豫不决,看向裴嘉宁和裴危玄。
裴嘉宁抬抬眼皮子,“听四嫂的吧。”
一路见识到四嫂的厨艺,知晓以后安了家,恐怕也得仰仗四嫂厨艺做营生来维持生计,真要去村里落籍,总不能让四嫂天天往镇子上跑,不得累死四嫂。
裴危玄也嗯了声。
见儿女都同意落籍源宝镇,闻氏只得同意下来。
交了银钱,拿到户籍证明,一行人离开衙门去找客栈暂且住下,还要去给裴危玄请郎中。
他们刚离开,就跟闻家一行人撞个正着。
闻家一行人进了城先去寻了客栈住下,才过来衙门落籍的。
闻老爷子光是嫡子就有两,还有个庶子,三个儿子又生孩子,孩子生孙,所以闻家光人口都有二三十,即便在京城都属于人口旺盛的家族。
瞧见闻氏,闻家人都没给她好脸色,直接无视她进去衙门里。
闻氏走的很慢,看了眼走在闻家人最后面那位头发已经有点花白的老妇人。
那就是闻氏的姨娘桂姨娘,如今已经五十来岁。
闻氏进宫做妃子皇后时,闻家人待桂姨娘极好。
现在闻氏被流放,闻家人有些气没法明面上朝闻氏身上撒,自然就撒在桂姨娘身上。
闻氏心疼得不行,这也是她一路上忍气吞声,愿意忍让闻家人的缘由。
走出衙门,许沁玉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桂姨娘。
她也知道闻氏是担心桂姨娘,但桂姨娘不愿意离开闻家,之前闻氏进宫做到四妃时,闻老太爷就给桂姨娘抬了平妻的身份,也把桂姨娘的身契还给她,早已不是奴籍,是良家子身份,只平妻到底不算妻,其实还只是妾,不过占了个妻字,是可以休妻和离的。
只要桂姨娘愿意,跟闻老爷子和离,闻氏也愿意赡养自己的老娘,偏生桂姨娘也是个软的,不敢跟闻家人闹翻。这应该也跟桂姨娘是闻老太太身边的丫鬟有关,当丫鬟当了一辈子,至始至终被老太太压着,起不了反抗的心思。
不过以后都在饶州,总有法子的。
许沁玉也不愿见到桂姨娘一直被蹉跎下去。
离开衙门后,闻氏一直眼睛红红的,既担心姨娘也担心儿子。
几人抱着两个孩子,很快就寻到一家客栈。
客栈他们没敢找太差的,身上还有九十两银子,怕遭贼惦记,太好的客栈也住不起,就找了个中等的,要了个大通间花了一百文钱,勉强够挤他们六口人。
找到住的位置,裴危玄就不省人事了,闻氏眼泪都落了下来。
交代好宁姐儿把两个孩子看好,许沁玉跟闻氏出去找了郎中。
郎中也好找,附近就有个医馆,郎中来给裴危玄诊脉,诊着诊着,老郎中的表情凝重起来,“的确是热病,应该是淋了雨吹了风导致的,但,但……”
但虽是热病,可也有其他症状,甚至还时不时摸不着病人的脉象,就感觉这幅身子骨应该死了,可的的确确还活着。
等到郎中把这情况说出来,闻氏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郎中还说,“令郎这身子骨可经不住继续折腾下去,其他症状老夫实在琢磨不住,有点像中毒,但老夫对毒这反面不甚了解,也只能先开些退热的药,先把高温退下去再说,夫人若担忧,可以寻另外的郎中瞧瞧看。”
闻氏呆住。
许沁玉也愣住,没想到便宜夫君的病情这么严重,身上竟然还有毒,这一路都是他抱着背着两个孩子,还以为他就是身体羸弱些。
但是便宜夫君是以前就中了毒还是流放路上?
思忖片刻,许沁玉也琢磨透了点,便宜夫君贵为四皇子,是大皇子胞弟,又是皇后所出,只怕早在宫中就被人下了毒,她可是知道历史上为了皇位那些皇子们争斗有多恐怖,也能解释新帝为何敢放他离开了。
且瞧闻氏这样,似乎还不知儿子中毒的事儿,婆母也是真的单纯,到底怎么在宫里头活下来的,还坐上皇后的位置,真就是气运好。
闻氏伤心欲绝,郎中开了药也是许沁玉交了钱跟着去拿药的。
退热的药并不贵,许沁玉回来跟客栈厨房借了个小炉子和陶罐来煎药。
回来的路上,她还顺带买了些吃食和几身中衣冬衣,都是估着他们六人的身高体型买的,流放路上的一个多月一家六口都没洗漱过,身上又酸又臭,客栈掌柜让他们来住店都算人好。
回来后,闻氏在后厨煎药,许沁玉就跟客栈要了热水里里外外洗了通,换上中衣跟冬袄,整个人都舒服的吁了口气。
她买的衣裳都是图便宜和舒服,不在乎款式,颜色也是很老气,穿上就有点丑。
她洗完又喊了热水让宁姐儿洗漱,两人都洗过给两个孩子洗。
等到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时,她才把买的肉包子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大肉包两文钱一个,味道一般般。
两个孩子吃完就睡下,许沁玉去后厨替下闻氏继续煎药,让闻氏回屋洗漱吃东西。
第8章
闻氏回屋洗漱,许沁玉留在小厨这边继续煎药,煎好药她把药汁倒出,药渣保存好,郎中说药渣可以熬三次,还要留着明天继续熬。
回到房间,许沁玉发现闻氏就勉强吃了个包子便守在裴危玄身边,忧心忡忡,眼眶还红红的。
许沁玉也不好劝什么,把药碗端过去,让闻氏给裴危玄喂药。
她则去跟客栈掌柜买了点烈酒,晚上便宜夫君的高热要还退不下去,就得用烈酒稀释给他擦身,这样可以物理降温。
买回烈酒,许沁玉跟闻氏交代要怎么用,闻氏点头。
许沁玉跟着闻氏守了会儿,发现裴危玄躺在那儿动也不动,好像连呼吸都没有,总忍不住有点担心,想伸手探探他的鼻息。但闻氏在,许沁玉也不敢伸手去探,陪着闻氏坐了会儿,想着明儿还得出门,跟闻氏说了声就去睡了。
难得睡个好觉,次日醒来已经辰时,外面有扑簌的声音,许沁玉起床穿上冬袄,走到窗牖边打开条缝瞧了眼,竟是下雪了,还是雪粒子,扑簌簌的打在窗牖上,冷风一下子就吹了进来,她赶忙把窗牖给关上,回头去看,裴嘉宁正带着凤哥儿和芫姐儿守在便宜夫君的床头,闻氏守了一夜,这会儿应该是睡下了。
许沁玉过去小声交代裴嘉宁,“宁姐儿,你守着四哥,我出去买些粳米和鱼回来做鱼片粥。”
她打算煲点生滚鱼片粥,给大家补补身子,裴危玄还病着,鱼片粥比较好克化,又温补,适合他吃。
裴嘉宁一听四嫂要买鱼回来做鱼片粥,张了张嘴,想让四嫂买些肉回,做肉羹粥比较好,因为鱼腥鱼刺也难处理,但想着鱼便宜,肉贵,家里要省银子,便什么都说不出口。
凤哥儿和芫姐儿眼巴巴的望着她。
许沁玉朝着两个小孩儿笑了笑,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凤哥儿芫姐儿乖,一会儿给你们带糖吃。”
从原身记忆里,这两孩子以前也长得粉雕玉琢,漂漂亮亮,可现在两孩子瘦得跟豆芽菜似的,连眼神里都死气沉沉,稍微有点动静就满眼惊惧,连她都看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