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寒也没继续管他,他给聂恒提出了一个两难选择,然后又去见了一回聂先生,就拍拍屁股从聂家回来了。
至于见聂先生时,因为拒绝聂先生对儿子的推销,把聂先生气得火冒三丈的事,就不用跟媳妇说了。
因着自家已经决定好时间要去府城了,张玉寒还抽空跟林老爷见了一面,又考察了林晖几句,林晖算得上少年成才,为人谦逊,跟他这个未来大舅哥说起话说虽然有些脸红,可态度却算得上落落大方。
张玉寒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力的,林晖面容俊秀,神态自信,这样的少年跟妹妹结亲,算得上屈就。林家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尤其是林晖这一支还是族长一脉,以后是要主持族中事务的,总会想要一个更有见识的儿媳妇。
见面时林老爷也很坦诚,说他从堂妹那里知道一些罗美娘的事情,十分欣赏她的为人处事,觉得能跟在这样一个嫂子身边教导,小姑子耳濡目染总能有些熏陶;就是没学到多少也没关系,娶媳妇主要看人品性情德行出身,前三项他已经亲自瞧过了,最后一样,不还是有张玉寒这个哥哥吗。
张家已经有了个秀才,也算是有个读书门第了。
都说莫欺少年穷,以后他们郎舅之间可以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林家也就是一个小家族而已,要是为了儿子攀附大户,娶回来一个性情不尽人意的媳妇,觉得其他族人低人一等,像看下人一样,林氏的人心才要散了。
林老爷说得这么明白,这桩亲事自然能成。张红果如今年纪还小,也不着急成亲,就是先定下来。
说起来,南山村的人从来没想到,张红果还能嫁给县里殷实人家的少爷,而且还是童生,嫁过去之后就是族长儿媳妇,以后就要做族长太太了。
林老爷请的媒人离开张家之后,整个村里都轰动了,南山村除了罗美娘外,哪个闺女能和读书人结亲啊。
尤其是,陪着媒人过来的林氏还说了,她就是因为和罗美娘是好友,进而才看中了张红果。
村里许多家里有闺女的人家,听完这句话,都已经在想着该如何跟罗家套近乎。众人对张红果的印象还只是一个小毛丫头,黑黑瘦瘦的,被她家嫂子使唤来使唤去,还半点脾气都没有,整天都是乐呵呵的,也不知道有啥好乐的。就这么一个傻丫头,自家闺女也不比她差哩。
当然,他们比不上张红果有一个秀才哥哥,可他们也不是想嫁给族长儿子啊,只要县里略差不多的人家就可以了。
可惜罗美娘现在都不知道还在县里还是府城,距离实在太远,就有不少人把目光放在罗家身上。
于是媒人提亲的事落下帷幕之后,李氏和罗富贵便成了村里的香馍馍,罗家的门槛都差点被人踏破,很是满足了李氏的虚荣心。
那什么,虽然女婿是不差,可这门亲事的由来却是打闺女那边来的。
说明她家美娘也不差呐,由于这些日子女婿那边进阶太快,村里都有闲言碎语说她家美娘也就是当时运气好捡了漏,其实根本配不上秀才公,把李氏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两家刚结亲时,谁不说她家美娘嫁给张二郎是可惜了,现在全都改了口。
彼时,罗美娘一家子已经把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铺子也安排好,全都托付给罗德金和高氏打理,说好还是像之前一样,五五分成。
就是何家这院子,罗美娘看高氏想退租,也建议他们继续租下去,一来院子离铺子近,二来县里的环境也比南山村好,罗德金和高氏还有一个闺女在村里,李氏和罗富贵年纪越大,也不好总是跟儿子媳妇分开。
高氏还有些犹豫,主要是这院子租金实在太贵了,不过她想想张红果,张红果也是来了县里才有这样一门实在亲事。
高氏在县里住了一年多,也有些见识。闺女如今是还小,可也要打算起来了。在县里长大的姑娘和在村里长大的姑娘,绝对是不一样的,各个方面都比村里讲究太多。
像和小姑子交好的林氏,高氏每回看到她都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贞静,虽然同样都是做生意的人,可人家林氏看着就比他们高贵多了。
她闺女不像张红果那样有一个秀才哥哥做助力,就总得在其他方面出挑些才行。
想清楚了这点,高氏才总算愿意把院子租下去。
第四十七章
张玉寒一家子在北关县住了一年多,也攒了不少人缘。
在家里搬行李上马车时,街坊邻居知道他们一家子要去府城,还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
零食铺子对面绸缎庄的掌柜听说之后,送了几尺细棉布过来。
林氏也拿了一篮子驴肉火烧,说是这个吃起来方便,早上特意让厨下赶了些出来。
罗美娘头回出门,哪能没准备吃的,不过也很感谢林氏的好意。
出了南大街,阿才就道:“姑姑在这一片人缘真好。”刚才好些铺子都送了礼物过来。
罗美娘谦虚道:“主要是街坊邻居给面子。”其实罗美娘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过来送行。无论什么时候,被人喜欢总是一件高兴的事,罗美娘也挺开心的。
唐氏怀里抱着小孙女,一句话就戳穿了真相:“你姑姑和你高婶儿,都是小败家,只要是这条街上的掌柜伙计过去铺子里买东西,总要抹掉零头儿,有时候还要送些零碎,这一年多的,加起来不知道有多少钱呢!这些人不过送一回罢了。”
唐氏虽也知道,自家是外地来的,儿媳妇是为了零食铺子能在县里站稳脚跟,才让些便宜出去,可这条街上有多少铺子多少伙计,唐氏每回算起来都觉得心疼。
可惜这铺子与她丁点关系都没有,唐氏也只好在心里嘀咕,如今遇到机会,可不要说出来吗?
见罗美娘想解释,她又摆手了:“我不过是说一回罢了,就不用说你那些大道理了,道理我都知道,就还是肉疼!”
“……”罗美娘好生无语,话都被婆婆说完了,她还能说什么?
想着以前她还跟嫂子说过婆婆该明理的时候也明理的,罗美娘就觉得看走眼了,这理儿也有明了一半的。
此时,张玉寒从篮子里拿个驴肉火烧递到唐氏手上,道:“这个好吃,娘多吃一点。”
那篮子驴肉火烧热乎乎香喷喷,马车里都是一股肉香味儿,唐氏早就觉得,她闻着就不住咕咚咕咚咽口水,就是人家林氏是送给儿媳妇的,她不好意思出口呢。
此时看儿子有眼力见,知道老娘想吃,唐氏装模作样地抱怨了一句:“才刚吃过早饭呢,留到午饭吃不好吗?”接过来咬了一口,话题就顺势转到驴肉火烧上:“林家做这个还挺实诚的,看这里面夹的肉多厚实。”
张玉寒点点头道:“是挺厚实的,我就是看娘说肉疼,肉疼就得多补点肉,补补就好了。”
唐氏啐儿子一口:“就你贫嘴,在心里笑话老娘是吧?反正你们都是大方人,就老娘一个抠门。”
“我们哪敢这么想呢。”张玉寒恭维唐氏,“娘才是家里的顶梁柱,没娘帮着带妞妞,我和美娘都不知道要如何了。这回要不是娘答应了过来,我们都不能心安,娘是疼我才会抛弃爹跟着我们出门受苦受累的,没娘帮忙,我看我这辈子都不能混出头……”
张玉寒要想哄一个人,好听话简直张口就来,唐氏听儿子奉承,到底笑开了:“成天胡说八道的,以后离我小秀儿远一点,别把这贫嘴毛病传染给我孙女。”
“像我这样才好呢。”张玉寒一点都不在乎被老娘骂,他道:“这世上哪还有像我这样长得好人品好性格好运气好的人,就是前三样都有,最后一样也世上少有。”
唐氏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添了个自恋的毛病。
罗美娘却知道,自打一百两在府城买了个院子之后,张玉寒就是这样自信满满的状态,罗美娘也挺能理解他的心情,男人吗,养家糊口是责任,他能给家里人买个家,可不得飘起来吗。
那什么,罗美娘其实还低估了张玉寒这份自信,由于有个神仙法器在身上,张玉寒确实打心里认为,这世上确实是少有他气运这么好的人,不然神仙为何就看中了他不看中别人呢。
而且张玉寒还深深觉得,神仙看中他不是没理由的,他确实是有潜力的,就是以前明珠蒙尘埋没乡下了,神仙一慧眼识珠,他可不就光芒万丈了。
不过这种自得,张玉寒只能在心里过把瘾,有时候也挺遗憾不能和媳妇分享。
媳妇看了自己一眼,张玉寒还以为她是吃醋呢,便凑过去握住她的手,笑眯眯道:“当然我能有这么好的日子,也是因为有一个好媳妇,这些日子外头多少人说我这辈子有福气呢,我都跟人说我哪只是这辈子的福气,我是攒了八辈子福气才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男人这些甜言蜜语听起来就没啥诚意,不过罗美娘也挺高兴。
唐氏其实也瞧见了儿子的小动作,不过,小两口蜜里调油却是她乐见的,两口子感情好,她小孙子才能赶紧生出来呢。
想到即将要有的小孙子,唐氏真是精神百倍,恨不得赶紧到府城,两口子关上门快点给她生一个小孙子出来。
以前儿子拿话忽悠她,说自个精力就那么点、读了书就没空生儿子时,她还挺担心两人要到牛年马月才能生孩子,如今小秀儿都出生好几个月了,唐氏当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儿子哄了。
罗美娘和张玉寒牵了一会儿手,她就主动放开了,主要是阿才这个大电灯泡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瞧着他们,罗美娘也不好太大方了。
她装做要拿驴肉火烧的篮子,就把手松开了,给张玉寒阿才和唐氏都递了一个,还让车夫停下一趟,给后头跟着的聂家马车送了两个过去。
刚才出县城时,聂家马车就在十里坡上等着了,只有聂恒和一个老仆,看不见聂先生和聂太太的踪影,看来聂先生也是铁了心思要锻炼儿子。
唐氏对儿媳妇给聂恒送吃的也没啥意见,聂家前几日送了一份赔礼过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不看聂先生,看在礼物的份上,唐氏心里那股气也消了。
再说以后去了府城,人生地不熟的,聂恒也能算个熟人了,多个熟人多条路的道理,唐氏还是懂的。
马车停了一会儿又辘辘滚动后,众人又热热闹闹了一个多时辰,车上的人除了罗美娘,基本上都是话唠,唐氏还问起张玉寒在府城买的那个院子。
说到这里,阿才就插话了:“姑丈买的那院子,好得不得了,里面还有家具呢,都是新的,说是人家夫人本来是想给闺女当嫁妆的,里头桌椅橱柜都是叫木匠用好料子打的,款式也好看得不行。”
听说有一屋子好料子做的家具,唐氏登时乐呵呵的,道:“我这辈子就连跟老头子成亲时,也没用过新家具,这回过去也能享受一回。”
阿才笑:“姑姑姑丈那么出息,以后阿奶且得有好院子住、好家具使呢。”
由于阿才喊罗美娘和张玉寒姑姑姑丈,就连对唐氏的称呼也亲近上了。他本也不是下人,总之外头人听着,都觉得这是一家子亲戚。
阿才的马屁简直唐氏拍到自己心坎上,唐氏被他拍得舒坦,还把自己藏在袖袋的两块绿豆饼分他一块。
唐氏是个节省到极点的性子,虽昨日就把行李打包好了,一早起来她还四处摸摸看看,就怕自己落下一丁半点的,果不其然,在小妞妞的摇车旁看到包在油纸里的两块绿豆饼,她随手就塞进袖袋里。
阿才也不嫌弃,拿起一块嚼了嚼,继续道:“院子里还有个天井,姑丈说之前说阿奶和姑姑肯定要种菜的,我就撒了些菜种,离开府城时都看见菜苗了,也不知道几日没浇水,会不会死光了。“
“去,哪里会死光了,肯定都长得好。”阿才这句话颇有些不祥的意味,唐氏刚才听着还挺高兴的,立刻就“呸呸”道,“小孩子家家,真是童言无忌,求过路的神仙菩萨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唐氏双手合十念了几句之后,才很有经验道:“要住新屋子,就不能说晦气话,你们也都给我记着,这一路上都不能说个死字。”
罗美娘张玉寒俱都点头,阿才摸了摸脑袋,道:“我就是想着万一呢,叫阿奶也有些心理准备……”
“哪有那么多万一,就是万十也不会有事。”
阿才憨憨一笑:“那就不死吧,我就怕那些菜苗都被晒蔫了,跟死了也没区别了。”
唐氏简直怒目,看向他手里的绿豆饼:“有绿豆饼都堵不了你的嘴,把好吃的还给我!”
“就这么一小块我都吃完了,哪能堵嘴,阿奶你再给我一块,我嘴就堵上了。”阿才实诚道。
“没啦,你跟你姑姑要去,她才是大户呢,我看她早上装了好几个食盒……”
唐氏看阿才瞧着她袖口,赶紧把袖口合上,并且深深后悔一早上为了臭美穿了件袖子宽松的新衣裳。
一旁听着的罗美娘听着这些对话,已经笑得肚子疼了,张玉寒一边扶着媳妇一边道:“我看这一路上有娘跟阿才,都多了不少热闹。媳妇,咱们真是做了一笔合算的买卖。”
罗美娘笑:“好处多了去的。”
唐氏委实不能理解夫妻俩这幅看戏一样的恶趣味,她白眼一翻,拍拍怀里刚刚被她吵醒的小孙女,小秀儿两根酷似莲藕的胖胳膊挥动了一下,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说笑笑的,罗美娘在大庆朝这么多年,也是头回离家这么远,心情也很有些雀跃。
不过赶路这种事就是这样,最初离县里不远,还能瞧见大片大片碧绿的农田,及至上了官道,便是尘土飞扬,罗美娘连车窗都不敢开了。
尤其是上下官道是要税的,过几个时辰就要出来交一回钱,头日过后不仅唐氏,就连罗美娘都觉得朝廷这过路费真是好赚。
张玉寒看他们都肉疼心疼,就道:“咱们幸好不是商户,上回过来时我看到有个商家运了十几桶白鱼白虾去府城,除了路税,每过一个县就要收一回车税,每过一个县就要收一回车税,你猜最后这些鱼虾到府城时怎么样了?”
“怎么了?”唐氏问,她很热心道,“是不是都被那些人抢光了?”
因为村里有被小吏盘剥的经验,唐氏一时间就没反应过来,罗美娘却立刻就想明白了,心里颇觉得好笑。
果不其然,就听见张玉寒道:“都死光了,一路上收税就要停下来,不知道耽搁多久,天气又热,鱼虾到城门时都臭了,那商家就跟在我们马车后头,哭得哟。我还上前安慰了他一回,那大哥这一趟来府城真是破财又破家,惨得不得了……”张玉寒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