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美娘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小钱,搁在一些略无耻点的婆家,哪怕是媳妇的努力换来的,婆婆都能行使长辈权力全给没收了。
这样一大笔银子,唐氏的原则在两千两面前居然还奏效,罗美娘就觉得婆婆还真是一个品性不错的人。
张玉寒想了想,跟媳妇说了件事。
说起来,唐氏能背井离乡来到南山村这苦地方,而且还是嫁给同样苦得不行的张大福,做姑娘时也是有段心酸往事的。
当时张玉寒他姥姥,就是丈夫去世之后嫁妆全被夫家贪墨了。当时要不是唐氏做姑娘时就是个能扛事的,寡母带着一双儿女,真得被人当绝户给吃了。
后来他姥姥娘家有个亲戚听说朝廷有政策要迁户,赶了几百里路过来告知唐家,唐氏才得以脱离那吃人血肉的地方。因着年轻时的这段经历,让唐氏打骨子里就讨厌那些瞧上媳妇嫁妆的婆家。
罗美娘听了这件事,也有些佩服婆婆。这年头宗族的力量有多大,唐氏不仅能保住家人,还能下得了这种带着一家子离开家乡的决心,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有这样的经历,难怪婆婆虽然眼热,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出口。
就是罗美娘感慨完之后,接着就想起来,张玉寒这几年一直忽悠婆婆他吃软饭的事,不就是专往唐氏的痛点戳吗。
虽然住在同个屋檐下,不过唐氏就是个农家小老太太,至今不知道张玉寒学里考试能奖励银子的事,张玉寒也从来没在人前交过银子给她。
张玉寒摊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这人,我要是不这么说,她得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要你这里省那里省的,这日子就甭过了。”
说起这个,张玉寒还有些得意,这两年他娘和媳妇能处得这么好,不就是因为他撒的这个善意的谎言吗。
夹在婆媳之间的男人,就得有他这种智慧才行。
没智慧的男人就像他大哥,每隔个几日就得当一回亲娘和媳妇之间的夹心肉,日子都得跟黄连一样。
罗美娘已经习惯了男人得意自信的嘴脸,倒是这笔钱要怎么花,夫妻俩人还真的商量了一回。
罗美娘是个手里有钱就想改善生活的人,头一件想的就是买个马车。
虽然要低调,但并不代表日子就要真如往常一样循规蹈矩,要真是那样,罗美娘发这注财就没意思了。
想要买马车,就得先买匹好马。这年头的马贵得不行,罗美娘以前在县里也问过价格,一匹略差不多的,都得要二十余两,所以一直以来,罗美娘虽然对家里每回出行就要便宜车行的事觉得肉疼,却一直没能下得了买马车的决心。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买了马车,不仅平时家里人出行方便,就是张玉寒,在学里要练习骑射,也不用再用府学那些老马了。
而且他在府学也不是每回要用马都能用到,还得先申请,还得去看人脸色,罗美娘也听他吐槽过很多回了。
对媳妇要买马车的这个决定,张玉寒立刻举双手双脚赞成,于是这件事就算全票通过了。
第二件事,就是罗美娘想打听打听府城有没有那种开补习班教人琴棋书画的先生。
她这句话说出来,张玉寒面色就有些奇怪。
罗美娘问他咋了。
张玉寒心里想什么,嘴上直接就说出来了,他说媳妇我没想到你还这么好学,以后怎么没听你说过你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
罗美娘被他说的都愣了一下,说自己想找先生是因为他之前说过,他六艺课程在学里总是垫底的。以前是家里没这条件,不过现在口袋里有银子,罗美娘也想帮他进步一下。
两口子互相对视一眼,张玉寒突然有种预感,他媳妇是真起心思了……
罗美娘想了想,觉得女先生这个事还真能考虑,向日葵是喜阳植物,今年收获了种子之后,得等到明年三月才能下地,现在离明年三月还有大半年,她总不能一直躺在家里数钱吧?
而且张玉寒一直在输入知识学习进步的状态,她也不能一直原地踏步,只要府城有女先生愿意接收她,她下功夫去学□□能学出点本事来。
张玉寒咋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口误一句,媳妇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可他想想也没有出声反对,他考中秀才时村里人都说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总不能换成媳妇要学习上进,就是个坏事吧。
女先生这事罗美娘还没考虑好,不过马车却是立刻就买上了。家里多出辆马车,唐氏瞧着也挺好,虽然她心里觉得买匹驴或是骡子就够了,不过儿子儿媳都觉得买马对学习有益处,她想想也没说什么。
且罗美娘也不是个有钱就要穿金戴银的性子,接下来直到中秋时,也没再置办什么大件,倒叫唐氏安心了一回。
说起来,张家的保密措施还做得挺好的,一开始家里买了马车时,外头确实有风声说他们发了。
不过对这件事,张家对外一概不承认,就连一向喜欢和人说八卦的唐氏,口风也紧得很,谁问起来,她就道:“谁家发了?我媳妇说了,以前在县里地方小没这个需要,到府城地面大了,有个马车出行也方便。”
再不就是说:“我家买马车,关你屁事!手里有钱就能买马车,啥?怎的不买牛车驴车,关你屁事!你手里有钱,你也买马车去,我也不管你家事!”
唐氏在外头听烦了这些话,还会在家里跟罗美娘唠嗑几句,主要外头那些人太烦了,不过买个马车而已,问了好几百回,就是唐氏也有些逆反心理,觉得我们家就买马车咋的了。
罗美娘当然也知道邻居有些议论,不过,难不成为了低调不招人眼,就得继续过些扣扣索索的日子?
就是罗家以前在村里批发生意挣钱,家里顿顿吃肉,她也没为了打发打秋风的亲戚就继续咸菜稀饭。
她再不是那种,为了别䒾㟆人就选择憋屈自己的性子。
所以马车她买就买了,甚至有钱在手上,家里吃肉的次数也比以前更多了。
以前吧,家里虽然也是顿顿有肉,可肉太贵,罗美娘做菜时总要荤素搭配一回;如今,罗美娘每顿饭都做一道纯荤菜,家里张玉寒和阿才都是正能吃的年纪,她今日做一道红烧肉,明日做一回白切鸡,硬是在中秋前几日,把家里人喂得连都圆润几圈。
中秋前一日,聂恒风尘仆仆到家了,早在他去书院前,就说过要跟他们一块过节的,罗美娘一早数着日子,把厢房里的铺盖枕头都拿出来晒了太阳。
聂恒到家之后,看到他住过的厢房里他用过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也很是惊喜。
几个月不见,聂恒比之前长了些个头,宽阔的额头下一双眼睛比以前坚定不少,罗美娘瞧着他这样,就知道他在书院里应该适应得还不错。
他是在晚饭前到家的,张家没啥食不言的规矩,不过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的阿才也知道要闭紧口风,聂恒瞧着一家子都喜气洋洋,还以为是过节了大家都高兴。
因为聂恒是在书院念书的,美娘还问他,书院和衙门官学有啥区别。
聂恒认真想想道:“官学里的先生也不错,不过书院里好些夫子,都是致仕的进士,他们会答应过来书院任职,都是山长一一上门拜托请邀的。其中有一位徐老先生,极为有学问,听说以前还做过四品京府尹,吹笛子十分好听,他指点过我几回,我极有收获。”
阿才是少年人,最喜欢这些新鲜事物,听了就心痒痒道:“那明儿中秋时你给我们吹两曲?”
聂恒笑应了。
这一年外头集市萧条,到中秋前终于有些恢复过来,又正好赶上节日,集市里的瓜菜蔬果价格都十分便宜。
罗美娘跟阿才逛集市时看到石榴鲜嫩嫩的,还让人拉了两筐石榴送到家里,打算榨汁喝。
瞧着有肥嫩的仔鹅,也买了一只。
发财后心情舒畅,罗美娘越发有心情捣鼓好吃的。以前未出嫁时罗家做批发生意,每日忙得手脚不沾地,罗美娘也极少冒出这种想法。就是成亲之后,也没几个月就开了铺子做生意,忙的时候总归比清闲的时候多。
如今家里发了财,罗美娘脑子里各种各样美食的花样真是一直层出不穷。
这只仔鹅就是她带着阿才在集上挑了好久挑到的,约莫七八斤左右,杀鹅的时候也是罗美娘亲自下手,去毛时一点破皮都没有。
瞧着罗美娘手起刀落的,张玉寒还能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聂恒的脸色立刻就白了。
博济书院离府城有些远,平日休沐聂恒都是呆在书院里,但他毕竟是个少年人,也喜欢热闹,阿才一早就咋咋呼呼说罗美娘要做个新鲜吃食,聂恒心里也痒痒的,等到阿才过来叫他时,他矜持了一下就跟着出来看罗美娘怎么收拾仔鹅的。
可聂恒毕竟还是个少爷,从来都没见过别人杀鹅,罗美娘刀子放下之后,他心脏还砰砰跳个不停呢。
张玉寒拍拍他的肩膀道:“有啥好怕的,我们村里是个女的都会这招,你看美娘手稳得很,一刀子下去那鹅就不动了,一点都没受折磨。”
聂恒听着,脸色就更白了。
罗美娘做吃食时最认真,也不管张玉寒在一旁怎么戏弄聂恒的,她把掏出来的鹅内脏和斩出来的鹅掌鹅翅洗干净放到一旁,灶下的铁锅里已经放好各种香料,鹅掌鹅翅炒过之后,她就掀开锅盖扔进去,然后就不管了。
接下来又去外头收拾整鹅,脆皮水和酱汁是早就调好的,待把酱汁都灌进鹅身,罗美娘就用竹签当针线把破口缝起来。
做烧鹅是要把用气筒把烧鹅那层皮吹起来的,罗美娘肺活量不够,就招招手让阿才过来帮个小忙。
阿才为了一口吃的,真是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拿个竹筒往鹅皮那一层吹气,费了老大鼻子劲儿才把鹅皮吹鼓了,罗美娘再用开水烫一回,又把脆皮水抹上鹅身,就放在院子里阴干。
此时她灶下卤的鹅掌鹅翅也差不多能吃了,她再把鹅内脏扔进去烫烫,中午的菜就出来了。
中秋佳节,就该吃好吃的,中午这一顿,罗美娘也没省力气,整治出一桌好饭菜,主打菜式当然是卤鹅内脏和鹅掌鹅翅了,罗美娘做了好几个拼盘出来。
别看聂恒刚才看她杀鹅时怕得很,吃起卤味时一双筷子一点不带迟疑的,吃着还道:“二嫂这手艺越发精湛了,我从来都没吃过这种卤法。”
罗美娘笑了笑,想着大庆朝应该没人吃过了,这是她当年去南边旅游时,跟卤鹅店老板娘学的卤法,那个城市就以卤鹅闻名全国的。
虽然冰皮月饼卖了个好价钱,不过罗美娘也很懂得见好就收,也没打算再往外卖卤鹅方子。
其实罗美娘后来也想过,为啥陈学官和吴姨娘对这个冰皮配方追求心切,甚至不惜大价钱也要买下来。
她能想到的头个原因就是他们想把冰皮月饼送给某个能帮上忙的人家。
这年头的月饼皮子都是糖浆皮做的,别看红糖土糖这些在集市上卖得老贵,可真正的大户人家吃得多了,对高糖高甜的东西都没那么稀罕,冰皮月饼正好是低糖低油低热量,迎合了这些人的口味。
二来就是冰皮的配方虽然说穿了那就那回事,但也不算好破解,要不然古代这么会有这么多美食方子失传,要是光靠舌头就能尝出来,就不会有这么多失落在历史中的美食了。
总之冰皮月饼的配方已经让她发过财,罗美娘如今并不缺钱,也不打算再做那些打眼的事情。
中午的卤味吃得人赞不绝口,到半下午罗美娘也把风干的仔鹅放进烤炉了。早在罗家做零食生意,罗美娘就把一些厨房用具都苏出来了,过来府城时,她也把烤炉带了过来。
快到晚饭时,烧鹅的香味已经弥漫整个院子里,罗美娘还听到隔壁有小孩的吵闹声,似乎是被香味吸引了。
聂恒还有些读书人的矜持,阿才早就蹲在灶屋门口闻着味道了,每半刻钟就问一回:“姑姑姑姑,还有多久才好啊?”就跟报时鸟似的。
罗美娘估摸着时间快有半个多时辰了,就道:“快了快了,别催了。”还得等烤炉降热呢。
不过催烤鹅的人不止阿才一个,到最后就连张玉寒也跑过来了。
聂恒把书院里的一些笔记都带回来,张玉寒原本正在屋里看书,看了一半,就被香得坐不住了,他听着左右院子都有孩子哭闹声,就嘿嘿笑了两声:“我看今日不止咱们这条巷子,就是前后那两条,也得有孩子被揍哭。”味道实在太香了。
而唐氏就更别提了,这老太太以前在村里没吃过多少好吃的,跟儿子儿媳妇出来后,总算开了眼界。她抱着孙女在院子里溜达,走到灶屋时总要探头过来看一下,罗美娘都不知瞧见她的大头多少回了。
等到烧鹅出炉,家里人个个都呆不住,全都堵在灶屋里,对着往下滴卤汁和滴油的烧鹅,指指点点的。
“鹅皮有一点点焦了,要是多做几回,应该就不会再焦了。”罗美娘道,她其实也不是第一回 做烧鹅,但是原始烤炉还是有些不好掌握。
阿才在一旁肉麻兮兮道:“姑姑做的烧鹅,就是焦了,我也觉得好吃。”
谁不喜欢听奉承呢,反正罗美娘听着挺高兴的。带着这种心情,她把整只烧鹅切了足有五大盘肉出来。
瞧着切出来的鹅肉太多,怕家里人吃不完,她还想着给左邻右舍送一点,可这句话一出来,家里所有人都反对。
张玉寒道:“媳妇你真是小看了我们这些人的肚量,刚才你在灶下忙活时大家就都馋出口水了,就别废话了,赶紧吃饭,吃完饭才有力气赏月呢。”
罗美娘心道,赏月不就是坐着吗,难不成还要费力气。
唐氏也觉得儿媳妇废话太多,她馋烧鹅半天,肚子都咕咕叫了。
罗美娘看大家都心心念念吃晚饭,也没二话,把一早做好的另外几个菜都热了一遍。
清蒸鱼重新上蒸,鱼肉有些老;咕噜肉倒是没影响,酸甜度还挺好的;几个凉拌菜也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更加入味。
罗美娘边吃边把自己做的菜都点评了一遍,抬头一看,大家都光顾着吃烧鹅了。
她倒是没像他们那样,筷筷都是烧鹅,而是荤素搭配,吃烧鹅时还要慢悠悠地蘸一蘸酸梅酱,最后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撑得坐不起来了。
罗美娘好气又好笑,七斤多的烧鹅,居然都干掉了,她回屋拿了几丸山楂丸出来,给其他人都发一颗,最后一颗直接塞在张玉寒嘴里,道:“我就说给邻居们送一点,今日你们烧鹅都吃腻了,以后我再做都不会想吃了。”
也亏得平日肚子里就有油水,不然就这个吃法,一屋子人都得轮流上茅厕。
张玉寒嚼嚼嘴里的山楂丸子,道:“好吃的东西还能吃烦?你明日再做,我们也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