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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南走了。
薄暮时分,他把自己关入房内,直到第二天天色渐青,他才铁青着一张脸出门。
可这却把娜珠尓委屈坏了,她昨天得了楚行南的允诺后,又是备餐又是沐浴,可兴冲冲地一直等到了月上中天,楚行南也没有来。
去寻人也被陈烈拦在了门外。
好在娜珠尓打听到,楚行南从阮烟罗房里出来时满脸怒容,一言不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揪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些。
蠢货,没有共同语言,最后还不是拢不住男人的心?
尤其当娜珠尓见到楚行南那漠然的神色时,心里头高兴得简直要笑出来。
王爷虽说平日里也冷着一张脸莫辨喜怒,可她娜珠尓好歹也跟了他这么些年,大致也能猜到什么时候王爷是真的没情绪,而什么时候,他是动了怒气蓄意伪装。
就如此刻楚行南此刻周身威压极重,长眉被他刻意舒展,然而眸中戾气浓重难以掩饰,这一看便是——暴怒的前兆。
娜珠尓美美往自己口中送了勺碧粳粥,目光不怀好意地落到了姗姗来迟的阮烟罗身上。
作者有话说:
辣评:他好委屈,他快哭了,马上就要滚金豆豆了呜呜
ps:下一章应该就能结束虐虐!如果没有就当我没说,毕竟我老画饼人了(俺也不想的tt
第57章
阮烟罗也知道,此刻硬是要贴上去,非但在楚行南跟前讨不了好,也平白给了在一旁看戏的娜珠尔话柄。
是以她面色如常地落座,除了那双清冷冷的凤眼眼尾点着些红外,其余倒是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一张胡式圆桌上,楚行南端坐主位,娜珠尔与阮烟罗分列两侧。
桌上早膳琳琅满目,阮烟罗自顾自用膳,就连为楚行南布菜的这一步骤也省了。
娜珠尔见了自然喜不自胜,急急往上挨近了桌沿,“许久未给王爷布菜了。”
楚行南握勺的动作一顿,眉眼凝了眼娜珠尔献上来的青梅羹。
这是阮烟罗最爱吃的一道菜。
看来这边的小厨房听说他要来之后,没少向王府里头打听消息。
娜珠尔并不关心阮烟罗,是以也不明白楚行南这一瞬的怔愣是为何,不过于她而言,楚行南的沉默即是对她无形间的鼓励。
见楚行南没拒绝,她软着腰向前膝行了两步,双手将手中的瓷碗献上,抬眼时,娜珠尔眼里是献宝一般的钦慕,“王爷,尝尝吧。”
楚行南搭在膝上的大掌微微扣了扣,冷眼不动声色地睨过在一旁安安静静用膳的阮烟罗,她双手乖乖地捧着瓷碗,正小口小口地抿着枸杞锦鸡汤。
楚行南见那鸡汤表面浮起一层油花,她的肠胃又那样娇嫩,晨起便喝这么油的鸡汤,过会儿又该定食了。
果然郊外马场的小厨房就是不如王府的贴心。楚行南暗下结论。
“王爷?”娜珠尔双手因久捧瓷碗而有些酸胀,她见楚行南似乎有些出神,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阮烟罗的目光也跟着娜珠尔的这声唤跟了过来,楚行南冷着一张脸,然而背脊不动声色地直起,他伸手从娜珠尔手中接过瓷碗,“不必侍奉,从前你便不爱大楚繁复的礼制,如今怎么忽然转了性,也不嫌累?”
王爷果然是记得她的!娜珠尔大喜过望,嘴角羞涩地抿起一抹笑,“侍奉王爷,怎么会有累的时候,王爷于我而言,便好似骏马之于草野,雄鹰之于苍穹,离了便不成了。”
这一番表白热忱真挚,娜珠尔说完也是自觉羞赧,面颊渐酡。
从前她总碍于东括女子的面子问题,想等王爷主动与她提及,毕竟他这样一个冷情冷性的大将军,放着一院子的妖姬美妾视若无物,却偏生独对她有宽待与青眼,此等殊荣,自然是高位者的垂怜。
既然王爷不善言辞表达,那么如今就由她率先捅破这层窗户纸又如何?总归王爷对她的爱不会比她对他的少上半分。
她都已经说得这样明白清晰了,王爷他...也总该能够确认,她与他的心思是一样的了吧?
而楚行南闻言,眸中倏然划过一丝诧异,瞳仁微震,不过这份意外被他掩饰得很好,转眼间便隐匿入如常的神色当中。
阮烟罗便好似没听到娜珠尔这番热情表白一般,在一侧默默用膳,甚至楚行南发现,这女人比平时还多用了半碗碧粳粥。
楚行南的神色越发沉了,连带着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娜珠尔也开始不自信了起来。
没道理,不可能,王爷听了她的话,不高兴、不惊喜便罢了,怎么神色愈发的差了。
娜珠尔在心底短暂的怀疑了一下自己,然而转瞬间她便打消了自己心底的这份疑虑——倘若王爷对她无情,怎可能三言两语就被她说动,将原本陛下赏赐给阮四的琵琶弦转而送进了冯执素的清柿园?
要知道这打的不仅是阮氏的脸,更能证明,纵然冯执素如今身怀六甲、阮四荣宠正盛,可在王爷眼底,他们加起来也终究比不过她这个能与王爷共通心仪之人。
想来应当是王爷不悦她主动言明吧,毕竟王爷这点上与东括男子无异,男人自当承担起肩上属于他自己的那份责任。
这么一想,娜珠尔心底也好受许多,将手上的玉箸放下后,她开口了,“王爷,用完膳后,不如再陪我出去走走吧。”
“我们已经许久都没有一同信马由缰,迎着微风、落日,慢慢漫步在山野小径上且行且歌了。”
没错,这便是她与王爷独特的回忆,娜珠尔暗里觑了在一旁安静坐着的阮烟罗一眼,心底快活不已,她与王爷的回忆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无论是谁,休想也不能插上这一脚。
还不等楚行南开口,阮烟罗便先起了身,似乎是在席垫上跪久了,她起身时小腿一截微麻,阮烟罗晃了晃身子险些往前冲去,冲撞进...楚行南怀里。
楚行南条件反射一般就要伸出手去接住她,然而他神思敏捷反应迅速,不过半息后便收回了手,叫外人看去,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略微变幻了个坐姿而已。
阮烟罗也在最后一刻稳住了身形,撑着小几站直了身子,她的神色依旧从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楚行南的小动作,最后她甚至没有抬头,敛眉顺目极为乖巧地行了个万福礼,“王爷,妾身告退。”
不卑不亢、乖顺安静。
可——现在原也不是叫她拿乔的时候,她这么做,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楚行南想。
“阮妹妹留步!”
娜珠尔早就发现了阮烟罗和楚行南之间的异常,只是...就这么让阮烟罗退场怎么能如她的意呢?穷寇必追、斩草除根,这才是她们东括女儿的作风。
“娜珠尔良娣有什么事吗?”阮烟罗柔着声轻轻开口,她眼尾泛着红,于是连带着因倦怠而松软的眉眼间也上了一股子病弱的风流态。
她今日没穿那身朱红惹眼的骑装,而是一件样式中规中矩的窄袖胡服,干净利落,豆蔻绿更衬得她颜色如玉,虽美,却足足显出其气血不足的风流弱态。
娜珠尔艳丽强势得如同春日里足据高头的红杏,而阮烟罗则如风中蒲柳,生若浮萍、难说归依。
“我记得王爷昨日不是教过你骑马?不如今日你便和我们一同去?”
看我们是如何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无双的,顺带也让你看清自己和王爷之间的差距有多么大。
除了这一张脸,你可是别无所依啊,更何况..如今你就连这张脸也快惹了王爷厌弃了。
娜珠尔不怀好意地睇向阮烟罗,阮烟罗似乎有些犹豫,伫立原地,轻轻怯怯地开口,“娜珠尔良娣的好意罗罗心领了,只是......”
“没什么可是的,这马场是王爷许给我平日里散心用的,那我也算是这马场的半个主人了,妹妹平日里想必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是难得出了次王府门还不能玩个尽兴,那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娜珠尔说这话时,自身的高傲已经尽数体现了。
虽然她现在还不是王府的女主人,上头还有师浔光这个有名无实的侧妃压着,可在王爷灵魂真正的栖身之所——城郊马场,这里可处处充斥着她与王爷的回忆,就连马场的奴才们都在暗里管她叫做“夫人”,这般...她与王爷灵魂与共已然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了。
“行了。去便去,不去便不去,闹出这么多事来,要给谁看?”楚行南似乎是终于被耗尽了耐心,冷冷地蹙起眉头沉声教训。
他的语腔满是不耐,说出的话也近乎冷嘲,若换做旁的女子,恐怕早就方帕掩泪、哀哀离去了。
但阮烟罗不是一般的女子。
在心底暗暗感激过娜珠尔为她创造的机会后,阮烟罗强压下几乎要破功翘起的嘴角,怯怯地应了声,“既如此,罗罗恭敬不如从命。”
看起来无助极了。
可楚行南见状也只是冷嗤了一声,毫无留恋地离开了正厅。
楚行南的右掌昨夜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意外捏碎的茶盏而负伤,一圈白色的绷带缠过手掌,他蹙眉试着舒展了一下五指。
“王爷,您这伤看起来不轻,要不咱还是改日吧。”娜珠尔关切道。
话虽是这么说,但娜珠尔也不过是面上犹豫,心底却无比确定,楚行南必然是会陪她骑马山野的。
阮烟罗听了,宛如不是当事人一般也向楚行南的方向投去好奇的目光。
楚行南:...你装什么?
他绷着一张脸,面上冷峻沉肃,然而手掌却默默负到了身后,便好似一个赌气的孩童一般,偏生不让父母查看他的伤口。
阮烟罗:......
自觉受到冷遇的阮烟罗也不恼,面上依旧云淡风轻,默默地从马棚当中牵出芸豆便往一旁去了。
“阮妹妹,你不常骑马,不懂这些也正常。”娜珠尔此时看起来是极热情的,叫住了阮烟罗后,又将手上这半桶苜蓿草提了过去,“骑马前要先喂些草料,熟悉了,马儿才会服从于你。”
说着,娜珠尔将手上的苜蓿草理了理,喂进了芸豆嘴里,又分出一半交给了阮烟罗。
最后楚行南和娜珠尔率先上马,楚行南左手持缰,然而速度却丝毫不不减,直直甩了娜珠尔小半圈,二人直在马场当中纵马狂奔了一圈才停下。
而这边,阮烟罗喂完草后,才在陈烈的帮助下堪堪骑上了马。
昨日大部分时间都是楚行南带着她骑的,虽说她也掌握了关窍,可毕竟是深闺里出来的女子,一时之间也不敢纵快了,只能托陈烈在前头牵着缰绳,带着她先慢悠悠走上一段。
楚行南纵马跑完一圈后,心情难得畅快,连带着胸中的郁结也散去几分,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阮烟罗骑在马上,与走在前头的陈烈有说有笑。
精致漂亮的眉眼弯起,她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多会蛊人心魄。
等到娜珠尔追上楚行南时,她的面上尽是快活,转过头原以为王爷也会同她一般舒畅恣意,然而此时的楚行南浑身的气压似乎比出发前更低了。
发觉到楚行南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阮烟罗身上时,娜珠尔此刻已经不吃味了,毕竟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水性杨花呢?
她可是听说了,这被分派来看守马场的副官名陈烈,家中已有妻室,据说也算是花容月貌,除了出身贫寒了些,是来自北邙的小户,其余一切都是真真标准的当家主母。
据说闺名一个“锦”字,是陈烈副官捧在掌心里的女人,照娜珠尔看来,这阮氏虽说面容也不差,可未必比得过陈烈家里头的那位。
楚行南和娜珠尔驭着马慢慢走起来,而阮烟罗这边则蹬紧了马镫,双手握紧缰绳,面容严肃,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副模样让陈烈看了也不由失笑,解释道:“阮娘子,放松些,您太紧张反而也会累得马儿束手束脚。”
“这样吗?”阮烟罗虚心接受指教,放松了手后芸豆似有所感,“哒哒”着马蹄一路小跑起来。
迎风上前,万物在视野里头不断后退,阮烟罗颊边的碎发也被烈风吹起,可她浑不顾,眼中目光灼灼、充满兴味,仿佛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了她与芸豆。
“多谢陈副官了!”阮烟罗甜软的嗓音荡在风中,被马儿颠得断断续续,漾出别样风味,然而叫人一听便能感受到她心底的快活。
她倒是没心没肺,似乎全忘了从前做的亏心事。楚行南深深地望着远处逐渐缩小成一团的身影,心里头窝火极了,可偏偏听着她欢畅的笑,他竟......
看着阮烟罗渐行渐远、逐渐骑出她与楚行南的视野里,娜珠尔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心里头计算着下了癫毒的苜蓿草在芸豆体内发作的时间,驾着马挡在了楚行南眼前。
“王爷,方才纵马您出了不少汗,不若再让郎中来为您换一次绷带吧。”
还不等楚行南拒绝,娜珠尔已经朝一旁使了个眼色,背着出诊箱的大夫也应声上前。
楚行南下意识就想抬头望向阮烟罗的方向,然而猝不及防地同娜珠尔对上了视线,“王爷......”
娜珠尔双颊飞上两抹红云,含羞带怯地唤了声。
楚行南这时终于也发现了娜珠尔的不对劲,这样飘忽的目光与羞赧的神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与他谈天说地、豪气众生的娜珠尔了。
他因上辈子,娜珠尔在他死后,对他的收尸之恩而这辈子格外优待她,同时也是真的一心想要帮她回到故土,不再做困在笼里的金丝雀;她应当回到属于自己的东括草原去,而不是拘于情爱而选择留在这里失去自我。
楚行南任由郎中解开他手上的绷带,检查伤口、上药...他敛眉,冷硬清隽的五官不带一丝温度,他淡声道:“等这次回了王府后,你便去收拾东西,半个月后本王出征平余孽,会将你一路护送至东括,届时你便可以隐姓埋名、回到故土,去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娜珠尔闻言,霍然抬头,水目圆睁,里头满是不可思议,“王,王爷,您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本王答应过你,待时机合适,便要送你回东括。”楚行南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陈述这话时,也冷漠得好似公事公办一般。
“可是我已经......”“王爷不好了!阮娘子的马失控了!芸豆冲出马场往荒野去了!”
娜珠尔的话被陈烈的叫喊骤然打断,她不耐回头,尖声,“狗奴才!没看到我正和王爷说着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