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醒来,屋里静悄悄的,孙蔷薇心慌,赶紧拉开帷帐。一看外面漆黑一片瘆得慌,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倒在柔软的床上,却又听到院里有动静。
孙蔷薇吓了一跳。随后一想这里是王府,有侍卫巡夜,世人皆知宁王不好惹,不是走投无路或者跟宁王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敢夜闯王府。估计是采买的人,孙蔷薇也赶紧穿戴齐整。
走出房门,没人在门外守着,深吸一口气——自由的味道真好。
“是孙姑娘吗?”
孙蔷薇循声看去,厨房里走出来一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瞧着眼生的很,昨天肯定没见过:“您是……?”借着微弱的灯光迎上去。
“我姓钱,大伙儿都管我叫钱姑姑。”
孙蔷薇估摸着这是打宫里出来的,她知道的这般年纪的多是叫婶子大娘或者妈妈嬷嬷,“姑姑怎起这么早?”
“我是给咱家爷炖燕窝的,平日里都是白天睡夜里起。昨儿姑娘来的时候我刚躺下。姑娘怎么也起这么早?”
孙蔷薇:“我想跟府里的采买去菜市场看看。以前没出来过,不知道有什么菜。弄清楚了心里也有个底。”
“那不急,周管事还没该起。姑娘要不要先洗漱?灶上有热水。”
孙蔷薇想起她要做羊肉包子的发面,“多谢姑姑。”回屋换回昨天的衣服,一来菜市场脏,穿什么过去都会弄脏。二来长袍比裙子方便。随后去洗漱。而碰到脸的那一刻,孙蔷薇不敢信,竟然消肿了。
真不愧是宁王府出品啊。
带着这个感慨,孙蔷薇洗漱后就去和面,没有一丝不甘和勉强。
她上辈子虽然没少被骂自私阴毒,可她也是知冷暖的人。别的不提,就凭这药给宁王做饭也是应当的。虽说是赵福替她求的,可宁王冷酷到底,他也没别的法子。
天冷面发酵的慢,和好了放在温水盆里,孙蔷薇请钱姑姑帮她照看着。
钱姑姑跟孙蔷薇不熟,对她的印象只是这姑娘可怜懂事。本着“爱屋及乌”,她是宁王带回来的,钱姑姑十分和气地说:“姑娘放心去吧。你们回来我还不该歇息呢。对了,天儿冷,风刺骨,大厨房早上会煮点热汤,姑娘喝了再去。”
“谢姑姑提醒。”起来许久了,孙蔷薇身上的热气散了,肚子里都是凉的。
到大厨房喝上一碗打了鸡蛋花的青菜面汤,身上顿时舒服多了。
采买的周管事昨儿远远看了她一会儿,瞧的不是很真切。今儿在灯下近看,瞬间能理解宁王为什么把她带回府,而不是让朱玉找个地方安置了。也明白赵总管为什么那么殷勤。
“姑娘,今儿太冷,看样子要下雪,不如改天再去吧?”
孙蔷薇:“走起来就不冷了。真要下雪也好,给王爷准备古董羹。王爷吃吗?”
“吃的。尤爱涮肉。”
“那咱走吧?”
周管事见她打定主意要去,就带她直接朝南出了东角门等着。
不一会儿顾全从西角门牵出一匹马过来套上周管事推出来的木板车。
顾全不是太监,跟周管事一样来自内务府。由于他才十七八岁,年纪尚轻,大伙儿便喊他小全子。
小全子扶着马让周管事和孙蔷薇先上去,他来驾车。
孙蔷薇诧异:“咱仨?”
周管事:“拢共四人,不过一次用不着那么多,也以防有人病了或有别的什么事,所以平日里两两一起。买回来之后分菜挑菜就不归我们管了。虽说每日需早起,两个人也辛苦,可这个活儿干好了可以闲上一整天。家去啊或者干别的什么也没人管。”一手提着灯一手用厚厚的棉套捂着口鼻解释,“像前面齐王府七八十来个人,你说这个好他说那个好,买完东西还得聚到一起再查一遍别漏了什么也烦。反倒不如这样省心。”
孙蔷薇:“各人干各人的?”
周管事点头:“像钱姑姑,见了吧?她只管收燕窝炖燕窝,旁的一并不管。”
孙蔷薇仔细想想,“这样也好。谁没干好直接找那人,那人也没法推脱。”
周管事想继续说,一股冷风狠狠拍到他脸上,“姑娘,回头咱再说吧。”
孙蔷薇缩缩脖子“嗯”一声,不由得朝四周看去。
天未亮,四周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清让人很没安全感,呼啸的北风一阵一阵跟狼嚎似的,没人说话了比昨儿在坟场还瘆得慌。
孙蔷薇禁不住打破这一车寂静:“远吗?”
小全子:“不远。咱家前面的齐王爱美食,当初要在这儿建府除了离皇宫近,就是离前门大街不远,离菜市场也近。”
孙蔷薇的家在东边,宁王府在皇宫西,原来的孙蔷薇没往这边来过,对这边一切都很陌生,闻言不由得算一下走了多久。
可惜还没来得及算清楚车就停了。菜市场旁边有个看马的,小全子把马送过去,推着车来跟孙蔷薇和周管事汇合。
周管事给孙蔷薇介绍,王爷的东西得新鲜,先买王爷的东西。王爷的买好了,天也透亮了,菜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便宜许多,他们正好买大厨房用的。
孙蔷薇十分诧异,宁王府太会精打细算了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普通人家。
孙蔷薇:“我以为府里买东西都是想买什么买什么,什么好买什么呢。”
周管事笑道:“姑娘话本看多了吧?鸡鱼肉蛋也好,蔬菜也好,都是当季最新鲜的最好。像这个时节菠菜嫩的发甜,王爷也是爱吃的。过些日子韭菜上来,王爷也不介意尝尝。对了,还有香椿芽,老百姓喜欢,当今也喜欢。再比如五谷杂粮,山野核桃之类的,宫里每日也都有预备。反倒是大鱼大肉不常吃。”
孙蔷薇点头:“赵总管说过,陛下爱清淡。”
周管事下意识想反驳,一想起皇上近日龙体欠安,得吃清淡些,“是的。姑娘,昨儿王爷吃的鱼,今儿去看看虾——”
“周管事,周管事,快看!”搁前面拉车的小全子停下。
周管事看过去,不远处卖肉的地方围了许多人,“姑娘,看一下车。”招呼小全子过去。
小全子扔下车就往那边跑,到跟前被人一把推倒在地。
孙蔷薇赶忙拉着车过去,“你们干什么?”
那几人扭头一看是个娘了吧唧的小子,还挺凶狠的模样,也不瞧瞧自己的小身板:“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谁也不能推人。”扶起小全子,一看他身上全是泥和烂菜叶子,担心地问,“摔着哪儿没?”
小全子抖抖身子:“没事。”瞪着那几人,“知道大爷我是谁吗?”
“让开!”几人一把推开他俩,“别碍大爷的事!”
孙蔷薇被推的脚下踉跄,登时大怒。
奶奶的熊!
无依无靠被欺负就算了,成了宁王府的一员还被人吆五喝六的作践,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孙蔷薇借助小全子的肩膀,跳起来朝他小腹狠狠一脚。
“啊!”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菜市场,直冲云霄。
呆愣住的几人反应过来,抡起拳头朝孙蔷薇招呼。
“小心!”小全子拉开孙蔷薇,胸口挨一拳。
孙蔷薇怒不可遏,敢欺负我的人?踩住他的脚,朝他眼上戳。
那人吓得后退躲闪,孙蔷薇朝他小腹上也是一脚。那人痛的双膝跪地让出身后的人,孙蔷薇抬腿就踹。
跃跃上前的两人一看她这样吓得不由得后退。
小全子一见他们怕了,顾不得胸口疼,上去就打。
“你们在干什么?”
小全子下意识停下,啪!脸上挨了一巴掌。
孙蔷薇回头,看到打小全子的人手里还拎着一大块肉,估计跟那四人是一伙的,二话不说又借助小全子的肩膀,朝打他的人小腹上踹。
“打得好!”小全子大叫一声,跟上孙蔷薇不要命的朝那人身上招呼。
其他几人一见他俩来势汹汹,不禁后退:“知道我们是谁吗?”
“知道你大爷我是谁吗?”孙蔷薇灵活的像个猴儿,一下子窜过去,夺走他手里的骨头,朝他小腹上砸。
小全子抓过跟他对打的人的荷包就朝其脸上招呼。
硬邦邦的铜钱和银子砸的人家鼻孔流血,顿时顾不上还手。
小全子一看又解决一个,就去帮孙蔷薇,学着孙蔷薇夺走另一人手里的骨头,朝其下三/路砸。
大部分人打架都是互殴,极少有人这么毒,除非有深仇大恨,以至于不过片刻身量消瘦的两人就把七个人放倒在地。
变故发生的太快,七个人或者跪着或趴在地上,肉和骨头撒了一地,周围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打起来了。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捂着鼻子的男人指着孙蔷薇和小全子。
周管事终于回过神:“你们,你们没事吧?出什么事了?”
“你是他们的头?”那七人当中身着绸缎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指着周管事。
周管事下意识点头。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男人一脸凶相,“竟敢打韩国公府的人,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周管事松了一口气,韩国公,那没事了。不是王爷叔伯兄弟的奴才就好办。
周管事:“宁王府!”
男人脸色骤变,或趴或跪皆一脸痛苦加凶狠的几人陡然变得一脸惊恐,踉踉跄跄爬起来就跑。
第10章
◎不是让你逮住谁扎谁,◎
孙蔷薇愣了片刻,然后哭笑不得,早知道“宁王”两个字这么好用,直接让他们跪下好了。
周管事看着满地狼藉,皱着眉问:“怎么回事?我一眼没看见你们,你们——小全子,你,回去我要不让爷剥了你的皮——”
“周管事,不怪我们。”孙蔷薇拉过小全子,“你看他身上。这泥这菜都是摔倒地上沾的。”
小全子连连摇头,“我没碰到他们任何人,他们转过身碰到我,二话不说就把我一把推到地上。要不是姑娘喊一声,他们还能给我两脚。”
“你是姑娘?”围观的菜农也好,买菜的也好,都禁不住惊呼。
“姑娘怎么了?”孙蔷薇今儿跟昨儿打扮的一样,只是天蒙蒙亮看得不真切,这些人以为她是个少年。扫一眼菜农当中的妇女,“你们跟亲戚邻居打起架来,怕是比我还狠吧?”
围观的人当中有不少惧内的,顿时收起那一脸的大惊小怪。
周管事想想韩国公府的奴才向来嚣张,小全子平日里从没主动惹过事,虽然因为年少性子跳脱,但做起事来很稳重周全,“摔伤了没?”
“那伙子人朝他胸口一拳,又朝他脸上一巴掌。”孙蔷薇掰过他的身体,让受伤的那半张脸朝周管事。
周管事看到半张脸通红通红,不消片刻就得肿起来,顿时气得大骂:“这韩国公府还有没有规矩?回去我非得禀报爷不可。小全子,上车!”
小全子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孙蔷薇怕他内出血,“上去。那一拳差点把你打吐血,也不知道里面伤着了没。”
众人一看小全子年龄不大,顾不上看热闹,纷纷劝他上车,别落下暗伤。
小全子被他们这么一说也不敢托大,爬上车看到车上有一块肉,“周管事。”拎起来给他看看。
周管事:“扔了!”
韩国公府的东西恶心!
“别!”孙蔷薇拦着。
周管事疑惑不解。
孙蔷薇会过日子,接下那块肉,然后指着散落一地的肉,对围观的人说道:“这些你们拿回去喂狗也好,洗洗煮汤也罢,回头要是有韩国公府的人问起来,只管说被我们拿去了。”然后举起手里的肉,“这块谁要?”
“我要!”一个穿着短打的老汉忙说,“姑娘,刚才你们打他们的时候我还给你腾空来着。”
孙蔷薇笑着递给他,“谢谢。那些子人要是敢因为这事找你麻烦,尽管使人去府上,找,找赵总管。”
老汉连连弯腰致谢。
有人见她这般好心,顿时忍不住问:“你们真是宁王府的?”
孙蔷薇被问住,这话怎么说。
周管事成天过来,没少听他们聊宁王,自然知道他们几个意思,“我家主子不屑跟你们这些人为难。你们自个想想,我家主子何曾欺负过你们?”
孙蔷薇赞同,比如她,弄死了也没什么成就感。
众人想了又想,宁王险些气死皇帝,差点气晕了贵妃,跟齐王打过架,骂过王公大臣,好像独独没欺负过平头百姓市井小民。
众人讪笑。周管事收回视线:“姑娘,帮我推一下车。”
“不买了?”孙蔷薇问。
周管事朝地上看一下:“都被他们买去了。”
孙蔷薇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将将被人捡起的红肉,“刚才那么着急是买牛肉?”
周管事点头。
孙蔷薇就想说犯得着吗。
忽然想到犯得着。这儿是古代,牛是耕地用的,偷杀耕牛是死罪。甭说民间,既是皇帝也不常吃牛肉。
“怎么会有牛肉?”
周管事边拉车往前走边说:“可能天太冷冻着了,或者年老报了官府之后杀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懊恼,“下次不定什么时候。王爷难得搁府里住一晚。”说完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孙蔷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也没一头牛啊?”
“是没有。头和牛身上最好的部位被齐王府的人买去了。然后又卖了一些。剩下都在这儿。”周管事回头看一下已经被收拾干净的地面,“大不了回头跟王爷说一声,让王爷去齐王府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