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玉浑身一僵,捂住自己仰头骂道:“不要脸!”
陈知璟自知失礼,面色讪讪,任由她一瘸一拐跑到屏风后面。
称玉搭着薄毯,心道这人礼义廉耻挂嘴上,回头床笫间狠起来谁都劝不住,她哪次不是哭着求他,他都不听的。
小妇人顾不得脚上隐隐刺痛,暗自将陈知璟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架不住困意,歪头睡去。
翌日醒来,梁称玉发现自己脚踝处凉飕飕,上面还残留着深色痕迹,想来有人已帮她抹过药。
称玉默不作声摸着脚背出神,半天才回过神来,自个儿下床去取了衣裳来穿。
她刚起身没多久,兰香火急火燎地跑进屋内。
“作甚着急成这样?”称玉问她。
兰香走近了她道:“娘子脚受伤了?可别乱动,躺榻上歇着吧,我让春梅把膳摆过来。”
称玉哭笑不得,指着自己脚道:“昨儿崴了下,值得你大惊小怪,宸哥儿呢,可起了?”
小丫头压低了声答:“一早就起了,国公爷还领着他行了套拳。娘子,爷嘱咐了说您身子不适,叫哥儿莫来扰你。还令春梅别忘了替您上药,很是关心您呢。”
梁称玉抿着唇:“我看他这是小题大做,就见不得哥儿与我好。”
兰香看她的脸色,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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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两天就入了八月,府里今年的秋菊比往年开得早了十来天。
时人爱花,无论男女都爱簪花,这宫里筵席,官家还会赐下宫花给臣僚。
称玉有些闻不惯菊花那味儿,然而本朝士大夫最爱菊,道菊清雅淡泊。陈知璟也不例外,晨起束发时还令人摘了朵菊花簪在幞头一侧。
称玉默默挪远了些。
她今日人也起得早,刘氏那儿,称玉初一十五还是要去请安,晨昏定省,就大户人家才有的破规矩。
她与陈知璟同桌用膳,只几口就将自己碗里的粥喝完,男人还坐在那儿慢吞吞饮着。
称玉起身要走。
忽听得男人不慌不忙问:“脚可好些了?”
“嗯,早好了。”称玉答,“我一会儿去母亲院中。”
与这人闹腾,就如同一拳头砸在棉花上,永远都不见他有多少波澜。纵然称玉心里生气不想搭理他,偏生男人跟没事人似的,更显得她的无理取闹。
陈知璟应声,称玉见他无话,步子未停,径自领着冬雪去了暮春居。
老夫人刚起身不久,称玉过去帮她布了膳,便在一旁等着。
说来也是怪,陈知璟嫂嫂孙氏看着最是孝顺,今日却到这会儿都没来。刘氏那边用完膳,由丫鬟们伺候着净了手,才坐了榻。
“玉娘今日院中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刘氏问道。
称玉摇头答:“母亲,并没有。”
刘氏笑了笑,与她道:“那敢情好,你嫂嫂院里脱不开身,可巧你舅母说要来,一会儿你正好同我见见她。”
称玉低眉顺眼应道:“是。”
婆媳两个干坐了小半时辰,终于听到外面婆子来传:“老夫人,舅太太人来了。”
不多久,丫鬟就将人迎了进来。
走在前头,看着五十来岁的妇人称玉见过,只是印象不大深,她忙起身行万福道:“舅母。”
她刚行了礼,就见妇人身边走出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低身施礼:“莺娘给姑母、嫂嫂请安。”
小娘子看着有些眼熟,然而称玉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还是刘氏笑着介绍道:“玉娘怕是不认识,这你舅家的表妹,今日跟着她母亲来咱家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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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给人做妾
称玉点头,她在旁边说不上话,只面上挂笑听着刘氏与她嫂嫂二人说些家常。
原这京中一等一的贵妇人也爱八卦,像是哪家远房落魄亲戚子孙不孝,前儿竟偷了家里老太太的手镯去典卖,把老太太气得直接卧病不起。
又像是那工部尚书祁大人最是惧内,人人皆知他家后院的葡萄架常倒。
姑嫂两人聊了许久。
称玉长在坊间,最是爱听这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她歪着头正听得入迷,那边刘氏忽唤了她声:“玉娘,也是我一时糊涂,倒叫你们俩小的在这儿枯坐。你领着表妹去东次间坐坐吧,令人摆些冰。中午留我这处用膳,哥儿你不用担心,有丫鬟婆子呢。”
称玉只得应是。
然而她与刘五娘子又有什么话说,两人前后起身去了隔壁屋子。
称玉绞尽脑汁憋出句:“妹妹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这小娘子性情许是有些羞赧,闻言低着头老半天才道:“嫂嫂,我女红尚可,如若你不嫌弃,我左右闲着无事,可以帮你和国公爷缝制些锦袜。”
称玉到这会儿总算觉出不对来,就是她们不爱穷讲究,也有这男女大防,从没听过未出嫁的表妹给表哥送东西的道理。
她端看这小娘子生得丰腴,尤其天热,她这身窄袖衣将凹凸有致的身段完全显出来。称玉先前同媒婆打交道,用她们的话说:“一看便是个好生养的。”
而称玉再细瞅了几眼,终于晓得为何见着她眼熟,只看她这容貌,不正是有几分像陈知璟书房那画中人。
那画作于先帝宝元十五年,自不可能是面前这小娘子。
称玉脑子一嗡,她拽紧了椅上的扶手。
半晌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道:“怕是不妥,我看妹妹年岁也不小,可曾许人家了?国公爷纵然是你长辈,也当要避嫌才是。”
刘五娘子是养在府中的庶女,一向做小伏低看人脸色惯,却没遇过称玉这般直白毫不留情面的。她毕竟年岁也小,一时讷讷不知说什么,倒是瞬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等刘氏令人来唤她们时,这小娘子眼眶还是红的。
刘氏瞧见了,打趣笑道:“莺娘这是怎的,刚才还好好的,如何就哭了,莫不是你嫂嫂欺负你了?”
小娘子偷瞄了眼身旁的梁称玉,连连摇头:“回姑母的话,莺娘无事,只方才眼里进了沙。”
然而屋内两人哪个看不出她的小动作,刘氏不大喜她这暗戳戳的小家子气,连梁氏都比不上。不过因上回梁称玉对陈知璟动手的事,她心中对称玉便一直不满,此刻顿沉了瞬脸。
称玉却当无事人似的,已自顾自取了跟前冰冻的瓜果在啃,这般粗鄙的举止,瞧得秦氏一阵愕然。
秦氏心道:“难怪姑子一心要给国公爷纳门贵妾,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儿,向来心高气傲的姑子如何忍得。”
自家侯府这些年也是愈渐势微,家中男人在朝堂上几乎说不上话,要不是有国公府和宫里圣人这层关系,早门庭凋零。
称玉瓜果吃得多了些,午膳几乎没怎么用便搁下了箸。
刘氏那边小丫鬟过来伺候她漱了口,她才不慌不忙看着称玉温和笑道:“玉娘,莺娘今年十六,与你也差不了几岁。她来咱府中住些时日,你若有空也好领着她到处逛逛。我上回听睿哥儿讲你画工极好,两人倒是志趣相投。”
称玉笑出声来,她道:“母亲莫不是记错了,我与莺娘差了六岁,又生了睿哥儿,这有些妇人间的话也不好说。母亲却是忘了萱姐儿,她们这才是同辈人。”
她这话一出,连秦氏都愣住了,没想到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妇人如此胆大,连婆母的话都敢反驳。
刘氏但觉在嫂子面前失了礼,略冷下声道:“玉娘你左右也是无事,依着我的话照做便是。”
“是,母亲。”称玉这回总算应下。
却不想隔了片刻,她又道:“也是巧,方才妹妹还说要替国公爷做双鞋袜,不若等会儿随我回疏竹苑拿个样子。”
称玉这话一出,屋内几人骤然变了神色。
秦氏暗地里瞪了瞪刘五娘子,虽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但终究没过明路,她这样急切,倒丢了自家的面子,给人做妾还赶着趟的。
刘氏今日只瞧了瞧,心里便不大喜这林五娘子。这当妾最要紧的是本分,也不知道秦氏如何教导的庶女,竟会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但她这张脸像极了她嫡姐,三郎当喜欢,又好歹是自己娘家侄女。刘氏在一旁打圆场道:“小丫头片子不会说话,有这份孝心却是好的,她今日还要给我抄两份佛经,玉娘你先回吧。”
称玉领着冬雪从暮春居里出来。
冬雪默默跟在她身后,方才她就站在边上,老夫人那意思只差直接说明了,这刘五娘子是来给国公爷做妾的。
然而夫人却不接话,反而顶撞了老夫人,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很。
夫人这样做,难道不怕国公爷动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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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玉就是顾及了陈知璟,刚在暮春居才没有直接甩脸子。刘氏是陈知璟的母亲,睿哥儿的祖母,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她搞不懂,刘氏这么个母亲,怎一心就盯着儿子房中事不放了。
她如今虽然知道自己对陈知璟的心思,但若他弄个娘子进院子,她断然不会再让他进屋。大不了将睿哥儿养大,她自请离去便是。
称玉虽这样想着,然而等陈知璟回来,仍忍不住跟他甩脸子。
那边刘氏又让人唤陈知璟过去趟。
陈知璟正要出门,称玉却一把拽着他的衣袖道:“你不准去!”
连您都不唤了。
男人步子一顿,低头看死死扯着自己直裰的妇人,皱着眉道:“这像什么样,有话你好好说。”
屋内两丫鬟见状,早知趣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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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杀人诛心
称玉道:“陈知璟,你母亲要拉皮条,给你床上送人呢,你这急哄哄地过去,难不成等不得,以后再莫要往我身边靠。我晓得那娘子的长相,正合你心意。”
“住嘴。”陈知璟一甩手蹙眉斥道,“梁称玉,你未读过四书五经,难不成连基本孝道都不明白!有你这般肆意议论母亲的,你还懂不懂规矩。”
梁称玉手劲大,陈知璟纵然动怒也只用了两分力,未将小妇人甩开不说,倒“哗啦”一声,把单薄的直裰扯开了个口子。
称玉也晓得这刘五娘子和之前他房中的青黛不同,他舅母既然将人领来,定然已与他母亲通过气,根本轮不到她来置喙。
可称玉心里憋屈得难受,自再遇到他,她受了多少委屈。明明将她捧在心尖上的人说不喜就不喜,且言语之间大有贬低她的意思,偏她个不争气的,人家只施舍了点温情,就巴巴地凑上去。
称玉闻言越想越气,气得浑身直颤,在他胳膊上连拍打了数下骂道:“我呸!我是没念过书,但还知道礼义廉耻。我才进你府上几天,做这不对,做那也不对,隔日让大夫给我把次脉,生怕娶了个不会下蛋的。这不生怕你没人伺候,连人都送来了。没嫁人的表妹开口就要给表哥做鞋袜,陈知璟,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都能当人爹,也不怕硌了牙。”
陈知璟听她这话,想起那晚母亲喊自己过去时说的话,隐约猜出些来。
然而她这嘴里不干不净,哪有半点国公夫人的样子,陈知璟冷斥一声:“松手。”
梁称玉要肯听他的便不姓梁了。
她扒着他不肯松,男人试图去掰她,刚碰着她,她便倒打一耙:“你敢打我试试!”
陈知璟左右哭笑不得,忍不住去扶额,半晌叹了口气道:“我不走,你先松开,有话我们去里间说,在这儿叫下人听见,无端地叫人笑话。”
外面走动的丫鬟婆子听到屋内动静,哪个胆大敢听国公爷夫妻两个的墙角,早远远地避开了去。
称玉不但没松反而从前头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陈知璟愣住。
他低头看向埋在自己怀里,缠得死紧的妇人,不知怎的,竟莫名有些受用,他伸手虚环住了她。
“周进宝,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揪着他的衣带,把泪都蹭在了他衣裳上。
陈知璟爱洁,平素衣物无不熏香熨整齐了才穿。这会儿身上直裰不但皱了、破了,还黏着不明液体,瞧着颇有几分狼狈。
陈知璟迟疑片刻,手臂略使了劲,就这样将她腾空抱起,掀帘往里间走去。
称玉怕摔,双手搂得比先前更紧,直等到她人被他放在榻上,她道:“我要跟你和离,等宸哥儿大了,我要走的。”
陈知璟手一顿,面无表情道:“也好。”
他那病尚不知怎么回事,其实原先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只后头与她真做了夫妻,渐生了不舍的心思,才开始犹疑不决。
男人暗自喟叹了口气。
梁称玉却骤然炸毛,她不管不顾在他脸上挠了下,道:“也不要等到以后了,我现在就要走。”
陈知璟要拦她已是来不及,只觉脸上微微作痛,也不知伤成什么样。
男人脸瞬时黑了,前些日子他上朝,听说那工部尚书祁忠山人生得魁梧,却有些惧内。他夫人是将门之后,上回夫妻两个吵架,祁忠山脸被抓花,顶着一脸伤去上朝,官家问起,只道是后院葡萄架倒了刮伤。
正和帝闻言未为难他,只笑道:“这葡萄要熟时却倒了,回头我令人送些葡萄到你府上。”
当时陈知璟站在殿中听着脸便有些臊,好像倒的葡萄架是他府上的。如今再看这妇人变本加厉,撒泼耍赖,什么事她做不出来。
“别疯疯癫癫的,你看你如今这样,倒叫宸哥儿脸上蒙羞。”陈知璟摸着脸冷笑一声,走了出去。
他可谓是杀人诛心。
梁称玉骂了他那么多,都没他这句来得伤人,她怔住,松开了手。
陈知璟自觉话狠了些,上回在书房也是,把她都给吓傻。然而这会儿骑虎难下,男人看了她眼,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好在称玉要做活计,指甲留得并不长,陈知璟取过铜镜照了照,脸上微微泛红,该到明日就能消了。
他到前院唤了韩平来问话。
韩平抬头看他眼,心道国公爷脸色怎比前几日更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