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璟说这话时,心想士大夫立身处世,当不得偏听,已然忘了当日他曾觉得这妇人胡搅蛮缠。
称玉犹豫了下,还是没开口。
最后她也没跟陈知璟回去,陈知璟领着宸哥儿先走了,她还跟着哄孩子:“哥儿你跟爹爹先走,娘铺子里还有事。”
一面又暗地里威胁陈知璟:“别忘了把哥儿给我送回来。”
陈知璟笑笑,走过去不知道跟那两个婆子说了些什么,走到她身侧时又扔下句话:“你学得不大仔细,那后又还有句……‘如影随形’。”
夭寿哦。
兰香搞不懂国公爷与娘子这又是闹哪一出,怎宸哥儿单独跟着国公爷走了,哥儿可是娘子的命根子,娘子如何舍得。
可她看娘子这表情,实在说不好是高兴还是难过。
她总觉得,娘子迟早要再回国公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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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把和离书备好
果然兰香没有料错,晚些时候,国公爷又来了。
他竟真依着称玉的话将宸哥儿给送回来。
那会子梁称玉正同兰香、田娘子坐在桌前喝粥,称玉心里装着事一直有些意兴阑珊,勉强喝了两口便不再用。
田娘子走过去开了院门。
原来爷俩到现在还没有用膳,称玉怕饿坏了哥儿,忙亲去灶上将豆子粥又热了热,又取了腌渍的瓜条端至桌上。
陈知璟面色如常地杵在屋子里,称玉不管他,他也不提。
只宸哥儿并不坐,扯着称玉的袖子认真道:“娘,爹爹也不曾吃过。”
称玉不大喜欢宸哥儿唤“母亲”,这孩子跟她一起回来后又改了过来。
她闻言摸了摸宸哥儿的头,领着他坐下道:“爹爹不饿,他想吃自去灶上盛便是,宸哥儿先吃罢。”
小家伙毕竟年纪还小,很好哄,让称玉忽悠了两句,便不再的纠结,端端正正坐在桌前饮着粥。
称玉在旁一脸温和地看着宸哥儿,从陈知璟进来后,她就没与他说过话,连看都没有看过他几眼。
陈知璟站在那处有些无所适从,他活了两辈子,委实不大年轻。
他昨日既能舍了老脸与她认错,不管是不是真觉得自己错了,起码总算理清了自己的心思,这妇人他不知何时就惦记着上了心。
他默了瞬,转身出去屋子。
称玉还当他被自己气跑,身子僵住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陈知璟离开没多久。
院子东侧忽传来声巨响,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兰香还没能反应过来,称玉只来得及安抚宸哥儿句,已拉开杌凳跑出去。
灶屋里头的一片狼藉,瓷碗摔得到处都是碎片,陈知璟面露丝赧然,抬头看她,要不是梁称玉勉强知道他秉性,还要当他有火没处发,跑到这儿撒气了。
“您腾个脚先出去,我把这处扫了。”称玉道,到角落里拿了把扫帚。
陈知璟尴尬“嗯”声,略迟疑后与她说:“还是给我来罢。”
听到这话,称玉竟也没有跟他推辞,径自将扫帚柄往陈知璟手里一塞:“既要扫,就扫得干净些,别回头再连累我重复。”
反正又不是没收拾过的。
男人别说没做过这等粗活,自小到大就连衣物都有人伺候着穿。他原还有些为难,没想到这扫帚到了他手上,他倒熟稔得很,像不知扫过多少回地。
良久后陈知璟方从灶屋里出来,宸哥儿已让兰香领着回房,田娘子也去收拾东西了。
称玉端着空碗自屋檐下经过,看到男人身寻常布料的直裰,负手立于院中,腰间挂着的那荷囊,似还是她做的。
她心下一慌,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慌张从他身后走了过去。
梁称玉故意在灶屋里磨蹭许久,地让那人扫得很干净,可她还是重新又弄了遍。
外面天已有些黯下,称玉这才从屋中出来,没想到那人并没有走。
她自后盯着男人颀长的身子半晌,忽暗叹了口气,她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这人粗衣麻布着身,可这纵然掩饰也藏不住的气度,一瞧也知便不是人中龙凤,自己如何敢招惹。
称玉低咳了声。
陈知璟闻言转身看她,眸光自她鬓发间掠过,也不知是不是称玉的错觉,男人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您怎么还不走?”称玉道。
陈知璟走了两步,在她不远处停下,道:“我仔细想了想,你若喜欢,再在外面呆些时候也无妨,只你和哥儿住在外面我终究不放心,便安排了人在你这附近守着,你放心,他们等闲不会出现。”
称玉却道:“不若您什么时候把和离文书备好,送去官府吧。”
陈知璟闻言也并没有不悦,权当作未听见,淡淡说起旁的事来:“再过八九日就是八月十五,到时我来接你们?”
天幕渐暗,称玉压根没注意到对面那人说出这番话时,耳朵顿时红透了。
她道:“我不回去。”
男人让她给打发走了。
上楼看到宸哥儿在案前,他往称玉身后探了探,道:“娘,爹爹呢?”
称玉只想扶额,那人确实有些好为人父,喜为人爹的意思,否则她个好好的儿子,怎就与他相处四个多月,心就落他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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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士身份低贱,在太医局当差或者还好些,被主人家养在府中,其实比家奴好不了多少。不过鲁国公府待杨三言并不薄,他在府中甚至还有处独立的小院落。
陈知璟令人盯了杨三言数日,毫无所获。
他也知此事当急不来,或许这时候尚未到,幕后之人并未想动手,可为何是明年?
幸而陆绪道那药要分几次混入水中喝下方有用。
倒是大房那儿,查出了不少事,不偏不倚,还都跟梁称玉有些关系。
韩平将东西呈上,几乎不敢看国公爷的脸色。
陈知璟将案上那画打开看了眼便扔至地上,再看一旁那奇形怪状的人偶,上头写着梁称玉的名字,好在并没有她的时辰八字。
“怎么回事?”陈知璟沉声问。
“大老爷前段时间纳了个妾室苏氏,这苏氏……就是画中人。”韩平顿了顿,“至于厌魅之术,瞿七瞧见大夫人埋在院子里,偷挖出来的。”
话磕磕绊绊说完,韩平总算松了口气。大房两夫妻当真碰到一块去了,这等有损阴德之事也敢做。
也不知道国公夫人哪里惹了他们。
没瞧见国公爷让夫人给打了都没吭一声,还巴巴地跑过去接人。夫人不肯回来,又在老太太跟前处处打圆场。
这一个也不知是肖想夫人还是故意落国公爷脸,纳了赝品在院里,还有个竟想置夫人于死地。
“不知死活的东西。”陈知璟冷笑了句,“将人偶换个名……扔大夫人房中去,其他的你先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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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自荐枕席
陈知璟转而去了暮春居。
“国公爷,老太太这精神头总算好些,这会儿还没用膳,在里面与莺娘子说话呢。”金嬷嬷引着陈知璟进屋。
屋里头青釉胆瓶中插着数枝菊花,沁出阵阵冷香。刘氏正坐在榻上,她氏毕竟年纪大了些,病去如抽丝,人看着憔悴不少。
刘莺在一旁坐墩上帮她轻锤着腿。
“三郎来了。”刘氏笑着与陈知璟道,“可巧,我已令人摆膳了,既这样,便留下用些,随我喝些粥。”
又看向金嬷嬷:“去罢。”
陈知璟躬身应诺,道:“母亲身子可好些了,今日官家还特意问及您的病。”
“好多了,值得你们这般大惊小怪。”刘氏笑道,又牵过刘五娘子的手拍了拍,“不过也多亏了莺娘,要不是她人前人后侍奉着,我哪里能好的这么快。”
陈知璟颔首,恭敬道:“母亲,娘子来我们府中做客,却不好再让她伺候,免得说咱府上怠慢了她。”
这便是完全不接话了。
刘氏神色微变,明白他的意思,再看刘五娘子,眼眶中顿时溢出泪,低垂下了头。
刘氏原本想着只要三郎见了这莺娘的容貌,定然会上心,因此才让莺娘安分守己,莫擅自做主惹了三郎的厌。
不料三郎见过莺娘竟未动容半分,此刻更是言语不留情。
她不晓得那梁氏怎就蛊惑得三郎万般护着她,分明不守规矩跑出去,三郎还替她寻借口。真当她糊涂了不成,她之所以不发作,也是完全看在三郎的面子上。
刘氏意味深长看了眼陈知璟,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三郎却仍只作不知。
那边金嬷嬷正领着丫鬟们摆膳。
虽是简单喝粥,桌上丰糖糕、笋肉包儿、塾齑笋肉捞面、菊花粥等却摆了好些样。菊花是今年新摘的,味苦些,焯过水后又在加了饴糖的凉水中静置一两个时辰,这才取出熬粥。
刘莺站着给母子二人布菜。
陈知璟皱眉看了眼母亲,终究按捺住没有开口。
这回母亲生病,身子还未完全好,还是过些时日再论。
等用完膳,刘氏就打发了陈知璟走:“三郎先回罢,天色不早,我这儿也无事,就不留你了。你那媳妇儿,还有两日就到仲秋节,不至于在外面,还领着哥儿,宫中设宴可推辞不得。这身子不适到现在也该好,坐不得马车忍一忍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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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璟回去疏竹院,刚换衣没多久,外头韩平就传话道:“国公爷,老夫人派人来了。”
“可有说何事?”陈知璟站起身正要让人更衣。
韩平回道:“奴才也不知,就是来的这人……是刘家娘子。”
陈知璟又坐回案前,淡淡说道:“我已歇下了。”
韩平连忙出去回了刘莺,刘莺赔笑道:“韩总管,老夫人嘱咐了我来,有话要与国公爷说。”
“娘子,您莫为难小人。”韩平毕恭毕敬,将她挡在院外。
刘莺无法,只得离去。
韩平进屋回陈知璟,道:“国公爷,娘子人已走了。奴才看她并不像有什么事,难不成假借了老夫人的名义?”
夫人不在府中,国公爷可不就是个香饽饽。
陈知璟平静地抬头看他眼:“她没那个胆子。”
韩平瞬间噤声。
刘莺去了趟疏竹院,连人都没见到就让陈知璟遣了走。小娘子见过刘氏后回了话,忽在她跟前跪下。
“姑母,您这般待我,照理说我也该知足了,只是当初……”小娘子落着泪似欲言又止,“母亲看得上我才送了我来。姑母您如此睿智,什么都瞒不住您,莺娘姐姐【1】早逝,纵然母亲慈爱,但毕竟事多无法顾及。说句僭越的话,莺娘想一辈子在您身边伺候。”
刘氏方才既送她去,便是打定主意,可她那三郎不晓得被惯了什么迷魂药,连这都不肯应。
莺娘与她处了些日子,陪伴左右,病时殷勤伺候,刘氏真生了几分怜爱的心思,她所求也不过个妾罢了。
何况刘五娘子再如何也是她娘家人,她作为母亲连这都做不了主,以后叫她怎么再见哥哥嫂嫂。
刘氏想了想,示意金嬷嬷将刘莺搀扶起来。
“娘子可莫哭了,我们老夫人心软,最见不得泪的。”金嬷嬷忙过去,半扶半拉才让她起身。
“你先去歇着吧,此事我心中有数。”刘氏道。
小娘子抹着泪退下。
刘氏等她走后道:“你说三郎这是怎了,难不成要因此跟我离了心。”
金嬷嬷哪里敢乱接话,老夫人与国公爷那毕竟是亲生母子,纵然有事,倒霉的也是旁人。
“老奴只知道国公爷素来孝敬您,前些日子您病了,国公爷也跟着瘦了不少。”金嬷嬷轻声道。
刘氏叹了口气:“我怎不知,我如今就指着他和娘娘,我就是不明白,罢了,等十五那日入宫与娘娘提一提。”
这宫里的仲秋筵乃君臣同乐,京师但凡六品以上的官员皆要出席,圣人娘娘那儿,也会请了命妇入宫。鲁国公府毕竟特殊,因是圣人母族,除庶女外,女眷皆在受邀之列。
然而翌日,孙氏却派人来递说病了。
这府里头的主子,却像是没个身子好的。
但孙氏的确是病了。
前几日,孙氏的贴身丫鬟在她房中发现了个人偶,丫鬟惊得忙拿去交给孙氏。孙氏一瞧见就觉晴天霹雳,那上头赫然写着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而这人偶还是当初她偷埋下的那个,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丫鬟婆子都瞒着。
哪晓得竟不知让谁翻了出来,字迹还与她的一般无二。
孙氏吓得不敢声张,将人偶偷偷给处理了。
回头心中存了疑窦,把她屋里人都暗自筛了遍,可丫鬟婆子没个识字的。
孙氏抑郁在心,没几天竟生生把自己给折腾病,虽不严重,但这病恹恹的模样,这宫中是去不得。
【1】姐姐,指莺娘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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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回府
却说陈知璟八月十四那天开始休沐,连休三日。
他一大早便去了万胜巷,称玉与兰香在后头院子给竹子开槽钻孔,听见院外敲门声,称玉连头也未抬,道:“可是送豆腐的朱娘子来了,你今日多买一块,我瞧昨儿做的豆腐炒鸡子,宸哥儿爱吃得很。”
她手上活计可是个精细活儿,便是制伞多年的老匠人也不敢说没有失手的时候,称玉食指上还残留着先前戳穿的伤。
兰香走过去开了门,却并不是卖豆腐的朱娘子。
小丫头扭头去看,她毕竟不像国公府里的下人,因一时担心,连尊卑都忘了,对着陈知璟“嘘”声,示意陈知璟莫扰了称玉。
院子里头,那小娘子着了身浅蓝衫子杏色裙坐在阴凉处,只拿根簪子将发虚虚挽着。她一手拿着几根竹片子,一手转着尖刺样的东西,那竹片子宽不足半寸,稍不留神就能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