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绪皱着眉:“此事非同小可,你有何证据?”
“没有。”身旁那人说道。
陆绪只觉一阵头疼,胡乱猜测错了性命不保,万一他所说为真,官家要他死,哪还有他活命的机会。
“官家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陈知璟又道。
陆绪看了陈知璟眼:“我并不担心你,只玉娘和宸哥儿该如何。且你令人跟了杨大夫几月都未瞧出他的异常,他如何与身后那人联络,会不会我让他给诓了,他只因私仇想害你。”
“若是私仇,何必等到明年。”陈知璟面色凝重,“你前世平步青云,官家视你为肱骨,如今久居八品,你未曾起疑过么。若依前世,你应当已是六品大理寺丞。”
其中变故就只有梁称玉母子。
陆绪不说话了。
第五十九章 传闻
两人并未在此处呆多久,那娘子裹着披风在院中唱着《道人欢》,陈知璟与她作揖:“温娘子,今日多有叨扰,此事还当要劳烦您。”
温娘子收了琵琶,轻笑道:“晓得了,这一二十年未见,三郎如今已长得这般俊俏,叫我轻易都不敢认。你当初跟着元娘来我这处,还不到这儿高。”
她比了比院中那棵垂柳树。
陈知璟应声辞别。
陆绪站在不远处听着二人说话,待出去院门,忽与陈知璟叹道:“你那位长姐果真非常人能比。”
谁会料想到她那样的身份,会与个瓦巷中妇人相交,还带着幼弟来此。
陈知璟未答,二人同出了巷子,便各自往相反方向去。
他回府时梁称玉还未睡,她坐在榻上给肚里孩子缝着鞋袜,见陈知璟人回来,笑着向他招手道:“你快来瞧瞧,这花好看不?”
陈知璟衣裳未换走了过去:“好看。”
称玉待他走近,闻到他身上股奇怪的味儿,不像他往日惯用的香,不由蹙了瞬眉:“你这是去哪儿了?”
男人低头看着她,思索片刻道:“今日有事与明初相谈,同他一起待了会儿。”
称玉点头“哦”声,朝堂上的事她是不大懂的,不过他既同绪哥一处,当也不会做什么恶事,绪哥的人品她再信任不过。
“昨夜府里不知怎的走水了,早上我起床才听说了这,可把大家吓得不轻,好在人都没出事。”称玉道,“也是巧,我从母亲那儿回来,恰瞧见闯祸的那小丫头要被人拖出去发卖了。说是嫂嫂的意思,我看着她可怜,身上还带着伤,便做主让春梅她们把她挪到了疏竹院。”
嫂嫂定然不高兴,但还有这人给顶着呢。
陈知璟并不管后院的事,昨日弄出动静来也是为了杨大夫,哪里还记得个小丫鬟,这会儿叫称玉提及才想起来。
“你若喜欢留下做个粗使丫鬟也无妨,咱院中也不多她一个。”陈知璟俯身摸了摸她肚子,“我去梳洗,你早些上床,一会儿给你念话本子。”
“好啊!”称玉顿时来了兴致,笑着仰头看他,搁了手中料子就要下榻,险些磕到小几。
陈知璟慌得忙扶了她把:“仔细些,莫撞到了肚子。”
称玉肚子如今还未显怀,她歪头瞅他:“就晓得在意你崽子。”
陈知璟正要说话,称玉已摇头往屏风后头去了,想来也不过随口一说。
男人被抛在原地不由失笑。
陈知璟回到床上,就看那妇人半倚在床间,手中拿了话本子道:“这是我让人新买回来的,也不知讲的甚。”
陈知璟上了床,自她手中接过,只看了眼名字,心道恐又是风月之事,还是依着她念起来。
话本并不长,讲得这姓郑的娘子性子刚烈,不欲落入歹徒之手,自刎而亡。男人只念了几页却欲收起,道:“这后头尽是些不大吉利的,换本罢。”
称玉听着那“自刎”两字有些心慌,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伸头去看:“讲的什么?”
她勉强认出几字,上头写道:“郑娘子尸身……躺在那乱石中,只见一道虚影站起,一直走到……”
陈知璟根本来不及拦她,由她扒着自己的手断断续续念了几句,又自个儿把书阖上:“你说得对,这鬼魂什么的,确实有些唬人。”
称玉默默钻进被中,她眼睁着,过了半晌转过身抱住他的胳膊道:“我想跟你说个事。”
“嗯,玉娘你说。”陈知璟微怔。
“算了,下回再说罢。”她笑了笑。
男人顺着她的发也跟着笑了:“好,玉娘,等你想好与我说不迟。”
梁称玉并不是不信任他,可总觉得两人间还少了些东西,让她全然托付总归不大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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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璟十五那日去上朝,却让正和帝私下敲打番。
“陈三,外头传闻你可听了,你与你妻子那义兄去瓦巷,怎还叫人认出来。”赵慎看着他叹道,“你长姐可让你给气坏。”
“臣知错。”陈知璟躬身道,“官家,长姐身子可好?”
“倒是还好,陈三,若再有下次,我当也不会保你。”赵慎开口,“好了,你回吧,不得再犯。”
赵慎训了几句便罢。
陈知璟行礼退下。
赵慎忽问身侧卢崇贵道:“你看鲁国公可是像是会流连烟花柳巷的人?”
卢崇贵隐约猜出官家的意思,他不敢表露丝毫,想了想道:“奴婢是个阉人,虽不大懂其中事,好歹也能猜出一二。若说先前奴才恐怕是不信的,但如今,国公夫人不是有了身孕么……”
赵慎面色一沉,卢崇贵以为自己说错话,正要跪下请罪。
“你个阉奴,懂得倒是挺多。”赵慎扭头看他眼,骂道。
然而并未再说别的,卢崇贵战战兢兢,暗自松了口气。
这世上男子恐就没有不偷腥,陈姝元原本听到陈知璟去瓦巷的事,当真被气到。母亲一月前说要给陈三纳妾,她还给拒了,不曾想他倒好,夫人有孕自己跑去逛窑子。
郭忠劝她:“圣人,您莫气了,奴才打听过,说那温娘子小曲儿唱得极好,国公爷许只是去听曲儿的,再说温娘子比国公爷还要大个好几岁呢。”
不过那娘子已上了年岁,还能在坊间小有名声,只怕手段极其高明。否则怎么才几日,就传得人尽皆知,说国公爷去了她那处,白白坏了国公爷名声。
菱月在一旁听得愣住,姓温,看向陈姝元。
陈姝元面无表情听着,又细问几句,良久才道:“我也是管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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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无路可退
郭忠并不知其中隐情,忍不住心叹,圣人娘娘也是不容易,就那么两个兄弟,还时常让她没脸。
好在娘娘还有三个皇子,谁也越不了她去。
十五这天恰是宫中太医循例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这张太医专替圣人娘娘看诊,对她身子状况再熟悉不过,但今日给陈姝元把脉却是犹疑不决。
张太医琢磨良久方起身作揖道:“圣人,您这脉象圆滑,有珠滚玉盘之象,臣瞧着像是喜脉。只如今月份太浅,臣不敢妄下断言,待三日后臣再替您诊。”
“有劳张太医,此事切勿声张,等定了再论,你先退下罢。”陈姝元面上不见喜怒让郭忠送张太医出殿。
张太医躬身应道:“臣明白。”
陈姝元斜歪在榻上揉了揉额,菱月一脸喜色取了衾枕来,笑道:“恭喜圣人,您已叫停了避子汤,先前月事未来,都怪奴婢糊涂,一时竟忘了这茬。”
这几个月还未到呢,圣人便有了身子。
陈姝元神色淡淡,委实瞧不出什么情绪:“太医也只说像,究竟怎么还要等三日后再诊。”
“圣人。”菱月唤她。
她“嗯”声。
“您要歇会儿么?”
陈姝元颔首,道:“你也不用守着了,让郭忠去福宁殿递个话,近来我身子不适,无法侍寝。”
她闭了闭眼,自己何时也要这样步步算计着。
陈姝元虽让郭忠传话,赵慎人夜里头依旧来了仁明殿。
那会儿陈姝元已歇下,赵慎连外衫都未褪就匆匆进去内殿,坐在床沿搂着她道:“卢崇贵
那厮不会办事,我刚听说你身子不好?白日里我已替你训过陈二,你莫因此伤了身。”
陈姝元摇头,坐起身欲给他行礼,让赵慎拦了拦:“元娘躺着便是,太医怎么说?”
男人面上焦急神色不似作假。
妇人鬓发微散,她牵住他的手轻轻搁在自己小腹,柔声道:“官家,太医来替臣妾把过脉,说臣妾也许有孕了,只如今脉象浅做不得数。”
赵慎猝不及防听了这话,饶是这男人,竟一时间怔住,半晌问了句:“可是真的?”
陈姝元轻轻点头。
“真好。”赵慎低头看着她。
翌日陈姝元免去各宫请安,推称说病了,直至三日后才隐约传出风声来,圣人娘娘又有了身子。
这人与人的命便是不同,哪位能有圣人娘娘那样的福气,听说官家喜得几日都呆在圣人宫中。
张贵妃腹中胎儿如今已五个月,听闻这消息,她气得摔了手中茶盏,身边伺候的丫鬟噤若寒蝉,默不作声过去收拾,却让她踢了一脚:“我可曾让你收了!”
丫鬟扑倒在地,她连瞥都不瞥一眼,冷哼声让人搀着走进内殿。
“你还好吧?”与小丫鬟交好的宫人忙来扶她。
丫鬟道:“我没事。”
“这位脾气如今可是越来越大,也忒难伺候了些。”那宫人小声嘀咕,“要当初分到圣人殿中就好了, 哪个不晓得圣人脾气极好,跟着她可比在这强过数倍。”
“好了,莫说了,仔细隔墙有耳。”
其实这张贵妃刚入宫时,气性可不像现在这般,她家中父亲官职低微,在宫中夹着尾巴做人,待谁都和善。可后来官家恩宠有加,倒将她的心养得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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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璟也是得知消息,才依稀想起当初长姐确是传出过身孕,然而他印象中这小皇子并没有能保住,大概冬至后没多久就落了胎。
近来他日子并不好过,外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他与上科状元逛花楼。非但宫中官家知晓,让他暂且在家中避避风头,连刘氏都将他喊去劝了番。
“这事我已叫府里暂且瞒着你媳妇儿,好在她近来不出府。三郎何必自降身价去那种地方,若……跟玉娘说声,纳一两个进府,毕竟她现在身子重伺候不得。”
陈知璟脸上神色莫辨:“母亲,并非你想的那样。”
刘氏道:“三郎,母亲并不想多过问,不过你长姐如今又有了身子,你是皇子舅父,为了大皇子他们当谨言慎行才是。圣人娘娘她如今年纪也不小,我这心里总归是不放心,等一两个月后她身子稳妥些,我递牌子进宫去看看她。”
陈知璟微僵了瞬,道:“还是母亲您想得周到,届时您将玉娘带去罢,她总在府中闷着对孩子也不好。”
“也行,我看她挺投圣人眼缘。”刘氏想了想称玉的月份,应声道。
陈知璟很是后悔长姐入了天家,可是如今,无论是陈家还是他自己已没有退路。
他在府中呆了两天,开始称玉还奇怪他怎么不用上值,后来干脆也不问了。
不过到了第三日上头,陈知璟原坐在屋里,却听到院内一阵喧哗。
原来是称玉那小丫鬟又不知道哪儿犯了错。
“……个贼王八,我掏心掏肺对你,没见你丁点儿好……大家都晓得,偏瞒着我一人……”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陈知璟皱眉站起身。
外头兰香拽着称玉袖子,回头看了眼,小声道:“娘子,你别骂了,国公爷已出来了。”
只见那小妇人捧着手炉站在廊下,脸蛋冻得通红,难怪声儿那么大,敢情她是站在自己窗户底下骂的。
陈知璟叫她道:“玉娘,过来吧。”
称玉瞪他眼,磨蹭走过去。
陈知璟领着她进屋,替她拉了椅子,不恼反笑道:“今儿风大,进来与我说话就是,何必站在外头。”
“我还要去纳鞋,可没空找你。”称玉道。
他在她身旁坐下,正色道:“玉娘,前几日我确实与明初兄去了……那地方,不过,我们确实有事,你莫要乱听传言。”
称玉呸声:“当日你回来我就觉得身上味儿不对,但你想错了,我可没拈酸吃醋,我晓得你们怕是另有事。”
倒叫陈知璟惊讶住。
偏这妇人一顿,又道:“绪哥的人品我再了解不过。”
陈知璟骤然黑了脸。
“我就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倒让旁人故意说到我跟前。”
第六十一章 难不成是看我长得好
“谁在你面前乱嚼舌了?”陈知璟顺手将茶盏递给她,她这身子还重,要当真信,气出个好歹来可不是小事。
何况母亲已嘱过众人,哪个胆子这般大。
称玉哼了声。
“我昨儿在花园暖房里躺了会,就听到外头两小丫鬟嘀嘀咕咕,说你和绪哥干的好事儿。”称玉低头抿了口茶,“我当时听着就不大对劲,怎偏这么巧,都让我听见了。我嫁来第一天,你院里丫鬟就在外头偷偷说我没教养。”
想来都是一样,要没人指使,怎会故意在新房外头说得那么大声。
“都嫌我书念得少,家里爹娘早死了没规矩,我看你们这些个高门里头的贵女也不过如此,有人心眼儿比针还小,还有人赶着给人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