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都像他这般食量小,白日里哪还有力气干活。但他吃得少,力气还依旧那般大,夜里把她腰都给掐红了。
她坐在桌边直等得不耐烦,陈知璟方才用完,两人收拾齐整,并肩出了院子。
昨儿个进来完全是两眼一抹黑,这会儿称玉才发现他这宅子极大,就单他们住的,也不的知道几进。
称玉暗自咋舌,跟在陈知璟身边一声不吭走着。
走了许久,男人才道了句:“从前面廊屋绕过去,便是母亲的屋子。”
称玉抬头,远远望着那四方飞檐,待走近了才看到外面匾额上的“暮春”二字。牌匾有些泛旧,上面字迹也略显稚嫩,不像出自名家手笔。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
“长姐幼时写下的,后来便让人拓印了。”陈知璟似看出她的心思,淡淡解释了句。
称玉点头,她之前听绪哥说过了,鲁国公长姐嫁给官家,可是中宫皇后,难怪连幼时涂鸦之作都当作宝贝。
刘氏身边的金嬷嬷已在院内等着他们,见人过来忙行了万福笑道:“国公爷、夫人安好,快随奴婢进来罢,老夫人高兴得一夜没怎么睡好,家里亲戚们可都来了。”
金嬷嬷是刘氏的陪嫁丫鬟,在府里待了几十年,颇有几分体面,陈知璟略扶了扶:“嬷嬷不必多礼。”
称玉一心惦记着在这的宸哥儿,那孩子打从出生来就没跟自己分开过,也不知如何了。
暮春苑里此刻可是热闹,亲眷孩童聚了不少,两人还未行至正厅就听得里面的说笑声。
两个丫鬟替他们打起帘子,称玉尚未看清屋内,忽有个东西往她怀里扑来,嘴里喊着:“娘,娘。”
小家伙冲劲儿不小,害得称玉不由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撞到旁边大螺钿大理石屏风上,幸而有人在她身后托了托,将她母子二人都稳住。
陈知璟与称玉进来后,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母亲您瞧,三郎媳妇多么标致的人儿,您可是有福气呢。”孙氏坐在刘氏下首笑着道。
屋内或站或坐围了好些人,纷纷跟着附和。
刘氏是官家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这样的正日子,她身着翟衣,头戴花钗冠坐在卧榻上。卧榻两侧立着细腿案几,案几上摆了件青瓷瓶。
方才刘氏见宸哥儿跑去,面色已然微变了瞬。三郎这媳妇哪里都不如她的意,出身低微不说,长相也不似良家。听说昨晚还在房里闹出笑话,又将丫鬟给打了。
这样看来,宸哥儿哪能跟着她,还是要养在自己身边的好。
这边婆子已端了茶盏出来,陈知璟与称玉给刘氏磕头奉茶。
刘氏虽不喜称玉,也不会这时候拆儿子的台,面上慈爱地将早就备好的玉镯子取出,套在她腕间。
旁边婆子又领着称玉唤人,对方送了见面礼,青黛跟在后面一一将还礼递到称玉手边。
称玉除了陈知璟的兄嫂、侄子侄女,旁的基本都没怎么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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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搬至前院去住
其实别说称玉记不住,这一屋子的人,就是陈知璟自己都不大能认全。
按着规矩,新妇奉完茶还要去祠堂里给祖宗牌位磕头,刘氏也不留他们,笑着跟称玉道:“三郎媳妇,你们快些去罢。我这儿伺候的人多,也不用你晨昏定省,平日里叫哥儿来陪我说说话便成。”
陈知璟闻言若有所思看了母亲眼,称玉却毫无察觉,只当刘氏年纪大了,单纯喜欢宸哥儿。
夫妻俩带着宸哥儿离开,屋子里人不多久也渐渐散去。
刘氏坐在榻间未起身,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帮她轻锤着腿,她闭目养神了会儿,忽对站在一旁的金嬷嬷道:“等过几天,你去疏竹院将哥儿接来,若三郎问起,你就说我的意思。”
金嬷嬷愕然,忍不住说道:“您这样做,怕是……”
岂不是打了国公夫人的脸,这新妇才进门呢。
“去做罢,昨夜疏竹院里发生的事你又不是不清楚。这样个粗鄙的村妇,三郎心善愿娶了她,若哥儿跟着她养坏了该如何是好。”刘氏道。
金嬷嬷只得应是,但她瞧着那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受人摆布的主儿,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疏竹院里宸哥儿的屋子早备下,就在西侧厢房。
宸哥儿上午跟着称玉没怎么停歇过,等用完膳,称玉哄着宸哥儿午睡,她自己则趴在旁打着盹儿。
兰香闲来无事坐在外间椅子上打着络子,陈知璟人忽进了屋内,兰香给他行礼,再看陈知璟已推开门,进了里间。
里间屋子很是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窗棂紧闭,暖阳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床侧已让人帷幔收起,恰落在床间,那处妇人与稚儿睡得正熟。
男人一时愣住,站在屋内看了半晌,似许久才意识到这是他的妻儿,这感觉有些怪异,却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称玉肩处让人轻拍了拍,她迷迷糊糊抬起身子,侧过头去看。谁知道男人站得极近,她几乎一头扎进他怀里,男人身上醇厚的檀香味窜入鼻间,熏得她难受。
她正要推开他,陈知璟已往后退了步,低声道:“你随我出来罢。”
称玉跟着他起身,然而男人看了她眼,却负手站在房中没动静,她听着他道:“你取个铜镜瞧瞧。”
称玉莫名,摸了下脸颊,有些凹凸不平,她站在案上铜镜前,才发现脸颊因刚刚久压着床铺的缘故,弄出了些印子。
他就因为这芝麻大的事不叫她出门,嫌弃她丢人现眼么?
称玉觉得陈知璟不可理喻,面前这人顶着相似的容貌,身上瞧不出半点周进宝的影子。她自幼野惯,这才成婚第一日,她就不大想跟这人过下去了。
疏竹院为四进院落,院子里大小伺候的丫鬟婆子,还有在最前院的小厮,二三十人此刻都跪在院中。
称玉见这阵势委实咋舌,况她哪里习惯别人动辄对自己下跪,她站在陈知璟身侧,微微偏了些身子。
“这些都是院内的人,你见见。”陈知璟道,“回头我让人从外头另买些丫鬟回来,你选几个留在身边。”
又低头看着众人,冷声道:“我一向不管你们,不过自今日起,我这院里话传了半句到外面,直接撵出去。”
这院子里有母亲的人、也有嫂嫂的,他以往只是权作不知。
陈知璟又做主让张嬷嬷和青黛暂且跟着称玉,称玉经着小半天的相处,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她们,还是点了点头。
接连两天折腾下来,称玉总算得了些空闲。宸哥儿有兰香陪着,她自己回了屋子,想上床小憩会儿。
谁知道她正打算更衣时陈知璟人也跟了来。
“大人,您不忙么?”称玉问道。
陈知璟将外袍褪了,波澜不惊坐在床沿:“嗯,这几日大婚休沐,我都会在府中。”
两人一站一坐都挤在这儿,逼仄的地儿到处都是他身上气息。称玉不安地掐着手心,脑子一抽,寻了个借口道:“我去净房。”
便绕过屏风,一溜烟跑了。
兰香络子已快打完,称玉忽然跑到这屋子里来,像后面有人追着她跑似的。
“娘子,这是怎么了?”兰香问道。
称玉一屁股坐在她身边,手扇了扇风:“没甚,兰香,也不知道咱那铺子,平安守不守得住。”
“您要不放心,不然再请个掌柜看着,只是陆相公住在后头,也不知会不会扰了他。”兰香道。
“明儿我去看看罢。”称玉道。
兰香想了想:“我之前听那杂剧班子里的故事,大户人家轻易出不得门,您要不要去问问国公爷?”
两人都有些茫然。
称玉痴了会儿,忽转过身去,轻点了下兰香的额:“恁的都怪你这丫头,前夜拿什么话吓唬人,要不是你那话,我说不定就带着你和宸哥儿跑了……”
兰香怔怔的,唤了声:“娘子……”
“又唤我作甚。”
兰香指了指她身后。
距离两人不过几尺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那人面无表情看着称玉道:“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称玉有些尴尬,怎么都想不到这人会过来,他不是要上床歇息的么,偏偏还叫他听个正着。
兰香担心她,扯了扯她袖子,称玉递给她个安抚的眼神,跟着陈知璟走了。
陈知璟带着称玉去了自己书房。
男人坐在桌案前,看着她叹了口气,轻声问:“你可是不愿意嫁我?”
陈知璟闹不懂她的心思,明明当时想着要嫁的人也是她,后来因为宸哥儿,他顺势娶了她。刚才却听到她跟她那小丫鬟言之凿凿,说想逃婚。
称玉盯着他墙上挂的副字画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说话,陈知璟点了下头又道:“既如此,等这几天过去,我搬至前院去住。”
宸哥儿是他们的孩子,总该有个正正经经的身份。至于她,等过个一年,他身子不行了,和离也好,其他也罢,到时候再做打算也行。
第十四章 各怀心思
这人总是这样,神色淡淡的,似永远都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
明明那会儿自己手让竹篾子划伤,周进宝都能心疼好半天,他搂着她哄:“玉娘呀,你把东西搁着,我来弄。”
周进宝开始什么都不会,可他人聪明,学东西也快,从锯竹到裱伞、绘画,仅仅两年时间就已做得有模有样。
梁称玉话一时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她性子冲动得很,有什么话决计留不到明日,当下却只梗着脖颈愤愤地望他。
瞪了会儿,梁称玉自己都觉得累了,也不管陈知璟,她转过身,自个儿拉开门从书房走出去。
陈知璟两世为人,还没谁在他面前这般放肆,敢甩脸子摔门,可偏拿她毫无办法。只说了两句,她就咬牙切齿,冲他瞪眼,胡闹起来连手都动得。
大婚第二日,陈知璟就揉着眉心,独自在书房里待了小半天。
晚间用膳的时候,梁称玉拉着宸哥儿和兰香坐下,也不叫人去唤陈知璟。
“夫人,这哪里妥,兰香一会儿随我们一起吃。”张嬷嬷开口拦道,又吩咐青黛,“爷该还在书房,你去请爷来。”
以前国公爷未成婚前,院里事都由张嬷嬷管着,诸事搭理得妥妥帖帖。
如今虽然娶了新妇,爷一时还没把下人名册交给夫人,青黛看了眼梁称玉,低身便往外头走去。
兰香年纪虽小,却通透至极,她忙站起身退到称玉身后。
不多时,陈知璟从外面进来,屋里丫鬟伺候他坐下。称玉就跟没瞧见似的,径自动了筷子,给宸哥儿挟菜,母子两个说了些趣事儿,呵呵笑出声来。
陈知璟但觉耳朵里吵闹得嗡嗡作响,不免又皱眉,原他想着要不要请个教养嬷嬷来教她,只看她如今不甘不愿,还是再说罢。
“哥儿也该启蒙了,后日到我书房。”陈知璟终于搁下筷子与宸哥儿道。
他起身离开,又吩咐张嬷嬷:“嬷嬷随我来。”
张嬷嬷跟在他身后,陈知璟摸着腕间佛珠,慢慢道:“明日要去夫人娘家,开了我的私库取些东西。”
张嬷嬷闻言一愣,夫人哪里有什么娘家,除了她那个义兄,其他人都死光了。
“是,奴婢晓得。”张嬷嬷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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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玉在西厢房宸哥儿屋里磨磨蹭蹭,直到亥时才走进房中。
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没想到陈知璟人竟也未睡,就披着深色缎子直裰坐在榻间看书,称玉瞥了眼,便往净房里去。
称玉将身子全埋入水中,舒服地喟叹了口气,也就他这样的人家才会这般奢侈,一天沐浴几回的。
她窝在水中昏沉眯了会儿,差点就要在这木桶里溺了,水已有些凉,她才从里面出来。
陈知璟已不在外头,称玉犹豫了下,往屏风后走。
他人果然在拔步床上,身上只穿了中衣半倚着,手里似仍拿着刚才的书,也不知哪里就这么好看。
称玉脱了鞋上床,打算从他身上爬到里面去,又忍不住好奇,探头往他手处够了够。
“想看?”陈知璟低声道,她做得这样明显,恁谁都能察觉,没办法视若无睹。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将手中书塞进她手中。
称玉拿着一看,却是话本子,叫什么取经诗话,这点喜好倒是和周进宝一样,以前两人常窝在床上看话本,她那些字也是他一点点教的。
小妇人耐不住翻看了两页,不由侧身去问他:“……这字读什么?”
她头发还湿漉漉的,只把水随意擦干,未全干她就上了床,湿发掠过他下颚,陈知璟闻到了股香豆面的味道。
“藏,三藏是佛教里的说法,经、律、论,此处指三藏法师,是种尊称。”陈知璟轻声道,仍答了她的话。
称玉“哦”声,《三藏取经诗话》,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作甚要与他说话。
只得尴尬地将书还给他,拉着自己的被褥就要躺下。
陈知璟顿了顿,捏着书角道:“将发擦干了再睡。”
称玉意外地并没有反驳他,她又从他身上跨过去,下了床。
陈知璟眯起眼,明知道她这从自己身上跨来跨去的举动不妥,也不过面上僵硬了瞬,未再说出其他的话。
两人各盖了被子睡下。
次日一早,陈知璟和称玉用完膳,去了趟暮春居,便带着宸哥儿回万胜街,陆绪特意在宅子里守着。
陈知璟出手阔绰,给陆绪备着上好的团茶和白笃耨香。
陆绪并未推辞,笑着收下。
他与陈知璟去了正厅说话,他年纪比陈知璟还小些,见陈知璟恭敬称呼了自己声,似面上有些尴尬,招呼他坐下。
“陈兄不必如此客气,唤我明初就好。”陆绪笑道,“你我二人也算是有缘。”
两人坐在厅内喝茶,称玉则领着宸哥儿和兰香去了前头,平安一人守在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