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温香——林春令【完结+番外】
时间:2022-11-09 17:23:02

  她也是心狠,寻了个没人看见的时候,就咬紧牙关闭眼往假山硬石间扑,直弄得伤痕累累才罢休。
  她在府中几十年,何曾受过这,但主子们斗法,遭殃的只会是奴才,毕竟那是亲母子、亲祖孙。
  等她回到暮春居,守在前院的小丫鬟见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忙迎上前来:“嬷嬷,您如何伤了,奴婢带您去上药。”
  “不用,我这还有事要禀告老夫人。”金嬷嬷道。
  她匆匆进去正房见了刘氏。
  刘氏也是惊到,问:“这是怎么弄的?”
  “奴婢也是不凑巧,回来时不小心跌了一跤,这才耽搁了时间。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金嬷嬷回道,又低声说,“奴婢急着来回您话,刚奴婢去时恰碰上了爷,爷不让奴婢接哥儿,说哥儿他要亲自教导。”
  刘氏闻言愣了瞬,方对她道:“我知道了,三郎已二十九,膝下就得了这么个哥儿,自然爱得紧,我看府里还事要再热闹些才好,你去处理伤罢。”
  刘氏根本不知疏竹院里发生的事,不想驳了陈知璟面子,只得暂且按捺下心思。
  那厢用完膳,陈知璟在前院里呆了许久简单梳洗过才往后头走。
  夜色已深,宸哥儿屋里烛火却意外还亮着,男人身穿长袍,头戴乌帽站在院内瞧见,步子略顿下走了过去。
  在外头守夜的兰香和另个小丫鬟经了白天的事,这会子噤若寒蝉来给他开门。待要去里间通报,陈知璟听到里头低低的说话声,拦住:“不必,我看了便走。”
  兰香欲言又止,男人已缓缓推门而入。
  屋内并不止宸哥儿一人,母子两个坐在榻上,上头摆着案台,妇人低头似乎在教稚儿识字。榻旁小几放置了果盘,宸哥儿正从称玉身旁去够果子。
  见他进来,称玉跟宸哥儿都怔住,还是宸哥儿先回过神来喊他:“爹爹快来吃果子,娘亲刚写了我们名字呢。”
  称玉神色微变,下意识要挡住纸上字迹,可是已然来不及,男人站在榻边一字不落地看进眼中。
  梁宸,梁称玉,周进宝。
  称玉见瞒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管了,本来在她心中宸哥儿的爹只有一个,面前这人除了这副皮囊,又有哪里相像。
  她的字确实很像自己,陈知璟低头看了会儿,脑子里不知怎浮出个娇俏的小娘子坐在个青年腿上,那青年握着她的手耐着性子教她的画面。
  隔了片刻,他抬眼温和对宸哥儿笑道:“你娘亲字写得很好。”
  称玉忍不住撇嘴,这话莫不是在夸他自己。
  她当初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听说她爹娘成亲数年才得了她一个,她的名字还是特意去找算命先生取的,那先生还断定她福寿绵长来着。
  陈知璟又看向称玉,称玉头发还尚未干,分明也沐浴过:“时候不早,哥儿该安置了,他如今已四岁有余,与母同席终究不妥。”
  称玉不情不愿跟陈知璟出了偏房,不过她也是没想到这人竟真打发了张嬷嬷。
  小妇人在背后看了男人一眼,心中想,其实要说这人有多坏吧也谈不上。
  她要的他给不了,他生来就奴仆成群,当不成周进宝。他完全瞧不上自己,那点子鄙夷连藏都不愿藏。院里丫鬟婆子也是,她又不是看不出。
  还有他让那青黛的丫鬟伺候自己,但她冷眼旁观那丫鬟,分明只想伺候他,听说大户人家男主人房里的丫鬟和侍妾无异。
  称玉明明已梳洗过,还偏偏在净房里磨蹭。直隐约听着外面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出来,自己打开箱笼,从里面翻出条薄毯,往身上一扯便在外间榻上躺下。
  但是这榻只是日间供人小憩,如今天热,上面软垫已取走,称玉躺在上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更何况屋内一角放了盆冰块,离榻并不远,称玉怕冷,勉强忍了会儿左右难受,还是禁不住。她心叹,这才几天,身子就习惯了富贵变得娇贵起来。
  又转念一想,是他叫自己回房的,凭什么自己在这儿受苦,他个大老爷们却舒舒服服睡着床。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干脆径直掀了薄毯,往屏风后去。
  称玉面上怒气冲冲,没想到男人却没睡,仍气定神闲在那儿看话本子,他看书极快,今日像是换了一本。
  旁人见了定要大吃一惊,堂堂的探花郎鲁国公,平素最爱的除了制香,竟是在府中看这些银字儿,什么男女情爱、鬼怪传奇。
  称玉忍着住好奇心,再不看一眼,背对着男人裹紧了被子。
  “明日我让人把这院里花名册给你。”男人却在身后道。
 
 
第十八章 砍竹子
  次日一早,韩平已把名册整理好交给兰香,兰香取了来送到称玉手上。
  称玉没心思接下,只与兰香道:“他那东西都收拾好了?”
  兰香看了眼她轻声答:“娘子,奴婢刚才打前院走,瞧着是已搬得差不多,国公爷这是何意,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就下了您的脸。”
  不知怎么弄的,派人把寝具都挪到前院里头去。
  “别管他,他爱搬就搬,咱自过咱的日子。”称玉将花名册一股脑塞进奁里,也不看两眼,“你叫青黛那丫鬟别在我身边伺候了,还回国公爷身边伺候去罢。”
  主仆俩都是诸事不怕的架势,称玉吩咐,兰香向来对她唯命是从,真跑去告诉青黛。
  青黛愣了瞬,方柔声笑道:“劳烦姐姐禀告夫人声,奴婢晓得了。”
  兰香个才 14 岁的小丫头,院里几乎谁都比她年长,更不论这叫青黛的丫鬟比娘子还大上一岁呢。
  她连连摆手:“我哪里担得起你声姐姐,怪臊的。”
  青黛轻笑了笑,未再说话,转身离开。
  陈知璟晚些时候回府,没想到却见到了青黛,正在前院里干着些洒扫的活计,看他进来,青黛忙停了向他行万福。
  陈知璟眉头蹙起,问:“你怎的在这儿,不在夫人身边侍奉?”
  “夫人那处不需要奴婢伺候,让奴婢到前院来,奴婢闲着也着无事,鹊华那丫头受了寒起不来身,我便帮她做些活计。”青黛恭谨答道。
  国公爷院子中青字辈的大丫鬟几乎已放出去婚配,只青黛二十三了仍在府中。
  她爹是老夫人陪嫁铺子上的掌柜,这么些年连老夫人都默认她以后会让国公爷收入房中,就等国公爷成婚后。
  陈知璟“嗯”声,也听不出喜怒,抬腿进了屋子。
  韩平令小厮煮了茶端来给陈知璟,陈知璟饮了口搁下茶盏跟他说道:“你到后头把哥儿接到书房来,夫人问起就说我要教导哥儿。”
  韩平欲言又止,顿了顿躬身道:“爷,奴才没来得及跟您说,听门房讲夫人午后便出去了,这会尚未回府。”
  陈知璟一怔,摩挲着腕间佛珠道:“罢了,过几日我休沐在府,届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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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氏虽不知疏竹院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没过两天张嬷嬷却来给她磕头,说要去投奔儿子。
  张嬷嬷在府里呆了大半辈子,府里当要给她养老,否则岂不是显得国公府薄情寡义,容不下旧人。
  不过这骨肉至亲惦念着却是应当,刘氏未多说什么,只另赏赐了她些细软,嘱了辆马车送她去偃师。
  张嬷嬷前脚刚离开暮春居,刘氏骤然沉下脸遣走屋内丫鬟,独留了金嬷嬷在身边。
  她看向站着的金嬷嬷,直叹息道:“你这丫头跟着我几十年,我当你最是忠心,诸事不瞒你,没想到你也会编瞎话诓我来着。”
  金嬷嬷闻言,扑通声跪在她面前,道:“娘子,都是老奴的错。”
  她脸上伤还没好,往日的称呼脱口而出。
  刘氏也不为难她,这府里说是子女最亲,但金嬷嬷十来岁就跟着自己,四十年的相处她打心里也未将她当作奴才。
  “你派个丫鬟请三郎过来。”刘氏道。
  金嬷嬷唯有应是,不敢耽搁,急匆匆去唤人。
  陈知璟不多久来了暮春居,刘氏阖眼倚在榻上,屋内并未摆冰,只两个丫鬟摇着扇,旁边小几青瓷瓶内插了枝水芙蓉。
  陈知璟一身浅色直裰上前作揖,唤了她声:“母亲。”
  刘氏似睡着了,还是金嬷嬷轻喊了两声才咳嗽着醒来,见他在身前笑道:“三郎来了,我这年岁大了,动辄就觉疲乏。”
  “母亲可是不适?”陈知璟道,“我令人去请太医来。”
  刘氏摇头:“那倒不用,前儿你长姐刚派人来把过平安脉,年纪在这儿,平素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你那乳母方才来请辞,说来她也五十多的人,我怜惜她伺候你半辈子,如今想着亲子也是人之常情。咱也不是多苛刻的人家,赏些东西放她去了。”
  陈知璟听她语气已明白大半,神色微异道:“她也该享清福,不好总叫她们骨肉分离。”
  刘氏听了不动声色笑了笑:“理是这个理儿,别看咱府里花团锦簇,孩子可不多,先前你嫂嫂还要把蘅姐儿送来我养着。”
  陈知璟坐在下首未说话。
  “你膝下如今只宸哥儿一个,又守着原先对梁家父女的誓言,不叫他改姓,也该再添些子嗣才是。”刘氏又道,“你那媳妇毕竟出身乡野,中馈一概不知,以后如何能应酬,我如今只得仍叫你嫂嫂管着。先前你长姐要见新妇,都让我暂且推了。”
  陈知璟晓得那妇人心思并不在府上,以后还不知会如何,却道:“她性子还算聪慧,只要母亲多教教。”
  刘氏微笑颔首,扭头对金嬷嬷道:“你看三郎,倒把他媳妇儿往我身边推了,罢了,我也只能听他的,费心了。”
  称玉并不知母子俩在谈论她的事,她正领着兰香在竹林里号竹。
  这疏竹院旁边长着桃、黄梅等树,还有好大一片淡竹林,称玉嫁过来第二天随陈知璟去暮春居奉茶时就瞧上了眼。
  “娘子,这恐怕不大好,若是叫国公爷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们?”兰香看着称玉手中的砍竹刀道。
  称玉却置若罔闻,摸着竹竿笑道:“兰香你看,这竹林里除了少许新竹,大多都三年以上,且这骨节长,任由长在这儿岂不是浪费了。况咱从根处砍,明年照样长出来。”
  兰香看着称玉笑意满满的脸也跟着笑了,娘子嫁进这府中,还是头回见她这样兴奋。
  主仆俩砍了三四根竹,从后门拖进来,称玉屋子后面那进院落本是留给陈知璟妻妾住的,只不过陈知璟当日把自己屋子改做新房,这处地儿还空着。
 
 
第十九章 收通房
  府里下人没吩咐不敢过来,兰香搬了个小杌凳来,称玉就坐在那处整着竹子。
  饶是兰香跟了她几年,有些地方已经能算得上独当一面,此刻也不免看呆了瞬,娘子这手上活儿利索,不多久就把竹竿上的青皮理得干净。
  兰香瞧着,娘子做这事儿可比在府里当个国公夫人来得得劲。
  “你个丫头,只会看着不成,还不来帮我劈伞骨。”称玉瞪她,“白给了吃了几年的饭,这点小事都不会做,没个眼色。”
  兰香笑嘻嘻凑过来:“晓得了,晓得了,娘子你这都劈得差不多了才叫我,我帮你去汲水吧,泡一夜明儿正好可以晒起来。”
  “还不快去。”称玉忙说道,又嘱咐了句,“且先避着点人罢。”
  兰香点头应是:“这哪里用你吩咐,我知道的。”
  两人忙到日落才回了前头院里,陈知璟今日休沐在府,他几日前已将他寝具搬走,不过还与称玉同桌用膳。
  见她这会儿才出现,只不着痕迹皱了下眉,并未说及旁的。
  小丫鬟端了鎏金盆来给她净手,称玉刚将手埋进水里,就觉得手掌虎口处一阵刺痛,不由龇牙咧嘴闷闷呼痛了声,低头细细一看,才发现那儿破了个小口子。
  这对称玉来说是常有的事,她平时砍竹、劈竹、穿孔、开槽,总避免不了拉伤手,但看她一双手,粗粝到处都长着老茧,冬日还会龟裂,哪里像个妇人的。
  称玉不以为意坐下,丫鬟们早退下,只他们一家在桌前,都知道这新夫人用膳时不喜人在旁杵着。
  只伤在虎口处拿着筷子并不方便,她勉强扒了的几口就搁下筷子。
  “娘,这个好吃……你……”宸哥儿刚要唤她,抬头看了眼陈知璟,又乖乖闭了嘴。
  爹爹教的,食不言寝不语。
  却忽听得陈知璟道:“去叫丫鬟给你上点白药。”
  原来他方才瞧见了,称玉扭头看他,摇头道:“不用,这点子伤算什么,回头睡一觉就好了。”
  这妇人性子拗得很,陈知璟也不再劝,想起母亲白日里说的话,又心觉头疼,按着她的脾气,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风波来。
  “明日开始你随嫂嫂一起同去母亲那处罢。”陈知璟道。
  因为宸哥儿的事母亲不快,但依母亲为人也断然不会磋磨她,嫂嫂孙氏自嫁进府中,似每日都会去母亲跟前请安。
  梁称玉两辈子都没有给人当过儿媳,更不晓得他们大户人家的立规矩一说,以前她爹宠她,后来她爹过世后周进宝也疼她,她哪里知道寻常娘子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想着他母亲并不喜她,前几天还要派人来跟她抢宸哥儿,她下意识道:“我不要去。”
  陈知璟淡淡看了她眼,指尖捏着佛珠沉默不语。
  倒是宸哥儿已吃完,跟着道:“娘,祖母那儿许多好吃的果子,祖母人也好……你为何不想去啊?”
  称玉看着面前这像极了陈知璟的“眼珠子”,心叹你是她孙儿,且如今就暂这么个,她自然待你和善。
  称玉虽心中不大情愿,翌日却仍去了刘氏的暮春居。
  金嬷嬷亲自在的院前迎她,脸上伤已淡了些,称玉吓了一跳,也不知怎会弄成这样。
  她心里正在琢磨,金嬷嬷却似无事般行了万福,道:“夫人随奴婢来,老夫人在后面等着呢。”
  孙氏不多久人也来了。
  刘氏为人骄矜,心里再如何看不上称玉,三郎态度摆在那儿,她当初救了三郎一命,又生了宸哥儿,比起孙氏,这才是自己嫡亲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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