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而已而已绥绥服输
裴焱是汉州刺史,而汉州人口过万,是为上州,他乃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官。
刺史每旬一休沐,昨日休沐,今日又得上番,不过休了一日,公文就堆积如山,裴焱天还没亮就到前院里去批阅公文,孜孜不辍。
州府前院是办公的地方,后院是府君住所,胡绥绥成日窝在后院,几乎不到前院去,裴焱一去上番,她便去偷银子,每回只偷一点,偷来的银子藏在床底,等裴焱出府巡视的时候就从自己砸出来的壁窦钻出去,跑去自己的狐狸窝儿。
昨日胡绥绥跑去狐狸洞是个意外。
晌饭的时候,胡绥绥才刚刚起身,朦胧一双眼睛,对着厨子送来饭菜发呆,裴焱下番回来,脱了外衣坐下便动筷吃饭。
胡绥绥脸色惨白如纸,衣服没穿齐楚,露着香肩与锁子骨,带一团香气挨到裴焱身边,按住他夹菜的手:“裴裴,你看你风流倜傥,就若千顷陂塘,所以一定不会抓我这只狐狸去烧的吧?”
她留了尖利的指甲,手搭上去就失手抓伤了裴焱,自己还没察觉。裴焱能左右开弓,换了一只手拿筷子:“心情美的话就不抓你去烧。”
胡绥绥想了想,热络地坐到裴焱用筷子的一头去:“那裴裴今日心情如何?美吗美吗?”
“尚可,但若吃不了饭,心情便不美。胡绥绥,你能不能让你的夫君好好吃饭。”裴焱搁下筷子说道。 处理了一早上的公文,肚子早已宽空,胡绥绥三番四次阻他用饭,闻着胡绥绥身上的香味,裴焱快变成一头饿狼了。
“那裴裴你多吃些。”胡绥绥十分有情,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送到裴焱嘴边,然后坐到他对面开始用饭。 胡绥绥爱吃肉不爱吃菜,夹起一块肉送嘴里,还没嚼吐出口中的肉,道:“怎么没味道啊……”
夹了另一盘的肉吃,还是寡淡无味,胡绥绥气呼呼道:“裴裴扣厨子的日事钱,都没味道,这做饭也太不认真了些。但也不用全扣,扣一点点就好嘿嘿。” 裴焱面色不变地吃胡绥绥口中说的那些寡淡无味的食物:“我让厨子不放盐的。”
“为什么?”
“自然是为你好。”裴焱夹了半碗肉给胡绥绥,“书中说你们不能吃咸的东西,胡绥绥你看看镜子,毛都掉成什么样了,还吃酱醋盐。把这些肉吃下去,否则我就捉你去烧。”
“已而已而,绥绥吃肉是也。”胡绥绥苦着脸皮,攒劲看碗里的肉说道。
吃过晌饭,裴焱没有休息一刻,穿好衣裳又回前院去办公。
前些时候裴焱解决了一起盗窃案,被窃取东西的人家手拎一只母鸡来感谢裴焱。
裴焱拒绝不过,只得收下这只母鸡,养在院子下蛋。胡绥绥身为一只狐狸,追鸡这种事情在山里的时候常做,嫁到州府后怕露出马脚,一直不敢追,现在裴焱知道了她的身份,追一追就当活络筋骨,免得往后真被捉去烧了四梢跑不开来。
母鸡在趴窝,胡绥绥甫一靠近,母鸡感受到狐狸身上邪恶的气息,时下间扑扇两只翅膀飞出窝,它逃跑的路线选的好,跑到前院去了。
录事周巡与裴焱核实汉州的财政情况,每年的冬日,汉州都会出现寅吃卯粮的情况,好在冬日前脚走了,也好在他裴焱有银子,可以随时拿出银子来补缺额。
裴焱最头疼财政一事,听得昏昏欲睡,忽然母鸡咯咯飞来唤醒了他的睡意,睁开眼一看,胡绥绥也来了。
胡绥绥抬头看到裴焱,转身拔腿就跑。
周巡往外头一瞟,只看到胡绥绥落荒而逃的身影,直到胡绥绥的身影消失,他才开口道:“前些时候,胡家布庄送来了千件麻布匹,以做军需。府君与胡家结亲,军队上的被服上省了不少。”
“省了银子是不错,倒是招来了一堆麻烦,太岁都被人抓住了。”裴焱摁着眉心说,“胡家的布庄在汉州有多少年了。”
周巡袖下的手默默掐算:“回府君,今年正好是四十年。”
“胡老板平日里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裴焱觉得自己说的话不明白,补充了一句,“就是一些狐狸会做出的举动。”
周巡自认为领会到裴焱的意思,回:“确实有不少狐狸的动作。”
“说。”裴焱放下摁眉心的手,挺直腰板听周巡说下文。
“我听街上的一个常卖说,胡老板狡猾无忌惮,就如狐狸一般,财多者买布,他总是溢价而卖,银子翻上三倍不止……”提到胡家布庄贪财一事,周巡疾言喷喷。
胡绥绥追的那只鸡跑进堂里来,在大堂里悠哉信步,顺便唱起了歌儿,正好帮裴焱岔断了周巡的话,但它唱到一半就被一个小奚奴给抓走了。
“这鸡……送到夫人哪儿去。”裴焱道。
“是,府君。” 小奚奴纳罕,拎着鸡的两只翅膀,慢慢折腰屈膝行一礼。
唱歌的鸡被捉走,周巡又接着被岔断的话讲下去。 裴焱的问话不是这个意思,他昨日想了一夜总觉得怪异,胡家不缺银子,那颗爱女之心人人皆知,胡绥绥自幼吃的穿的不缺,是个没经过事的娇弥弥姑娘。
胡绥绥爱偷银子,这件事情他一直是知道的,每回偷的不多,他也懒去追究。
不过知道胡绥绥是只狐狸后他忍不住去发起纳闷。
细细去联络胡绥绥往日的举动,性格活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但花钱不摆阔,给她的银子都藏起来,送她的首饰也藏着不戴,大半年里只打换两件衣服穿,穿坏了也不扔,非要亲自拿针线补,怎么看也不像是被娇养出来的姑娘,倒像是一个极缺银子的穷姑娘。
看来得找个日子与她折证一个明白。
周巡后面说了什么,裴焱没有听进去,快下番的时候汉州医药博士朱子林身上装了两个料袋过来,狮子口大开要了一大笔钱财治疾。
周巡是汉州录事,管汉州的财政,朱子林是汉州医药博士,管的是整个汉州疾病的治疗。
周巡听到朱子林要这般多银子,肉上疼得鼻孔喷热气,驳了一句:“上回给的银子这么快就用尽了?”
朱子林看也不看周巡,对裴焱拱手再行一礼:“府君,虽说为医者身份卑,但一州的繁荣与否,最离不开医者。当下的三月春,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冬日蛰伏之蛇亦苏醒,恶虫传疾,人多有因蛇虫之咬而伤死,单是昨日,军营已有数百位士兵因蛇虫之咬而险些丧了命,虽说都是些小兵,命不贵哉,可都是一条命,见之不救,为医者之耻是也。”
胡绥绥喜欢在话的结尾说一个是也,当下听朱子林说出是也二字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裴焱眉头一皱,道:“本府君可没说不救。银子明日我差人给翁翁送过去。”
周巡又哼了一声,拿不住低声骂道:“这个臭老头子。”
处理了一日的公文,裴焱舒颈下番,颈上有伤,今日他特意穿了一件能遮住颈的衣裳,周巡与他挨得近也没发现他脖子上有伤。
回到后院,只见胡绥绥搬了张小马扎坐在那个被填起来的洞前发愣。
裴焱走到她身后,低头一看,不是在发愣,是在偷吃东西,偷吃一盘加了酱醋的鸡翅,两个鸡翅都吃完了,她正津津有味地吮手指上的汁。
“胡绥绥,你把鸡给吃了?”
第4章 美不美由谁说了算
话音刚落,那只母鸡就从一堆草中飞出来,在裴焱旁边悠然打转。
胡绥绥看傻子似的回看一眼裴焱,道:“没吃你那只鸡,吃的是厨子买的鸡,我知道你这只鸡是拿来下蛋的,下的蛋还要给那户人家送去,我可不是那么贪吃的狐狸。”
裴焱以为胡绥绥废力气追鸡只是为了吃它,原来是自己误会,很快镇定下来,拿走她手上的盘子,岔开话:“说了不准吃盐吃醋吃酱,怎的还偷偷吃。”
“吃都吃了你要我吐出来吗?晚饭我吃饱了,要睡觉了。”胡绥绥没好气回道,站起身回了寝室,没迟疑地关上了门。
裴焱把盘子递给小奚奴,跟着胡绥绥的脚跟走,蛮力推开那扇刚合起的门。
门哐啷一声打开,胡绥绥人还在门后没走,额头被门给撞了一下,她捂着额头,佯装吃疼道:“呜呜……头疼死啦。”
“疼?你们狐狸早就练出铁头功了吧,就在捕猎的时候。”裴焱可不相信胡绥绥说的疼,她除了捂住额头,眼神一点变化也没有。
裴焱说的没错,胡绥绥也不好意思继续装,她自己吃饱了,就眼不转地看裴焱吃饭。
裴焱所吃之物与她吃的一样,都没有加太多的佐料,胡绥绥好奇发问:“裴裴你也是五虫之一?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走的呢?为什么也不能吃酱醋盐吗?”
裴焱㧅了一口白饭吃,细嚼七次吞进肚子中,淡淡道:“我喜欢。节俭。”
“伪君子……”胡绥绥嘀咕一句,自顾玩起了软塌塌的发梢,手腕上带着的翡翠镯子上下不定,溜来溜去。
春日的天一下子就暗了,胡绥绥见天上那轮明晃晃的月儿,头皮一痒,两目圆睁,一个没忍住在裴焱还在吃饭的时候变成了狐狸。
原形才现,便摇头甩尾抖落一团白毛,风蹈隙吹来,白毛全吹到裴焱饭菜里了。
白毛在眼前飘过,裴焱手背上凸露的青筋了了可见,他放下筷子,忍着怒气抱起胡绥绥去院子:“胡绥绥你怎么一点也不爱干净?都说了抖毛去院子里抖。”
胡绥绥搔首不知痒处,乖坐在裴焱臂上不做声,裴焱憋住气,胡绥绥掉毛严重,一个呼吸就会吸入许多毛。
小马扎依原在原地,裴焱把胡绥绥放在马扎上,而后退了三四武:“快抖吧。”
“裴裴我想要把梳子梳毛。”胡绥绥毫无顾忌地抖了一通,只一下,周遭似是飘起了六花。
碰过胡绥绥的衣服全是毛,用手拍也掉不下一根,裴焱去拿梳子的同时也脱掉了外衣。
胡绥绥伸出前爪要梳子,裴焱蹲下身,道:“坐好你的狐狸臀,我帮你梳。”
“要从头顶梳,头顶呢是一定要梳的。”一梳一排毛下来,梳齿梳过皮肉,胡绥绥舒坦地抖了一下头,头上那两只尖厚的耳朵也在抖动。
裴焱觉得怪可爱的,如碎如狂地看着那对狐狸耳,轻轻捻住她的耳尖,说:“胡绥绥,书中都说你们狐狸精脸尖如锥,腰细如柳,我看你却是面有重颐,腰里一层膘脂,这是为何?”
“府中日日有馨膳,食入腹中,逐月便成了膘脂。”胡绥绥半重睫回道,“可近日府中已无馨膳,这膘脂也将消失了。”
“等你换毛期过了,馨膳亦日日有。但豆重榆瞑,往后还是不能乱吃东西。”裴焱梳讫了后背,正在梳那条蓬松的尾巴。
胡绥绥喜欢甩尾巴,梳一下她就甩一下,裴焱只好抓住尾巴来梳:“安分一点,我这般答应你,你还不安分。”
“又没让你答应,你自己答应我的,我还不能受着吗……”裴焱嘴头强硬,胡绥绥到头还是安分下来,“端着金饭碗了不起哦,小心卸顶。”
“只怕绥绥以后卸得比我快。”蓬松的尾巴梳讫,收拾饭菜的厨子在院外报备一声,胡绥绥也变回了人形。
裴焱喊他们进来来收拾,胡绥绥沉浸在梳齿带来的酥痒里,在院子里呆了许久才去洗身入睡。
胡绥绥不让裴焱碰却爱抱着裴焱睡,上了床脑袋往人家胸膛里一直钻,说:“裴裴你今晚心情美吗?”
“你这胆是忽儿大忽小啊。”如今知道胡绥绥是一只狐狸精,裴焱对她越发感兴趣,“怎么说呢,其实不太美。”
乍听此言,胡绥绥气馁,施尽力气把裴焱抱紧,头顶一直擦着他的下颌:“裴裴的心情,日日都要美美美才行。”
晚间一到,腿间的火怎生按纳得住,早已自燃,裴焱回想初欢之乐,脆快回道:“唉,心情怎美得了。”
那件熟悉的东西抵着自己,胡绥绥脸儿红又白,不敢再呲牙儿,僵了遍身良久不动。
烛火早就灭去,裴焱不喜欢入眠时有亮光,在窗子上都装上厚厚帘子,明月的光照不进来,胡绥绥没了声息,屋里瞬间又黑又静。
裴焱摸起胡绥绥泛桃红的脸,带点哄骗的口气:“俗话说合欢蠲忿,做一回,我心情便就美了,若做二回,心情则更美。”
胡绥绥默然不对,心乱成一团线,怕被抓去烧,又怕被弄疼,纠结之下,内心退了一步,眇右目,出声询问:“真不疼?你喜欢骗人……”
见胡绥绥有松口的迹象,裴焱绰有余暇地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胡绥绥满身奇痒,心里顿生美感,让她害怕似的将股儿夹紧。
往些时候裴焱才摸上就被胡绥绥踹下床,今日能走到这一步,心里热落时节,裴焱额上的汗颗颗乱冒,吐出舌头亲上香喷喷的粉颊:“就一回。”
……
月儿西转,裴焱心情甚美,往侧旁一倒,半拥住胡绥绥,手不雅地抚摸她的肚皮。
裴焱常常动手动脚,胡绥绥习惯了,往常不过是打几拳的事儿,她怕疼所以一直抗拒这事儿。
不过今晚的感觉与第一回 截然不同,便开着腿任其做活,回想合欢前的话,胡绥绥问:“是不是再做一回,裴裴的心情会更美?”
胡绥绥莫名来挑逗,裴焱一高兴,支起腰身重新覆到胡绥绥身上。
胡绥绥不费一掐力气就把裴焱推到旁边去了,频翻目睛,眼角的嫌色都堆到了耳根上:“裴裴你发什么疯!重死了你,说压就压我又不是一块石头。”
第5章 之乎者也矣焉哉
“那绥绥压我,再来一回,那就美上了天。”说着他脑子里幻想起来。
胡绥绥掉皮翻身,连呼裴焱行为龌龊伤德:“我不过就随口问问,反正……裴裴现在心情美了就不能捉我去烧了,违言会遭雷劈的哦。”
“不捉你去烧。”裴焱躺正了身,打账与胡绥绥折证个明白,用那些粘汉与生俱来的斯文口吻问,“胡绥绥你到底是为什么偷银子?”
“喜欢是也,就……特别的喜欢啊,喜欢不行吗?”胡绥绥蜷起的身子一僵,拗过半截粉颈,流柔丝的眼儿溜向裴焱,“裴裴你不会是想追究我偷银子的事情吧……你不能这般欺心的,我每回探爪都只偷一点点而已,且偷的都是减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