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而苦涩的味道,楚雪儿有些意外:“你喜欢这个?”
“无意中尝到的,不加糖很适合我,”袁乙静垂下眼帘:“生来就是吃苦的。”
“口味不同,倒也不用延伸到其他层面。”楚雪儿端起咖啡杯,与他的轻轻一碰:“干杯。”
两人颇为气定神闲地喝完咖啡,才开始聊正事。
袁乙静以前不愿多提他师傅,这会儿,还算全面地给楚雪儿介绍了一番。
总是以系统或者邪修称呼那个元婴,今日她才听到他完整的大名:寇拓。
他没有姓氏,结交的人皆非善类,鱼龙混杂。
袁乙静道:“他曾经有个红颜知己,是鬼修,多半是跟她学过两手,才能附身在人身上。”
寻常的元婴修士,哪有这种能力,他们只能以元婴状态游荡,等待救援的同时,还要警惕被哪个妖兽当作大补丹给吃了。
楚雪儿最为好奇的是——“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袁乙静摇摇头,道:“我不清楚,许多事他不会跟我说。”
楚雪儿不由皱眉,忽然想到了宋筠,“我问问霍兰诺,宋筠的证词出来没有。”
上次那个易茹尚未拷问就死了,实在蹊跷,而这回,邪修竟然没有出手?难不成是觉得守不住秘密选择放任她?
她马上在手环上戳了霍兰诺,不出意外他正在后方蹲守呢,很快就把她想看的资料传过来了。
霍兰诺:[这是初版,还没核对。]
任何刑讯工作,都要反复拷问验证,以免对方存了心思说些半真半假的话。
楚雪儿也就拿它参考参考,再推敲看看能否揭露寇拓更多的真实面貌。
她往虚拟屏上面扫了几眼,很快抓住了一个词汇:气运值。
“是气运。”楚雪儿立即笃定这一点。
她想起在河泽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李馥彤身上的黑气,是她喝下了符水后导致的霉运缠身,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什么杀伤力强大的后果。
并且狄冉君在被易茹设计过后,也足足倒霉了好些时日。
在永郾城,宋筠同样提到气运值,这绝不会是个巧合。
“气运,呵呵呵呵……”袁乙静笑了起来,双肩微微抖动:“那就解释地通了,这确实是了不得的代价。”
修士比普通人更依赖气运,光有道行还不够,他们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生存,气运好的一路顺遂,气运不好的坎坷艰难不说,还会送命。
“看来我的师傅挺倒霉,瞧他伪装成一个系统,找的都是什么宿主。”袁乙静毫不掩饰他脸上浓浓的嘲讽意味。
易茹事业心挺强的,也肯牺牲自己,可她资质太差了,脑子也不聪明。
而宋筠,资质不错,聪明的同时不听话,最为致命的是她恋爱脑。
“他都那么倒霉了,还能犯下杀孽?”楚雪儿把易茹的死跟袁乙静复述一遍。
袁乙静一手撑住自己的额际,苍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烦躁:“寇拓在我脑海里喋喋不休,他真是聒噪,无能狂怒。”
楚雪儿一愣:“他在说些什么?”
袁乙静冷笑出声:“都是不重要的废话罢了。”
他思索着寇拓如何杀人,道:“或许是因为易茹听从他的教唆,已经犯下太多罪业。”
邪修也不能随心所欲肆意杀人,否则迟早报应到自身,以为入魔就能枉顾一切天下无敌了么?
“他不杀宋筠,一来没有能力,二来那个女人不好杀。”
她确实参与了夺取他人气运值,她是帮凶,如今也落得个凄惨下场,霉运缠身。
可即便如此,杀掉她也需要颇大的代价,到底跟易茹不一样。
跟袁乙静比起来,宋筠的存在着实无足轻重,所以他来了,寇拓执着于此。
楚雪儿似懂非懂:“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失去牙齿与爪子的假老虎?”
袁乙静拿起玻璃壶,给她续上一杯咖啡,浑不在意地笑笑:“他恨极了我,不想让我好过。”
“你能顶住么?”楚雪儿看见他眼底明显的黑眼圈,多少有点担忧。
他很擅长示人以弱,当即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我寝食难安。”
楚雪儿不知如何安慰他,目前确实没有对付元婴的有效方法,她问道:“寇拓会夺取你的气运么?在你身上养精蓄锐,直到有一天他有能力对你出手?”
这么一想,也太恶/心了吧,跟个寄生虫一样,摆脱不掉,想杀他又投鼠忌器。
“我不会给他那种机会。”袁乙静忽然喊了她全名:“楚雪儿,若有一天我出事了,你会思念我么?”
他两眼不错地望着她,带着某种希冀。
“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楚雪儿摇摇头,道:“霍兰诺只在一开始不知道暗处是何人的时候忌惮过,后来压根没把他当成多大的威胁看待。”
又问他:“你知道AI智能这种东西么?思考速度快到无法言说,它的工作能力,一人能顶千万人,由它去当那监督的法眼,这邪修永远都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能作出什么风浪呢?
楚雪儿说这番话,不全然是为了开解袁乙静,而是真的相信现代科技的能耐。
人类发明了这个,技术一代代更新,许多事情在她听来匪夷所思,科技却能做到。
若是科技做不到,那也有兽人做后盾,人类在妖兽四伏的环境下,就不会是个弱者。
“原先我以为,我也见不得光。”袁乙静抬起头,不惧骄阳,用他那双丹凤眼去看它,刺目的阳光照在他脸庞。
他喜欢在花田待着,却只在这里设置桌椅,不立任何一把伞。
楚雪儿猜想,或许他挺乐意接受日晒的,特别是在这种寒冬。
她笑道:“你可以学着乐观一点,若真到了没有回旋余地那一天,可以让霍兰诺试一试。”
“有时候我真羡慕他,能得到你这样的信任。”袁乙静扭头看她:“他不过金丹修为,如何驱逐一个元婴?”
脑海里的寇拓桀桀怪笑:[她为何不信任自己的情郎?反倒是你,一个求不得的可怜之人……]
寇拓先前情报有限,才得知他这白眼狼徒弟竟然也会喜欢一个人,可笑,当真是可笑!
他自认为找到了刺激袁乙静的窍门,继续道:[楚雪儿只是嘴上说些漂亮话,你若当真那才是蠢到家,谁会真心接纳你呢?不过是为了利用,他们跟我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我坦率哈哈哈哈……]
楚雪儿不知他们俩的交锋,摆摆手吐槽道:“别说你不信任,我也觉得霍兰诺不靠谱,他那修为看看还行,实际经验寥寥无几,之前要对花戚出手,可把我吓死了,要是背负人命怎么办……”
袁乙静未料到她会这样说霍兰诺,顿时心情好转:“那为什么要让他试试?”
“我没说现在呀,人是会进步的,他可以先练着,若有朝一日用得上,好歹多一条退路。”
楚雪儿捧起咖啡杯,瞥他一眼道:“我们担心你把自己逼上绝境,实际情况并未那么糟糕,当然,你一直被消磨情绪,是很痛苦,烦躁的感觉很正常,你可以适当宣泄出来。”
来之前闫文觉往她邮箱里发了一份文件,是根据调研得出的帮助当代年轻人释放压力的最佳方案,楚雪儿不懂这个,但不妨碍她做个推手,把文件转发给袁乙静。
由她出手,他哪怕拒绝,想必也会看一眼。
袁乙静果然配合,乖乖把文件全部看完,才收起虚拟屏道:“这些没用哦~你们未免太小瞧我了,我被寇拓折磨那么多年,疯了么?”
他对着楚雪儿轻声叹息:“想来你还不够了解我。”
“你不喜欢上面的提议?”楚雪儿哪能说他经常哼哼唧唧看上去很脆弱的样子……
袁乙静掩唇一笑:“我幼时,跟个牲口一样被圈养,后来吞服玉女丹,为了替寇拓分担他的双道雷劫,我对疼痛的忍耐,应该比你们任何人都强……”
“那时没有逼疯我,现在区区三言两语,有用么?”
可笑寇拓还用‘白眼狼’来形容他,难不成他真以为养牲口一样的过去,是施以恩泽?
楚雪儿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不禁竖起大拇指:“袁乙静,你这两句话说得好极了!”
瞬间颠覆了她以往对他‘绿茶爱演戏’的旧日印象,这才是一个正经修士该有的模样吧?!
“喜欢听我说漂亮话么?”袁乙静有些懊悔道:“一直被教导要示弱才会得到怜惜与安慰,可见是误了我。”
楚雪儿对他的过往表示同情,但——“你已经很强大了,做什么要别人的怜惜?”
袁乙静不由笑了:“你说得对。”
他在脑海里与寇拓对话:[你还有什么招么?]
寇拓一时无语。
袁乙静再接再厉:[现在是谁比较可怜呢?我拥有花田与养殖场,我可以吃很多种食物,我有朋友来看望我,我有喜欢的人。你有什么?]
他不无得意,宛如一只战胜的公鸡,施施然站起身,邀请楚雪儿进入室内,参观他最近的新爱好。
袁乙静拉紧大衣道:“虽然我不能出门,但是网购很方便,这里的假发做工极好,什么发型发色都有。你定然不曾佩戴过吧?”
“什么?”假发?
楚雪儿为他的涉猎宽广而高兴,收起那几分意外,欣然同往:“我甚至都没摸过,有点好奇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就在他的收藏间里,看到了一顶顶立起来的彩虹色系,排列整齐。
就,很浮夸,色彩造成的视觉冲击很猛烈。
正中间那里,摆放着一顶暗紫夹着一丝丝深蓝的长卷发,很长很长,目测能拖到屁股后面去。
袁乙静说他最喜欢这个,像星空一样神秘的色泽。
然后它就落到了楚雪儿头上。
“你愿意试试它么?”
他这样一幅好心好意并且期待的模样,还真不好拒绝,楚雪儿艰难点头:“行吧。”
你高兴就好。
楚雪儿自己动手把它给戴上了,拒绝袁乙静近身帮忙,某人看见万一吃醋怎么办?
假发的佩戴方式并不复杂,她虽是新手,倒也顺利戴上了。
照镜子的时候,有些出乎意料的……好看。
楚雪儿肤白貌美,这款暗紫色也非浮夸的亮色,左右瞧着并不违和。
袁乙静对此很满意:“就把它送给你吧,算是答谢你的帽子。”
交换礼物的情节像极了小姐妹,楚雪儿想了想没有拒绝,收下了她人生中第一顶假发。
从袁乙静的住处出来,楚雪儿愣是戴着那顶招摇的假毛走上街,感觉颇为新奇。
霍兰诺在外面等她,就待在悬浮车上,乌融不知何时也来了,两人对坐吃瓜。
“哪来的西瓜?”楚雪儿问道。
她随手拿起一小片,大冷天的啃下去,清脆又甘甜,伴随着凉飕飕的滋味从口腔一路窜到胃里。
唔……感觉这个水果还是更适合夏天呢。
“你脑袋上是什么?”霍兰诺高高地扬起眉尾。
啃大瓜的乌融循着他的话扭头一看,顿时乐了:“看不出来你也是染发爱好者?”
说起这个他就来劲了,想跟楚雪儿好好分享他喜欢的发色,以及那些纯天然无害的染发剂。
楚雪儿摆摆手:“这是假的,随便玩玩。”
“好看么?”她眨巴着眼睛,等待霍兰诺的点评。
霍兰诺却不肯透露丝毫的喜恶,道:“是袁乙静给你的?”
楚雪儿点点头。
乌融啧啧一声:“原来跟我相同爱好的是那家伙?”
“瞧着他对裙子也很有研究呢,这个不好说。”楚雪儿觉得乌融不会跟他聊到一块的。
霍兰诺把瓜皮丢到垃圾桶,抽出一张湿巾擦手,擦干净后才把楚雪儿拉过来,“回去了。”
悬浮车往白涿岛的方向飞行,乌融很自觉地收拾起桌面,一边跟楚雪儿炫耀。
“雪儿,你知道长官今天为什么同意我在他车上吃东西么?”
“对哦……为什么呢?”楚雪儿记起霍兰诺的洁癖,他不爱旁人上他的车,更不准在车上进食。
“嘻嘻~”乌融乐颠颠的,差点哼起歌儿:“因为从这一刻开始,这台车属于我了!”
“咦?”楚雪儿面带不解,看向霍兰诺。
霍兰诺解释道:“这是他自己挑选的工作奖励。”
原来如此,楚雪儿也不探听乌融的工作,只是恭贺他完成得好,取得了奖励。
不过……“你不觉得他的车不太好看么?”
她凑过去跟乌融小声哔哔。
霍兰诺的几台悬浮车,模样大同小异,都是简单的款式,说好听点是大气,说难听点就是乏味。
楚雪儿如今也算见过不少世面,据她所知,在悬浮车的外形创意方面,每年人才辈出!
这些新潮的款式,成为年轻人的第一追求,谁不想要一台酷炫的、独一无二的悬浮车呢?
她以为就乌融的性子,跟霍兰诺不同审美才对。
乌融表示自己没那么肤浅:“这车不准备开去外头,就在军部里转一圈,那帮小子肯定羡慕坏了!”
“为什么?”楚雪儿好奇。
“因为——”乌融拍着车壁高兴道:“这可是长官开过的车,这里面全都是他的气息,我坐在他坐过的座椅,还有他摸过的操控台……”
“闭嘴。”霍兰诺有时候真想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