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年九福能同他说这些,大抵也是陛下授意,否则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议论天家母子的故事。
钱三喜起身,对沈轻稚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低眉顺眼难道:“这都是小的应当做的,那小的便退下了。”
沈轻稚摆手:“你去歇着吧,明日还有的忙呢。”
待钱三喜走了,沈轻稚才眯起眼睛。
“看来当初娘娘把贵太妃和德太妃一同安排在承仁宫也是有计较的,当时我还想,她们两人一贯不和,无论哪一个,其实跟淑太妃一起住更合适,可娘娘偏让她们在一起,其实也是为了相互制衡。”
之前望月宫那件事,若非贵太妃跟德太妃住在一宫,一直暗中观察她的动静,否则她也不会出现那么及时。
无论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总归帮了沈轻稚一把,这件事沈轻稚一直记在心里。
只不过,且看她要让自己如何偿还了。
沈轻稚勾唇笑了笑,对戚小秋道:“我这个人抠门得很,且看她想要什么了。”————
今日虽说没做什么事,沈轻稚却总觉得忙了一整天,待到傍晚时分,她沐浴更衣,早早便歇下了。
只是今日同往日不同,她今夜倒是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的她飞升至天界,在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上吃了一肚子水蜜桃,那桃子又甜又软,鲜嫩多汁,她吃得异常心满意足。
这一吃就是一整夜,待到次日清晨,沈轻稚是被腹中空空给饿醒的。
沈轻稚猛地睁开眼睛,在清醒的那一瞬间,她竟有些怅然若失。
仙桃的滋味似乎还留在口中,可越是想要捕捉那缥缈的甜意,那味道就消散得越快。
不过转瞬,便已如风过水无痕,再也不见踪影了。
沈轻稚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还是没回忆起到底什么滋味,终于放弃了品尝仙桃的滋味,翻身坐了起来。
银铃听到她醒了,便叫小宫人伺候她洗漱更衣,因着今日的生辰宴是在午时,而午时之前沈轻稚还安排了折子戏,虽然只有两三折,却也要提前去御花园候着宾客。
故而沈轻稚早晨起来,便直接换了重紫的中衣。
她这边刚穿好家常的外衫,宫人们便鱼贯而入,一起喜气洋洋贺寿:“娘娘生辰大吉,祝福如东海,万古长青。”
这贺寿词倒是动听,不过今岁不是整寿,不是双十的生辰,故而沈轻稚也没有大办。
她笑着看向自己宫里的宫人们,见她们一个个似乎比自己还高兴,倒是很上道。
“同喜同喜,秋姐姐,看赏。”
自家贵人的喜日子,宫人们都能得赏,故而她们才会这般喜气洋洋。
沈轻稚对自家人很是大方,手也松,戚小秋一人给了他们二两银子的赏钱,又另外让御膳房准备了瓜果点心,让她们自去吃用,算是一起过生辰。
这已经是宫里极好的赏赐了,宫人们千恩万谢,这才欢天喜地出了殿门去。
银铃温温柔柔的,一边给沈轻稚梳头,一边道:“娘娘就是太大方,哪家也没说给二两银子的赏钱。”
沈轻稚便笑了,道:“宫人们一年忙到头,也不过就几个年节能得赏赐,那个宫里有定例,我是不好多给的,如今我做生辰,倒是能多给一些,也是你们伺候得经心,才能得这些赏赐。”
沈轻稚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头上的飞天髻高耸入云,不由笑了。
“我也是做过宫人的,我知道大家都为的是什么,大家无亲无故入了宫,也没得亲人相帮,也不过就为了这阿堵物,这东西到了手就能压住心,日子就过得顺遂。”
银铃也是没什么亲缘的人,听了这话,不由微微红了眼眶。
她道:“那也是娘娘好心。”
本来是大喜的日子,却让这姑娘弄得很是伤感,戚小秋看了银铃一眼,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止住了银铃的感叹。
她转过头来,难得今日满面笑容,她道:“娘娘,今日就用陛下刚赏赐的金牡丹发簪吧,这簪子很配今日的飞天髻,一看就很是喜庆。”
沈轻稚点头:“那今日就用上一回。”
她对自己今日的打扮很上心,不仅戴了耀眼的金发簪,还在脸上上了一层胭脂色,待得把云锦做的金银牡丹绣衫裙这么一穿,立即便成了雍容华贵的牡丹仙子。
沈轻稚本是因着自己容貌过人,从不耐心打扮,便是侍寝的时候,也都是带了三分慵懒和随性,今日倒是打扮的艳光四射,颇为耀眼。
沈轻稚在妆镜前站定,仔细看了自己的面容,最终很是满意道:“女为悦己者容,今日我生辰,自来就要让自己高兴才是,打扮自己的过程愉悦的还是我自己。”
戚小秋跟银铃一起笑了。
“娘娘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仙女,人人看了都喜欢,”银铃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已经喜笑颜开,“这要是让陛下瞧见了,保准走不动道。”
也就是在自己宫里,银铃才会这么玩笑一句。
沈轻稚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挑眉一笑:“那咱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殿里的几人笑作一团,都笑红了脸。
闹完了,沈轻稚便去明间用早食,今日的早食可谓是丰盛至极,沈轻稚一打眼的工夫,就瞧出同平日有些不同。
“这南边的肠粉、麻团和粢饭可不是北地大厨会的,这不是御膳房的手艺吧?”
铜果正在给她切肠粉,听了这话也笑:“要不说咱们娘娘是美食家呢,这饭食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哪里出的。”
“娘娘,这是早晨御茶膳房特地给娘娘送来的,说是陛下口谕,今日娘娘的膳食都由御茶膳房出,是给娘娘的生辰礼。”
沈轻稚挑了挑眉,对这个礼物比昨日收到的大氅还要喜欢。
“那臣妾就笑纳了。”
沈轻稚高高兴兴吃了一顿早食,御茶膳房的新大厨果然很知道如何拿捏贵人们的胃口,鲜虾肠粉做的滑滑嫩嫩,配上浅淡适宜的酱汁,非常适口。
粢饭做的只有小儿拳头大小,薄薄一层糯米饭里包裹着小巧的油果儿和咸菜碎,边上还有丝丝的肉松,又软又苏,香甜适宜,好吃极了。
沈轻稚对大楚的风土人情都是由书本得来,并不熟悉,但是对于吃,她可是很上心的,那些她没吃过没唱过的花样,都一一记在心里,只要能尝到就会万分珍惜。
今日这一顿早膳,倒是送进了她心里去。
沈轻稚用过了早食,心情更好了,她略写了会二,吃了一杯茶,便重新坐到妆镜前补上最后的唇脂。
重新打扮完,沈轻稚也不耽搁,直接道:“走吧,今日天气晴好,咱们去逛一逛御花园。”
既然是她自己过生辰,自然就要高高兴兴,欢欢喜喜,也不用管那许多规矩,今日她想去逛御花园,就要去逛御花园。
景玉宫一贯有个规矩,昭仪娘娘说的都是对的,她要办的事总不会错。
故而因着这个规矩,戚小秋也不会去自讨没趣,沈轻稚说想去御花园玩,那众人便提前准备起来。
这会儿钱三喜还在御花园的听雅轩准备中午的宴席,不在景玉宫,沈轻稚想了想,便把戚小秋、银铃和铜果都带上,又领了三名小宫人,便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
银铃为人仔细,恨不得衣食住行都带上,绝对不叫娘娘在御花园落了面子,故而这一趟就显得很是声势浩大,很是有些热闹。
作为如今宫中最得宠的娘娘,沈轻稚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心,故而一路上只要有宫人偶遇沈昭仪的仪仗,都会行礼,口中称一句:“昭仪娘娘生辰大吉。”
一路行来,倒是把这寂静的宫闱搅得热闹了许多。
待沈轻稚来到御花园门口,御花园的总管张德海已经等在门口了,不等暖轿停下,他立即便上了前来:“娘娘生辰大吉。”
沈轻稚扶着他的胳膊,笑眯眯下了暖轿,道:“今日麻烦张公公了。”
张德海简直是满面生辉:“娘娘哪里的话,娘娘能选咱们御花园过生辰,那是咱们御花园的荣耀,多谢娘娘让御花园蓬荜生辉。”
这可真是竟说好听的,沈轻稚笑笑,道:“也是公公精心,把御花园打理得这般好,一说要做生辰宴,我第一个就想到了听雅轩。”
张德海自是欢喜极了。
一行人高高兴兴进了御花园,穿过林间小路,绕过小桥流水,这才来到听雅轩。
听雅轩比竹林深处要略矮一些,但是亭轩宽阔,四周皆无窗墙,是个开阔的庭楼。
穿过假山上了二楼的轩厅,此刻厅中已经摆好了大圆桌,圆桌上面放了个转盘,转盘中央摆着一大捧鲜花。
圆桌边上有八个小方桌,上面已经摆好了瓜果梨桃,酒水插点,尚宫局调来的侍膳黄门和宫女分列两侧,在一一修整。
在听雅轩的对面,正好有一个假山中的小戏台,那戏台若不仔细看,只以为是个假山缺口,非常适合一两名乐司在里面唱戏吟诵,通过假山的缺口,可以让声音传得很远。
今日有宴席,小戏台里已是张灯结彩,也很是热闹。
钱三喜正捏着拂尘,盯着宫人们在听雅轩四周挂纱帐,这样若是突然起了风,也不会搅了娘娘们的雅兴。
沈轻稚简单看过,就觉得这宴席办得很好,基本不用她操什么心了。
她笑着对钱三喜点头,然后才看向张德海:“张公公,我今日来得早,原也是想在御花园玩一会儿,公公且去忙你的,不用守在我这里。”
张德海便道:“娘娘放心,今日各处能玩的精致都安排了宫人,娘娘可先去玩玩,若是哪里不好,娘娘定要同臣说。”
沈轻稚点点头,张德海倒是知道远近,果断退了下去。
沈轻稚又叮嘱了钱三喜几句,然后就下了听雅轩,往游心池行去。
戚小秋倒是了解她,被她带着往鹅卵石小路上一踩,戚小秋也笑了。
“娘娘可是想钓鱼?”
沈轻稚睨她一眼,道:“就你聪明。”
戚小秋今日倒是很配合,一整日都没绷着脸,她笑着扶住沈轻稚的手:“娘娘,听闻迎红可是钓鱼高手,一会儿让她配娘娘钓鱼,保准愿者上钩。”
反正今日蒋莲清来不了,沈轻稚干脆带上迎红,领着几个小宫人一起出来玩。
迎红听到戚小秋帮她说话,立即红了脸,却还是对沈轻稚道:“娘娘,奴婢不仅会钓鱼,还会钓虾,只不知道游心池里有没有虾,奴婢保证今日可钓上鱼来。”
沈轻稚仰头看着蔚蓝的天,耳边是轻柔的风声,她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前方就是波光粼粼的游心池。
这么热闹,这么欢喜,这么清春。
虽是十九岁的生辰,但沈轻稚还是要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啊。
————
沈轻稚其实会钓鱼,不过许多年不钓,有些手生。
待迎红讲解一番,她坐在游心池前的栈道上,不一会儿就找回了手感。
张德海很聪明,知道今日肯定有娘娘们在御花园玩,故而游心池的各色锦鲤还都没喂,沈轻稚不过刚坐下一刻,就有鱼儿上钩了。
沈轻稚钓鱼自是图个乐子,她也不缺鱼吃,故而钓上来之后就让迎红小心把鱼放了。
看着那肥硕的锦鲤一溜烟窜得不见踪影,沈轻稚又笑了。
钓鱼是可以让人心平气和的。
沈轻稚钓了会儿鱼,晨起时被宫人们闹起来的那些兴奋劲儿都渐渐淡了下去。
她在游心池边坐了两刻,就听道章婼汐的声音:“你来得倒是早。”
沈轻稚回过头,看着她笑笑:“姐姐也早。”
章婼汐猛然间看到她浓烈的美丽容颜,不由一愣,好半天才说:“乖乖,平日里怎么不见你这么打扮。”
她上前两步,坐在了沈轻稚身边的椅子上,迎红很麻利地给她上了一根鱼竿。
章婼汐都没工夫去瞧看迎红了,她呆愣愣捏着手里的鱼竿,眼睛就直勾勾落在沈轻稚面容上。
沈轻稚被她这么一闹,反而还有些不好意思。
“章姐姐,莫要寻我玩笑。”
章婼汐摇摇头:“我可真不是玩笑,你可真是比仙女还美呢。”
话说到这里,章婼汐左看看右看看,见四周没有外人,才凑上前去小声说:“以前人都说,宫里最美的是宜妃娘娘,只有她能让陛下流连忘返,不舍得去母留子。”
章婼汐就是京城人士,家中又是勋贵,年少时自然经常进宫参加宫宴,肯定见过年轻时候的贵太妃。
虽然已经时过境迁,宜妃娘娘也成了贵太妃,但是那种冲击心灵的美,还是叫人过目难忘的。
章婼汐看着沈轻稚,突然就明白为何陛下对她如此宠爱。
平日里瞧着还好,美则美矣,没有那么霸道。
今日这般盛装打扮一番,眉眼一挑,看着人娇娇一笑,就连她一个女子心都要软了,何况是年轻的陛下。
章婼汐突然感叹了一句:“陛下的命可真好。”
沈轻稚:“……”
沈轻稚伸出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章姐姐,可莫要胡说八道。”
章婼汐又欣赏了她一会儿,才感叹:“难怪人人都喜欢美人,我看了你这一会儿,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总觉得今天打扮了一番,倒也不算折腾了。”
她这么一说,沈轻稚这才发现她今日当真穿了一身同往日的劲装不相同的衫裙。
就连头发也特地盘了牡丹髻,戴了发簪和珠花,让她平日里干练凌厉的眉眼柔和几分。
沈轻稚也笑:“姐姐今日也是美极了,多谢姐姐愿意为我的生日宴打扮。”
章婼汐挑眉:“我可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我也是要看场合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差不多就到了巳时。
沈轻稚让小宫人们收起鱼竿,同章婼汐一起往听雅轩行去。
两个人路上还碰见了李巧儿三人,一行五人就上了听雅轩落座。
今日沈轻稚是寿星,也是主家,故而章婼汐就让了她坐主位。
几人刚落座,那边冯盈便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