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谢琛依旧对周寅入宫这事感到焦躁。
姑且不论其它,有能力将周寅弄到宫中,那个攻略者的身份地位就在他之上。而周寅一旦入宫与他接触便少了,他的攻略一下遇到大危机。
而谢家不能获罪,一旦获罪他也自身难保。所以他希望周寅主动拒绝,再不济装病逃过也是。
他不是没有想过周寅这么做的下场。她若成功,可以留在他身边。若不成功,欺君是死罪,他能早点回到现实当中。
之所以等到今日才出现,因着这是最后时刻,且之前周寅一直被教授礼仪,院里十分热闹,他不便让旁人看见他。
周寅低头不语。
“你想进宫?”谢琛上前几步,周寅就跟着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并没有什么动作,压迫感却十足。
他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谢琛皱眉,握住她肩头迫使她抬头,入目果真是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令他僵在原地。
“表兄。”周寅哀切道,“我有的选吗?”
如同当头棒喝让谢琛呆立在原处。
“我若不去,岂不是要连累舅舅舅母还有整个谢家?”周寅好生委屈。
“……”谢琛一下子说不出话。
周寅从他手中挣开,将烛台在桌上放好,拿了帕子默默垂泪。她似乎只有说出那一句话的勇气,再度变得如往常那样逆来顺受。
二人相对沉默,谢琛正想找个机会说一说让她装病的事,就听见周寅带着淡淡哭腔道:“表兄,你若……”她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谢琛转过身子面向她问。
“没什么。”周寅咬唇摇头,怎么也不愿意再说一遍。
谢琛本就心情不佳,被她这样一拉扯更是不愉,然而他还记得周寅是攻略目标,是以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说过我会帮你,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同我说。”他这次语速有些快,没有以前那样真诚。
周寅终于为难开口:“表哥,若你一言便能阻止这些事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周寅:还不是你没用
第14章
谢琛听到周寅盼着他能一言阻止此事,嘴角不自觉抽抽,很不情愿地苦笑接她这话:“是我没用,无法保护表妹。”
周寅安慰他:“表兄已经是同年纪中的佼佼者。”她这话颇抚慰了谢琛的一颗心。
只是接下来她又道:“可惜出身是座大山,不是你我能选择的。”
谢琛心想确实不能选,为了游戏的公平公正,他们在游戏内的身份都是随机抽取。
周寅俨然一副认命模样,叫谢琛再不好说什么让她装病不去宫中的话。她已经很为谢家着想,他装也要装的为她着想。
周寅黯然伤神颇能让人共情,她本就长得好看,招人喜欢,一表现出伤心在她脸上就是最完美的伤心神情,让人看着心疼不已。
饶是谢琛没心,也会被她的美所感染,愿意说两句好话哄哄她。
“我再为你想想办法,表妹莫急。”谢琛还没死心说让她装病躲事。
周寅倒说起别的:“对了,表兄怎么夜里突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您去舅母那里拜访过了吗?”
谢琛心念一动道:“我是自己悄悄回来的,并未惊动母亲。”
周寅惊得花容失色,在泛黄的烛火中也能立刻显得惨白:“那……”
谢琛认真道:“表妹,我担心你。知道你被选入宫后我就在想你这样的柔软性格到宫中去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就无法安心在学堂中学习,须看你一眼,与你说说话才能放心。你明白我的心意吗?”
周寅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低下头战战兢兢,全然没有听到这话之后的感动。
谢琛也不意外,表妹胆小,乍一听这些话是要吓得不行。
“表妹,我……”
他的话被周寅的骤然抬头打断,那一张脸上满是祈求,请他不要再说下去。
“表兄,你是个好人。”周寅坚定道,“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够拖累你。”她说到这里微垂着眼,显得无比失落。
依周寅的身世门第,嫁与他的确是拖累他了。
谢琛没遇到过这么自卑而为人着想的攻略目标。
“夜深了,请表兄先离开吧。”周寅声音轻忽,态度却很坚定。她神情哀婉动人,看上去今日受了很大刺激。
谢琛也怕说得太多刺激了她,若是此时被人发现二人夜里来往,只怕谢家非但不会允许二人成婚,还会将周寅发落得离谢家远远的。
谢琛用十数年身体力行地了解了整个游戏的故事背景,并感受到这是与他现实生活时代大不相同的,男人掌权,对男性十分友好的时代。
但这毕竟不是现实,若现实里也能如此就好了。
谢琛心思百转,今日虽未能阻止周寅入宫,但他已将心意带到也算是走出一大步,他应当是多年来第一个向周寅剖白心迹的人,想来能在她心中已经能留下重重一笔,再下去只怕过犹不及。
于是他安抚周寅:“好,学堂中还有事,我要连夜赶回,你好好歇息。无论入宫与否,你都莫怕。”
谢琛深深望着她:“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记得寻我,我定会帮你。”
周寅眼中有水光闪烁,轻轻点头。
谢琛觉得周寅不会再与他见外,心情大好。
“我走了,你多保重。”谢琛与她告别。
周寅掌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谢琛轻手轻脚地开门,出了房门转身向内看去,只见她长长的外衫垂落至脚踝,手中掌着昏黄的烛火。
一瞬间谢琛也被这样温暖的一幕拨动心弦,乱了心曲。
若是娶了周寅,她日日会这样等在家中为她留一盏灯好像也不错。
但也只是一瞬感性,谢琛很快从这种情绪中脱身,向着周寅挥挥手,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我刚刚差点觉得一辈子和周寅在一起也不错。”谢琛在心中对系统这么说。
系统没出声。
“不过还是差点。”谢琛在心中笑笑,“现实里像周寅这种柔弱的女孩太少,在我们的世界里女人都太强势,她们牢牢把握着一切权力,根本不肯放手。这个世界的女人要可爱得多,这个世界也可爱得多,可惜都是假的。”
“如果我们的世界也能像这里一样就好了,毕竟人都是要生活在现实当中,游戏再好都是假的。”
系统:“嗯。”
“你一个系统也知道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也对,人工智能。”谢琛笑笑。
周寅目送人离去,望着乌沉沉如张开的巨兽大口的夜,乖巧沉静地重新将门关好。
……
圣旨传下半月后宫中派人接周寅入宫。
分别当日,谢家三姐妹都红了眼睛,因与皇家有关,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哭出来的,所以各自忍着悲伤。
除去上朝的谢老爷,谢家其余人皆在府门外相送。
一番依依不舍后到了该走的时辰。
周寅退后几步,盈盈下拜叩首。
谢家人一阵惊呼,口中念着:“女郎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看不出喜怒:“快起来吧。”
周寅从容起身,神情恳切:“谢家的好,周寅都记在心中。”
老夫人道:“你且去吧,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是。”
“是。”周寅这才与众人辞别,从容上了宫中接人的马车。
车帘放下,马车便辚辚而行。
妙华作为伺候周寅的贴身丫鬟随着一起入宫,望着车内一应华贵装饰显得拘谨无比。她同样受到谢夫人派人教导,只欠多用一用、磨一磨积攒经验,目前姑且够用。
周寅一上车便表现出一副受不得舟车劳顿的柔弱模样靠着车壁歇息,妙华为了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特意在她腰后放了引枕。
周寅略张了眼,眼中满是谢意。
一路无话,只听得从人声鼎沸到了渐渐安静再到只有马蹄铁与地面接触的踏踏声。因着礼数,便是好奇也不能打起车窗上的帘子瞧瞧是走到哪了,于是便会产生出些“这路好长”之类的想法。
周寅似是不敌舟车劳顿闭眼小憩,她左手扣在右手手腕上,隐隐约约可见她层叠衣袖下的佛珠手串。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第15章
“周女郎,到了。”驾车的是宫中派来的禁卫军,声音含着金戈铁马的锐意,颇具有压迫感。
马车停稳,周寅一双眼同时睁开,并没有什么惺忪睡意。
外面静得针落可闻。
妙华先打起帘子从车上下来,感受到那禁卫军投来的审视目光,后背立时爬满冷汗,遭风一吹衣裳贴在身上就更冷了。
她都不敢回头看那禁卫军一眼,微颤着伸出手自外面为周寅将车帘卷起。她刚伸出另一只手要搀扶周寅,忽然被人抢先。
驾车的禁卫军理直气壮地站在她前方伸出手。
一只漂亮得宛如玉石雕砌而成的手落在他掌心。
周寅在车内并不能看见车外情形,一只手落在他掌中时顿了一顿。她优雅而疑惑地从车内探出身子,看到立在车前的少年一愣。
面前的少年手握马鞭,有着一般少年身上所没有的血腥气息。这种气质说明他手上一定沾过鲜血,还不少。
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眉眼间是化不去的桀骜不驯。虽然他穿的是禁卫军的常服,可很显然他并不是宫中禁卫军。
仅他腰上佩挂的一块玉便是禁卫军百年俸禄也换不来的。
周寅刚想收回手去便被他不容置疑地从车上带了下来。
“女郎!”她尚未失态,妙华惊呼出声。
待双脚落在实处,周寅一张脸已经煞白,看样子被吓得厉害,却还不忘从他手中将手缩回。
偏偏这人恶趣味地捉着她手并不肯放。
周寅眼圈一红,眼泪往下掉,只是不肯哭出声。
他一怔,周寅趁机抽回了手,虎口外侧是一圈显眼的红痕。
明明他不曾使力,她未免太娇弱。
“女郎!”妙华从他背后逃了出来,关切地捧住周寅的手,“您没事吧?”
周寅沉默着轻轻摇头,眼睫一颤显示出不可名状的惊惧。
“女郎,轿辇已经备好,请随我来。”尖细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结了冰的气氛。
妙华这才发现朱漆的宫门外还有数名内侍,几名内侍后是顶华贵的小轿。
“好。”周寅轻声答应,将手抽回后便不曾再看他一眼。
倒是妙华一直惊惧地望着那人,很为女郎不平。
周寅转身,在高大严肃的宫门下显得更加柔弱。她弯腰上轿,消失在轿帘之后,一张轿帘终于将那人似乎能烫伤人的灼热目光隔绝。
轿子被抬入宫门,没抬轿子而留在这里的内侍点头哈腰地簇拥到尚看着宫门出神的少年身边。
“崔小将军。”
崔骜握着马鞭的指骨泛白,不甘发问:“她为什么怕我?”
“这……”内侍们心说谁不怕你,到嘴边却变成了,“咱们也不懂这些,兴许是女郎太娇气了?”
崔骜是先大将军的独子,大将军守国门战死疆场,仅留下这么一点血脉。陛下特意将崔骜从边疆接入宫中与诸位皇子一同教养,对他比对诸位皇子还要纵容。
他们自然不能说崔骜半点儿不好,只好在周寅身上找借口。
崔骜压下眼睫,想到她的手被一抓就会红,眼中戾气随之压入眼底。
是挺娇气的。
没想到这次攻略目标是这种类型,少见。
……
因着被那个莫名其妙的人耽误,周寅是最后一个到的。
晋陵公主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女儿,住在宫中盛景分金镜旁的玉钩宫中。
“分金镜”与“玉钩”皆出自李贺的《七夕》一句“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在宫中,分金镜是面镜子似的小湖,日光正盛时湖面便像被光照的镜面那样闪烁着粼粼金光。
分金镜的泉眼便在玉钩宫中,晋陵公主住处华丽之余更是别出心裁,可见圣宠。
轿子直接抬到玉钩宫的主殿一颗珠外。若要周寅自己步行,便走一个时辰也走不完一个玉钩宫。
一颗珠中,晋陵公主沈兰亭锦衣华服,高坐于主座之上。下方端庄坐着四个与她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美得各有千秋的女孩子。
一群人说话都轻声细语,仪态得体。至于谈论内容,自然是迟迟未到的周寅。
“还差一位女郎,这么久未到,实在叫人担心。”
“可不是吗,咱们这里到的最早的是戚姐姐吧?她都来了一个多时辰了。”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
女孩儿们都很有涵养,无论是不是想对周寅使坏,嘴上都很关心她。
沈兰亭以手支颐,听着众人谈话走神。她不大高兴,周寅来得好慢,叫她等了好久。
“周女郎到。”像是知道沈兰亭心中急躁似的,老天终于将周寅送到,由门外内侍高声唱道。
不止是沈兰亭,坐着诸人都精神一振。可算到了。
坐在这里的各位女郎多少有些交情,再不济也是点头之交。因她们都是贵女,出身显赫,各家多有来往,无论筵席还是诗会,都有碰面机会。
除去这位将要到了的周女郎。
她们既没听说过周家,也不曾见过周寅。家中多方打听很快知道这位神秘女郎的家世,名不见经传罢了,竟然还是个孤女。
晋陵公主召这样一个女孩儿入宫实在无法叫她们不好奇。
一双双眼看向殿门处,每个人心中多多少少生出点期待。
进来的是个样貌平平的女孩儿,一张脸不大能叫人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