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挣扎道:“干嘛,不是什么都可以问……”
其他人一半在羞怯,一半在闷笑,闻今瑶瞪眼望着少女:“哪有你这么问人的!”
沙棠表情有些疑惑,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
“你这话怕是白问了,成亲当日温二少就没有去过婚房那边。”青檀不紧不慢道,“但祝小姐生得如此好看,面似芙蓉,温二少今日静思出来,肯定会好好怜爱祝小姐的。”
被捂嘴的少女听完她的话缩了缩肩膀,温二少冷冰冰的,对女孩子也又凶又狠,唯独对闻今瑶能表现得如沐春风般,这祝小姐哪能在那种男人手里讨到好处。
有人直接挑明道:“我就没见过温二少对今瑶以外的女孩有好脸色,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他哪会好好怜爱祝小姐,我看祝小姐还得自求多福。”
沙棠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自己不用开口也不会冷场,心里倒是悄悄松了口气,反正她也没听懂。
闻今瑶屈指敲了敲桌面,气鼓鼓道:“不要再吓我二嫂嫂了,你们喜宴那日都没能敬她一杯喜酒,今天可要把这杯酒给补上。”
“说的是。”青檀屈指一弹,桌上倒满酒的杯子便飞到沙棠身前,她似笑非笑道,“贺喜祝小姐,嫁入温家。”
沙棠从没喝过酒,她望着眼前满满的酒杯,伸手接过时,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比之前更加耐人寻味。
她低头轻抿一口,酒水入喉辛辣,像是沸水触地,在她喉间发出刺啦声响,灼烧感立马袭来。
烈酒烧喉,沙棠被刺激得微微睁大眼,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不敢往前,闻今瑶却道:“二嫂嫂,喜酒可不能不喝啊,不然她们会生气的。”
另一人说道:“温二少和祝小姐的喜酒这辈子就只喝这一次,错过就难得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杯又一杯烈酒飞到了沙棠身前,排队等着。
女孩们笑盈盈地望着沙棠,等着看她饮酒。
青檀今日给沙棠喝的是最烈的罗浮酒,这种烧喉的烈酒是用来对付水妖的,常人喝了,轻则喉咙发烫疼三五日,重则失声。
青檀的父兄在听海关就是被水妖害死。
祝家断了青州支援的路,不开结界,又不愿给在听海关与妖魔战斗的青州仙士支援,藏了能买到的所有罗浮酒,等着前边的仙士消耗妖魔队伍,等到青州仙士死完,妖魔也没有战斗力的时候再出手。
祝家一边想方设法针对青州,一边派人排除千难万险,去妖海给自己的宝贝女儿找药。
青檀恨极了飞玄州祝家,看着眼前被祝廷维养得娇气柔弱的祝家大小姐,再想到自己的父兄因为祝家的原因惨死听海关,她就止不住心底翻腾的杀意。
“祝小姐,不用着急,慢慢喝。”青檀望着沙棠,声音轻柔,“我们会等到你喝完为止的。”
沙棠能察觉到四周的恶意,因为从小都需要看人眼色,所以她总是能感知到他人对自己的情绪如何。
就算她说不想喝,这些人也会强迫她喝下去的。
青檀见沙棠还在犹豫,又轻声道:“听说妖海那边最近有凶猛的妖兽出没,若是有人滞留妖海不走,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一句话让沙棠断了犹豫,扬首喝下一杯又一杯烈酒。
她最开始一口一杯,后边就不行,越喝越慢,被烈酒灼烧得喉咙疼痛难忍,嘴里已经满是血腥味,沙棠抓着酒杯的五指泛白,几乎用了自己所有的灵力来缓解痛苦,却仍旧不够。
倒是她挣扎的模样逗乐了其他人,石台上满是少女轻盈欢快的笑声,从远处看去,只觉得她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从水廊走过的一行人听见前边的笑闹声,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去。
为首身披紫袍,面色不怒自威的男人是温家家主,温鸿。
两个儿子走在他身后一左一右。
温鸿只瞥了眼石台的人们,刚要当做没看见走开,就见祝廷维的女儿捂着嘴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溢出,落了满身满地。
人们喊着祝小姐,纷纷站起身,沙棠却再难站稳,身子一倒掉进泛着雾气的寒泉里。
少女们惊叫出声,止不住笑意地围了过去。
温雁风对温鸿说:“爹,我过去看看。”
温鸿脸上有着明显的皱纹,发上也有肉眼可见的几缕银丝,没有动作,不开口说话时就已充满威慑,开口时,身边的人都能听出他话里的一丝寒意:“出事的是你的弟媳,他都没去,你去做什么?”
说完余光往后扫了一瞬,落在那个安静不语的人身上:“一个男人再如何废物,也不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温聿怀仍旧没有答话。
损失诸多亲信的温鸿,比任何人都希望祝廷维的女儿受更多折磨,越惨越好,他此刻说这种话,不过是针对自己这个不讨喜的小儿子。
温雁风似乎一点不怕温鸿发怒,仍旧温声道:“今瑶在那边,怕她胡闹不知分寸坏了事,我先过去。”
说完便朝石台赶去。
温鸿见温聿怀仍旧没有动作,声音又冷了几个度:“你还不快去?”
温聿怀只动了动眼珠,朝石台方向扫去。
像祝星这种柔弱胆小的女人,很容易陷入温雁风展现出的纯善陷阱。
在后山那晚,她落水被剑气波及后晕了过去,没让温雁风得逞。
此刻时机正好,她被众人欺辱孤立无助时,温雁风却如救世主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
温聿怀站在原地,冷眼看温雁风在那帮女孩子面前耍小把戏,仍旧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温雁风想接手祝家这个麻烦就让他去好了。
寒泉里水浪翻滚,沙棠是不怕水,何况这水其实不深,顶多到她腰腹,可寒泉彻骨冰冷,上边还有青檀施术压着她,不让她出水,看她在水中狼狈挣扎。
直到温雁风过来后,青檀才不甘愿地撤了术法,让沙棠从寒泉里冒头出来。
沙棠浑身湿漉漉地发着抖,原本清澈的寒泉染了血色,遭到寒意侵袭从而惨白的唇,又因为喉间溢出的血色染红。
“祝小姐。”温雁风站在岸上朝水里的沙棠伸出手,柔声道,“没事了,上来吧。”
沙棠一只手捂着嘴,挂着水珠的眼睫颤抖着,抬眼看前方笑颜温柔的人,他略带怜惜的目光和诱哄的语气都挑不出差错来。
可他也和石台上的人们一样,都对自己充满恶意。
恶意无处不在。
沙棠视线越过温雁风,看到了不远处的温鸿等人。
无论是她身边,还是远处,都是一样的。
唯有一个人看向沙棠时不带任何恶意。
沙棠无视温雁风,望着不远处的温聿怀,将喉间的腥甜吞下。
那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是因为他完全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事。
沙棠收回视线,面对温雁风的邀请摇摇头,自己爬上岸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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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温雁风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被女人拒绝,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注视着沙棠的黑眸微闪。
“雁风哥哥!”
闻今瑶见温雁风刚才对沙棠的举动,有些吃味,正气鼓鼓地望着他。
“父亲还在那边等着。”温雁风对闻今瑶说。
闻今瑶这才收敛些。
沙棠虽然被欺负得红了眼眶,却也没哭,她所有的灵力都用来缓解喉咙灼烧的疼痛,张嘴想说自己先走了时,喉中却只有血水咕噜,发不出丝毫声音。
她捂着嘴的手轻轻颤抖着来到喉间。
“怎么了?”温雁风上前一步关切问道,刚要有所动作,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我先带她回去了。”
温聿怀站在后方,目光盯着无比狼狈的沙棠,浅色的眸子仍旧是保持距离的平静。
沙棠也想赶紧走,她现在觉得关在屋子里不出去也行。
温雁风缓声道:“你先带祝小姐回去看看是否哪里受了伤,若是需要,可以叫二夫人过去帮忙。”
听他提起“二夫人”这个人,温聿怀才转动眼珠朝温雁风看去,冷淡的眸子多了点似笑非笑之意。
沙棠已经走到他身旁,温聿怀这才没有多跟温雁风废话,带着人离开。
然而沙棠走得慢,双手捂着嘴,喉咙难受得厉害,从寒泉出来后,凉意一丝丝地往她骨头缝隙里钻,可又不能此时停下,毕竟周围没人会帮她的。
温聿怀瞥见她的动静,也只是走得慢了点,没有要碰她的意思。
两人路过温鸿时,温聿怀停下,语气平平地叫了声:“父亲。”
沙棠听见这个称呼心里动了动,低垂的目光扫过前方温聿怀的衣摆。
虽然不合时宜,可她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仍旧是:竟然有人和我一样称呼“父亲”,而不是像祝星一样亲昵地喊爹爹。
沙棠没有抬头,温聿怀停下她也就停下,就算她想要开口也发不出声音。
温鸿打量着狼狈不堪的沙棠,心中冷笑声,嘴上冷酷道:“带回去好好看看,可不要让飞玄州觉得她在我们这受委屈了。”
温聿怀应了声,带着沙棠离开。
走得稍远些后,才见春尧和几名侍女也急急忙忙跟上来,温聿怀只扫了眼,便道:“滚。”
不轻不重地一句话,却让后边的人们听得心头一颤。
沙棠还以为他在说自己,停在原地没动。
春尧低头说:“二少爷,祝小姐受了伤,我等需要过去照顾她……”
“我若是动手,只是再回去静思几天,你可就没命了。”走在前边的温聿怀也停下,回首看过来。
春尧略略咬牙,往前一步道:“二少……”
话还未说完,就感到呼吸一窒,飓风席卷,吹起的满地落叶,细长的叶片划过春尧咽喉,她脸上仍带着试图说服温聿怀的神色倒地。
割喉飞溅的血色落在了沙棠脚边,她微微睁大眼,被眼前的突发事件吸引,连身体的疼痛都被短暂忽略。
被卷飞到空中的落叶,此刻又悄无声息地坠落。
剩下三名侍女吓得立马跪地求饶:“我等就在此等候,绝不再多往前一步。”
沙棠双手仍旧捂着嘴,微微睁大的眼瞳乌黑水润,这是她第一次抬头与温聿怀面对面。
这次她因为惊愕而没有躲闪。
那双冷淡疏离的眼瞳焦距,从倒下的春尧转移到对面站着的少女身上。
温聿怀只看了短暂的一眼,便转过身去:“走了。”
这一声将沙棠唤醒,双脚不自觉地跟上前边的人。
回过神来的沙棠也清楚感觉到痛楚的袭击,她努力思考着温聿怀刚才说的话,和刚来青州,在水下透过鬼面看到他的一幕。
她之前听春尧和其他侍女说过,温聿怀因为结界的事才被罚静思的。
刚才他又说自己若是动手,只会被罚静思。
是说他不能随意使用术法吗?
他刚才杀人了吧。
为什么?
……又是我的错吗?
沙棠的喉咙疼得厉害,疼痛让她思绪不顺,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脑子虽然在转,不管怎么思考,到最后也只会忐忑地猜测是不是自己的错。
她乱七八糟地想着,只为了转移身体的注意力。
沙棠一路都在胡思乱想,没注意前边的人何时停下,温聿怀转过身来,却见晕了神的人直接往自己撞了过来,眉间微蹙,喊道:“祝小姐。”
仍旧是不轻不重地语调,却带了点警告的意思。
沙棠这才顿住,见自己和温聿怀的距离如此近,吓得忙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温聿怀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琥珀眼瞳中毫无波澜,只是盯着她,微微笑道:“听说祝小姐身子弱,灵根受伤不稳,所以灵力微弱。”
沙棠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蹙着眉头眨了下眼。
哪怕她疼得满头是汗,脸色惨白,走得慢吞吞,却还是跟到了这里。
温聿怀说:“祝家为你找了许多温寒的药,看来你的身体受损与寒气有关,寒泉凉意重,你落水被寒意侵袭后,却能一路走到这里没有晕厥,倒是不知该说你体弱,还是不弱。”
他最后的话音如巨锤重重敲打在沙棠心脏,让她感到头晕眼花,害怕替嫁的事被发现,让温聿怀看出自己不是祝星。
温聿怀望着她的眼眸没有波澜,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是在试探,还是要拆穿。
沙棠只觉得被那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盯着时,平静之下隐藏的锐利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威慑十足,令人胆寒发颤。
她捂着嘴的手僵冷发麻,快没有知觉,连松手这样的动作都十分艰难,沙棠想要说点什么来解释,张了张嘴却只能流出鲜血,无法发声。
若是嫁到温家的人是祝星,落入寒泉后就该受不住晕过去了。
沙棠却撑着一路走到了偏殿大门前。
温聿怀望着慌张焦急的人,她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空气中是罗浮酒混杂鲜血的气味,她喝得不少,喉咙受损,失声了。
若是让春尧那帮人跟着回来,眼前这天真愚蠢的女人,怕是连自己如何毁容断手的都不知道。
春尧是温雁风的人,那天晚上,春尧奉命从他手里把沙棠带走,将张柘等人拦在山下,断了沙棠与飞玄州祝家人的联系。
温聿怀只是在除妖兽时,恰巧遇见了来自飞玄州的送亲队伍。
又或者不是巧合,因为是温雁风向温鸿提议,要在那天晚上除掉妖兽蠃鱼。
沙棠见温聿怀不说话了,她心里更着急,松开捂着嘴的手,艰难地向温聿怀比划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想告诉他自己现在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