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的鼻尖靠在他的肩膀上, 视线顺着往下移,瞥见了他流血的手掌。
一颗大石头压在她的心上, 她张开嘴,轻微地喘气。
“急报, 王上, 外面被程家军给围满了, 他们人数众多,我们毫无准备啊!”
一名哨兵连滚带爬地从门外进来,显然是被吓惨了。
闻言, 李砚从鼻音里发出一声笑,带着含糊不清的意味,
“他们唯一的大小姐被你们关在牢里, 你猜,他们会干什么?”
他笑呵呵的,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希利王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脖颈上的筋脉根根显露, 他把头朝向其中的几名士兵。
那几名士兵登时跪下来痛哭流涕, 小腿止不住地抖起来,“王上,我们前几日确实抓到了一个疯婆子,又臭又脏,她挡了我们的路,我们就...”,
几名士兵眼睛红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李砚的鼻子,“肯定是他们故意的!他们故意让我们抓到她,好嫁祸我们!”
希利王的身躯隐隐可见颤抖起来,姜馥紧咬着唇,苦意在她的舌腔蔓延,李砚不断流血的手在她脑子里不断盘旋,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也彻底转变。
她为何要去在意那些百姓的生死,而让在乎她的人不断受伤?
那些百姓里,有几个还记得她父亲,记得她这个亡国公主?
姜馥轻轻推了推李砚,想从他怀中移开。她要和他一块面对,而不是他单方面抗压,她只负责安逸。
李砚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强硬按住她扭转过来的后脑,把她更近一步地压向自己的胸膛,她的背后,是尖锐的刀锋直指。
凛冽的气息充斥她的鼻尖,她鼻翼酸涩,挣扎不开,心腔处隐隐作痛。
“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希利王气血上涌,他从没被人这样算计,所有理智都抛于脑后,把自己底牌尽数拿了出来。
场上一下多了许多穿着暗褐色条纹的蒙面人,他们角度刁钻,一招一式都往着人最弱的地方攻击,出手狠辣。
同时,姜馥从袖口掏出了银针,十根玉指笔直,数百根银针捻在指缝。
没有人会知道她的暗器,他们未必会落入下风。
一些人莫名其妙地手脚僵住,接着被李砚砍下头颅,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暗色的血迹喷溅。
整个大殿被血色笼罩。
但更多的蒙面人接连不断地涌出来,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希利王眼神发暗,从手中掏出一枚袖珍银器,对着李砚的脖颈。
“小心!”
罗执躺倒在地上,观察得比旁人真切,强忍着痛苦手脚并用地飞扑过来,把李砚往一旁带去。
“哗啦”一声,银器割破李砚的裤子,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疤痕,其中一条暗色痕迹沿着脚裸一直往上延去,显得狰狞又刺眼。
局势得到转变,蒙面人得利,进攻更加猛烈。
姜馥手中的银针不够,睫毛颤动,以身躯挡在李砚面前。
刀锋在她的瞳孔里不断放大,逼近,最后停住。
一截弯刃挑破蒙面人的胸膛,温热的液体喷溅在她的脸上,蒙面人软绵绵地倒下去,露出希利王那张暗沉的脸。
他嘴唇动了动,眸光里飞快地闪过一些令她熟悉的东西,快到抓不住,她还来不及细想,就消失不见。
他目光虚浮着,并未看着她,而是落在她身后。虽然他绷着脸,但姜馥已经感觉不到敌意。
一个答案在她心口跳动,快要破壳而出,骤然被他的微沉的声音打断,
“你腿上的疤,怎么来的?”
姜馥偏转过身子,急急地想将摔倒在地的李砚扶起来,却被希利王上前一步,横跨在她与李砚之间,将她牢牢隔开。
希利王慢慢蹲下身子,一道阳光恰到好处地洒在他的脸上,竟给他添了几分慈祥的错觉。
他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的腿,还未来得及触碰,就被李砚嫌恶地躲开。
他站起身来,面容上沾染着旁人的鲜血,阴狠的眼神只在姜馥身上短暂地现出柔情,大手一拉,将她拉到身后,冰冷地睨着眼前的希利王。
这种怪异的场景在姜馥心里生出些微妙的感觉。
她站在他身后,视线跟着落在他的腿上,细细打量。
他腿上受过伤,她给他敷药的时候就曾发现,他只是说陈年的伤疤,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
难道是这块疤让希利王停下了攻击?
可是,为什么?
这到底有什么渊源?
“你们几个,把程珏从牢里放出来,我亲自去跟程家军赔罪。”
希利王拍了拍袖子,把那枚玉镯从袖口里掏出来,欲放到李砚的掌心里。
李砚瞳孔深深,并不说话,手指握拳。
希利王只好转过头来,将玉镯交付到姜馥的手中,连带着对她也客气了一些,勉强扯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笑容,转身就走。
一腔疑问在姜馥的脑袋中炸开,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不是说我们是偷的吗?”
希利王的身躯抖了抖,难得地现出一些苍老来,
“这个玉镯既然他交付于你,就是你的。”
“为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扯开被她抓住的袖子,声音显得空阔又辽远:“跟他母妃一样,是个痴情种。”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那份诏书不是给你的,你的父亲没你想得那么完美,他是个注重子嗣的人。”
“那灵妃呢?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死了,一个人。”
他有些疯癫地笑起来,很快带领着军士消失在纷乱的人群中。
巨大的信息量涌涨在姜馥的脑中,混杂交错,有个答案冲到她嘴边,她猛地扭过头,对上李砚的漆黑瞳孔。
里面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
一个重物突然摇晃着,挡住她的视线,歪歪扭扭地朝她身上倒过来。
罗执脸色惨白,额头上不断地冒汗,刚刚强撑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失去了意识。
姜馥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毕竟他刚刚才救了李砚,话到嘴边又强行止住,两只手扶住他,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
沉重的身躯让她的脊背弯曲起来,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罗执的嘴唇一张一合,像是陷入了梦魇中,呼出的热气都喷在她的脖颈上,引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她正要仔细听清他的呓语,肩上突地一轻,李砚脸色发黑地拎过他的衣领,把他粗暴地甩在地上。
姜馥失笑:“他可是才刚刚救过你一命,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我的救命恩人只有你一个。”
李砚有些强硬地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让她正视着他的脸,手掌有意无意地摊开在她面前,露出里面受伤的嫩肉。
被他的这句话有些摸不过头脑,姜馥无暇细想,顺势端过他的手,轻轻地吹气,把他的炸毛一根根地捋顺。
热热的气息轻柔地呼在他的掌心,无数根羽毛又在抓挠他的心脏,他耳尖微微涨红,绷直了身子,乱起的情绪平静下来。
姜馥耐下性子,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好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有些舒畅起来。
她弯着唇,两只手郑重地握住他的手腕,表情认真:“我的砚砚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至少在我面前不会,对不对?”
李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再次垮下来,还没等姜馥对他进行第二次说服,他冷着脸,手伸过她的腿弯,将她横抱进怀里,大步从门口跨出去。
“你的手不疼吗?”
“没感觉。”
纷乱的人群早就散去,庭前冷落,偶有几片落叶飘过,姜馥被李砚稳稳地抱在怀里,耳边是他坚实的心跳,鼻间是他存在感极强的气息,他的一字一句都让她安心下来,她攀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
李砚纵容地低下头,停下步子,背靠在大树下,纷繁的落叶洒在两人的身上。
心的距离在此刻被无限拉近,千言万语都融汇在对视的眼神里。
姜馥搂紧他的脖子,大眼睛亮晶晶的,勉强撑起自己的头,与他受伤的手臂保持一点距离,并不敢弄疼了他,李砚却跟着近一步,托住她的后脑,执拗地不肯让她悬空。
她每挪动一寸,他的胳膊也跟着抬高一寸。
心疼的情绪大过了一切,姜馥败下阵来,顺从地靠在他的胳膊上。
他们脸与脸之间的距离极近,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所有的情愫在此刻泛滥地生长。
姜馥没有多想,抬高下巴,有些小心地贴在那两片薄唇上,大胆地跟随着心的悸动,所有的杂念都抛到脑后,跟着放空。
不过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便换来了更加热烈急切的深吻。
她的手绕到他的后颈,捏住他的软肉不住磋磨,不过很快,她手便无力地松开,有些痉挛地扣紧他背上的衣服,所有露在外的肌肤都浮上一层淡淡的薄红,引人往更深处采撷。
她动情地回吻住他,给他所有她可以给的信号。
此时此刻,她的心明确地告诉她,无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已经深陷其中,再也不想抽开。
第64章 苋岭
电流密密麻麻地滚过她的四肢, 她轻颤了一下,腰间的大手却把她搂紧了,捻着她的下巴抬起, 撬开她的唇齿,往更深处探寻, 一点点地攻城略地。
她半眯着眼睛, 身体的热度在一点点地攀升, 李砚像是食髓知味了一般,一点也不怕她生气, 死咬着她的唇百般碾磨。
他们的上半身紧贴, 没留一点空隙,炙热的温度带来滚烫的心跳, 姜馥四肢软下来,几乎是半挂在他的身上任他予取予求。
微凉的风刮过她的脚裸, 引起她更多的战栗。
怀里的身子萦弱纤细, 细腰一掌可握, 隔着布料也能透出软滑,少女的馨香源源不断地涌入李砚的鼻尖,朝思暮想的人主动亲了他, 软在他的怀里乖得不像话。
这个想法让李砚无比的惊喜,他心跳狂乱起来,捏住她腰的手用力, 脑子里的那根弦绷紧,拉直。
姜馥蹙起眉头,脖子无力地往后仰, 从唇边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嘤咛, 让身前的男人猛然顿住。
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就见他飞快松开搂住她腰的手,欲盖弥彰地扯了扯耳朵,又摸了摸鼻子。
脚尖有意识地向旁边挪动几分,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大人,前面吵得很凶,程家军不肯放过,硬是要希利王把你们交出来才行。”
以烟气喘吁吁地大步跑过来,上前扶住姜馥,有些害怕。
“他们说希利王那个脑子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智谋,定是我们在背后捣鬼捉了他们的大小姐,让我们不要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姜馥飞快地向李砚瞥去一眼,后者眉头微皱,显然已经在认真思索当下的局面。
姜馥嘴巴瘪了瘪,心里有些堵得慌。
虽然这个时机不对,但她难得的主动亲他,他竟然这么快就从她温软的怀抱里脱身不带丝毫留恋了?
她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中,不过片刻,姜馥就整了整被弄乱的衣服,既然他能从刚刚那个迷乱的吻里这么快脱身出来,那她也没什么不可的。
她正色道:“这个意思,是希利王不肯将我们交出来?”
程家军历来骁勇善战,一直固守边境,想必对敌手很是了解,能想到是他们的计策这不奇怪,奇怪的是希利王。
明明先前还针锋相对,阴阳怪气,现在就与他们同仇敌忾了?
“是希利王,只奴婢一个人独守着我们的那些个行装,自从燃起狼烟后那些个宫女妇人就一伙全抢了去,奴婢没用,一件也没能留下来,是那个希利王把那些东西还给了奴婢,还让我们赶紧走。”
“夫人,大人,我们的将士都在小厅里候着了,我们赶紧走吧。”
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姜馥认真思索起来,李砚靠在树下,眼睛似有若无地盯在她有些红肿的嘴唇上。
待姜馥看向他,他又飞快地移开。
半晌,耳边响起她轻轻又很认真的声音:“我们不能走,我们要留下来和希利王一起。”
还有那么多疑团没有解开,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呀夫人,这希利王本来对于中原来说就是敌人呀,我们不帮程家军一起攻打他们就是很大的仁慈了。”
以烟心直口快,把所有的话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未经皇帝允许,就在边关私自挑起战争,该当何罪?”
姜馥有些冷的声音传过来,止住了她的话头。
李砚是为了保她才不得已在两军之间掀起火来,但照目前的趋势,希利王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他与李砚的关系,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试图去抚摸他?
那个灵妃为何都避而不谈...
还有她手中的镯子以及父亲...
这一切,希利王都是关键,他是唯一有可能给她提供线索的人。
姜馥的眼神在李砚的脚尖停留了会,试图推算出能从他身上直接获得答案的概率。
不过片刻,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胸口处更堵了。
“可是,都已经兵刃相见了,还要怎么办呢?”
姜馥按住她的肩,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处于被动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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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
“王上,那个大小姐我们已经还给他们了,但他们非说是我们做了什么把那个女子弄疯了,坚持不肯休战!我看就是借机想要攻打我们!王上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多少兵力?”
“那些狗杂碎偷袭我们,我们四面被围包,兵力是够,但粮草不够啊。”
彪形大汉气得牙痒,“王上不如就把那两人交出去吧,反正灵妃也死了很多年了,她在世的时候可没说过王上您一句好,您为何要偏袒她?”
希利王闻言只是把手中的旗子狠狠一掷,“希利人一向不屑于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以前是,现在也是,若是这样,我们跟中原人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