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倒是有个新来的,需要特别告知寨主。”钟晋道,“这人主动提起自己是从独岭寨出来的。因为厌倦了抢劫钱财、害人性命的生活,特意来投奔咱们。”
宁茯苓还没开口,斐红云率先皱眉:“这样的人没问题么?怎么能证明他的确是离开原来的山寨,而不是来当细作?”
钟晋答道:“我仔细盘问了一番,他对独岭寨的情况知无不言,能说的都说了,表忠心入伙的意愿很强烈。他说的大多数情况跟我们自己了解的差不多,还有一些独家消息,所以我觉得不像是在说谎骗我们。”
“什么独家消息,说来听听?”宁茯苓问。独岭寨虽说也是大山寨,但与他们大石头山寨一向没有过节,保持着点头之交,正月里甚至互相送了祝贺新年的书信和充场面的礼物,
钟晋低声道:“其中最要紧的一条是——独岭寨的大当家得了重病,去年年底已经卧床,至今不见好转。山寨几个头领互相在暗中较劲,都想坐上那把交椅。”
此言一出,宁茯苓和斐红云迅速对视一眼。斐红云笑道:“如果是真的,这可是不得了的消息。”
“所以据那人所说,山寨里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他自述说出此事,也是想要表明诚意。”钟晋道。
宁茯苓笑道:“这消息我们即便知道了,也很难求证不是么?再说即便求证属实,我们跟独岭寨又没什么恩怨,也没有趁机搞垮他们的想法,这情报实在没什么用。”
钟晋道:“可是寨主,我们得防备独岭寨的新寨主倒向小石头山寨。独岭寨本来就是大寨,若新寨主也是乖戾好战之徒,二者联手来对付我们,那我们……”
斐红云吓了一跳:“有这种可能吗?钟晋你不要危言耸听。”
宁茯苓也敛起笑容:“不是没有可能。我们现在虽然人少,但富裕的名声却传了出去,从近来上山入伙的人络绎不绝就能看出来。其他那些山寨不明就里,还以为我们多有钱呢。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独岭寨的新寨主会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也没法替他们决定啊。”斐红云道。
两人都看着宁茯苓,等她拿主意。宁茯苓思来想去,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我只是想安安静静过自己的小日子,真的不想去争什么‘万方郡第一山寨’啊……”
斐红云和钟晋都笑了。斐红云轻声道:“都是寨主你太厉害了,硬是把排行最末、人人看不起的穷酸山寨变成了别人眼中的聚宝盆、大肥肉。”
钟晋也露出一丝笑意:“山寨如今局面,确实今非昔比。可寨主说的没错,富庶安乐的名声传扬出去,并非好事。小石头山寨的兵力是我们的五倍以上,若再加上独岭寨,实在非常危险。”
宁茯苓沉吟道:“独岭寨并不一定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最好是不要让他们成为敌人。钟晋,你把那个人找来,我详细问问。这件事目前仅限我们三个……还有那个新来的兄弟知道。眼下春耕在即,大家还是专心忙春耕。”
两人都应了声。宁茯苓伸了个懒腰:“这个冬天真是闷死我了,总算又能下山种地了!”
斐红云笑:“我真没见过想你这么喜欢种地的寨主。”
“民以食为天。你不喜欢么?”宁茯苓笑靥如花。
斐红云道:“我只喜欢打铁。新的农具已经打好了一批,正好分给新入伙的那些兄弟们。”
“今年也要加强训练。”钟晋冷静地说,“我有预感,小石头山寨和我们的恩怨不会就此结束,多半会不死不休、纠缠到底。”
“巧了。”宁茯苓淡淡道,“其实我也有同样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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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青峰一早起来,就被小喽啰通知“大当家的请四当家的过去。”
郑青峰不疑有他,如寻常一样来到忠义堂,一只脚刚迈进门,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喽啰一拥而上扑倒在地。
郑青峰大喊:“怎么回事?造反了吗?大哥呢?你们把大哥怎么了?”
陈远的声音当头落下:“老四,你还有脸叫我说一声大哥。我再不办了你,你是不是得把整个山寨都给卖了!”
郑青峰昂着脖子大声喊冤:“大哥,小弟冤枉。大哥听到了什么谗言,小弟可以解释。”
却见独眼的薛明站在陈远身侧,咬牙切齿:“四哥要说冤枉,我这只眼睛该找谁喊冤去?那时候在夙县城外,四哥那么痛快就答应了那小娘们用马匹换粮的提议,我就觉得奇怪了。果不其然,那小娘们就是大石头山寨的宁茯苓!四哥还当面骗我!”
郑青峰心下一沉,仍旧奋力狡辩:“当真?不可能吧?其实我在大石头山寨短短半个月,也没见过几次宁茯苓本人……”
“四哥你就别狡辩了。就算你不认识宁茯苓,难道还会不认识她的豹子?”薛明满脸恨意。
陈远摆摆手:“带下去关起来,先让四当家的冷静几天。”
第93章 、春耕开始
一年之计在于春。农学硕士宁茯苓对此深有体会。
特别是在农业技术不发达、靠天吃饭的古代,一年当中的任何一个农时都不能错过,尤其是顶顶重要的春耕。
因而不管是小石头山寨的威胁,还是独岭寨的变动,都无法影响大石头山寨的春耕计划。早在上元节前,宁茯苓便和斐红云去了一趟郡城,一来将红宝石托付给成望冬找工匠镶嵌,二来就是为春耕订购种子。
去年的秋季芝麻成熟之后,宁茯苓留了一些种子,因为今年想要扩大种植,留的种子就有点不够。
除了芝麻种子,宁茯苓还订购了一些豆子和粟米的种子,想要试种。经过去年的种植经验和田间调研,她觉得山寨和村里的土地条件很适合播种这两种作物,但村民们多年来却从未想过扩大种植品类。
不过这也不能怪村民。村落偏远,缺乏基础设施,又守着一帮随时下来敲诈勒索、打家劫舍的山贼,叫人怎么安心种地?
山里的动物们情报准确,今年冬天不仅格外寒冷,持续的时间也长。惊蛰过了,土地才渐渐解冻。宁茯苓出了正月之后便住在陆家庄,随时监控土壤情况,做着春耕的准备。
这天她正带着两队新入伙的兄弟,在计划新开垦的地块清理石头准备翻地,木工组的一个人匆匆跑来,告诉她水车出了问题。
宁茯苓赶忙交代好地里的活,赶到水磨作坊。张木匠带着几个木工组的人和几个村民,正在围着水车手忙脚乱。
陆家庄的水磨作坊是楚元攸一手设计、督造的。在这之前,村里没有水力磨盘,只有人推牲口拉,效率很低。楚元攸在上游选了一处河道狭窄、水流速度较快的地方,搭建了水车,将村里原有的两个磨盘搬来,成了大家都能使用的水磨作坊。
当然,因为作坊距离村子有点远,村民们聚在一起商议之后,村中一户父子二人便搬了过来,专门看护水车、协助村民使用。
见宁茯苓到场,张木匠赶忙上来说明——这水车整个冬天都被冻住,轮轴可能受损。先前他们检修时用力不当,将轮轴整个掰断了,这样一来几近报废,不是简单维修就能修好的。
张木匠一个劲道歉,满脸愧疚。宁茯苓听他解释了半天,围着损坏的水车亲自查看一番,询问:“你是说,除了重新建一个,水车是没法再修了?”
张木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宁茯苓心知这意思就是没错了,再问:“可我记得你并不会建造水车,没记错吧?”
张木匠汗颜:“小的愚钝,给师父打打下手还行,要是叫小的带着大伙重新造一个,小的……恐怕是不成的。”
宁茯苓沉吟片刻,知道这种技术上的事勉强不来,便对张木匠道:“那好吧,老张,你也别太愧疚。先试试看。轮轴虽说断了,刚好拆开来仔细研究,看能不能模仿学学。我怎么记得你师父走之前把图纸给你了……”
张木匠红着脸道:“小的担心做不出来,浪费木料。”
“……节俭是好事。不过,你还是可以试一试。”宁茯苓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你批一笔经费,就叫‘水车项目楚元攸替代计划’。在这笔经费的范围内,你可以随意试验。”
张木匠愕然:“啊这……难道师父他……不回来了?”
宁茯苓嫣然一笑:“就算回来,也不妨碍你替代他成为首席木匠啊。不过这笔钱是材料费,只能用来供应水车试做实验,不能用于你和其他参与者吃喝玩乐。具体多少金额,回头我再想想。拨给你之后,每一笔出项都要记录下来,最后要给大家核对哦。”
张木匠诚惶诚恐又懵懵懂懂地答应下来,直觉自己好像开创了某种先河。他当然想不到,宁茯苓方才灵机一动,给了他一个“科研项目”,还是大石头山寨的头一个。
但科研立项无法改变水车歇菜不能用的现状。除了用于拉磨,水车的另外一个作用是给位于高处的地块引水灌溉。
好在,开春之后宁茯苓一直在观察记录土壤的情况,发现因为这个冬天降雪较多,土地并不缺水。水车暂时歇菜并不影响春耕。
“除了这架水车,还有什么损坏的设施没有?”宁茯苓问张木匠。
张木匠指着遍布各处的水渠道:“原来地块的灌溉水渠,去年师父走的时候还剩下一点,年前已经全部完工。这几天我和木工组的兄弟们全部排查了一遍,有几处冻坏的、被动物扒开的,都做好了标记。总计有十三处损坏,现在已经修好差不多一半。再有个三四天,应该能全部修好。”
宁茯苓欣慰地点头:“很好,那就辛苦兄弟们抓紧抢修。我估摸着,今年新开垦的地块位置更远,要像现在这样全部铺设水渠,难度有点大,暂时放一放。”
张木匠闻言两眼发亮:“是要等师父回来再设计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还是师父设计的叫人放心。”
宁茯苓笑道:“你可别想着把水车也拖到他回来再修。不是跟你说了?项目名称就叫‘取代楚元攸’。”
张木匠欲哭无泪,弱弱地说:“可是师父确实取代不了啊,不是吗寨主?”
宁茯苓笑而不答。
没人比她更清楚楚元攸的不可替代,也没人比她更期盼他早日归来。这些天她住在陆家庄,时不时总有种错觉,好像听到楚元攸那标志性的爽朗大嗓门,远远地喊自己名字——“茯苓!我回来了!”
她觉得他一定会这么扯着嗓子喊,喊得所有人都能听见,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朝自己跑过来。别指望那个二傻子能有古装偶像剧中的高冷帅气。他就算耍帅也帅不过三秒。
可他其实不用耍帅装那个什么。宁茯苓每每看到他挥汗如雨带着小弟们敲锤子锯木头、神情严肃地用墨线和尺牍反复丈量、语调严厉地指挥众人上梁挖坑……
她就觉得楚元攸真是帅得光芒四射。
所以,明明京城不可能有人觉得浑身木屑泥渣的楚元攸帅气,为什么他还不早些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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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京城的楚元攸最近很乖,乖得让太后郁闷、皇帝心惊。
他会乖乖地听从太后的安排,出席太后举办的赏花会,跟那些太后属意的颖王妃候选人们坐在一起听琴、吟诗、品茗、赏景。
只不过他会故意在气氛正好的时候弹奏伤春悲秋的曲子,还弹得感情充沛技艺超群,弹唱之间声泪俱下,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感染,跟着一起叹息沉吟。
曲子弹完,要是有人问颖王殿下何故伤感,他必定会说“心有所属、不能相见,忧思成疾、夜不能寐”。
若是没人问,他就会自己说。总之,一定要叫人知道他在思念远在民间的意中人,却被拘束在皇宫中,只能悲戚忧叹。
一来二去,什么宴席也能叫他活生生搅合成苦情大会。原本那些上次被他得罪过的王妃候选人们好不容易被太后哄回来,经历过这么一遭,说什么也不再上当受骗。颖王妃什么的,爱谁谁去。
太后很是郁闷。偏偏楚元攸每次搞完这么一出,回头都会郑重其事去跟太后请罪,恰到好处的撒娇让太后根本舍不得埋怨他。
不再闹绝食的楚元攸闹起了非暴力不合作。别问,问就是没有在闹、只是想念茯苓。
太后背着小儿子叫来了长子,斥责道:“小攸到底想干什么!?这样下去人人皆知他被一个野丫头迷了心窍,还有哪个体面人家的女儿肯嫁给他!”
皇帝很想反驳“小攸想干什么你去问他本人啊”,嘴上说的是:“母后消消气。我看小攸可能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宁茯苓吧……”
“做正妻出身最要紧,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太后瞪大了眼,“哀家当年莫非是因为喜欢先帝才做皇后的?”
皇帝:“……”
太后叹气:“也是哀家太骄纵小攸,从小就顺着他的心性。他喜欢什么,哀家想尽了办法也会给他找来……”
皇帝默默想着“母后您竟然知道反思”,嘴上顺水推舟:“母后既然如此宠爱小攸,为何这件事上,却不肯顺了小攸的意思?为了一个山野女子,何必伤了母子、兄弟的情分。”
太后沉吟,似有所动。皇帝趁热打铁:“何况母后就不好奇,那个让小攸突然开窍说非她不娶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太后沉吟许久,缓缓道:“容哀家再想想。一个山野女子,到底能有什么好?”
“母后难道不想亲自考察一番?”皇帝拼尽全力,“朕倒是对这个让小攸开窍动心的女子,深感好奇!”
第94章 、家长里短
春耕很累人,春耕也很喜人。
日暮西山,宁茯苓蹲在新开垦的田埂上,用手细细拈着土,查看土质的水分、土壤的细度。按照她在农学院学过的,对整片土地进行选点查看之后,最终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