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放工之后,温折玉掂量了掂量荷包里的几个银钱,再次悠悠的叹了口气。
阿策啊……
明明累的浑身酸痛,但只要一想到家里那朵还在等着她的小莲花,温折玉的嘴角竟不由自主泄露了一丝的笑意。
一旁的工友见她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用衣袖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推了她一把:“丫头,这是想自家夫郎了?”
温折玉这几天已经跟渡口跟她一样常来做零活的工友们认识了个七七八八,闻言也不扭捏,爽朗的笑道:“想给他买点东西,只是……不知道买些什么?”
“是银钱不够吧。”那女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看着她不停的掂量银钱的手。
温折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女子姓孙,年纪比温折玉要大上半旬,据说农闲的时候都会来这渡口找活干,门路子很广,对这渡口经常路过的几户商船也算是了解。她既然开了口,温折玉倒也愿意跟她多搭几句话,看能不能寻点线索出来。
果然,这孙家姐儿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周围,凑近了她:“我这有个活儿,是个老主顾,给的钱多,活也轻松,就是有一点儿,不是熟人介绍的不要,嘴巴还要严。你来不来?”
温折玉喜不自胜:“来……孙姐,您要多少?”
“你七我三。”
“可以……”
“那今晚子时,你到这里来。”
温折玉无有不应,千恩万谢的朝着孙家姐儿拱手,又拿出几枚铜板塞进对方的手里:“孙姐莫嫌弃,拿去吃酒……”
回去的时候,温折玉哼着小曲,脚步异常轻快。
她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了甜品铺子,给阿策挑了一盒糖果,阿策嗜甜,见了这东西还不得高兴坏了。
谁知道马上就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竟然意外的撞上了阿策正在跟别人对峙。
说是对峙,也不算准确。应该是阿策被人单方面的指责,他只是不停的揉搓着手心,眼泪汪汪的傻站在那里。
阿策的对面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还提到了的徐家小公子,徐瑾。
“真是好笑啊。你以为沈窈是真的喜欢你吗?宠你也好,疼你也罢,不过是因为她觉得好玩而已。沈窈这个人,薄情寡义,不过是见你有几分姿色,起了一时之兴。她对你好的同时,也暗戳戳的享受着你的温柔跟崇拜,来满足自己作为女人的自尊心。至于什么情情爱爱的,你也好,我也罢,我们谁也没进到过她的心里去。”
原本想要迈出腿去的温折玉,因为这一段话,怔在了原地。
毫无疑问,徐瑾的话直直的戳到了她的心窝子里。
原以为只是个被家人惯坏了的小公子,温折玉本没将人放在眼里,没有想到,不过相处了那么短的时日,这徐小公子,竟然将她看的这般透彻。
其中固然有她毫不掩饰的缘故在,同时也不难看出,这人分明也是个心思通透的。
“你说的这些,我已经晓得了……”阿策哽咽着道:“徐公子没有别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徐瑾冷着脸拦住了阿策的去路:“我让你走了吗?沈窈的事完了,陈梦离的事还没完呢。”
阿策愣住了:“谁?”
“小狐狸精,装什么纯情呢,我家妻主从昨日起就开始打听你的消息,定然是你趁我不备,偷偷钩引!”说到此处,徐瑾的眼神却又变了。若说提到温折玉的时候,是不甘心,如今已经变成了赤果果的怨恨了。
“我没有,我根本不认得她……昨日是你拉住我说话,全程你都在的。”阿策局促不安的后退了两步。
“狐媚子想使什么手段,我怎么看得出来。你休想狡辩!”徐瑾说到此处,怒气大盛,突然扬起巴掌,朝着阿策的脸上扇去。
温折玉的神情一凛,来不及想太多,随手拔下头顶的一支素簪疾射过去。
只听徐瑾一声惨叫,簪子咣当落地,徐瑾捂着手臂惊惧的看着温折玉所在的方向,连连后退。
温折玉很少打男人,然而这不知所谓的徐公子是个例外。
“什么狐媚子,徐公子想打我的人,可问过我了?不如先说给我听听。”
温折玉大跨步的走了过来,第一时间先看眼睛里裹了一汪热泪的阿策。
阿策吸了两下鼻子,垂了眸子摇了摇头。
“阿窈……你……你……你打我……”徐瑾不敢相信温折玉居然会真的对她动手,毕竟从前两个人相处时的温柔,还历历在目。然而手指缝间一滴滴掉落的血珠,却又在不停的提醒这个事实。
徐瑾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看着两个人。
他看的分明,温折玉面对阿策的时候,眼睛里不自觉的流露的温柔简直要腻死人,然而转过头来面对自己时,便是即将疾风骤雨似的冷冽,阴气森森,异常的恐怖。
徐瑾不敢跟人对视,本来想继续指责阿策的话,也咽在了喉咙里。
气氛格外的凝重。
徐瑾的手腕疼得厉害,但在温折玉无形的威压之下,一动也不敢动。
“再有下次……”温折玉俯身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他的脖颈。
徐瑾只觉得颈侧一凉,接着凉气从喉咙处直接窜进了肺管子里,冷的浑身一个哆嗦。
“阿……阿窈,我错了,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他的错,只是妻主忽然对他那么感兴趣,我太害怕了。”徐瑾的本意是想试图引起温折玉的怜悯之心,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温折玉对他的妻主上了心。
敢觊觎她的小白莲,陈梦离,她记住了……
“徐公子,既然无事了,不如您先回去吧。”阿策在一旁突然出了声。
徐瑾一怔,发现温折玉在阿策说完并没有反对,立刻借坡下驴,告了两声告辞,急匆匆的走了。
温折玉没有拦他,只是脸色仍旧看着不太好,站在原地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策柔柔的向前两步,捡起了地上的簪子,用衣袖擦了擦,走到温折玉的近前,微微踮了脚给她插了回去。
温折玉忽然捉住了他即将收回去的手腕。
阿策懵懂的看着她。
“阿策,你……其实我……”有那么一刹那,温折玉想反驳徐瑾的话。然而那么长的指责,温折玉从头捋到尾,竟发现自己辩无可辩。
薄情寡义是真……
一时兴起也是真……
享受着他的温柔崇拜是真……
甚至还有徐瑾没有说出来,但每个人都明白会发生的事实——会离开他,更是真……
阿策的眸光里一开始还浮动着一丝丝的期待,随着温折玉的沉默,慢慢的消退了下去。他朝着她艰难的笑了笑,低声说了句:“没事,玉姐姐,我们回家吧。”
说完,却没有等温折玉,独自往前头走去了。
温折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提到了半空里,摇摇晃晃的着不了陆。
“阿策,你等等!”
温折玉猛地往前跑了几步,谁知道阿策刚刚拐了个弯,一时没有理会她。温折玉一急,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哎呦……”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急匆匆的跑过来,两个人都没看路,故而撞在了一起。
小姑娘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咧了咧嘴,哇的哭了起来。
前头的阿策心不在的焉回过头来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温折玉忙将小姑娘扶了起来,眼睛还是没有从阿策身上挪开,敷衍的哄着小朋友:“没事吧,别哭啊……”
“疼死我了……呜呜呜……”小姑娘只是轻轻摔了个屁股蹲,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吓到了而已。
温折玉见阿策已经转身继续走了,身侧的小丫头还不依不饶的哭个不停,脑子一急,突然从怀里掏出了给阿策准备的那盒糖。
“给你糖吃,别哭了好不好?”温折玉无奈的道。
“糖??”小丫头不哭了,舔了舔嘴角,眼巴巴的看着温折玉递过来的糖果盒子,一把搂到了怀里:“可是爹爹不让我吃糖。”
那你还抱走了……
温折玉来不及腹诽,急道:“没事,只要你不哭,这就是你的了。好不好?”
小丫头边咽口水边点头。
“那……那我走了?”
“姐姐再见!”小丫头咧着掉了两颗门牙的小嘴笑嘻嘻的回道,温折玉可算知道为什么家长不让她吃糖了。
不论如何,总算是哄好了。
温折玉一起身,正要抬脚继续追阿策,忽然发现他不知何时停下了,正愣愣的看着她们两个人。
阿策:“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糖果……”
“这个……其实我……”温折玉倒吸口凉气,下意识的摸了摸后颈。
“给我买的?”
温折玉只好点点头。
就在下一秒,就见阿策强忍了许久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啦落了下来。
温折玉懵了。
“你把给我买的糖果给了别人?”阿策流着泪又质问了一遍。
“阿策……就……就一盒糖而已。你别哭啊,我再给你买……”温折玉心里觉得阿策矫情,但看他这么难过,这话便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阿策阖了阖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他苦涩的笑了一下,而后看着温折玉,喃喃的说了句:“可我从小到大,也就差点收到了这一盒糖而已啊……”
温折玉愣住了,心口狠狠的痛了一下。
她转头,跟抱着糖果盒子的小丫头四目相对。小丫头似乎明白了什么,抱着盒子撒腿就跑。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一章 (微修)
就算是泥人也是有三分脾气的,这次温折玉可算是见识到了,被柔弱的白莲花狠狠的抽了一道花枝。
其实是她追阿策到小院门口的时候,被委屈到了极点的人反手挠了一爪子。只是破了点皮,但还是把温折玉气的不轻。
阿策有一瞬间的慌乱,趁着温折玉瞪着眼睛举着受伤的手背威胁他的时候,情急之下,一把把人推开,关在了小院外。
还没等温折玉发火,门缝里就传来了阿策压着嗓子,哀怨的哭泣声。
“胆肥了是吧?挠了我你还敢哭?”
“放肆,赶快把门给我打开……”
“阿策!你别逼我动粗……”
阿策倚着门框,吸了下鼻子,似是伤心到了极点:“你若想打我,阿策必不会反抗的,反正……反正这条命也是你的,想要尽可拿去……”
“你胡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想要打你了。”温折玉一个头两个大,哪里看不出这小白莲是越来越娇怪了,看似一如一既往的温柔,细听这话,总带着那么点子的阴阳怪气。
偏偏温折玉又不敢说重话,小白莲柔弱又敏感,真的被哪句话伤着了,又要自怨自艾个没完。
伤心不说,伤了身体才是最难养的。
“阿策……小祖宗啊,你开开门,不就一盒糖吗?我再给你买一盒,不,买十盒,实在不行咱把店盘下来,随你吃好不好?”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阿策也不要。”
温折玉为难的想骂爹:“已经送出去了,我怎么给你弄回来啊。祖宗,那小丫头跑的比兔子还快,实在是要不回来了……”
“呜呜……”门内的哭声渐渐的远了,很显然,是阿策走开了。只是这门,还是纹丝不动。
温折玉咬牙。
“这小白莲,简直是……惯坏了!!”温折玉揉着肿胀的太阳穴,对着紧闭的门扉气的猛踹了一脚。
她退后几步,看了看不算高的院墙,以她的武功来说,翻过去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小白莲现在明显在气头上,温折玉挠了挠头发,决定还是不进去了,晾一晾他。
当日小白莲刨白心意的时候,软乎乎的,又娇又俏,话说的也漂亮,情真意切的,让人心疼的紧。
看看,看看,这才过了没几日,就已经得寸进尺的敢对她甩脸子了。
唉……
温折玉摇着头,无奈的去了衙门,想去跟沈清越诉苦。谁知无意间被人告知,今个晌午的时候,沈清越就匆匆的离开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怎么回事?可是今儿来了什么人?”有那一对儿影卫跟着沈清越,温折玉倒也没有替她的安危忧心。
回她话的是平常跟在沈清越身边的小厮,名叫照落的,从头至尾跟她解释了起来。
起因是沈清越丢的那块玉佩找回来了。
据说是一个小丫头拿着它去当铺典当,那丫头穿着普通,衣服上还打着几块补丁,掌柜的见财起意想把这块玉佩昧掉,非说是这丫头偷来的,让她把玉佩留下,人赶紧走。
小丫头一听不干了,跟当铺的伙计扭打了起来,给人砸破了头。眼看着事情闹大了,周围的人就报了官。
几个人到了衙门里,那小丫头支支吾吾的说不清玉佩的来历。沈清越一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想把人叫到后堂,仔细的询问起来。
那丫头本来还不想说,沈清越连哄带吓的,没两句就给她诈了出来。
果然是她家里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兄长,前段时间来县城做工,适逢大雨,回去后就病倒了。
他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父母早亡,在两个人之上还有一个姐姐,三个人相依为命着长大。后来那姐姐到了年纪,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夫郎,索性便给村子里一户有钱的人家做了赘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