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鹭捏着手机,有些好奇闻鹤新消息的内容。
但陈晏起一直误会她和闻鹤的关系,她不能再火上浇油,叶鹭想了又想,还是强忍着没有立刻查看。
“聊天就聊天,怎么还撤回了?”陈晏起笑了一下,语气说不出的冰冷。
叶鹭惊异地“啊”了一声,低头看向对话框,才发现闻鹤不知道发了什么,自己又撤回去了。
“可能是打错了字。”叶鹭努力解释。
几乎是同时,闻鹤也发过来一条新消息。
[闻鹤:不好意思,打错字了。]
“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陈晏起视线扫过,突然笑道。
叶鹭百口莫辩,但她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陈晏起厌烦,便只是转移话题道:“你忙完了?”
陈晏起正要回答,舞池那边的的琴声突然响起。
附近有年轻女孩被人撺掇,犹豫再三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陈晏起,能否邀请他跳第一支舞。
叶鹭下意识挪了挪脚尖,她紧盯着陈晏起,便听到他恍若未觉地应邀道,“我的荣幸。”
视线越过红酒涌泉的高塔,叶鹭看着舞池人群缝隙里若隐若现的青年,他年轻耀眼,周身锋芒毕露,哪怕是在别人的主场,也依旧游刃有余,不卑不亢。
看着陈晏起的背影,她突然有种无意中穿透时光,亲眼目睹到自己很多年前期许的未来的错觉。
一切仿佛还是原本的模样,只是结局以另一种方式降临。
她的少年没有意气风发在他理想的战场,却孤独而悖逆地坠落在了浑浊人世间。
“就算想见的人见不到,也用不着这么失落吧。”
陈晏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手指有些湿润,像是刚刚洗过,见叶鹭呆呆地站着,随手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果茶。
叶鹭望着那杯果茶,心底因为庞总的轻视,以及陈晏起若有似无的冷言冷语而积攒的委屈瞬间一拥而上。
“我不喜欢喝茶。”叶鹭将余温尚存的茶杯放在餐桌一角。
陈晏起仿佛丝毫不介意叶鹭的反复,“我去给你倒杯果汁。”
看着陈晏起转身离开的背影,叶鹭轻声道:“我也不爱喝莓果饮。”
陈晏起的步子微顿,他原地站了会,突然扭头深深地看向她。
叶鹭低头看着杯子里颜色浅淡的茶水,突然想——是什么时候开始,陈晏起送到她手里的东西,从莓果饮变成了茶。
她心里回味着,往日里只觉得甜蜜的细节,此时却压得她胸口更加沉甸甸的。
陈晏起好像一直都将她控于掌中,她的喜好,厌恶,甚至是底线,于他而言,从来都一览无余。
“第一次见你时的那杯莓果饮是我随便买的。我经常点茶,只是因为我知道阿姨尤擅茶艺,小院里的柜子里常备各类茶叶。”
叶鹭唇角带着笑意,语气轻的像是要随时飘走,“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妈妈不许我挑食,辛老师让我少喝饮料,我从来都没穿过漂亮昂贵的衣服,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陈晏起,是你,全都帮我实现了。”
她顿了顿,看着陈晏起深不可测的眼底,“所以,很多东西,只不过是因为你觉得我喜欢,所以我才努力去习惯。”
说这些话时,叶鹭慢慢挨向陈晏起,远远起来,两个人就像普通情侣般呢喃密语。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只是——”她咬紧牙关,逼着自己说道:“只是高兴时愿意逗弄的玩物,我不该痴心妄想得到你的全部喜欢。”
叶鹭仰起头,看着陈晏起说:“那如果我不在意呢?我什么都不在意,只想留下来,就像你今天这样,我可以忍受所有的打量,调笑,欺辱,愿意为你做一切你要我做的事情。”
她胸口微微起伏,急迫道:“我愿意做你的稻草,陪你一起留在沪中。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陈晏起,我和闻鹤真的没什么。”叶鹭精疲力竭地轻声解释。
陈晏起看着叶鹭,半晌都没有在说话,等到有人开始朝他们好奇打量,他才道:“是吗?”
“我没你那么聪明。但是我也知道,一颗心只能装一个人。”叶鹭眼眶泛红,她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但还是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陈晏起,你可能不知道。”叶鹭笑着说,“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很喜欢你。”
陈晏起的手指微微蜷紧,他眼底的冰河仿佛被人用热血撞破,蛛网般的裂缝缓缓蔓延,突然——
激昂的乐声响起,钢琴曲调由缓入疾,像是要把人心都拧巴起来。
短短瞬间,舞池中央的人群便一波波地退败下来,围观的人群兴味盎然地看着场上零落的几对身影,似乎在赌注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陪我跳一支舞。”
陈晏起突然邀请道,“结束之后,我给你答案。”
叶鹭意外地望着陈晏起的眼睛,他愿意为她做出让步了?转机来的太突然,她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
陈晏起拿开叶鹭披在身上的外套,遮掩已久的婀娜的线条一览无遗,他笑着向叶鹭伸出手,就像是神明像信徒偏赐出一线生机。
舞池上不断有人发起挑战,不断有人狼狈退场,仅剩的几对里,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陈晏起和叶鹭身上。
他们站在一起,就美得不可方物。
摇曳的灯光扫过舞池中央,陈晏起蓦地提升了舞步的难度,叶鹭随之变换节奏,手臂内测的大雁于光影中穿梭,两个人像是角斗场的战士,眼底柔肠百转,但谁也不肯让谁。
琴师的弹奏如跌入深海,戛然而止,柔婉的曲调缓缓再起,舞池上渐渐地又站满了人。
“累了?”陈晏起出声问。
叶鹭稍微有些喘息,两个人难得旖旎又温馨的气氛里,她趴在陈晏起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陈晏起,”叶鹭小声喊他的名字。
也许是跳累了,也许是灯光刺眼,叶鹭眼底突然酸涩异常。
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和闻鹤只见过两三次面,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等他回来,我可以让他帮我证明。”
舞步缓缓挪动,叶鹭环抱着陈晏起,“你能不能信我这一次?”
“我相信你。”陈晏起轻轻地拍了拍叶鹭单薄的后背,正当叶鹭松了一口气时,他突然又说:“可是,我不相信他。”
叶鹭顿时僵住,会客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下意识起身随着人群一起看过去,突然就被陈晏起轻轻按住。
她疑惑地望向他,只见他突然往前一步,伸手攥紧她的肩膀。
看着门口的方向,陈晏起道:“他回不来了。”
叶鹭心里一震,紧接着就听到人群里知情的宾客窃窃私语起来。
“好像是闻家大孙子出事了。”
“不是说上山祈福了吗?怎么会出事。”
“不清楚。我刚刚他们管家亲口说,是不小心跌落山崖,现在人还在医院抢救。”
“盘龙观安保设施不是全国第一吗?怎么好端端的人会掉下去。”
“前两天不是还下雪?兴许是山上积雪,脚下打滑也不一定。”
“真可怜啊,还是他们家老太太闹着让去的。”
“是啊,好好的喜宴变丧事,真是……”
叶鹭挣开陈晏起的掌心,她嘴唇苍白地回到座位翻找到手机,出事故的新闻已经上了同城热搜,各个同学群里已经有很多人都在联系闻鹤,但所有关心都犹如石沉大海,毫无意外地无人回应。
“你做的?”
叶鹭回过头盯着站在一旁的陈晏起,她不可置信地开口,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战栗起来。
陈晏起抬手抚过叶鹭的脸颊,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湿意,没有否认。
“我说过,不喜欢别人窥伺我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校园篇结束,接第一章
第54章 山水重逢
傍晚的急诊大厅门口人来人往, 叶鹭跌跌撞撞地冲向前台,正好看到迎面走来的闻家管家,她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但在看到他的一瞬间, 仅存的理智和希望荡然无存。
管家还皱着眉头连连摇头叹息, 叶鹭只觉得耳膜里像是被人塞满了湿棉花, 脑袋里嗡嗡声地嘶吼,她怔怔地不知道站了多久,才后知后觉地拔起双腿, 头重脚轻地挪到了一楼急诊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外的等待区几乎坐满了人, 拖家带口来陪着老人做手术的年轻夫妻, 手抖到连药单都打不开的伶仃老人, 还有一帮穿着校服鼻青脸肿的学生一言不合就扯着嗓子要干架。
叶鹭扶着身侧银灰色的椅背靠到墙角, 她望着头顶缓缓闪烁的的电子报时器, 听着无数生死关头的牵扯不清的欲望和各怀鬼胎,她感觉像是一下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摔下去的时候幸好被树杈挡了几下。”
“全身上下十几处骨折。”
“什么脑挫伤,双柱型骨盆髋臼骨折……。”
“伤到神经了,就算是救下来恐怕也要瘫痪在床上。”
管家只言片语的讲述突然清晰地出现在脑海, 叶鹭仿佛一下子就看到闻鹤满身是伤的躺在山脚下, 他那双方才抄写过普度众生的佛经的手, 倏忽间指骨尽断,鲜血淋漓,连自己的生命也没有办法握住。
叶鹭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直直地盯着层层紧闭的手术室门, 突然觉得心口如同万蚁啃噬般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半小时前, 闻鹤还在群里发牢骚说经书抄的手腕疼, 他还和自己发消息,说邀请自己并不因为她是陈晏起的女朋友,而是因为她是叶鹭,是他同一届的高中同学,是可以坦诚交心的好朋友。
闻鹤还说,等他回家后还要好好招待她和陈晏起,说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可转眼之间,他突然就躺在冷冰冰的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她还没谢他上回告诉自己陈晏起改志愿的事情,还欠他一顿送自己回家的酬谢饭,还没有……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以诚相待的朋友,甚至她都不怎么了解他。
可这样的一个活生生的好人,却因为她遇到了危险。
叶鹭想到陈晏起之前说的那句话,她下意识一退再退,心脏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难受,可她眼眶里却干涩的要命,一点眼泪都没有,她重重地跪坐在地上,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自己心口,直到忍不住干呕起来,喉咙里总算才发出一点点声音。
手术室突然站出来一个小护士,她惊惧起立,陌生的名字落在半空,就有一家人扶着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地上前询问,压抑沉痛的气氛里,不知道谁先哭了起来,紧接着周遭的一群人脸上俱是死灰一片。
吵嚷哀痛的声音由近及远,叶鹭望着那扇连接着生与死的大门,脑海里不住地蹿出上次在医院,女同学怀着孕怒斥自己的场景,无数被她强压在心里的恐惧泛滥上来,她仿佛看到车祸现场撞得满身是血呼救无望的妹妹,还有为了筹到手术费用而选择弃演保全女儿的钱方名。
他们的怨恨,痛苦,不甘,所有负面情绪就如同毒蛇一样钻入肺腑,像诅咒一般倾巢而出,吞没她。
叶鹭不止一次想,如果她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他们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她明知道陈晏起是个睱呲必报的人,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施岚波一家的离开与他有关。她心里清楚只要自己遇到难处,陈晏起总是见微知著,费尽心思地帮她处理停当。她都已经察觉陈晏起不喜欢自己与闻鹤来往,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接纳他的好意。
她又害了一个人。
这一回是死亡的代价。
消毒水的气味蔓延四周,叶鹭也不知道自己在角落里等了多久,直到手术室门顶的灯彻底熄灭,她慌忙站起身想去询问手术的情况,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麻木异常,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似的要栽倒下去。
听到手术室门口传来欣喜的啜泣声,叶鹭心底的疑惑刚泛起一点,刹那间,有人稳稳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一眼便看到来人清爽的面孔,他跑的气喘吁吁,鬓角被汗水全部打湿,脸上也泛着因为激烈运动而导致的薄红,叶鹭使劲揉了揉眼睛,干涩的嘴唇缓缓张开,只见面前的青年突然笑了起来。
“怎么看到我跟见鬼了似的?”闻鹤注意到叶鹭似乎很不舒服,连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挪到附近的椅子,见她已经坐好,又很有分寸感地收回了手指。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叶鹭对面,手臂上还搭着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看到叶鹭果然只裙子外面披了件外套,他忙伸手将衣服披上她的肩膀。
叶鹭还没缓过神,目光瞥见衣服款式下意识一把捏着手里。
这是陈晏起的衣服。
他们临出门时,他曾亲手覆在她身上。
陈晏起。
闻鹤。
叶鹭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紧紧攥住衣服布料,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闻鹤打量再三,强忍着心里的震撼和无措,道:”你——”
她连续几个小时都紧绷着没吭声,此时乍一开口,才发现嗓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哑了。
叶鹭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喉咙,看着眼前好端端站着的闻鹤,心里骤然生出一个令她极其难安的念头。
“我回家之后才知道你们竟然都听岔了。”闻鹤意识到叶鹭的疑惑,不知道想到什么,赶紧解释说,“不是我摔下悬崖,是景区负责环卫的工人。因为病患家属年纪大了,行走不便,所以我让管家过来帮忙送点日用品。”
他说着,又猛地松了口气,道:“多亏摔得不高,现在人已经抢救下来了,没有传言的那么严重,过段时间做完手术就可以慢慢恢复。”
明明是转危为安的好消息,可闻鹤却发现叶鹭的脸色越来越差。
“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半晌,她突然问。
闻鹤忙道:“手机在我帮忙救援的时候,掉进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