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盐听清他的话,下意识要拍开他的手,孙施惠比她意识还要快一点,另一只手也来稳住她。两手牢牢捧住她的脸。
汪盐气不过,想抬腿踢他,又被他躲掉了。挣扎未果,她干脆噎回去,“是,我和盛吉安结婚,我也这么说。而且,我敢保证,他会顺从我,所有人都不认同我,他也会……”
汪盐话没说完,双脚就被离了地。
孙施惠戾气地拦腰抱起她,房间就那么大,他随便一转身,就把汪盐搁到了靠墙的书桌上,一站一坐的高度,很契合的平视。他俯首,气息才贴上来,汪盐就狠狠咬了他一下。
孙施惠冷嘶地后仰了仰脖子,再说话的时候,下唇上真的见血了。他拿指腹揩掉,声音不无示弱甚至丧气,“真咬啊。”
“孙施惠你给我滚。”
“你爸说的,三十晚上没人家吵架的。”
“我爸说的是人家,狗不在范畴内。”汪盐说着,要从书桌上下来,她才往前挪了一下,孙施惠干脆坐实她的话,扶着她的一只腿,再往前一步,“猫也不在。”
汪盐被他无端地贴近,本能地红了脸。
再去本能地推开他。
外头,妈妈声音高调地喊盐盐,要他们出来吃酒酿圆子。
汪盐心更乱,才要开口骂眼前人什么,四目以对里,孙施惠忽而地乖顺起来,“不办就不办了。我是说喜酒。”
汪盐才不领情,反而笑话他,“孙施惠你想好了,我是答应你的婚姻搭子,配合你拿到那份遗产。可是我自己的事,我始终要有话语权。”
对面人不怒反笑,“我现在知道你妈那会儿为什么能被你气得天天炮仗一般了。”
固执,清醒地固执。
外头催了一遍,看他们不响应,汪敏行干脆来敲门,要他们别磨蹭,酒酿圆子要凉了啊。
汪盐被孙施惠捏着指骨,她推脱不得,直接没好气,“你松开呀!”
有人恶趣味得很,她越急,他越开心。“那么,你求我。”
求你个头。汪盐干脆膝盖一拱,防卫般地伤害,孙施惠这才狼狈躬着身地让开了。
书桌上的人没事人地出去吃酒酿圆子了。
*
餐桌这里,老两口看盐盐自个儿出来了,忙问,“施惠呢?”
“肚子疼。”
父母也是从这过来的,太了解年轻人的把戏了,索性过明路了,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到施惠过来吃圆子的时候,外头已经十一点多了,守岁也差不多了,陈茵他们意思一下吃点团圆彩头,就打算睡了,“施惠,你要么今晚就住这吧,这喝了酒又不好叫车子的……”
不等本尊开口,汪盐喝一口酒酿的甜汤。“他刚说要走了,初一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忙的。”
孙施惠一脸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成心地,“我明天起早回去其实也赶得及的。”
汪盐看他一眼,随即冷幽幽地提醒妈妈,“你让他留下来,到时候,上上下下的邻居以为你招女婿了呢。孙爷爷那里也不会开心的……”
这话倒是。陈茵随即作罢,“那你给施惠叫车子呢,或者你送他。”老母亲又不放心起来,吃了酒酿能不能开车哦。
某人听到汪盐口里女婿二字,勉强满意。也不为难她了,更宽慰师母,“不要紧,我叫车子来接。”
这个点,家家团聚过年呢。孙施惠自然不能麻烦司机,只给家里本家兄弟打了电话,等车子到的时候,外面已经零点了。
施惠临走前,跟老师、师母拜年也是告辞。说他忙完家里上半天,下午再过来。
玄关门口,他拿回自己的外套,穿好皮鞋,光明坦荡地邀汪盐,“你不送送我?”
汪盐不知道父母是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可孙施惠说这话时,她本能地猜到他想说什么。最后,也没忸怩,当着父母的面,穿好羽绒服,随孙施惠一齐下楼了,美其言,顺便溜溜食。
二人从二楼下来,门洞前头的空地上,有几个七八岁孩子的嬉闹声。新年新气象,大概守岁的孩子玩疯过头了,或者掐着点在楼下放烟花棒。
S城全面严禁烟花爆竹,也只有这种持在手上的小烟花棒,呼哧眨眼就火光完的把戏,物业才听不到动静也顾不到。
孙施惠和汪盐才从门洞里出来,就被这几个小孩拦住了路。七八岁年纪的孩子们,有男有女,玩在一块,毫无芥蒂与妨碍,真真应了那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其中一个男孩子手里的打火机坏了,他们的烟花棒还没放完,看到盐盐姐姐,便问他们有没有火机借他们。
孙施惠摸着那个男孩的头,没好气地说教,“谁叫你点这种引子用火机的啊!不知道危险?”
汪盐认识小男孩,告诉孙施惠,孩子父母常年在外地,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皮实也野。
孙施惠可有无可地哦了声,然后掏出他的火机,却不是借给小男孩,而是再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
烟衔在唇上,手抖开防风火机,利索地点燃。
然后一时兴起,帮孩子们点那剩下的烟花棒,拿燃燃隐忍的烟。
没一会儿,烟花棒上的爱心、五角星就逐一引成相应形状的火花,光明但微弱,在黑暗里游龙般地乱蹿。
眨眼的工夫,灿烂之后只剩下寂寥的火药味。
小男孩手里还剩最后一根,再跑来孙施惠跟前,后者没答应他,反把最后一根抢了来,“好了,快回去了,这根就给我了。”孙施惠从钱夹里掏出一百块给男孩。
小男孩冲他眨巴眨巴几眼,却没有要钱,只说那就给你了,谢谢叔叔。
孩童的欢笑作鸟兽散,就像关掉收音机般地戛然、空落。
汪盐甚至一时还没从鼓噪的唧咋里回过神,有人把那烟花棒塞到她手里,然后吸一口快灭的烟,来助燃它。
花火在他们中间。
孙施惠朝汪盐,“春节快乐。”
“嗯。”
“就嗯?”
“春节快乐。”
“还有呢?”
“……生日快乐。”
有人得逞的笑意,赶在panpan花火熄灭前也收敛了,“谢谢。”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结束啦,计划是20章,真的写了20章,强迫症表示很满足(bushi.)
第21章 家家雨(1)
年初二这天, 孙施惠拿着一沓新鲜连号的人民币过来汪家。
给汪盐封红包压岁钱的。
老辈的规矩,结婚意味着成家,昭示着, 长大成人。
汪盐这些年去舅舅那头都还是被塞压岁钱,就是因为还没谈婚论嫁。直到孙施惠把一沓钱塞到她手里,她才真正意识到,好像玩得真的有点大了。
“妈, 多少个孩子, 包多少钱啊?”汪盐哪里晓得这些俗礼。
陈茵在房里应声,“你算算嘛,一家几个孩子, 有备无患。”
“那一个包几百?五百?”
陈茵闻声,头梳一半就出来了, 说话间还不忘拾梳子上的头发,“你口条大得很,一个五百,钱不是你赚的。人情出于往来,你包五百给他们,他们有没有五百还给你?”
一个小孩两百块。陈茵再提醒盐盐,这封子钱本就是新人上门的彩头,有去无回的。一个小孩两百,十个就两千了。
结婚办事, 过日子养小孩, 你们现在还没数呢。将来, 且等着吧, 多少个两千也用得掉。
汪敏行在边上用电动剃须刀刮胡子, 嗡嗡的动静里, 也亲疏、里外有别地护犊子,知会施惠,“你和爷爷有多少那是你们孙家自己的事。与人交,我们不拜高踩低就行了。和亲戚来往,还是听你师母的,大家平等着来,他多少我还多少。”
汪敏行这番话其实和孙施惠的价值观不谋而合。只是他们是人情出于往还,而孙施惠的理念是:等价交换。
当然,学生对于老师,自然还是听教受教的。
汪盐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一个往里塞两百块,拈钱的样子很滑稽,生怕多了又生怕少了。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忧心,还要孙施惠帮她再检查一下。
“不高兴。哪有人家做事这么不当心的,一件事要两个劳动力。”
汪盐在茶几边,抬头看他,更像瞪。
孙施惠发现她涂了新的指甲油,血红血红的,然后红包也是这样的红,一堆鲜红里,有忙碌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很点眼,也很……赏心悦目。
他想到什么,“戒指……选好哪家了吗?”
“还没加。大过年的,加人家微信……”
“加啊。大过年的也不影响他们来业绩啊。”
汪盐没理他,也包好手头上的红包。把红包和剩下的钱一齐递给他。
孙施惠不接,“你拿着,我又没包,拿手上多驴啊。”
汪盐想想,只把剩下的钱还给他。
“你们早上吃的什么,我还没吃早饭。”孙施惠同她打岔。
昨天初一他说好的下午过来,没来得成,因为家里乌泱泱的应酬,一波又一波。老爷子养病不说,平地一声雷,传出孙施惠要结婚的消息,上门拜年、恭喜、送礼的,一天都没消停。
这会儿陈茵才想起跟施惠打招呼,“倒是把你昨天过生日的事给忘了,再想起来,盐盐又说你没得工夫过来了。”
孙施惠看一眼汪盐,“不要紧,又不是什么整生日,小孩争个蛋糕吃的,我又不争。况且,盐盐已经送礼物给我了。”
放烟花棒那会儿。
孙施惠听到如愿的,生日快乐。
余烟未散,他俯身歪头的一记吻,轻轻一贴,却迟迟没有离开。
汪盐愣在那里,没有反抗,也本能地闭上了眼。
临走前,孙施惠抱怨他嘴上被她咬的那块,还生疼。
汪盐骂他,也回头上楼去,“你活该!”
眼下,妈妈才要问施惠,盐盐送什么给你了。
汪盐免得某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同他打岔回去,“包子吃不吃?”
“什么馅的?”
“肉的。”
“想吃三丁的。”
“没有!”
又来了又来了,汪老师点评这两个人,上辈子一定是死对头里的死对头。
陈茵听老汪口里某个字眼,立马不快,老汪自觉打嘴,呸呸呸,大吉大利,万事顺遂。他再问妻子,这领带能不能不打啊,太正式了些。
陈茵总有办法治他:其实烟酒也可以不碰的。太伤身了些。
得。老汪老老实实去和那条领带作斗争了。实在系得少,手生得很。汪盐看不下去了,过去帮爸爸。
孙施惠从厨房里自己热了个包子端出来,正巧看到汪盐垫着脚细心地帮父亲系领带一幕。
直到收拾好,准备出门了,汪盐才发现某人热的一个包子还好端端地搁在那里,她问他,“热了又没吃?”
“嗯。又不想吃了。”
汪盐今天穿了套套装,因为妈妈不肯她穿黑色、白色、灰色,甚至想让她穿红色。她实在没辙,才找出一套春装穿,为了御寒,额外带了条披肩。是那种传统规矩的红,盖到头上能当中式盖头的错觉。
汪盐薄薄披在肩头御寒,丝毫不俗气,反衬得她新鲜亮丽。
她看一眼孙施惠,想问他什么的,父母又催他们帮忙把带给舅舅的礼往车上搬。
今天难得,是孙施惠自己开车。他工作原因,很少自己摸方向盘的,摸也是莽张飞。孙开祥就调侃过自己孙儿,开车只顾自己,乘车人丝毫舒适度没有。
汪盐坐过几次也是这个感受,今天她父母一起坐,她提醒他,“你慢点开。”
东西全搬到后备箱,孙施惠才上驾驶座,就听到她唠叨,他牵安全带过来的时候,“你不放心,换你来?”
“我只是叫你慢点。”汪盐瞥他一眼,然后从包里翻出一个梅干菜肉酥饼,零食袋包装,一个不大不小,勉强可以垫一下肚子的容量。丢给开车的人。
孙施惠只觉腿上被她丢过来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看清是什么。
“干嘛?”
“到那里吃中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最好找点东西垫垫。万一低血糖。”
“容易低血糖的是你。”汪盐每一学习阶段的入学军训都扛不住,高中那会儿,她甚至低血糖晕过去过。
军训结束,她明明还比他们少操练两天,偏偏晒得黑黢黢的。
孙施惠笑话她,是不是这两天没来,去酱油厂打工了——掉酱缸里了。
汪盐那会儿气得要跺脚,骂他,就你白,小白脸,满意了吧!
眼下,孙施惠单手掌舵方向盘上路,另一只手吃那梅干菜的酥饼。看得出来,他是真饿了,两三口下肚,吃的酥皮屑子掉的腿上都是,他也没所谓地掸掸。
开车人的局限,他干脆把塑料纸丢给汪盐,她父母就在他们身后。孙施惠没事人地告诉汪盐,“我给你定了辆车。”就是他开得这个牌子的E级系列,不大不小,正好方便她通勤上路。
汪盐惊讶看他。
孙施惠在后视镜里汇她,再捉弄她的口吻,“不是怪我没给你买生日礼物嘛。”
父母在他们身后听起来,像汪盐使性子然后孙施惠补偿她的假象。
汪盐却明白,孙施惠是先斩后奏。不巧,春节期间,车子没这么快到位,他才提前告诉了她。
陈茵在后面想说什么,孙施惠一应全料到了,只寻常口吻说是爷爷的意思。之前谈的时候,汪家也没提结婚礼金的事,他们知道汪家不稀罕拿女儿做文章提要多少钱,但该男方照应到的礼数,他们孙家也是市面上需要走动的人。孙施惠总有话术说到师母心坎上,说爷爷也要面子的,他们孙家娶孙媳妇,他老爷子没个表示,那才是面上无光的。
“就定好的车子,还是我料到汪盐的脾气,太高调的她又嫌扎眼。上下班用得到最重要。”